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完飯,我到處找服務員結賬。
卻被客人喊作服務員,我否認,
衆人又改口喊老闆娘。
恰巧老闆回來,叼着煙玩味笑笑:「別了,我可配不上。」
客人只當調侃,只有我陷入尷尬。
當年他哭着求我別分手時,我說什麼來着?
哦,好像是……
「你以後頂多是個破廚子,怎麼配得上我啊?」
-1-
一個人喫完火鍋後,我到處找服務員結賬。
卻被路過的好幾桌客人接連喊作服務員。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刺繡白襯衫和黑色魚尾半身裙。
無奈一笑,搖頭回復不是。
衆人紛紛又改口喊我「老闆娘」。
我臉頰緋紅,更加慌亂,趕忙擺手否認。
恰巧老闆從外面回來,叼着煙,冷淡地掃了我一眼,玩味地笑笑。
「別了,我可配不上。」
客人鬨笑只當調侃:「老闆痞帥痞帥的,小姐姐又長得那麼仙,明明是郎才女貌啊。」
只有我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陷入尷尬。
老闆竟然是他!?
江渡,我的前任。
當年他發着高燒,眼尾溼紅求我別分手的時候,我說什麼來着?
哦,好像是……
「你以後頂多是個破廚子,怎麼配得上我啊?」
沒想到這家火鍋連鎖店的老闆是他,聽說這個火鍋品牌全國已經開了幾十家分店了,都火爆得很,他的身家保守估計都得有上千萬。
我自嘲一笑,真真是應了那句。
昨天的我,你愛搭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櫃檯前,一個女孩剛從後廚回來。
「小姐姐,我們新店開張,在朋友圈安利我們的店,可以參與抽獎,最高能打四折呢。」
每個月要交房貸,最近舞蹈工作室又重新裝修,花了不少積蓄。
我攥着手機,剛要點頭。
江渡掀了掀眼皮,沒什麼情緒地說:「你少拿沒格調的打折抽獎,耽誤有錢人家大小姐的寶貴時間了。」
女孩狠狠瞪了江渡一眼,毫不客氣:「江渡,麻煩不會說話就閉嘴好嘛!」
我按捺住心底的澀意,抿着脣在手機上輕點了幾下,將屏幕舉起示意給女孩。
「這樣可以抽獎了嗎?」
江渡的眼底,微不可察地閃過詫異。
曾經,用盡大學所有課餘時間打工,賺學費、生活費。
畢業後,房租漲價支付不起,被房東連帶行李給半夜趕出來。
生病了不敢去醫院,怕繳費單上的數字是自己付不起的,全靠自己多喝熱水、簡單買點兒藥硬熬過去。
工作室剛剛起步時,兜比臉還乾淨,日常三餐就是清水煮掛麪,連泡麪都喫不起。
對於經歷過這些的我來說,面子這種東西,哪有錢重要啊?
-2-
女孩彎着眉眼,笑意燦爛乾淨,看着就很讓人舒服,是江渡會喜歡的女孩子。
「可以啦,來把手放進這個箱子裏抽獎吧!」
展開抽中的紙條,女孩一聲驚呼:
「是一等獎,四折哎,好厲害!」
我彎着眼眸也笑着,意外之喜的開心。
「漂亮姐姐,我乾脆給你免單好了,但是你給我個微信好友位唄。」
我有些愣住了,不明所以。
「你的舞蹈機構就在斜對面的三十米處吧,我好幾次透過玻璃窗看見你跳舞了,好漂亮好仙!
「哎呀,漂亮姐姐,貼貼~」
我一向很招架不住這種甜妹撒嬌:「好好好,但是不用免單,已經給我打折太多了。」
對方的微信名很可愛,小杜小杜,好運光顧。
原來她叫杜清啊。
付完錢走出店門,身後傳來那個女孩笑罵江渡的聲音。
腳步一頓,下意識就想回頭看看,最終還是不敢。
害怕,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就紅了眼睛。
害怕自己會幻想,幻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此刻身後的女主角可不可以是我。
哪怕是,兩個人日子緊巴巴地守着一個小飯店,也會很溫馨幸福吧。
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買了新衣服,又喫火鍋小小地奢侈了一把,就當是給自己慶祝生日了。
我第一次過生日,是二十歲那年,江渡給我過的。
那個甜甜的生日蛋糕,是他找糕點專業的學長請教,沒日沒夜地學着做的。
他教我,即使一個人,也要認真慶生,因爲要好好愛自己。
他還說,以後每年都會給我親自做生日蛋糕。
上了大學,我媽就不再給我生活費、學費了,全靠我自己打工。所以我身兼數職,走路幾乎都帶小跑,是大學城的拼命十三娘。
江渡,他父母雙亡,還需要撫養正在讀高中的妹妹,更缺錢。每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被封爲大學城的拼命十三郎。
就很巧,我們倆好多次打工的地點正好一樣,一來二往慢慢就熟絡了,彼此都挺有好感,慢慢就在一起了。
那段時光忙碌充實,但卻是我人生中,爲數不多想起來都心口泛甜的回憶。
「舞蹈系的那個整天一臉高冷的系花,竟然在和隔壁大專的一個未來廚子談戀愛!」
「你開玩笑吧?是不是那個男生是個隱形富二代啊?」
「哎呀不是,聽說是個孤兒,還有個拖油瓶妹妹呢。」
「那張臉什麼男人找不到啊?想不開跑去找一個大專的?」
「可不李姐!可能王寶釧是她祖師奶奶吧哈哈哈……」
諸如此類的很多話,我當時都聽過,但是我不在乎。
那時,我天真地以爲,只要我們不在乎這些,我們就能扛住外界所有的反對。
-3-
後來……我們分手了,每一年我都有好好聽他的話,認真慶生,好好愛自己。
但是,從未買過生日蛋糕。
「沈雲棠。」
這個低啞而慵懶的嗓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是江渡。
我呆呆地應聲轉頭,手心緊張得微微出汗。
「什……什麼事?」
他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測:「你緊張什麼?」
我磕磕絆絆地試圖狡辯:「沒……沒有啊。」
「你的鑰匙。」
我快速從他手裏接過鑰匙,眼底閃過黯然。
道了聲謝,轉身準備落荒而逃。
「等一下。」
他又把沒出息的我喊住了。
我蹙着眉頭,微微有些惱了。
他到底在搞什麼,有話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生日快樂。」
正不耐轉身的我,被他不輕不重的一句祝福,砸得鼻頭髮酸。
我微微頷首,什麼都沒說,慌亂地快步離開了。
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會暴露我的哭腔的……
直到走到小區樓下,我才實在撐不住,靠着路燈緩緩蹲下,捂着嘴哭出來,不知不覺間早已淚流滿面。
-4-
這天小區電梯突然壞了,抱着一箱子水果的我,只好無奈爬樓梯。
因爲實在是有點重,我爬得很艱難、很慢。
好半天才挪到四樓,身後傳來愈來愈近的說笑聲,有些熟悉。
「咦,棠棠姐,你也住這裏嗎?」
是杜清和江渡。
江渡單手掐滅了手中的煙,不動聲色地走近,伸出手。
「我幫你吧。」
我剛要拒絕。
「哎呀,棠棠姐,你就讓他搬吧。」
我很是侷促地同意了。
「那好吧……謝謝你。」
遞給他的時候,由於視線盲區,我不小心蹭到他溫熱的手,皮膚頓時微微發燙。
原來杜清在附近的大學上學,他們最近搬來了這個小區,新店也開在了附近。
就正好住在我樓下,我八樓,他們七樓。
已經同居了啊,所以……他們果然是戀人關係。
這個明晃晃的事實,驟然打碎我心裏不切實際的希冀。
終於到了家,杜清四處欣賞着。
「棠棠姐,你家好漂亮好溫馨啊,這就是我幻想中家的樣子哎,這是租的還是買的啊?」
「我買的,每個月還在還房貸。你要是喜歡,可以常來串門啊。」
江渡眼中閃過訝然。
其實買下這個公寓,對於我來說還是有些喫力的,意味着每個月交完房貸後我需要精打細算地生活,但我還是買了。
助理當時很不理解,詢問我原因。
「因爲怕整天要擔心房東漲價啊,不想整天搬來搬去。」
助理若有所思點點頭:「也是哈。」
我沒過多解釋,淺笑了一下。
其實,可能是因爲……我沒有家吧,所以想自己給自己一個家。
沒有家人來給我一個家,那就用房子來替代。
-5-
站在冰箱前,我想問杜清,是喝果汁還是酸奶。
杜清的微信名叫「小杜小杜,好運光顧」。
我對她很有好感,索性就直接親暱地稱呼她爲小杜了。
「小杜……」
話音未落,就同時收到了三個回應。
小度智能語音音箱:「我在呢。」
杜清:「嗯,棠棠姐。」
江渡也下意識地輕聲應了,並抬眼複雜地看向我。
我握着果汁的手一頓,愣在了原地。
這時,我才突然想起,大學談戀愛那會兒,兩人很是膩歪,我就故意喊江渡爲小渡。
少女站在臺階上,手作喇叭狀,笑得眉眼微彎。
「小渡小渡~」
陽光下,少年眼裏閃着細碎的光。
那雙深邃的眼,在看着少女時總是帶着笑意。
看起來有些壞壞的,總是讓少女臉紅心跳。
「我在呢,一直都在。」
少年少女相視一笑,燦若烈陽。
杜清疑惑地眨着眼,看向江渡:「你剛纔……」
「你聽錯了。」
江渡的表情實在是太過一本正經,杜清突然就不自信了。
「啊,好吧,可能是我聽錯了。」
-6-
這天,剛送走所有下課的學生,我就突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電話裏面,她着急慌亂地喊叫:「小棠,快來!媽求你了,快來夏令酒吧 207 包廂……你們別過來!啊……」
聽着她害怕的尖叫,我一陣心慌意亂,趕緊趕了過去。
包廂裏,燈紅酒綠中,男男女女在沙發上歡鬧一團,唯獨沒有我媽的身影。
見狀不對,我強裝淡定試圖後退。
卻發現門已經被人關上了。
我被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偷掐着手臂,扯到了一個老男人面前。
來得太着急,我沒來得及換下身上的拉丁舞蹈裙。
對方下流的視線,自下而上,一點點打量着我的腿。
「長得真帶勁兒,聽你媽說,你以前是舞蹈系的系花啊!怪不得這腿那麼美啊哈哈哈。」
我的心臟一點點下墜,喉間一陣陣泛起噁心。
指尖扎進手心,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我強撐着笑意,曲意奉承:「來之前我媽已經交代過了,我都懂得,你放心。」
肥頭大耳的男人不懷好意地笑了,衝我吐了個菸圈。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既然你媽已經教過你了,我就放心了。只要你把我哄開心了,我保準讓你過得比你媽滋潤。」
聽到這些話,嘔意已經頂到了喉嚨。
我的臉色蒼白得不行,還是強忍着示弱撒嬌。
Ťů⁵「王總,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做一些特別的準備,好嘛~」
沒想到他還派了個女人跟着我,無奈我只好先進洗手間再想辦法。
電話接通了,我冷冷開口:「你人呢?你想幹什麼?」
「想必你已經見到了王總,你把他陪高興,或許他就把你娶回家當闊太太了呢?我晾了你兩年,你也該長些心眼了吧!
「不說了,真是掃把星,剛一接通你電話,我的麻將就輸了,掛了!」
不等我求她看在一點點的母女情面上救我,她就掛斷了。
我的心臟一下子如墜冰窟。
-7-
洗Ṱũ̂⁵手間外的女人不耐地喊:「喂,你好了嗎?再不出來,我進去扯你了!」
我打量着四周,無路可退,只能搏一搏出口了。
「我這就出來!」
那個女人正眯着眼吸菸,我低着頭試圖偷偷從她身邊溜走。
結果剛走出來沒幾步,那個女人就注意到我了。
我的心一顫,快步趕緊跑。
不料,竟被女人一ţṻₚ把扯住了頭髮,她另一個手又粗暴地將我領口扯到了肩膀。
我用手慌亂遮擋中,被她ŧù₅直接扯倒在地上。
聲音把那個王總也吸引來了。
我屈辱地狠狠閉了下眼睛,種種極端的措施想法閃過腦海。
突然,一個隱含怒意的低啞嗓音響起。
「你們他媽的在幹什麼?」
是江渡。
他大步上前,給我披了一件外套,上面還有淡淡的菸草味。
然後溫柔地將我拉起來。
「呦,這不是江老闆嘛?怎麼,你也看上了這個妞,讓給你就是了。」
他冷冷睨了對方一眼,漆黑的眼眸滿是戾氣。
我最最難堪狼狽的一面被他看見了。
原來,這家酒吧,也是他的。
我剛打開副駕的車門。
江渡就不帶什麼感情地開口了:
「去後座。」
我頓了一瞬,輕輕關上了車門,轉身去了後座。
心口隱隱鈍痛。
也對,副駕一般是留給自己親密的另一半的。
江渡一路把我送到了樓上,我拿出鑰匙開門,猶豫着要不要請他進去。
剛轉身準備開口,江渡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電梯裏。
電梯門正緩緩合上,他皺眉點了根菸。
許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他冷淡地掀了掀眼皮,直直望向我。
電梯門徹底合上,斬斷了交集的視線。
-8-
那天的事情之後,杜清只要大學沒課都會跑來找我聊天,或者到機構看我跳舞。
我隱隱有些猜想,應該是江渡讓她來陪我的。
這天,我和杜清在外面逛街。
回去的時候,杜清打電話讓江渡來接我們。
我自覺地上了後座。
不料,杜清從另一邊也上了後座。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她,怎麼沒去坐副駕啊?
「棠棠姐,你怎麼啦?」
我很快回神兒,笑笑。
「沒事,一時走神了。」
把我們送到家,江渡就回店裏了,聽說要面試火鍋店的店長。
我和杜清坐在客廳喝着果酒,微醺的狀態下閒聊。
「棠棠姐,其實不瞞你說,我當時要你微信,一是想貼貼美女,還有就是想撮合你和我哥。」
我驚愣地看着杜清。
「你哥?」
-9-
「嗯,他是我哥,我們倆分別跟父母姓。
「不是,棠棠姐,你……該不會以爲我們倆是情侶吧哈哈哈。」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杜清笑得更大聲了。
「在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媽媽就……意外去世了。當時,爸媽和哥哥開車來接我,結果出了車禍,爸爸和哥哥受了傷,坐在副駕的媽媽……就這樣永遠離開我們了。」
我驀地想起來之前看過的一個數據統計,車禍中副駕的死亡率最高。
怪不得那天,江渡不讓我坐副駕。
「後來,我上初中的時候,爸爸的公司又被一個叫李山的人惡意競爭搞破產了,爸爸心臟病突發也去世了。」
我的眼皮一跳,我媽再婚的人也叫李山。
直覺告訴我,這就是同一個人。
「再後來,我高一放假回家,我哥滿眼笑意地告訴我他戀愛了,對方很漂亮、很厲害。那是在爸媽去世以後,我第一次見哥哥的眼裏又泛起細碎的光,有對未來的希冀,而不再是麻木。
「可是沒多久,對方狠狠把我哥甩了,因爲嫌棄我哥的家世條件。」
我低頭勉強地扯了扯脣:「那……你哥一定很恨她吧。」
「不。」
杜清晃了晃發暈的腦袋,含混不清地繼續說:「我也這樣問過他,他搖頭了,毫不猶豫地搖頭了,我也不理解……
「他嗤笑着和我說,是我自己沒本事,爲什麼要怪她?我恨的永遠是那個沒有能力給她更好生活條件的自己……
「他曾經爲那個女孩戒了煙,停了酒。分手後,煙吸得更兇了。我出院後,他終於無所顧忌地喝酒喝到胃出血。」
聽着這些話,我的心像被一把鈍刀一點點切割。
「不好意思,清清,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捂着嘴,腳步踉蹌地走到洗手間。
一遍又一遍洗了臉,一遍又一遍地又哭紅了眼。
-10-
兩年前的那個豔陽刺眼的下午,收到分手短信的大男孩眼眶通紅,慌亂無措地找到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可是,做錯事的從來都不是他。
最近他一直守在醫院,整天熬夜的眼裏泛着血絲。
他妹妹生了病,需要很大一筆手術費。
他嗓音微顫:「棠棠,我爸他留給我一個祖傳火鍋底料配方。你等着,等我畢業了肯定能開很多很多連鎖店賺很多錢。實在……實在不行,有公司要買我那個配方,我賣給他,對方開價很高……」
聽到「配方」兩個字,我的心下意識一顫,很快恢復冷靜。
不行,必須讓他徹底死心,不然不知道江渡這個戀愛腦會做出什麼傻事。
以我對我媽的瞭解,她也很有可能以此要挾江渡。
「夠了!江渡!」
我狠狠地甩開他想要碰我的手。
「我媽現在再婚了一個有錢人,我算富二代了。我腦子有病耗費自己的青春,去等你給我畫的那一個個大餅,幹嘛不直接去找富家公子啊?
「你別白費努力了,賣什麼配方啊,能值幾個錢啊,可能還沒人家富二代的一頓飯錢多呢!」
當時我狠心和江渡分手後,我媽聽到消息就趕過來了。
這是她傍上大款後,第一次來見我。
「死丫頭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讓你來哄騙他的配方,你卻幹了什麼?」
「我不會做的,你妄想!」
我媽輕蔑地嗤笑。
「好,你爛好心一輩子吧!以後別聯繫我了,我再有錢也和你沒關係!」
-11-
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攥緊手心,咬咬牙開口。
「等下,借我五十萬,我之後一定會還你的。不然……你也不想我天天去你的別墅鬧,讓那些看不起你的富太太看笑話吧?」
我媽的面目猙獰一瞬:「沈雲棠,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啊?」
其實我只要三十萬,因爲江渡的妹妹做手術需要三十萬。
但是知母莫若女,從小到大她每次給我錢都要打個折。
她扔了一張銀行卡,摔在了我的臉上。
「只有三十萬,多了沒有。我也不需要你還,就當是斷絕母女關係的錢吧!」
我蹲下身子,撿起那張卡。
其實這錢,還沒眼下她腳上的這雙鞋貴。
在洗手間反覆折騰了好一會兒,我才平復好情緒。
出來時,杜清已經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我輕輕地給她蓋了一個毯子,低頭靜靜地看着她的睡顏。
原來,她就是江渡當時需要做手術的妹妹啊。
真好,她現在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12-
這天,我剛纔機構回來,就被我媽堵在了小區樓下。
眼前這場景,一如當年我違抗她的命令和江渡分手,她來質問我。
「少整天擺着張清高的臭臉,給誰看呢?」
縱使披着一身高奢定製的衣服,也難掩她骨子裏的粗鄙刻薄。
她冷冷一笑:「沈雲棠,你以爲那麼多年,我砸那麼多錢送你學跳舞是爲了什麼啊?不就是爲了你長大能有更多的資本,能給我賣個好價錢!
「沒想到,我命好,自己找了個有錢人。兩年前都跟你說了,好好哄哄江渡那個窮小子,把他的那個配方騙到手。你李叔就能讓你以後衣食無憂,當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你個死丫頭倒好,跑去找那個臭小子分手,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我嫁不了豪門!」
我低低嗤笑出聲:「有錢人家大小姐?然後和你一樣嫁個有錢老男人搖尾乞憐?」
她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能躲開的,但是沒躲。
這是最後一次。
「而且後來我也查到了,你不惜和我斷絕關係要的三十萬,送給江渡他妹妹做手術了對吧。哼,人家現在發達了,怎麼沒來報你恩啊?」
李夫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冷哼一聲,轉身上了豪車。
眼淚滑到臉上莫名刺痛,我摸了摸。
哦,原來是她那過分長的精緻美甲,把我的臉劃破了。
我輕笑了一下,可能是在嘲笑自己吧。
怪不得,怪不得當年怎麼就突然同意我學舞蹈了……
小時候每次放學,她姍姍來遲接我回家前,我都會眼巴巴地趴在玻璃窗上,看舞蹈培訓機構裏的其他小女孩翩翩起舞。
甚至是回了家寫完作業後,也會回想着那些動作,自己嘗試着跳。
她每次見我這樣,都會罵我:「看什麼看,老孃沒那麼多閒錢給你學那些沒用的玩意兒!」
直到一次,機構的工作人員看見了:「她隨你,長得那麼漂亮,再學學舞蹈,那長大以後豈不是一大堆男人追着她跑啊?」
後來,她像變了個人般,常年花錢送我學舞蹈,這是她第一次給我花那麼多錢眼都不眨。
以往我要個書本費,她都要罵罵咧咧「賠錢貨」地半天。
-13-
眼淚不停流過傷口,我就用力反覆擦拭着臉頰,彷彿不知疼般,殷紅的血跡染紅指尖。
踉蹌轉身,淚眼模糊中,我看到……
江渡正眼神複雜地望着我,眼尾發紅。
客廳裏,我將自己蜷縮在沙發上。
手機突然響了,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動作遲鈍地接起電話。
「老闆,今天下午你沒來,又有好多家長帶着孩子來報名,都衝着棠棠老師您呢……」
不待工作室的小助理說完,我就帶着哭腔,情緒激動地低吼。
「讓他們走!不跳了,我再也不跳了!我求求你,讓……讓他們他們都走嗚嗚嗚……」
「老闆,你……怎麼了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別嚇我啊?」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用力咬着嘴脣,眼淚還在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我哽着嗓子,聲音破碎。
「沒……事,我……我先掛了,抱歉……」
掛斷電話後,一個甘冽又帶着菸草味的氣息靠近,將我籠罩。
江渡強勢不失溫柔地避開我傷口,捏着我的雙頰,阻止我再折磨滲血的嘴脣。
從藥箱中取出東西,幫我處理傷口。
「疼的話就跟我說。」
怎麼可能疼呢,他是從來捨不得我疼的。
我閉着眼沒吭聲,眼淚順着眼角還在流淌。
處理完傷口,他又拿着溼紙巾仔細給我擦拭着手指。
半晌,我感受到溫熱修長的指節橫在我脣邊。
我疑惑睜眼,茫然地望進他情緒翻湧的眼底。
「心裏難受,就咬我,想哭就大聲宣泄,就是不許這樣糟蹋自己。」
我的情緒已經平復了差不多,於是輕輕搖了搖頭。
他把控着力道,捏着我的下巴,眼底滿是認真。
「沈雲棠,你聽好了,你跳舞不是爲了任何人,也不是爲了取悅任何人,你只需要愉悅你自己就好。
「你不想跳了,就讓別人教,你專心當老闆收錢。舞蹈機構,你要是也真心不想幹了,就不幹了,幾十家火鍋店……讓你當老闆娘。」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呆愣地瞪大了眼睛,心跳變得格外快。
見我久久不吱聲,他眼底閃過落寞:「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等一下,讓……讓我考慮考慮好嗎?」
江渡頓時臉色陰轉晴,像得了糖果的小孩。
恍惚間,我又看見了當年那個眉眼染笑意,說「小渡一直都在」的痞氣少年。
-14-
那天之後,江渡每天都跑來給我做晚飯,然後一起喫晚飯,怕我因爲心情不好就不乖乖喫飯。
杜清最近在忙着做實驗,就暫時缺席了。
看着時間,他馬上就來了,我勾脣期待地笑笑。
好幾次了,還是會爲他的即將到來而心跳加快。
想到第一次他來給我做飯。
當時,他給我做了我最愛喫的水煮魚,但是沒有兩年前能喫辣的我,不小心被狠狠嗆到了。
我控制不住難受,彎腰一個勁兒捂着嘴咳嗽。
他一臉慌亂地將果汁遞給我,輕輕拍着我的背。
擔心則亂,竟然一不小心端了自己的那杯。
喝完之後,意識到不對勁兒,我們四目相對。
我的耳朵都紅得要滴血了,他也輕咳了一下掩飾不好意思。
收收收!不能再想了!
我打開手機,打算看看別的東西轉移注意力,平復一下興奮的小心情。
手機頂端突然彈送了一條新聞,我不小心指尖碰到,點開了。
正準備退出,視線被其中一行吸引了。
「此前的 9 月 28 日,李山勾結多年的盟友王全,被匿名人士提交的證據舉報偷稅漏稅、商業犯罪等,被收押……」
9 月 28 日,是我被我媽騙去酒吧的第二天。
-15-
我的指尖輕輕向上滑動,從頭開始看Ṭű⁷。
警方剛剛拘捕了準備逃出國的李山,他共計偷稅漏稅二十億,名下公司食品生產安全不合格……
新聞貼中間還穿插了一個視頻,淺淺打了馬賽克,但是熟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原來,李山把自己偷稅漏稅的公司的法人偷偷改成了我媽的名字,如今兩人齊齊鋃鐺入獄。
警方還調查出我媽作爲中間人,幫忙聯絡一些女人和一些有錢男人的特殊交易。
視頻中,兩人打罵着,企圖把髒水都潑給對方,場面極其難看混亂。
我神情冷淡地按滅了手機屏幕,思緒萬千。
這時,門鈴響了。
打開門,果然是江渡。
一下子,剛纔陰霾煩躁的心情都被沖淡了好多。
江渡熟練地走進廚房,拿出我準備好的食材,準備做飯。
我徘徊在廚房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想了想,一會兒要告訴他的決定,我還是開口問了。
「他們公司被查封、破產什麼的,是……你做的嗎?」
江渡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認真地看着我。
「我只是做了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檢舉壞人,維護社會和諧。」
他頓了頓,語氣淡淡地繼續說。
「當年……就是李山夥同王全,誣陷我爸的公司,導致公司破產,最後我爸情緒激動發病去世的。」
我走到廚房,輕輕摟住了他穿着圍裙的窄腰。
感受到他身形一僵。
臉貼在他的後背,隱隱聽到了他胸腔中有些加快的心跳聲,很安心。
-16-
喫完飯,該談正事了。
我輕輕拉着江渡修長的大手,引他到沙發上坐下。
「那天晚上你和我說的話,我認真考慮過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嗯……你想先聽哪一個?」
他頓了頓:「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我會繼續把舞蹈機構開下去的,我要證明我不是她,也不會成爲第二個她,我跳舞是因爲我自己熱愛。」
我的視線不曾離開過他,清晰捕捉到他眼底閃過的笑意。
那天他問了我兩個決定,一個是是否繼續開舞蹈機構,另一個是要不要當他家店的老闆娘。
既然前者已經是好消息了,那後者便只剩下壞消息了。
我收斂好所有表情,垂眸輕聲說:「那個壞消息就是……」
他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而且他的拇指又在搓着指腹了,大學時他一緊張就這樣。
大學那次他向我表白,緊張等待回應時,也是這樣。
看得我又好笑,又心酸。
「這個壞消息是對你來說的。」
他的嗓子已經啞得不成樣子了:「我知道……」
「因爲小渡辛辛苦苦經營的火鍋店,要迎來一個不勞而獲的老闆娘了!」
我走上前,將我家修狗男人的腦袋抱進懷裏,溫柔地摸了摸。
他的髮質硬得扎手,但我還是樂此不疲。
我眼眶微紅,聲音有些哽咽。
「傻瓜,有人來分你的錢了。你說,對你來說是不是壞消息啊?」
他埋在我懷裏,聲音有些悶:「不是的,是我的榮幸,是天大的好消息。」
半晌,我想起來要去洗碗,每次他都攔我,我都佯裝生氣威脅成功。
他無奈一笑:「等着,洗碗機明天就到家了。」
我躲在廚房,眉眼微彎地洗着碗。
到家……對,沒錯,是家。
洗好碗,我看見江渡躲在陽臺吸菸。
我主動湊近江渡,佯裝要吸他指尖夾着的香菸。
他另一隻手,一把將我扯進懷裏。
我疑惑地抬頭,只看見他指尖將煙掐滅了。
「乖,我錯了,以後不吸了。
「剛纔就是有些恍惚,我朝思暮想了兩年多的棠棠,終於又回來了。」
我抿了抿脣,踮起腳,閉眼親了親他的嘴角。
「吸菸對身體不好,我……想和你白頭偕老。還有,對不起。」
一睜眼,迎上他滿是不贊同的眼神。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眸光深情而又繾綣。
「永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我要的永遠是你快樂就好,棠棠。」
-17-
僱用的店長家裏臨時有急事,江渡就暫時來看店。
因爲一般都ţŭ̀³是晚上放學後和週末,學生纔有空來機構學舞蹈。
所以閒來無事的時候,我就經常去給江渡幫忙。
雖然僱了好幾位服務員,但是到了過於熱鬧的飯點,偶爾還是難免有些人手不夠。
我剛幫新來的客人清理好桌子,準備回櫃檯。
突然聽到了旁邊的一聲呼喚:「服務員,請問……」
我應聲轉身。
女孩子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對不起哈,小姐姐,我又把你認錯成服務員了,真的抱歉。」
我一頭霧水,爲什麼說「又」?
見我神情疑惑,她笑着解釋:「幾個月前,我和朋友來喫飯,把你先後誤認成服務員和老闆娘的那撥人裏,就有我哈哈哈。小姐姐太美了,我就印象特別深刻。」
我瞭然了,也不由得笑了。
「不用道歉,這次你沒喊錯,我……」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端着食材從後廚出來的江渡,接過了話。
「的確又喊錯了,因爲不是服務員,是老闆娘。」
很多客人一時間都看向了這裏,我心跳得很快,臉頰發燙。
「哇靠,我嗑的真人 CP 成真了!老闆,老闆娘,999999999!」
江渡得意挑挑眉:「謝謝,你們桌今天半價。」
其他桌客人見狀,不約而同,各種祝福聲和笑聲交織一片。
一時間,場面像極了婚禮現場賓客恭賀的場景。
江渡眼底盡是笑意,一把將滿臉羞紅的我拉進懷裏。
「今天全場五折,謝謝大家!」
說完,江渡攬着我的腰,將我帶到後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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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都在外面忙着招呼客人,一時間後廚只有我們兩人。
我羞憤地用頭撞了一下他的胸膛,太硬了,反而把我的腦門磕紅了。
他低沉輕笑出聲,動作溫柔地幫我揉着額頭。
「不是跟你說了,不用你收拾桌子什麼的,你實在想幫忙就收收錢就行。」
「哎呀,就是簡單收拾一下啦,又不是什麼累活。」
他乾燥溫暖的大手包住我的手,低頭在我耳邊低語,清冽的氣息撲打在耳朵上,發燙。
「那也不能勞煩我的老闆娘啊……」
我臉頰微紅,趕忙躲開他。
「別鬧,等回家再說。」
他勾脣揶揄輕笑,痞帥的臉一笑起來就顯得壞壞的。
「我本來什麼都沒想,但現在可是你說的。」
我懊惱地咬了咬脣,又被他忽悠了。
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他之前是怎麼逗我的。
我也有樣學樣。
我踮起腳湊近,輕輕叼住了他的耳尖,拖着尾音曖昧低語:「好啊,我等着。」
他的耳尖紅了,我則從脖子到臉紅透了,慌亂害羞地趕緊跑出去了。
真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啊!
番外:
-1-
複合後的第一次情人節,想到我從來沒只向他跳過舞。
於是我爲他一個人跳了一支舞,作爲送給他的情人節禮物ƭú₄。
舞畢,我臉上出了薄薄一層汗,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
我的心上人。
江渡一把將我拉進了懷裏,然後親了一通,直到我白皙的皮膚上漸漸染上緋紅。
他的聲音含混不清:「老婆好美,但是,太瘦了……」
我臉紅心跳地攀上他的上半身,嘟囔:「這不是之後都有你嗎,有你給我做飯,我會喫胖一些的,最近已經胖了幾斤了……」
被他剛纔親得有些暈乎了,我不自覺溢出軟糯撒嬌聲:「老公~」
江渡瞬間眼神都變了,看上去又兇又欲。
我心裏直呼不妙!
-2-
婚後,作爲名副其實的老闆娘,我坐在最近又新開張的店裏幫忙收錢。
一個客人一進店就抽着煙,還沒進門就被江渡攔住了。
他修長的手指拿起櫃檯上的禁止吸菸立牌,語氣沉穩客氣。
「這位先生,本店禁止吸菸。」
對方語氣非常不善:「就是個破喫飯的地兒,哪那麼些破規矩啊。」
說完,對方又狠狠吸了口煙,然後正準備吐個大大的菸圈。
我蹙着眉頭,準備躲遠些。
江渡直接拿着立牌,狠狠拍向對方的嘴,ẗű⁽將香菸一併拍進了他嘴裏,煙霧也嗆進那人自己的肚子裏。
接着,江渡又動作利落地,將對方反手直接桎梏住了。
江渡神色隱隱動怒,冷冷說道:「再鬧我就報警了,滾!」
眼見江渡是不好招惹的,對方灰溜溜地離開了。
-3-
我生了。
生了個小公舉。
醒來看見江渡的那一刻,發現他又哭了,眼尾紅紅的,還不好意思承認。
看到孩子的時候我真的怔愣了,看着她嫩嫩的小腳丫上的粉色愛心胎記,我久久不能回神。
因爲生孩子的前一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小臉上盡是淚痕,但是卻笑得很甜很開心。
格外惹人心疼憐愛。
我心疼地蹲下問她怎麼了?
她皺着鼻尖委屈地說,很多很多小朋友都擠着要做媽媽的寶寶,然後她就只能不管不顧地鉚足了勁兒衝,被推倒好幾次,還被踩到腳好多次。
說着說着,她的眼睛彎成了小月牙。
「但是最後我成功了,我成爲了媽媽的寶寶!」
看着她灰撲撲的小腳丫,我的眼眶很快就紅了,淚水不自覺接連落下。
「爲什麼啊?爲什麼那麼想做你媽媽的寶寶啊?」
「因爲媽媽之前很辛苦,我想去好好愛媽媽。」
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江渡,他的眼神驟然也是變得溫柔又複雜。
我們倆一致決定,寶貝女兒的小名叫小愛。
後來,小愛快被家裏的小渡寵上天了。
只要輕聲喚女兒「小愛同學」,她就咿呀咿呀地笑。
小愛從出生以後就乖得不得了,作息規律,總是不吵不鬧。
每晚睡覺時,只要餵飽了她,然後摟着她一會兒,就能睡着。
周圍人都說這孩子是來報恩的吧。
我每每都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像個小天使一般,和她的爸爸一起治癒着我本來灰暗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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