淪落爲官妓後,我主動爬上了權宦的牀。
權宦手段狠辣,變着花樣在牀上磋磨我。
卻也放縱我禍亂朝綱,成爲我復仇的刃。
我一直以爲,我們是純粹的交易關係。
直到我與仇人同歸於盡,他踉蹌着奔來,聲音顫抖得厲害:
「阿槿,別離開我……」
再睜眼,我回到六年前。
彼時,我仍是高高在上的將軍嫡女。
而前世權勢滔天、人人忌憚的他,不過是個在淨身房裏等待割勢的少年。
-1-
我緊張得手心出了汗。
未曾想,重生後我第一次見到周鶴羽,竟是在這樣的境況下。
大內張榜公示,招錄宦官。
周鶴羽沉默地站在告示前,面無表情,如同一尊不動的山。
此時的他,還不是前世那個生殺予奪、權勢滔天的奸宦。
卻已顯現出超乎年齡的冷靜與漠然。
算算日子,明日他便會淨身入宮。
從此,開啓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宦之路。
我正想着——
忽然見周鶴羽轉過身,朝我看來。
對上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我不由打了個激靈。
腦中不受控制地憶起前世。
那時,他便用這樣的一雙眼看我,帶着挑弄,帶着期待:
「阿槿,喜歡嗎?」
……
我在周鶴羽的目光下冷汗涔涔。
好在他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轉身離去。
我鬆了口氣。
按照時間線,此時的他,是不認識我的。
而今生,我也不打算與他糾纏。
「銀杏。」
我喚來貼身丫鬟。
「取三錠金子,給方纔那位少年。就說……不必爲錢走那淨身之路,願他今生長安,從心所欲。」
銀杏滿眼困惑,但沒多問,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小姐,要告訴那人,這錢是你給的嗎?」
「不必。」
我看着周鶴羽的背影,五味雜陳。
有屈辱,有恨,亦有感激。
但那些已成爲過去。
今生,願我們再無交集。
-2-
這晚,我又夢到前世。
將軍府被鮮血染紅,父兄被誅,母親自盡。
我作爲將軍府的獨女,被迫淪爲官妓,供人取樂。
「喲,這不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嗎?」
「讓你從前清高,看也不看我一眼!如今不也乖乖在我身下,隨意供我消遣?」
污言穢語不斷灌入耳膜。
我像是在汪洋中沉浮的人,迫切想尋一根浮木。
周鶴羽就是我選中的那根浮木。
皇帝昏庸,宦者掌權。
司禮監掌印太監周鶴羽,權傾朝野,陰狠狡詐,人人聞之色變。
他是人間惡鬼,是踩着屍山血海的上位者。
但我需要這樣的惡鬼,做我的依仗,助我復仇。
我始終堅信,父兄所謂的「謀逆」之舉,是被誣陷的。
一場晚宴,我終於找到機會。
貴人設宴,邀周鶴羽前來。
我應召陪客,在其他姐妹對周鶴羽避之不及時,我卻故意往他身邊湊。
周鶴羽生得一副好皮相,氣宇軒昂,面如冠玉。他薄脣微抿,始終勾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可垂眸睥睨時,眼神中卻沒有絲毫溫度。
衆人皆知,周鶴羽赴宴,向來不喜女子親近。
我安靜地爲他斟酒佈菜,直到他微醺準備離席,才低伏在他腳邊:
「小女仰慕掌印已久,冬夜苦寒,請讓小女今夜伺候掌印吧。」
周鶴羽脣角抿出涼薄的弧度,玩味地看向我:
「仰慕已久?」
我仰起臉,讓他看清我的容顏:
「小女父親,是曾經的威遠大將軍宋牧。從前父親帶我赴宴時,我見過掌印,彼時便驚爲天人。」
這話似乎讓周鶴羽有了幾分興味。
「曾經的將軍嫡女,甘願侍奉宦者?」
他如深潭的雙眸盯着我,不含一絲情緒。
「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自然是想要掌印大人。」
周鶴羽笑了。
就算我不說,他也知曉我想要什麼。
無非是還父親一個清名,或是除掉誣陷宋家的仇人。
他半垂着眼,慢悠悠開口:
「你說話不誠實,我不喜歡這樣。」
他起身欲走。
我忙不迭抓住他的廣袖。
「一切。」我仰望他,乞求着,渴盼着,「掌印大人,我願爲您,付出我的一切。」
周鶴羽從高處向下俯視着我,軒昂的面目被幾盞燭燈染得泛黃,似貼了金箔的佛像,竟生出一種奇異的悲天憫人的錯覺來。
半晌,他終是負手笑了。
「喏。」
-3-
夢境戛然而止。
屋外凌亂的腳步將我從țų₃夢中驚醒。
我這才反應過來,前世已逝,如今宋家尚在,我也不必低頭折節,委身於那奸宦。
「小姐!」銀杏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她很少如此逾矩。
我忙問:「發生何事?」
銀杏氣喘吁吁:
「小姐,那日你給金子的少年,還是去了淨身房!我不知此事是否要緊,但見那日小姐對他很是關切,特意趕回稟報。」
我只覺腦中「轟」地一道驚雷炸開。
爲何?
爲何有了錢,他還要去淨身?
我問:「金子他收了嗎?」
「沒收,但我悄悄放入他的衣袋,他後來也發現了。」
我困惑:「難道,他淨身入宮,並非爲錢?」
銀杏道:
「奴婢還勸了他,淨身入宮,代價太大,但根本勸不住!
「後來他入了淨身房,奴婢便沒法再跟了。」
我心煩意亂:
「罷了!他要淨身,便隨他去吧!」
我心中積着一股惡氣,起身更衣洗漱。
銀杏爲我束髮,時不時瞟一眼我的神色,欲言又止:
「小姐……」
她話音未落,我終是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
「叫三個護衛,隨我去淨身房!」
臉未洗,發未束,我隨手給自己挽了個髻,大步流星地衝了出去。
-4-
淨身房在一處偏僻的巷子裏。
還未行至,已聽見延綿不絕的慘叫。
我不由加快腳步。
說不清什麼緣由,一路上我心如擂鼓,唯恐慢了半拍。
卻在進門前被一老者攔住:
「姑娘,淨身房這等腌臢地,女子是不能進的。」
他話音未落,我已一腳踹開院門。
一眼望去,周鶴羽就站在院中。
下一個,便輪到他。
聽見動靜,周鶴羽回過頭。
還是那雙眼,冷靜漠然,深潭一般平靜。
彷彿跨過兩世的光陰,落在我身上。
我的肺都要氣炸了,周鶴羽還跟個倔驢似的,半步也不挪。
我懶得再跟他廢話,直接吩咐身後的護衛:
「你們三個,去!把他給我綁出來!」
-5-
周鶴羽一路不安分,三個護衛都差點壓不住他。
直到進了將軍府大門,他終於安靜下來。
我沒急着立刻找他。
先回了臥房,細細梳洗一番,重新束了發。
這才施施然起身,走向跪在院子裏的他。
與前世的身份顛倒。
這一次,我在高處,他在低處。
我垂眸看着周鶴羽,此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粗布的衣褲,衣袖在寒風裏鼓動起來,有着樸素清俊的風骨。
這是我前世沒見過的模樣。
在我的記憶中,他是呼風喚雨的司禮監掌印,頭戴烏紗描金帽,系鸞帶,穿曳撒,端着氣勢如山的排場。
我曾親眼看見他處置紅杏出牆的宮妃,修長的手指掐住對方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美人緩緩垂落,就像折斷一根蒲草般輕巧。
相比之下,還是眼前這樣看着順眼。
「你叫什麼?」我明知故問。
他抬頭看我,眼神直勾勾的,卻不說話。
銀杏氣惱道:「我們小姐可是威遠將軍的獨女,問你話,你就好生答!」
聽到「威遠將軍獨女」幾個字,周鶴羽這纔有了一絲反應。
他微微蹙眉,是個困惑的表情。
半晌才答:「周鶴羽。」
我笑了笑。
有問必答,這才乖。
「告訴我,爲何去淨身?」
聽到這話,他脣角微微勾了一下:
「無非是尋常老百姓的原因,想過得好點。」
「我給過你三錠金子,足夠你過得好。」
「世道太亂,有錢也守不住,不如宮裏的安寧日子。」
我心中嗤笑。
他要是想過安寧日子,那前世攪動腥風血雨的奸宦是誰?
這人嘴裏,沒一句實話。
「既如此,你的安寧日子我來給。」
我走近,用腳尖勾起他的下巴:
「今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侍奉。你可願意?」
「爲何?」
他望着我,眼睛黑得無底,像在思考。
「就爲你這俊俏的臉蛋。」
我目光在他身上游走,從上至下,意有所指。
「若是淨了身,便是中看不中用了。」
前世,他便是用這樣的目光輕佻地看我。
如今位置顛倒,也該讓他嚐嚐被人擺弄的滋味。
可週鶴羽卻笑了。
這不是一個低位者的笑容。
他雖跪在我腳邊,卻無半分屈辱的姿態。
反倒是審視着我,似在掂量我的真實意圖。
「既如此,我願侍奉小姐。」
他伏身低眉,未流露一絲情緒。
但我知道。
在那白淨清俊的外表下,包裹的都是黑色的心腸。
-6-
「小姐,此人究竟有什麼長處?讓你如此費心。」
對於我留下週鶴羽這件事,銀杏很是不安。
「明明一開始,小姐並不打算和他深交,爲何改主意讓他跟在身邊?」
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解釋不清。
但我清楚,周鶴羽此人,雖是狼子野心,同時也是一把好用的刀。
前世,我爹被錦衣衛指揮使張巖誣陷謀反。
周鶴羽知道我想報復張巖,屢屢在朝堂上與其作對,又助我查到張巖參與販賣私鹽的線索。
起碼我能確定,他與錦衣衛是敵對關係,願意站在我這一邊。
我想改變上一世家族覆滅的命運,但身邊缺少信賴且有用之人。
周鶴羽可以成爲這樣的人。
「放心,他的長處,我自是清楚。」
銀杏聞言愣了下,語調都變了:
「那今晚……小姐還需我伺候嗎?」
我只當是這幾日銀杏太累,擺擺手道:
「不用了,你好生回房休息吧。」
銀杏露出一個會意的眼神,沒由來意味深長。
當晚我剛在牀上躺下,房門就被推開。
「不是說了讓你休息……」
話語戛然而止。
因爲進屋的,竟是周鶴羽。
他一身單衣,長髮如墨,清清涼涼的,就上了牀。
我瞪大眼睛,腦子還沒轉過來,周鶴羽已掀開被子,俯身壓下來。
「你幹什麼?」
「小姐不是要我侍奉嗎?我來了。」
我脫口而出:「你行嗎你?不過是個……」
等等!
我突然反應過來。
如今的周鶴羽,已經不是太監。
他是真的能行!
縱然上輩țűⁱ子我與他時常同牀共枕,可他從未解衣脫袍,只是變着花樣逗弄我。
如今看他衣衫清涼,身體完整,莫非是來真的?
我瞬間冷汗涔涔,靠着牆坐起。
「不行!我今日頭疼,我要睡覺!」
習慣了他做太監的日子,冷不丁他能行了,我還不太適應。
未知的地方,最讓人害怕。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周鶴羽看到我驚恐的神色,輕輕笑了下:
「看小姐把我從淨身房擄走的架勢,我還以爲小姐……經驗豐富。」
「我經驗如何與你無關,今後不許隨意上我的牀!」
我一腳把周鶴羽踹下牀,沒踹動。
他伸出手,輕輕按揉我的太陽穴。
「小姐頭疼,我替小姐揉揉。」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按揉起來,當真舒服了許多。
我閉上眼享受,不吭聲了。
周鶴羽順勢躺在我身邊。
一如前世,共枕而眠。
說來奇怪,明明前世我們只Ŧŭₗ是一場交易。可他的存在,卻能讓我感到安心。
睡意迷濛間,我感到有人悄悄撫摸我的臉。
很輕,很暖。
-7-
翌日我醒來,周鶴羽已不在身邊。
我洗漱完畢,坐在院子裏等待。
算算時辰,差不多了。
果然,下一瞬,兄長宋瑞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槿兒,你說對了!今日皇上果然下令命我出征,前往父親的駐地。」
早在半月前,我便將前世之事,盡數告知兄長。
此事過於離奇,我知他不會輕易相信。
便告訴他,皇帝會在今日下令命他出徵燕北。他抵達燕北的第三日,外敵從燕山口、營節口兩面包抄發起攻勢。冬日苦寒,這一仗打得極爲艱辛,父兄帶兵與外敵苦苦抗爭,就等着朝廷撥來的糧草救命。
然而,錦衣衛指揮使張巖誣陷我爹謀反,皇帝起了疑心。
於是,朝廷的糧草因大雪封山,遲遲未到。
哪怕還有一條更爲順遂的水路,也不肯更換。
這是故意斷掉糧草,想讓父兄死在燕北。
但父兄愣是從血海中殺了出來,用謀略以少勝多,活了下來。
此事令皇上更爲忌憚。
宋家有沒有謀反,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認定宋家有謀反的能力。
只要皇帝點了頭,沒有證據,也可創造證據。
於是父兄被斬,母親自刎,還是父親的舊部從中斡旋,才讓我成了官妓,沒有被髮配到軍營。
如今,我預言的第一件事已經成真。
那之後呢?
兄長嘆了口氣道:「縱然我信你,父親也是不會輕易相信。他效忠皇上那麼多年,斷不會因你幾句話改變。」
我點點頭:
「那就請兄長將我的話轉達給父親,至於我說的是真是假,屆時自會見分曉。」
兄長走後,我才發現周鶴羽已在角落靜立許久。
我喚他過來:
「都聽到了吧?我父兄要出征。」
「嗯。」
「你幫我辦件事。」
我讓周鶴羽隨我進裏屋,找出錢匣放入他手中。
「我身份敏感,不便出面。這是我能調用的全部身家,你用這些錢去購置糧草,安排出行,有問題嗎?」
周鶴羽眼睫一顫:
「這麼重要的事,你放心交給我?」
「正因爲重要,才只能交給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必能辦得妥帖。」
周鶴羽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一絲動容。
他接過錢匣,興沖沖地辦事去了。
很好。
少年版的周鶴羽,起碼比前世好忽悠。
-8-
周鶴羽辦事效率極高。
聯繫商隊,備齊糧草,規劃路線,僱傭鏢客。
一樁樁辦下來,有條不紊。
不愧是前世深得聖寵的權宦。
準備臨近完成之時,我收到了兄長的來信。
【槿兒,父兄信你,必會心想事成。】
他這是在告訴我,我的預言進一步成真,父親已經信我。
我收好信,告訴周鶴羽:
「兩日後,隨我出發去燕北。」
他眉宇間隱隱不安,向我提議:
「不如今日就出發,此事宜早不宜晚。」
他的神色,讓我感到些許不對。
「你先去準備,我想想。」
待周鶴羽走後,我喚來銀杏:
「去打聽一下,最近周鶴羽去了哪裏,有沒有遇見什麼事。」
不到兩個時辰,銀杏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急道:
「小姐,我們可能攤上大麻煩了。」
「怎麼說?」
「我聽到消息,前些日子,聖上在宮中大肆尋找一個名叫周鶴羽的太監。後來宮中沒找到,又開始搜尋京城內的淨身房。眼下,雖然還未找到當初咱們撈周鶴羽的那間,但想必快了。」
銀杏焦灼不已:
「小姐,當時不少人都看見了你。要是順藤摸瓜查到將軍府,恐怕……」
我陷入沉思。
奇怪,這一世周鶴羽並未入宮,爲何皇上卻如此大動干戈地找他?
難道……皇上也重生了?
我前世死得早,不知最後皇上和周鶴羽的結局。
但以我對當今聖上的瞭解,若是好事,他不會鬧得如此興師動衆。
更大的可能是——
他對周鶴羽,存了殺意。
若讓他查到是我帶周鶴羽離開淨身房,將軍府難免受牽連。
念及此,我當機立斷:
「銀杏,你立刻帶將軍府女眷躲到郊外隱莊,對外就說是去山上禮佛,爲燕北將士祈福。記住,明日清晨之前必須離開。」
我找到周鶴羽。
他已收拾好行裝,一副隨時準備出發的模樣。
看見我的神色,他極輕地嘆了口氣:「你知道了。」
「說吧,皇上爲何要找你?」
他薄脣微抿,沒有回答。
「那好,我換一個ẗü⁹問題。」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究竟爲何淨身入宮?我要聽實話。」
周鶴羽垂視地面,周身卻暗藏着一股子狠毅。
再抬眸時,他的眼睛如同平靜水波下的漩渦,靜定又危險:
「爲了禍亂朝綱,滅亡當朝。」
如此放肆的言論,他竟說得淡定從容。
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好,很好!」
片刻後,我撫掌而笑:「不等兩日後出發了,立刻通知商隊和鏢客,今晚連夜就走!」
周鶴羽微露驚詫:「我這樣的心思,你不怕?」
「怕什麼?」
我揚眉,手臂順勢勾上他的脖頸:
「要不怎麼說,命運總把咱倆湊在一塊呢?
「咱們,是同路人啊。」
-9-
我點了府兵中的精銳,跟周鶴羽連夜出城。
糧草數量龐大,商隊和鏢客並非全部從京城出發,而是在沿途各城匯入。
我們混在越來越壯大的商隊中,並不起眼。
一路北行,寒意料峭。
原本一路還算順利。
怎料行程近半時,商隊忽然被一隊人馬攔住。
領頭那人身着飛魚服,腰佩繡春刀,長着一張讓我無比熟悉、又無比憎惡的臉。
錦衣衛指揮使——張巖。
我心中一驚。
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按照前世的時間線,張巖此時應在京城給皇帝扇耳邊風,說我爹功高蓋主,燕北只知威遠將軍,不知帝王恩澤。
何況糧草一事做得隱蔽,除了周鶴羽,無人知曉我是這幕後之人。
爲何張巖會收到消息,在此圍堵?
正困惑時,張巖高聲道:
「聖上有命,緝拿欽犯。搜!」
錦衣衛魚貫而出,人手握一張畫像,開始重點盤查隊伍裏的男人。
我不由看向周鶴羽,低聲問:「衝你來的?」
周鶴羽輕輕點頭:
「他們只要我,應該不會爲難你們。等會兒我騎馬離開,剩下的路,恐怕不能陪你了。」
周鶴羽武藝精湛,對付大多數錦衣衛綽綽有餘。
但張巖的武功在他之上,極難對付。
這一去,凶多吉少。
「你不會有事。」
我迅速解下腰間的香囊,塞到周鶴羽手中。
「這香囊裏是無花果粉,張巖對此物嚴重過敏,可以讓他武力驟減。」
前世,我想盡辦法才探得這一消息,最終也是用此法殺了張巖。
重生後,我又用無花果粉做了數個香囊,隨身攜帶,就是爲了應對今日這樣的局面。
「你怎會知道?」
迎着周鶴羽訝異的目光,我握緊他的手,附耳道:
「殺了他,我們在寧遠鎮碼頭會合。」
眼看搜查的錦衣衛越來越近,周鶴羽未再多言。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翻身上馬,持繮而去。
「快!攔下那人!」
張巖第一時間發現異樣,追了上去。
一小隊錦衣衛緊隨其後。
但大部隊依然留下來盤查,防止這是聲東擊西之法。
我鬆了口氣。
追去的只有張巖和幾個小兵,周鶴羽尚有勝率。
沒多久,剩下的錦衣衛盤查完畢。
商隊放行。
我回過頭,早已不見周鶴羽和張巖的身影。
只餘茫茫雪漠,滿地荒涼。
-10-
大雪封山,前路難行。
到了寧遠鎮,商隊改走水路。
糧草貨物被一件件搬運到船上。
可直到最後一箱貨物上船,我依然沒等到周鶴羽。
「姑娘,咱們何時啓程?」商隊的領頭問。
我望着路的盡頭,望不到我想見的人。
終是一咬牙:「走吧。」
我登上船。
大霧迷濛,我的眼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水霧。
今世我將他帶出淨身房,究竟是兇是吉?
爲何結局卻弄巧成拙?
他……終究沒能活下來嗎?
喉嚨裏像是堵着什麼東西,難受而刺痛。
我看着船伕收起了錨,距離岸邊越來越遠。
就在這時,霧中出現一道朦朧的影子。
那影子從模糊變清晰,是我熟悉的輪廓。
周鶴羽回來了。
他渾身帶血,雖捂着傷口,但血還是不斷從指縫中滲出。
離開時,他騎着快馬,仗着長劍。
可走到這裏,已是無馬無劍,孤身一人。
「停船!停船!」我激動地大喊。
待近了,對上週鶴羽的目光,我卻愣住了。
那目光淡定而癲狂,帶着一種歷經沉浮、平靜如謎的瘋勁。
這不是屬於少年周鶴羽的眼神。
而是屬於權宦周鶴羽的。
-11-
大船晃晃悠悠,再度啓程。
周鶴羽脫下上衣,滿身斑駁的血痕。
Ṱů₎他欲用藥酒擦拭傷口,甫一動作,傷口又開始滲血。
「我來吧。」
我拿過藥酒,蹲下身,仔細擦拭着他腹肌上起伏的傷口,又抬眼看了看他。
四目相對,彷彿聽見心跳的聲音。
我的指尖不由微微顫抖。
哪怕前世他時常剝光了我逗弄,卻也未曾讓我看過他的身體。
由於身體的殘缺,他有我觸不得的避諱。
可眼下……
周鶴羽的目光凝視着我,可同時,我又感到那目光穿過了我、繞過了我,一直看到我的最裏層。
「阿槿,又見面了。」
阿ŧŭ̀ₛ槿,是他前世對我的稱呼。
最初,他也叫我「宋槿」。後來意亂情迷多了,脫口而出的「阿槿」,不知何時延續到了日常裏。
如今聽來,更是百感交集。
「你……都想起來了?」
他輕輕一笑:「多虧你,今生讓我留了個全須全尾。」
「張巖怎麼樣?」
「託你的福,死了。」
我鬆了口氣:「幸好。要是因爲我沒讓你淨身,害得你早死,我還得愧疚一陣。」
周鶴羽撫着我的發,髮梢捻在指尖慢慢揉搓。
「與你無關,是皇帝也重生了。」
「你不是他最信賴的權臣嗎?爲何……」
說話的當口,周鶴羽卻將我手中的藥酒放在一旁,把我的雙手合進他的掌心。
「手怎麼這樣涼?」
他朝掌心之間呵氣,呵得我的手又暖又癢,喚起某種遙遠而熟悉的躁動。
我沉溺了一瞬,忽而反應過來:
「放尊重點!今時不同前世,如今我可不是你的禁臠。」
我將手從他掌心抽出,卻被他狠狠捏住。
「阿槿,別動。」
周鶴羽忽然探下身子將我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上。
肌膚相觸間,灼熱的氣息席捲而來。
「你還有傷!」我驚呼。
周鶴羽恍若未覺。
又或者,他就是想要這樣的疼痛,唯有疼痛才讓他感到真實。
「讓我抱會兒,再一會兒。」
他貼緊我,疼痛和暢快同時交纏。
「阿槿,看到你還活着,真好……」
原本還掙扎着想要逃離的我,頓時僵住了。
-12-
情與欲的界限,總是難以分清。
前世我以身體爲籌碼,利用周鶴羽剷除張巖。
雖說只是一場交易,但身體的慰藉,到底還是在心上留了痕跡。
只是因他身體的殘缺,這慰藉裏還摻着一份扭曲與殘酷。
他是我在汪洋沉浮中抓住的浮木。
我對他的感情,很是複雜。
有屈辱,有不甘,亦有依賴。
我既想折辱他,讓他也嚐嚐屈於人下的滋味。
又想關心他,讓他獨自臨風時不至於悲傷。
我知他的孤獨。
曾經無數個深夜,我看到他站在黑暗中的背影,如同一個孤獨漂流的、沒有方向的流浪者。
我便知白日那權勢滔天的排場,或許並非他真正想要的。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前世的我,不敢問,也沒立場問。
唯有與他和衣相臥,擁抱廝磨,身體一寸寸淪陷再淪陷。
到底是什麼時候動了心呢?連我自己也說不清。
我甚至,不敢承認。
但這一刻,找回前世記憶的周鶴羽緊緊抱着我。
告訴我,他看到我還活着,真好……
他眼底那種十分深重、十分刻骨的情感,幾乎將我淹沒。
我驟然想起——
前世我與張巖同歸於盡時,他踉蹌着奔來,聲音顫抖得厲害:
「阿槿,別離開我……」
那時我以爲是臨死前的幻覺。
卻原來,是真的嗎?
-13-
周鶴羽傷得很重,需要靜養。
自從他因爲抱我而撕裂了傷口,我便勒令他不許亂動。
周鶴羽乖巧地點頭,畢竟還是少年模樣,看起來竟很是聽話。
只是夜裏,他總嚷着疼,要我跟他一起睡。
「就像從前,和衣而臥,就好。」
我抿抿脣,想拒絕,最後卻憋出一句:
「那你的手不許亂動!」
「當然,我這也沒法亂動。」
我看向周鶴羽。
他被我用層層紗布包紮成了木乃伊,的確不太能動。
我噗嗤一樂,這才放心躺下。
等到船靠岸那天,周鶴羽的傷終於好了大半。
解開層層包紮的紗布,穿上衣衫,他又是氣宇軒昂的模樣。
讓我沒想到的是,兄長居然在碼頭等我們。
他帶了軍隊,幫忙搬運糧草。
而前世此時,他和父親尚在邊關,和敵軍苦苦鏖戰。
兄長看出我的困惑,解釋道:
「你之前告訴過我,外敵會從燕山口、營節口兩面包抄發起攻勢。父親信你,改變策略在兩處設伏,很快擊退敵軍。
「如今,軍中糧草雖已耗盡,但好在無需作戰。死傷人數,也比你之前所言少了大半。」
我很是欣慰:「這樣甚好。」
「不過……」兄長嘆了口氣,「如你所言,朝廷的糧草果然遲滯,我們幾番派通信兵去問,也未有音訊。聖上當真對宋家生了疑心?」
「不止是疑心,而是要趕盡殺絕。」
我壓低聲音,正色道:「此事,我們回營再議。」
-14-
行至父親的營帳前,周鶴羽被兵攔下。
我抬手:「讓他進。」
兄長一路上看了周鶴羽多次,目光幾番在我和他之間流連,想問又不好意思問。
直到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槿兒,還沒介紹。這位是?」
我和周鶴羽對視一眼。
該如何介紹我們的關係?
不等周鶴羽開口,我搶先道:
「是值得信賴的盟友。」
周鶴羽眉心一鬆,浮現一點小小的愉悅。
兄長知曉我有前世的際遇,他信我,便也信我選的盟友,遂恭敬地將周鶴羽請進營帳。
營帳內,父親正站在輿圖前。
向來英勇善戰、屢建奇功的父親,此刻竟顯得有些頹喪。
「如今,宋家要活,只有兩條路可走。
「其一,放權。其二,反了。」
父親抬頭,灼灼目光望向我:
「槿兒,你認爲如何?」
「放權,行不通的。」
我沉了臉色,不堪的回憶湧上:「在我經歷的前世,您覺察到皇上的忌憚,主動放了權。但這一舉動卻引起民間恐慌,百姓們認爲,有威遠將軍鎮守燕北,才能生活安心。百姓對您的擁護,反倒加重了皇上的猜疑。他認爲您是假裝放權,藉機敲打他。燕北只識威遠將軍,不識帝王。就憑這一點,哪怕您放了權,皇上也沒有放過宋家。」
父親眉頭緊鎖,聽得很認真。
我該慶幸有這樣的父兄,哪怕「前世」聽起來荒謬,他們也沒有輕易質疑我,而是等待事實驗證。
如今,在這般緊要的關頭,還能誠心傾聽我一個女子的意見,實屬難得。
父親緘默良久,彷彿下定了決心:
「既如此,便只剩一條路可走。
「我本無意高位,但爲了家人性命,不得不放手一搏。
「只可惜,師出無名。我宋牧忠肝義膽了大半輩子,臨了,卻要背上一個謀反的名聲。」
「當今聖上昏庸無道,百姓苦久矣。我們反,是造福百姓,衆望所歸。」
我頓了頓,目光劃過周鶴羽的臉,深吸一口氣道:
「何況,並非師出無名。」
父親的眉眼閃動了一下:「哦?」
「重新介紹一下。」
我望着周鶴羽,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他的名字,叫周鶴羽。但除此以外,他還有一個身份。
「前朝太子,褚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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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內落針可聞。
空氣凝滯之際,周鶴羽忽然笑了一聲: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也沒有太久。」我說,「許多跡象,我只是有所懷疑。但最終讓我確認的,是張巖拿着你的畫像追到城外緝捕。據我所知,張巖這些年一直負責前朝餘孽的清剿。想來是你前世向皇上透露了你的身份,皇上重生後,纔會如此急迫地找你、殺你。再加上之前種種跡象,拼湊起來,便是真相。」
「阿槿果然聰明。」
「我說過,我們是同路人。」
我仰頭,直視他的眼睛。
「你想要禍亂朝綱,滅亡當朝。那我陪你改朝換代,可好?」
風聲獵獵,吹得營帳微微晃動。
周鶴羽慢慢收起笑意,轉而用一種專注的目光凝視着我。
他走過來,捧起我的手。
「若我們能起事成功,萬里江山,你願與我攜手共享嗎?」
我反握住他的手:「好。」
權力,只有擁有足夠的權力,才能主宰命運。
我絕不會讓家人,再度落得殘酷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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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父親的營帳後,我問周鶴羽:
「你實話告訴我,當初你放棄淨身,同意入將軍府,可是爲了宋家的兵權?」
周鶴羽微微一愣,誠實答:「是。」
「那若是今日,我未能揭露你的身份,你可會設法奪走兵權?」
出乎意料的,他卻搖了搖頭:「不會。」
我緊盯着他:「別說謊。」
「我想復國不假,但我清楚,哪怕拿了虎符,奪了兵權,燕北將士依舊聽命於威遠將軍。這兵權就算奪了,也不能完全爲我所用。」
周鶴羽頓了頓,看着我的眼睛。
「何況,我不會如此待你。」
我仍舊猶疑:「若沒有前世那場交易,我對你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
「並非如此。」
周鶴羽勾了勾脣:
「阿槿,你大概是忘了。十年前,我被追兵追到春山寺,絕路之下求助於你。你掀起裙襬,允我藏於裙下,令我逃過一劫。」
我震驚:「竟然是你?」
那時我年幼放肆,又時常隨父兄去校場看兵,對男女之別毫不在意。
之後年歲漸長,念及此事,才覺出膽大妄爲。
「所以上一世,你願意幫我,是因爲我救過你?」
周鶴羽微一頷首:
「原本,我也只想還了你救我的恩情。不承想,有些事,是無法控制的……」
暮色四合,一輪上弦月懸在青灰色的夜空中。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顯出些許蕭條的味道。
而他喟嘆一聲,那些前世未曾說出口的話,如今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
「曾經,在我身爲褚國太子的短暫歲月裏,有很多很多人愛我。這世上一切最好的,我都唾手可得。可一朝宮變,我連人都做不成。
「之後活着,只爲復仇。
「我從清風明月的太子褚翊,變成了惡貫滿盈的太監周鶴羽。無人再愛我,我也不配再被人愛。
「可我這樣的人,偏偏遇到了你。
「你招惹了我,我頭一次後悔只剩那殘破之軀。從此有了妄念,有了復仇之外的慾望……」
夜風吹動他的衣襟,時不時有鳥雀低空疾飛,在振翅鼓翼間發出穿刺空氣的聲響。
他伸臂扶住我的肩,聲音帶着微微哽咽的沙啞:
「阿槿,前世你走後,我過得很難。
「我,很想你……」
這是我們頭一次,不帶任何僞裝,直面彼此。
曾經我看他,總覺得朦朦朧朧隔着一層紗,如今方纔有了真切的感知。
下一瞬。
一個鄭重而溫柔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在這一刻,我終於清楚地確認,我們之間的欲已轉化爲情。
他能坦蕩大方地承認。
我便也能。
讓我甘願與他改朝換代的緣由,除了權力,還有眼前的人。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腳吻了上去。
這是個纏綿至極的吻,似要將彼此剝皮拆骨,吞喫入腹。
身體深處像有一股灼燙的氣流,莽撞地四處竄動,叫囂着、喑啞着、渴求着。
周鶴羽沒有猶豫,回吻過來。
這是硝煙四起前最緊張的夜,然而我的身與心卻前所未有地放鬆。在他真實的傾吐間,我驀然不再害怕前路。
縱然刀山火海,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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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升,戰歌起。
千軍蒼茫,策馬出征。
我軍兵力精銳,糧草充足,一路向京城攻去。
攻城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多數時候,守城的將士聽說是威遠將軍爲推翻暴政,扶持前朝太子上位,便自覺打開城門,不戰而入。
少數城池勉力抗衡,也打不過身經百戰的精銳軍隊。
當今皇帝雖昏庸無能,但有一句話說對了。
宋家,的確有謀反的能力。
而一切之所以能如此順利,也少不了民衆對前朝的ťũ̂ₒ懷念。
當天下還是褚國之時,帝王仁心,百官正直,沒有苛重的賦稅,更沒有無情的戰火。
那時的日子那樣好,但前朝覆滅後,已無人敢再提褚國。
所有人以爲前朝的皇室已被屠殺殆盡。
卻不承想,褚國太子褚翊仍在。
百姓苦暴政久矣,若能回到褚國統治時的好日子,自是萬分願意。
甚至許多民衆自願加入大軍,爲推翻暴政貢獻力量。
周鶴羽看着越來越壯大的軍隊,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竟還有這樣多的人懷念褚國,我本以爲,只剩我還記得……」
我側頭看他,不由好奇。
「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上一世,你既然是爲了復仇淨身入宮,那麼最後,你成功了嗎?」
周鶴羽勾起一抹苦笑。
「算成功,也不算成功。
「我攪渾了朝堂,毒殺了皇帝,推着政權走向末路。按理來說,這算是復仇成功,我應該高興纔對。
「可沒有,我只感到無窮無盡的空虛。一直支撐着我的信念轟然坍塌,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汲汲營營,毀了政權,卻未能救百姓於水火。我曾以爲,毀掉當今政權,就是我想要的結局。但後來我才發現,我真正想要的是海晏河清,黎民安康,百姓能如褚國統治時那般幸福。
「但走了前世那條路,我是做不到了。天下只剩下惡貫滿盈的太監周鶴羽,我是惡鬼,是奸宦。這樣的我,怎麼能與褚國太子褚翊扯上關係?」
周鶴羽垂下眼,長長的睫毛交織,看不清他眼中的嘆息。
「從我選擇淨身入宮開始,就註定與我真正想要的,分道揚鑣了。」
我輕聲說:
「你不是不知善惡,而是不得不選擇了惡。
「但今生不一樣,今生,你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
他眉頭一鬆,握緊我的手:
「是你替我選的。」
難以想象,若是當初我沒能把周鶴羽從淨身房綁走。待他重生回來,發現一切爲時已晚,該是多麼絕望。
但好在, 一切都還來得及。
戰雲密佈, 號角長鳴。
這是我們攻入皇城的前一夜。
隨着戰鼓咚咚, 刀槍露鋒,軍隊殺入宮中。
-18-
金鑾殿外戰火連天。
殿內卻是歌舞昇平,好不熱鬧。
皇帝醉倒在美人間, 享受這最後的歡愉。
縱使他強裝氣勢,依然無法抑制喉間的顫抖。
皇帝手指着周鶴羽:
「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太監,就該對朕卑躬屈膝。你們這些褚國的餘孽, 朕要把你們殺了, 全都殺了!」
皇帝顫顫巍巍, 又看向拿着大刀的我爹:
「還有你, 朕猜得沒錯, 你果然狼子野心,早有謀反之意!」
我爹冷冷道:「是你逼我反的。」
皇帝癲狂大笑:「朕是君王!君要臣死, 臣憑什麼不死?朕就該早早誅你的九族, 看你沒命了, 還拿什麼造反!」
「無藥可救。」
周鶴羽手起刀落, 廢帝的頭顱滾落在地。
那一聲聲刺耳的聒噪之語, 終於消散。
周鶴羽撿起廢帝的頭顱,揪住他的ŧű̂ₘ頭髮, 站在金鑾寶殿之上,高聲朗朗道:
「朕乃先帝遺孤褚翊, 現清剿賊子, 撥亂反正。日月重開,光復褚國!」
-19-
褚翊登基後, 他爲帝, 我爲後。
兵權仍由宋家把控, 他說, 希望我手上永遠有可以鉗制他的東西。
他沿襲了褚國先帝的勤政愛民,卻也有鐵血手腕。
在他的治下, 民衆的權利得到保護和尊重,百姓安居樂業,山河太平穩定。
他改變了命運的軌跡, 再也不是曾經的奸宦周鶴羽。
但有時,我還是會懷念前世的他。
偌大的後宮僅我一人, 一天天地,他就逮着我折騰。
腰痠腿疼時, 我忍不住抱怨:
「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勁兒, 早知道給你割了算了。」
他也不惱, 低笑着問我:
「你捨得嗎?」
我享受着身體的戰慄, 卻還嘴硬:
「怎麼不捨得,你前世的手上功夫,可比如今好得多。」
他發了狠地揉我, 咬我。
「前世只能術業有專攻,但如今可以全面突破。今日我想了個新花樣,要踐行一番嗎?」
我嘴上說着不要, 身體卻化成一潭水,融化在他的熾熱下。
牀笫之趣,水乳交融。
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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