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溯回

當沈則明舔狗的第三年,我夢見和他未來的結局。
他西裝革履身邊鶯鶯燕燕不斷。
我握着他大半身家,怎麼也不願意離婚放他瀟灑。
直到某天夜裏急性心肌梗發作的我拼盡全力給沈則明打了最後一個電話。
「我心臟疼,幫我叫一下救……」
話還沒說完就被不耐煩打斷,「你現在爲了逼我回家連這種謊都撒了?」
男人語氣裏摻着嫌惡,他說:
「趙珝珝,說實話,今天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只會拍手叫好。」
就在他掛斷電話後的幾分鐘裏,我慢慢沒了呼吸。
心臟停止跳動前。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說:「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1-
這是我第一次在夢裏感受到那麼強烈厚重的情緒。
夢境即將結束之際,和我有着一模一樣的臉卻又佈滿滄桑絕望的女人忽然直直朝我看來。
她鄭重告誡我:
「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字字泣血到以至於醒來後的那一個上午,我的心臟還在一抽一抽泛着疼。
連帶着對沈則明的感情。
也從愛意轉變爲極度的恨與厭惡。
「趙珝珝,去小賣部給我買瓶水。」
午休時間,從外面進來的沈則明極其自然地開口差使我。
絲毫不顧夏日正午的太陽有多毒熱。
要擱在以往,我早就屁顛屁顛跑去買水,把這當作自己表現示好的機會。
但現在。
在那樣的夢境之後,我實在對他難有好情緒:「你自己沒長腿嗎?」
沈則明擦汗的手一頓。
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來,問:「你說什麼?」
我回頭,一字一句咬字精準地重複:
「我說,你自己沒長腿嗎?」
肉眼可見的,沈則明臉色沉了下去。
身邊同學見狀頓時炸開了鍋。
「不是吧不是吧,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趙珝珝給沈則明甩臉色。」
「她是在玩什麼新把戲?」
「誰知道呢,昨天還是一副沈則明忠實舔狗的模樣。」
「估計是死纏爛打行不通,要走欲擒故縱那一套了。」
「我覺得也是,總不可能才過了一晚上的時間她就突然想開了吧?」
還真就被她說中了。
她口中的一晚上,是我和沈則明結婚的第二年。
彼時的他功成名就整日被鶯鶯燕燕圍繞,早就看膩了我,在有了年輕嬌嫩的小情人後就和她一起逼我離婚。
感情被辜負已經很慘了。
於是我死死握着沈則明的大半身家,怎麼也不肯放他瀟灑。
直到那晚突發急病,我抽搐僵硬的手指只來得及按下屬於沈則明的撥號快捷鍵。
而電話那頭,男人語氣裏摻着嫌惡,他說:
「趙珝珝,說實話,今天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只會拍手叫好。」
……
夢中那種窒息般的絕望彷彿又要捲土重來。
我趕緊甩了甩頭,轉身不再理會。
周圍的竊竊私語還在繼續。
「打個賭,猜猜趙珝珝什麼時候會找沈則明求和?」
「我猜一個星期後,畢竟做戲也要做全套吧。」
「你也太看得起她了,我猜就三天。」
……
越來越多人加入對她們而言不痛不癢的賭局。
沈則明的臉色也在一聲聲質疑中逐漸好轉。
想了想。
我掏出錢包裏所有零錢走到她們跟前:
「我押一輩子都不會。」
爲首的女生顯然不信,抱胸笑得意味深長:「一輩子?」
「要是你能堅持三個月,我們就算你贏。」
有看好戲的嗤笑着拍了拍沈則明的肩:「沈哥,你怎麼看?」
男生語氣嘲諷:
「她最好說到做到,我也落得個清淨。」

-2-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打臉自己的笑話。
畢竟類似「出爾反爾」的事,我真的做過不少。
可一個星期過去了。
我的目光一次都沒有落在沈則明身上。
就連他在籃球場上不小心把膝蓋摔得血肉模糊,我也依舊漠不關心。
要擱以前的趙珝珝身上。
我早就鞍前馬後地替他買藥、清理傷口,主動承包那一段時間他的所有雜事,還會討好他的室友拜託他們生活上多照顧沈則明。
但我沒有。
終於有人意識到不對勁。
「不是吧,趙珝珝來真的啊?」
大部分人卻依舊抱着懷疑的態度,「我還是不信。」
「她之前那麼喜歡沈則明,不可能就這麼放棄的,等着看笑話吧。」
——
沈則明受傷那天是在教室裏處理傷口的。
男生嘛,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
專業課結束後的課間,後排時不時țũ̂₉就傳來他壓抑不住的「嘶嘶」呼痛聲。
舍友拿手肘頂了頂我:
「珝珝,沈則明看起來好像傷得很嚴重誒,你真的不過去看看嗎?」
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就見他膝蓋處血淋淋一塊,看起來確實挺嚇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回頭之後,沈則明疼得倒吸氣的聲音大了不少。
……印象裏他以前車禍骨折都沒這麼誇張吧?
收回視線,我搖搖頭,「不去。」
舍友語氣狐疑:「你確定嗎?」
「沈則明眼睛瞥了你好幾次,是不是想你過去幫他——」
「那也和我沒關係。」我打斷她的勸說。
「以後他的事情不用和我說了,我也不會上趕着當舔狗了。」
舍友訕訕噤聲。
大概是我過去卑微的模樣太深入人心。
所以她也習慣性地覺得我就該以沈則明的意願爲先。
忽然就覺得自己以前做人挺失敗的。
到底是有多舔。
纔會讓所有人覺得我在沈則明面前永遠都沒有自我?

-3-
沒一會兒,隔壁班的班花就收到消息提着藥趕來,進門直奔沈則明而去。
周圍投在我身上看好戲的視線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我恍若未覺,自顧自寫題。
從高中到大學,沈則明身邊就沒少過追求者。
而他更是仗着自己的好相貌來者不拒,理所當然地享受愛慕者的追捧。
過去的我沒少爲這事生悶氣。
到哪裏都迫不及待賴在沈則明身側暗戳戳宣示主權。
現在嘛……
關於沈則明的一切,我都不再關心了。
老實說,跳出情敵的身份。
隔壁班班花是我覺得在沈則明追求者中勝算最大的一個。
長相甜美,身材姣好。
說起話來也是溫聲細語。
沈則明那麼冷淡的性子,和她說話時都好幾次露出笑顏。
沒我這個「攪屎棍」在中間搗亂。
怕是他倆很快就能走到一塊。
舍友八卦地側身偷瞄着後方位置,突然感慨道:「果然,男人永遠拒絕不了漂亮女人。」
見她看得起勁,我也好奇轉頭瞄了一眼。
女生半蹲着細心處理傷口,時不時仰頭和男生說些什麼。
一向生人勿近的沈則明罕見柔和了眉眼,就那麼笑着看她,惹得女生的臉頰紅了又紅。
要不怎麼說偶像劇都要找小花小生來演呢,俊男美女的畫面確實在哪裏都足夠養眼。
剛想收回視線。
沈則明忽然抬眼筆直朝着我看來,動作間帶着刻意的漫不經心。
若有似無地在我面上探究打轉。
我避開他的目光。
用一切行爲表明放棄喜歡他的決心。

-4-
可前期的我實在太過舔沈則明。
以至於大三幾近於滿課的一學期,爲了和他有更多的相處時間,我的所有課程都是照着沈則明的課表選的。
所以不管我再怎麼想要和他劃清界限,我們之間的交集只會有多不少。
在有心人的眼裏我依舊是原來那個黏着沈則明不放的舔狗。
一舉一動總會被解讀爲對沈則明的死心不改。
就連他本人也是這麼認爲的。
某天早八課間,被身邊閒言碎語激得陷入自證怪圈又無可奈何的我,忍不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宣泄自己說真話卻沒一個人相信的憋悶。
無意側頭一瞥。
一張熟悉側臉自教室門口一閃而過。
我立馬坐直了身體。
……嗯?假的吧。
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心底在否認,腿已經很誠實地起身貓腰從後門追了出去。
可男生身高腿長走得極快,沒幾步就到了走廊盡頭。
眼看就要消失在樓梯拐角。
我掏出手機遠遠對準他,把放大倍數拉到最大。
鏡頭中央的男生似有所感,微微向着我所在的方向偏過頭來。
只要再轉過來一點——
嘖。
鏡頭曝光了。
初春的陽光從未遮擋的過道直射而入。
映出男生輪廓分明的下頜線的同時,失焦了鏡頭。
等再次對焦後,人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
是正巧從旁邊洗手間走出來的沈則明。
我隔着手機屏幕和他對視。
放大兩倍的鏡頭清晰捕捉到男生眼中變化的情緒。
訝異、瞭然、不屑。
最後統統被掩飾不住的得意覆蓋。
沈則明居高臨下看着我,語氣嘲諷:
「幾天前壓賭注的時候不是挺硬氣的嗎?」
「怎麼揹着人就臉皮厚到連偷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用出來了?」
哦,他以爲我舉着手機是在跟蹤偷拍他。
挑了挑眉。
我也學着他說話的語氣:
「你現在自戀到看到人拿着手機就覺得是在拍自己了?」
看不慣他一副自以爲拿捏我的做派,我肅容認真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頓再次強調:ƭü⁴
「沈則明,我真的不再喜歡你了。」
他微微一怔,隨即又一副看穿我心裏小九九的戲謔表情:
「果然她們說得不錯,你是死纏爛打行不通,就打算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那我可得好心提醒你,這招對我更不管用。」
臉皮挺厚,但——
他會有這種想法也屬實正常。
畢竟同樣的話我在過去不知道說過多少回。
無論下狠話時語氣有多鏗鏘,聲音有多堅定,下一次見到沈則明,只要他向我招招手給我個好臉色,我就立馬將一切拋之腦後,再次圍着他轉。
只有我自己清楚,這一次我是真的不再喜歡他了。
沈則明說完就心情頗好地轉身離開。
上課鈴聲打響。
我不得不和他一前一後回到教室。
不出所料。
收穫一片八卦視線。
開始上課前,我隱隱聽見後排男生說話聲:
「還以爲趙珝珝真的不喜歡則明瞭呢。」
「之前裝得有模有樣,這纔不到半個月就忍不住了。」
「則明,她是不是和你求和好去了?」
沈則明勾着脣角沒說話,模糊不清的態度到了別人眼裏就成了默認。
後排「哦」聲一片。
於是,風言風語又起。

-5-
不過我沒空理會這些了。
我很忙,忙着收集考研學校信息。
忙着準備專業競賽。
忙着……找一個每晚出現在我夢裏的男生。
自從夢見過自己未來的結局以後,我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做過任何夢。
直到高數期中考試即將到來前半個月。
我開始頻繁夢見自己被高數題難倒,困在夢境中不得休息。
睡覺都不得安歇實在是件折磨人的事。
所以在公交車上聽見幾個阿姨說郊外一座寺廟許願尤其靈驗時。
一連十天都被高數在夢裏折磨的我一聽。
當即把科學拋在腦後,大老遠跑去求神拜佛。
怕佛祖保佑錯了人,還格外虔誠地將自己的身份證號、家庭住址強調了一遍又一遍。
結果走出廟門才發現——
這是一座月老廟。
得,白瞎半天工夫。
卻不想。
許願當晚就被月老翻了牌子。
那晚的夢境和以往都不相同。
在我正準備擺爛放棄解題時,身邊憑空出現一個溫文爾雅的少年。
面熟得好像我在哪裏見過一樣。
他身穿白衣黑褲,從身後將我虛虛環在懷中。
目光輕飄飄在困住我的題目上打了個轉。
無奈搖頭失笑:「真是沒想到……」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晃了神,我愣在原地。
男生已經握住我的手,主動給我講解起題目來。
也是奇怪。
剛剛還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在少年溫潤聲線的引導下瞬間簡單明瞭了不少。
得出答案那一刻,我激動地下意識回頭。
面頰上卻突兀落下溫熱的吻:
「我的乖乖真棒。」
少年俊朗溫潤的長相和鼻間曖昧滾燙的呼吸一同砸向我。
被他泛着笑意的桃花眼注視着。
從來沒和男生那麼近距離接觸過的我忍不住小臉一紅,悶聲又多做對了幾道題。
心底瘋狂和月老套着近乎——
嗚嗚嗚,月老啊。
我對別的神仙都是假拜,只有對你是真拜!
他真的,我哭死,讓我心願得償的同時,還不忘自己的本職工作。
……
接下來幾天,男生每晚都入夢手把手教我做題。
每做對一道題,就親暱地在我臉頰上落下獎勵的吻,醒來時臉頰上彷彿還殘留着夢中酥麻的觸感。
他告訴我他叫陳舟珩。
仗着是在夢裏,又沒有喜歡的人。
我幾乎是完全放任自己去享受帥哥的親密「教導」。
偶爾還會放開天性主動調戲一番。
勾得男生耳根子紅了又紅。
我沒想到的是,後來會在學校裏看到夢中那張我偷瞄過無數遍的熟悉側臉。
可惜那天追出去的動作慢了一步。
沒有看到男生的正臉。
被好奇心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共同驅使着,之後的日子我忍不住在校園裏找尋男生的身影。
卻一連十多天都沒有收穫。
正當我準備放棄時,男生自己出現在我眼前了——
而他。
也確實長了張和我夢中人一模一樣的臉。

-6-
夏日傍晚的彩霞很美麗。
我拄着下巴放空自己被高數掏空腦細胞的大腦時,右手邊的椅子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拉開。
無意識視線上移,對上男生清潤溫和的眼神。
只一眼。
渾身熱血齊齊上湧臉頰。
就,突然有一種虛擬意淫對象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的羞恥感。
以及,和夢友面基的尷尬。
搞得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匆匆低頭,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
男生倒是沒有察覺出我的異樣,坐下拿出書本就專心投入到學習中去。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耳根子越來越紅。
估計是熱的。
視線可及範圍內。
他的左手輕叩在桌面,和夢中教我做題時的姿態如出一轍。
草稿紙上的字跡也像。
就連手腕上繫着的紅繩也一模一樣。
我忽然就記起今早起來後忘掉的夢境內容。
彼時我正好寫題目寫得有些累了,習慣性往後一靠,卻不偏不倚窩進了男生滾燙寬厚的懷中。
惹得他在我頭頂輕笑了聲。
「累了?幫你按按腰?」
沒等我回答,大掌覆上腰肢,輕重相宜地慢慢揉捏了起來。
我一下軟了身體。
順從地閉上眼睛好好享受起來。
好像夢中幫我按摩的手,就是眼前這隻……
想到夢裏我對他肆無忌憚做的事。
腦海中的靡靡思緒跟着不受控地氾濫開來,我越發垂了腦袋,借散落的髮絲遮擋自己通紅的臉。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會不自覺找點事來做。
我假裝低頭翻着書包,後撤的手肘卻不小心撞到男生的手。
他偏過頭看我,眼裏帶着疑惑。
大概是以爲我有事找他纔拿手肘頂他,壓低了聲線用氣聲問我:
「怎麼了,同學?」
要死了。
怎麼說話聲音也和夢裏啞着嗓喊我「乖乖」時一模一樣。
我頭也沒抬,瘋狂搖頭以示否認。
同時心底不斷警告自己:
假的假的。
他們只是恰好撞臉,千萬不要再代入現實了!
但凡當時的我能往旁邊看上一眼。
就會發現,男生攤開的書本上赫然寫着「陳舟珩」三個字。

-7-
後背熱氣不斷上湧時,對面忽然坐下一個人,隨意地把書包摔在桌上。
書包與桌面碰撞出巨大的聲響。
惹得鄰近幾桌同學紛紛投來譴責的目光。
我也被嚇得心臟一抖,剛剛壓不住的羞赧頃刻被譴責的怒意取代。
皺眉看去。
沈則明下頜線分明的側臉闖進視線。
他若無其事地落座,絲毫不在意自己製造了多大動靜。
掏書本、拿水杯。
手上動作一下比一下重。
這麼大牛勁他不在籃球場使,到底來圖書館發什麼瘋啊?
腹誹着,桌肚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我點開消息,竟然是來自沈則明的短信:
「戲演得不錯,你身邊那個男的知道自己被你當成吸引我注意的工具嗎?」
有病ŧû₄吧他。
還真把自己當成言情文男主,誰都要圍着他轉嗎?
利落拉黑他ṱŭ⁺的號碼。
我關掉手機,只一門心思放在眼前的題目上。
可沈則明卻沒完沒了。
徑直走到桌旁彎腰靠近我耳畔,用刻意壓低的氣泡音低聲道:
「趙珝珝,雖然很不想承認,但——」
他鼻間呼出的氣息灑在我頸側皮膚上,燙出輕佻曖昧的溫度。
「你確實做到讓我對你上心了。」
……
這句話如果放在一個星期前,我會爲沈則明的主動挑明與接近瘋狂心動。
但現在我只覺得——
好油膩。
而且他好賤哦。
我把他放在心上時他對我愛答不理。
等我不再喜歡他了,他卻覺得我欲擒故縱從而對我上了心。
連表明心意也依舊帶着高高在上的口吻。
彷彿他的喜歡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自大又目中無人到了極點。
我有些匪夷所思地盯着面前這個自己執着追求了三年的人,想不通最初的我爲什麼會喜歡上這種人。
沈則明卻把我的回視當成別的信號。
嘴角篤定的笑弧揚了又揚。
什麼都沒說,給我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後就轉身大步離開。
我懂那個眼神。
深情得足夠惹人誤會卻又始終若即若離,叫人抓不住把柄。
從前每一次當我因爲沈則明對其他女生的示好來者不拒而心灰意冷時,他都是這樣非常「及時」地向我釋放些隱祕的曖昧信號。
而我也常常被他刻意表露的情意迷惑,一而再再而三地擦乾眼淚繼續追在他身後。
只是現在。
這招對我不管用了。
我再也不會任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

-8-
但是沈則明的做法真的很噁心人。
他都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就認定我會在他遞出蜜棗後繼續死心塌地追着他跑。
那抹嘴角自信的笑。
我真是想起來一次就恨不得拍醒自己一次。
嘴皮子就不能利索點嗎?
這口氣沒能當着他的面當場發出去簡直就是對我的乳腺最大的災難!
心情不好。
晚上我早早就爬上了牀準備睡覺。
我沒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開始越來越期待在夢中和男生的見面。
可今夜陳舟珩情緒有些不大對勁。
不僅教我做題時頗有心事般低垂着眉眼,連我做對題目後彼此默認該獎勵的親親都沒了。
那我做題目還有什麼動Ṫùₜ力啊?!
忍無可忍。
我丟下筆頭,扭頭哀怨地直勾勾盯着他。
剛想質問。
卻先被陳舟珩搶了話頭。
他聲音低低的,像被主人遺棄的大狗嗚咽,說不出的沮喪委屈:
「是不是隻要他一出現,你眼裏就永遠也看不到我?」
他?誰?
我一頭霧水。
不是月老送給我助力學業的桃花夢嗎?
怎麼還扯上別的劇情了?
不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陳舟珩又忽然俯身湊近我。
眼裏藏着我看不懂的深情。
他問我:「珝珝,把目光也多分我一點好不好?」
少年瞳仁裏的真摯懇切閃爍。
我沒抗住,想着反正是在夢裏,答應就答應了。
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男生臉上綻開明媚的春光。
看得出他確實是想剋制點抿脣微笑的。
卻敵不過心頭不斷髮散擴大的喜意,嘴角的笑弧於是越咧越大。
最後只能欲蓋彌彰地扭過頭去。
即便如此,微微顫動的胸腔還是泄露了他難以自抑的歡欣。
怎麼辦。
色心要被外斂內放的純情哥爆改成春心了。
直到夢境結束前,男生還在反覆和我確認:
「你答應我了的,說到就一定要做到。」
我連連肯定點頭,「好好好,你在我就只看你一個人ṱů₀。」
心裏卻不以爲意。
做夢嘛,夢裏的承諾關我醒來後什麼事?

-9-
第二天有早八。
我和往常一樣提早了十五分鐘到達教室。
卻見往日裏稀稀落落的班級早已坐了大半的人。
連幾年來霸佔「遲到專業戶」名號的幾個男寢也都一個不落。
我好奇掃視一圈。
不管男男女女眼中都佈滿興味。
尤其在看到我出現在教室門口那一刻。
「欸欸欸,趙珝珝來了!」
一看就準沒好事發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
「趙珝珝。」
懶懶靠在椅背上的沈則明半眯着眼衝我輕抬下巴:
「幫我去買份早餐,快點,餓死我了。」
……
食堂就在宿舍到教學樓之間的必經之路上。
既然沈則明能早起甚至提早二十分鐘到教室,難道會連五分鐘買早餐的時間也沒有嗎?
唯一的解釋就是:
他是故意的。
他好像想當然地以爲在他昨天向我主動示好後,我就會立馬恢復以前的舔狗做派。
所以即便在沒有聽到我任何答覆的前提下,也依舊信誓旦旦。
篤定我不會再拒絕他的要求。
篤定我會順着他給的臺階自己走下來。
篤定……我還是喜歡他。
瞥到周圍同學看好戲的嘲諷視線,我斬釘截鐵拒絕:「不去。」
「沈則明,你現在沒有資格命令我做任何事。」
教室裏呼吸聲一滯。
那些人掛在嘴角的諷笑轉變成看向沈則明的驚訝目光。
「啊,趙珝珝來真的啊?」
「她就不怕把則明惹火了,她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嗎?」
「我靠,這次則明失算了。」
沈則明還是維持着之前的坐姿一言不發,好半晌,才面無表情地開口:
「趙珝珝,我只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今天不幫我去買早餐,以後就別想我多看你一眼。」
幾乎是他尾音落下的瞬間,我毫不猶豫接話:
「好啊。」
「你最好說到做到,求你千萬別多看我一眼。」
衆目睽睽之下被昔日舔狗當場下了面子,沈則明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僵硬,薄脣緊抿成線。
細看之下竟然還有幾分迷茫不解。
大概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識到。
我那些不再喜歡他的表現,從來不是做做樣子而已。
過去喜歡他是真的。
現在不喜歡他,也是真的。

-10-
老實說,沈則明喫癟的樣子看着還怪解氣的。
我還打算好整以暇地多看一會。
卻被突然插進來的身影擋住了視線。
順着衣領往上看,男生白皙清俊的面孔就這麼猝不及防闖入視線。
是昨天圖書館遇見的那個男生,此刻正微微垂眸注視着我。
我不明就裏,怔愣着同他對視:
「同學你——」
才張口就被打斷,「珝珝,你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求助般看向邊上的其他室友。
只是目光才從男生臉上移開一點點。
就被捏着下巴轉回去:「不是昨晚答應過我……」
像是緊張。
男生脖頸中央的喉結上下來回滑動。
直到做足了心理建設才緋紅着臉補充完後半句話。
他問我:「不是答應過,我在就只看我一個人的嗎?」
話越到後面,聲音越是裹了羞澀,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委屈。
我一下就被他給問住。
半張着嘴,腦子裏一片空白。
救命,誰能告訴我。
爲什麼昨天才見了一次面的男生會知道我在夢裏答應陳舟珩的承諾?
他們兩個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有那麼一瞬間。
我一度懷疑眼前的男生是我過剩的道德感以及連日來的「夜有所夢」導致的幻覺。
直到沈則明突然指着男生向我發難:
「你最近對我的態度變化那麼大就是因爲他吧?」
他冷笑了聲,不屑意味十足:
「趙珝珝,你的喜歡可真是有夠廉價,隨隨便便一個男生就能讓你見異思遷。」
我簡直快被沈則明的強盜邏輯給氣笑。
攔在我身前的男生已經先一步轉過身,原先面對我的溫和害羞此刻蕩然無存。
他單手插兜,氣場眨眼變得凌厲:
「垂涎葡萄的時候要麼安靜要麼坦誠。」
「明明喫不到卻還要說它酸,只會顯得你這個人心思狹隘且嫉妒心重。」
「另外,」他回頭看着我,柔和了眉眼。
「我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男生,而是趙珝珝正兒八經的暗戀者。」
「咯噔」一聲。
心臟好像失跳了一拍。
然後又被沈則明大言不慚的話拉回大幅波動頻率。
他說:「趙珝珝,你一定會後悔的。」

-11-
我確實後悔了。
不過不是爲了拒絕沈則明後悔,而是……
蒼天哪。
要是知道陳舟珩會以我的追求者身份出現在現實裏,並且在之後不斷主動製造和我「偶遇」的機會。
我一定,一定不會放任自己在夢裏那麼調戲他!
以至於現在和他正常相處吧。
總有種說不Ŧŭ²上來的尷尬。
直接拒絕他吧。
又有種撩完不負責的渣女負罪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從那天陳舟珩挑明和我「共夢」的事實後,我再也沒在夢裏夢見過他。
忽略心頭湧上來的淡淡惋惜。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啃着數學題解析。
卡在中間步驟死活算不明白時,一陣清冽的薄荷清香霎那將我團團包圍。
扭頭,陳舟珩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見我對着數學題苦大仇深的模樣,他十分自然地拿過我的草稿本,給我講起題目來。
回到做題講題的舒適圈。
我的思路在他低沉舒緩的嗓音帶領下一心專注於解題。
兩人的椅子也在不知不覺間越拉越近。
終於在下一次轉頭問問題時,我的臉頰蹭過男生柔軟的脣畔。
我和陳舟珩同時一愣。
「剛剛我不是……」
「我不知道你……」
又在下一秒不約而同低下頭,眼神飄忽。
明明夢中的我們早就習慣了這種蜻蜓點水式的淺吻,甚至都還有點樂此不疲的意味在。
可到了夢境之外,世俗觀念裏,彼此的矜持與害羞披衣上陣。
好一會兒。
陳舟珩輕咳了聲打破沉默:「珝珝。」
在我疑惑的眼神中,他忽然格外認真地對着我說道:
「我知道你不久前才放下一段感情,可能現在暫時沒有這方面的心思。」
「但我還是想要爲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我怕如果我再不勇敢些,會像夢裏一樣……」他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
只是眼神更堅定了些。
他問我:「你願意和我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嗎?」
……
我有些猶豫。
坦白說,我對陳舟珩確實是有心動的。
不管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他總能帶給我春風和煦般的溫柔。
但這不足以支撐我在剛結束一段破碎痛苦的感情後再次邁入未知的漩渦。
所以我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只說還要再想想。
當晚,我再一次夢到了陳舟珩。
這一次。
是我上輩子死後的場景。

-12-
最早發現我出事的,是第二天回來拿換洗衣物的沈則明。
他摟着新歡大搖大擺走進家門。
看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我時,第一反應是我在演苦肉戲。
我看見沈則明嫌惡地繞開我的屍體。
邊朝房間走邊呵斥:「趙珝珝,別裝死了,我說過就算你真死了我也只會拍手叫好。」
他的新歡笑着上前。
頗具侮辱性質地拿腳尖踢了踢我的後腦勺。
察覺到僵硬的肉體,失聲尖叫起來,「啊——死、死人了!」
一直到被蒙上白布拉到殯儀館。
沈則明的反應始終都是淡淡的,就好像我的死對於他而言,和今天下不下雨一樣無足輕重。
到後來。
連我的葬禮都不曾出現。
在下葬那天的墓園,我看到了陳舟珩。
他遠遠站在墓園門口的長廊上,等我的親友全都離去後才緩步走到我的墓碑前。
也不知道我那張臨時被找出來應急的入職證件照有什麼好看的,陳舟珩竟然盯着看了半個多小時。
然後俯身替我擦了擦照片上沾着的土。
像和鬧脾氣的小孩講道理般:
「不是不喜歡髒兮兮的泥土嗎,怎麼還那麼早就去土下面住着啊?」
久遠的記憶被喚醒。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自己總覺得陳舟珩眼熟了。

-13-
大二剛開學那幾天,沈則明和社團裏的一個學妹打得火熱。
得知她們確定關係那天,我躲去學校後花園捂着嘴大哭了一場。
可能聲音嗚咽得挺像狗叫吧。
居然吸引來好幾只剛出生的小狗,圍着我撒歡地搖尾巴。
很可愛。
但是我怕狗啊。
眼看幾隻小傢伙就要熱情撲上來。
我一邊抽泣一邊用哭腔和它們打着商量:「小狗哥,你們就保持離我半米的距離行嗎?」
「再靠近點我真的會手腳發麻。」
本來不抱希望,沒想到它們還真的就停那不動了。
歪着頭好奇打量我。
唯獨其中一隻最調皮的狗,居然用它沾滿泥巴的腳「噌」地往我身上跳。
我下意識想丟開它,又怕它受傷。
只能「啊啊」地無助叫喚。
等它終於願意自己跳下去後,我一個箭步躥上亭子的石欄。
又怕又氣地指着那隻小黑狗譴責:
「黑狗哥,我都叫你哥了,你能不能有點狗道主義。」
「泥土全蹭我身上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笑。
我回頭。
陳舟珩握拳抵着脣邊笑得開懷。
察覺到我尷尬的神情,他上前用香腸幫我吸引圍觀小狗的注意力。
一邊憋笑一邊側頭對我說。
「快,趁現在趕緊離開,不然你的小狗哥可難纏得很。」
聽出他話裏的打趣意味。
我窘迫地拎過書包要走,小黑狗卻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玩具似的跟着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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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狗見狀也紛紛有樣學樣。
食物不夠,加上小狗精力旺盛。
那天下午,陳舟珩帶着我經歷了有史以來最膠着的狗狗脫身戰。
甩脫它們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的事。
我們氣喘吁吁觀察後方是否還有追兵,探頭探腦撞在了一塊。
捂着額頭相視而笑的時候。
「趙珝珝,過來。」
沈則明站在幾層臺階之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我和陳舟珩相握的手。
在他身旁,學妹正哭哭啼啼哀求着什麼。
男生不耐煩地蹙眉,「別糾纏,挺難看的。」
挺不道德的。
但在意識到他們分手的信號時,我幾乎是雀躍地向他走去。
自然沒看見身後陳舟珩明顯黯然的神情。
這段短暫邂逅也被我遠遠拋在腦後。
回憶戛然而止。
空蕩蕩的墓園內飄起了小雨,陳舟珩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不變。
他從手腕上卸下一條紅繩輕輕放在我的墓碑前。
「想着你求的姻緣,」他苦笑了下,「但是月老好像不願意搭理我,不管我怎麼求都不給我如願的機會。」
「現在,送給你。」
「就當替過去怯懦的我告白一次了。」
「趙珝珝,」他溫柔地喚我的名字, 告訴我:
「有個人一直很喜歡你。」
恍惚間,我看見那根紅繩晃啊晃, 系在了這一世走進月老廟的我手上。

-14-
醒來還是深夜。
我習慣性拿起手機看時間, 首先入眼的是一連串的未接來電。
回撥三秒就被人立馬接通:
「謝天謝地我的姐, 你可終於接電話了。」
「沈則明和陳舟珩在學校旁邊的酒吧裏拼酒, 你快點來!」
酒吧拼酒?誰?
陳舟珩?
我差點懷疑是自己的夢還沒醒。
不然陳舟珩這麼斯文內斂的性子怎麼會和「酒吧拼酒」四個字產生交集?
匆匆趕到酒吧推開包廂門。
地上的酒瓶早已七零八落散開一地, 桌對面的兩人卻還在一杯接着一杯繼續喝着, 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我頭疼地踢開滾到腳邊的玻璃瓶:「行了, 別喝了!」
兩雙被醉意迷濛的眼齊刷刷向我看來。
沈則明先丟開的酒杯。
他看着我忽地紅了眼眶,踉踉蹌蹌起身走至我跟前, 雙手張開卻又頓在半空。
彷彿我是他想碰又不敢觸摸的珍寶。
他頹靡了肩膀, 臉上似哭似笑:
「我後悔了珝珝,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
說着張開臂膀就要抱我。
懶得和醉鬼多說一句話, 我一個閃身繞過他徑自走向陳舟珩。
卻在中途被攔住。
沈則明語氣哀求:「珝珝, 是我錯了。」
「我太晚認清自己的心意,太晚學會珍惜,可我是愛你的啊。」
「我真的後悔了,我不知道那通電話——」
好像有人拖着我又回到那個絕望而又無助的夜晚。
「夠了!」
我大力甩開沈則明搭在胳膊上的手, 一字一頓咬牙:
「我不稀罕你的後悔。」
「沈則明,既然你也記得那些事情,請你自覺點——」
「這輩子都離我遠遠的。」
等我死過一次後,他說他愛我。
沈則明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戀屍癖啊?
他的手耷拉下去,我沒回頭, 一步步堅定離開他。
陳舟珩就靠在桌邊, 側頭靜靜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被醉意迷濛的眼在看到我走向他的那一刻越來越亮。
我站在他身前。
男生半仰着頭笑意盈盈注視我。
眸中瑩潤的水光在包廂燈光下閃出瀲灩光輝,真的……有點讓人難以招架。
我故作兇惡問他:「你看什麼?」
陳舟珩嘴角弧度咧得更開了。
「看你啊。」
「看你的眼裏, 終於盛得下我了。」
我又想到夢裏那個送我紅繩的陳舟珩。
就覺得。
趙珝珝也是可以勇敢第二次的。

-15-
陳舟珩的酒品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一路上不吵不鬧。
如同提線木偶般任由我牽着他走。
直到男寢樓下,才鬆開的手又被人馬上拽住。
剛剛還乖巧點頭答應我會馬上上樓的男生緊攥着我的手腕,神色逐漸認真。
心臟怦怦直跳。
我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等待陳舟珩之後的話。
卻不想——
「我今晚那麼聽話,沒有獎勵嗎?」
以爲會有大招,結果等來個平 a 的我……
獎勵你個大頭鬼啊!
陳舟珩把我的沉默當作拒絕的信號。
低下頭小媳婦似的委屈了神情:「每天晚上你寫對一道題目我都有親你一口作爲獎勵的……」
這話我沒法反駁。
那些日子裏我是怎麼羞恥又理所當然享受他的「獎勵」的畫面歷歷在目。
月光下男生委屈兮兮的模樣又實在可憐。
想了想,我舍了臉皮湊上前在他側臉啄了口。
吻落下瞬間, 男生側過頭。
送上了自己的脣瓣。
溫熱柔軟的觸感襲來,我慌張得要躲,後腦勺卻順勢壓下一隻大手。
陳舟珩他, 居然是在裝醉!!!
哼,男人。
……滋味怪不錯的。
一吻結束, 男生下巴抵在我頸側氣息輕喘,「趙珝珝,親了我可要對我負責的。」
我小聲在他耳邊回答:
「知道啦。」
環在腰側的手臂瞬間又緊了幾分。
不遠處, 遲一步追出來的沈則明呆呆看着樹下相擁的我們, 一點點紅了眼眶。

-16-
沈則明買醉把自己喝進醫院那天,我和陳舟珩正在遊樂園過我們第一次約會。
進園區沒多久收到輔導員的電話。
委婉要求我去醫院勸勸情緒消沉的沈則明。
電話裏我答應得痛快。
掛斷後扭頭打給了沈則明。
「喂, 珝珝!你怎麼——」男生虛弱的聲音透着驚喜。
我不耐煩打斷, 「你現在爲了博我同情連這種謊都敢對輔導員撒了?」
「沈則明, 說實話,今天就算聽到你酒精攝入過度去世,我的心情也不會因爲你有一丁點起伏。」
「不……珝珝你別對我那麼狠心。」
我有些想笑。
狠心嗎?
還不是從他那裏學來的。
「沈則明, 」我最後一次叫他的名字,「以後安靜地從我人生裏滾出去。」
「你的死活成爲不了要挾我的砝碼。」
「別那麼高看自己。」
摩天輪升至最高點。
落日浪漫餘暉裏,我在擁抱自己新的人生。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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