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上，男友的女兄弟第五次往他碗裏丟不喫的香菜時。
剛想掀桌，我眼前浮現一排排彈幕。
【女主也太小心眼了，女配就是不喫香菜，丟給好兄弟解決怎麼了？】
【男主真的只把她當好兄弟而已，是女主太作不信任他。】
【沒關係，等後面女主自己氣出乳腺癌，笨蛋男主開始追妻就爽了。】
沉默片刻。
我夾了一塊香菇放進了男友的好哥們裴嶼深的碗裏。
結果彈幕更瘋了：
【完了，女主不知道男二爲了撬牆角，已經在給自己洗腦爲愛做三不丟臉了。】
-1-
林倩楠來大學報到這天。
我男友就張羅着搞個兄弟聚會。
帶她認識自己的圈裏人。
飯桌上。
林倩楠第五次當着我的面，把她碗裏不喫的香菜挑出來，放顧遠霖碗裏。
「唉，還是在你家喫飯比較舒服，阿姨就不會放香菜，省的我挑出來了。」
顧遠霖笑罵她一句：「從小到大就你嘴挑。」
「切，你不也是，咱媽可是囑託我要好好看管你，讓你少熬夜挑食了！」
兩人熟絡的話語，自成一派的氛圍，讓誰也插不進話。
包括我。
我腦袋裏有根神經突突地跳。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漢子茶嗎？
正想發火，眼前突然一糊，出現密密麻麻的彈幕。
【女主這小氣的人設真不討喜，人家女配不愛喫香菜，挑給好兄弟喫怎麼了。】
【女主小心眼了唄，看不慣他們十幾年的兄弟情，老是誤會男主，吵個沒完。】
【沒關係，等女主後面自己氣跑了，笨蛋男主開始追妻，女主纔會相信男主的愛。】
哦，也就是說，我是這個小氣女主。
是我小心眼，誤解了這些綠茶行爲？
打打鬧鬧間，林倩楠已經把手伸進顧遠霖的褲兜裏。
「快讓爸爸看看，你還有沒有聽話，隨身給我準備好衛生巾。」
結果只掏出一條髮圈。
林倩楠嫌棄地隨手一丟。
我呼吸一窒。
下一秒，翻湧的彈幕又讓我有些懷疑。
【看，女主又要誤會了，要我說，男女主當初能在一起，還是女配的功勞呢。】
我和顧遠霖從高中相識。
那時我在跑操。
他突然攔住我，紅着臉從褲兜裏掏出片衛生巾給我。
我才知道姨媽突然來訪。
看着那片衛生巾。
他解釋：「我好兄弟讓我隨身揣兜裏的。」
我恍然，只以爲這是男生間用來彰顯貼心的小手段。
直到今天。
我才知道，原來他經常提起的，那個和他通宵打遊戲，大大咧咧的好兄弟。
是女生。
原來當初我們能相識的那片衛生巾。
也是林倩楠放的。
【我們女配寶寶也算是小紅娘了，後面還牽線搭橋好幾對 cp 呢。】
【所以女主真沒必要亂喫飛醋啦。】
我心裏只有種吞了蒼蠅般的難受。
原來現在異性友情間該有的邊界感，已經寬到太平洋去了。
見我臉色難看。
林倩楠收回手，故作收斂。
「哎嫂子你可別介意，我倆一直都這樣的，都習慣了。」
顧遠霖看我一眼，避重就輕解圍。
「咱倆的關係她早了解了，夾個菜而已能跟你計較啥？」
我冷笑一聲。
「是啊，這點小事，不是很正常嗎？」
不就是當着我的面。
互相夾個菜，勾肩搭背。
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而已嗎？
既然彈幕說正常，是我小心眼了。
那就是吧。
我懶得和他們科普，關於綠茶漢子婊和友誼間的界限應該在哪。
而我這人也偏偏反骨一身。
既然他們都說正常了，那我也能做。
我直接夾起一塊香菇，放進旁邊看手機的裴嶼深碗裏。
-2-
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顧遠霖看着那塊香菇，表情凝住。
「不是，你給他夾幹什麼？」
我冷笑反問他：「怎麼了，給好朋友夾個菜而已，不是很正常嗎？」
我偏頭看向，在飯局上從頭到尾當透明人的裴嶼深。
我也是見他已經喫完了，才貿然做了這個舉動。
可他抬頭看我時，我開始犯怵了。
因爲我讀不懂他的眼神，但讀懂了瘋漲的彈幕。
【啊啊女主招惹他幹什麼！】
【太好了，是男二黨我們有救了！】
【6，我反對，誰不知道他接近男主，是爲了撬牆角？心機男別想破壞男女主感情。】
【所以他天天給自己洗腦，爲愛做三不丟臉。】
這不對吧？
我和裴嶼深其實沒怎麼說過話。
只知道以往我和顧遠霖出來，常會看到他的身影。
他看起來和顧遠霖關係很不錯的。
我實在想象不到。
撬牆角這種詞，能和他掛上邊。
林倩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看來嫂子還是介意了，故意這樣做想氣氣你呢。」
她努努嘴：「還不快去哄你的小女友，今晚記得陪爸爸打遊戲，就原諒你的見色忘友了！」
我還沒說話。
一直沉默的裴嶼深突然嗤笑一聲。
「給我夾塊香菇而已，有什麼問題，你們也太敏感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
讓兩人都變了臉色。
顧遠霖站起身：「好朋友間才正常，你倆什麼時候好的？」
本來已經喫完飯的裴嶼深，慢條斯理地又把那塊香菇喫掉。
「大家都是兄弟，不用分那麼清。」
我看出顧遠霖有點想掀桌了。
但我是真被爽到了。
果然刀只有紮在自己身上纔會疼。
-3-
這頓飯。
喫得大家賓主盡不歡。
回學校的路上。
林倩楠擠在顧遠霖身邊，毫不避違的挽着他胳膊。
「老規矩，1v1 單挑，你輸了就給我宿舍鋪牀墊去？」
顧遠霖回頭瞥我一眼。
我知道他還在爲剛剛的事生氣。
以往我們每次鬧不愉快。
他都會一言不發。
別人讓他去做些什麼，他也不去。
執着地等我鬆口，表示不生氣了，他才放心去忙別的事情。
別人看了只會笑話他妻管嚴。
把我的事情都排在他面前。
可這次。
我實在不想與他爭論。
他的兄弟情義與正常人的不同。
就像彈幕說的，我不配去質疑什麼。
因此只是隨口敷衍：「你想去就去吧。」
顧遠霖停頓兩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林倩楠歡呼：「好耶，那就辛苦學長了~」
辛~苦~學~長~了~
我翻了個白眼。
旁邊裴嶼深突然問我：「鹿言同學有時間嗎？今晚迎新晚會的活動人手不夠，能不能幫個忙？」
我疑惑，活動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嗎？
不過我還是點頭：「有的。」
裴嶼深輕笑一聲，突然拖腔帶調來了一句：「那就辛苦學姐了~」
我：「？」
-4-
燕大的迎新晚會。
一向是辦得很熱鬧。
有的小情侶還會直接上臺合唱撒狗糧。
我記得一週前，顧遠霖還抱着我說，要上臺唱我最喜歡的歌，播放他自己製作的甜蜜 MV。
可現在。
我已經接到顧遠霖換歌的消息。
抬眼是林倩楠正給他調整着領帶。
「笨死了，連領帶都不會打，以後你結婚了還想我幫你整理啊？」
顧遠霖笑着回懟：「你自己都沒找到冤大頭跟你處，還管起我了？喊聲爸爸來聽聽，待會上臺幫你宣傳找對象。」
林倩楠立馬擰着他的耳朵罵他。
我卻無心上前。
只倚靠在角落，雙手環胸。
昏暗的燈光中。
我總覺得林倩楠那嗔怒的側臉，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想了許久。
我點開顧遠霖的朋友圈往下拉。
在他爲數不多的幾條消息中。
很快就找到他以前畫的人物素描。
畫風從稚嫩青澀，到兩個月前的暑假。
已經成熟到能認出是誰了。
我握着手機的手有些發抖。
彈幕又浮現。
【服了，男主畫的也不是女配吧？女主左眼下才有淚痣！】
【以前的畫確實是女配，Ṭū₋但男女主在一起後，就全是女主了呀。】
【對啊對啊，只是男主畫女配久了，後面多少都帶點她的影子了。】
【女主能不能別疑神疑鬼了，看得我乳腺增生！】
是這樣嗎？
彈幕信誓旦旦的話，幾乎要我懷疑起自己了。
臺上，顧遠霖已經唱完整首歌。
他長得帥，嗓子條件也好。
在聚光燈下耀眼得像個明星，接受着新生熱情的歡呼鼓掌。
他舉着話筒，突然掏出張二維碼來笑着說：「替我好兄弟誠招個冤大頭對象，脾氣好的來！」
臺下有學妹高呼：「能不能要你的聯繫方式？」
顧遠霖愣了下。
我以爲，他會說「我已經有對象了」，但不是。
他無奈嘆氣：「我已經收了某人一頓 KFC，敢搶她機會，可就沒得喫了。」
臺下鬨然笑開。
我的心也一寸一寸變涼。
-5-
晚會過後。
我一直躲着顧遠霖的消息。
彈幕都是在罵我太作。
顧遠霖和林倩楠私下都沒有再單獨見過面了。
反而是被我的冷漠影響到在喝悶酒。
我卻還賭氣不原諒，冷暴力他。
我做不到無動於衷。
原諒不了，也捨棄不下談了兩年的感情。
乾脆不看彈幕。
-6-
沒幾天就是顧遠霖的生日。
我也冷靜許多了，還是去了 KTV 包廂找他。
到的時候，他朋友們見到我，全都熱情地把我推到中心。
顧遠霖見到我，雙眼一亮。
「我還以爲你還在生氣，不想來了。」
我掃視一圈，見到在人羣中唱歌的林倩楠。
「所以你知道我在生什麼氣了？」
顧遠霖表情一瞬間空白，試探着開口：「因爲我那晚食言了，沒有唱你喜歡的歌？」
他急忙解釋：「我那天情緒不好，沒狀態唱那麼高難度的，今晚我補償給你好嗎？別不理我了。」
【男主你別太愛了好伐！】
【他真的，我哭死，我對象要是能這樣低聲下氣地求我，我早原諒了。】
【笨蛋男主雖然是個大直男，但心裏確實只有女主ŧûₙ一個人。】
我嘆了一聲，不想在今天鬧得不愉快。
把半個月前就準備好的禮物交給他。
是一條項鍊。
和我一直戴着的手鍊同一款。
顧遠霖立馬戴上。
笑嘻嘻地拿起話筒，當衆深情款款地對着我唱情歌。
熱鬧到中場。
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衆人便圍坐成一圈轉瓶子。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湊着熱鬧。
瓶口指向林倩楠的時候，她選的大冒險。
轉瓶子的男生指定她：「挑在場一個異性親臉頰。」
這種帶桃色氣息的玩法，最能燃起一羣年輕人的激情。
他們還沒叫嚷起來。
林倩楠已經紅了臉。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摟過顧遠霖的脖子，對着他的脣角親了一口。
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顧遠霖。
他第一時間心虛地看我的反應。
我面無表情地迎向林倩楠無辜的視線。
「嫂子，你不會介意吧？這裏我就認識顧哥一個異性，總不能讓我隨便親別人吧？」
我輕笑出聲。
再也忍不了，「和男生勾肩搭背的時候，你就是好兄弟不講那麼多規矩，現在你又ṭú¹知道自己是女生，懂分寸了？」
林倩楠臉色一變，嘟囔着問顧遠霖。
「你不是說你對象最大方了嗎？」
「怎麼跟我班上的女生一樣扭捏，娘們唧唧的。」
「咱倆都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親個臉就這麼大意見，我以後是不敢跟你玩了。」
顧遠霖僵硬着臉，偏頭看我：「阿言，你別生氣，我是真沒想到她還這麼幼稚，我倆小時候就這樣開玩笑的。」
【女配確實有點玩過頭了，但她也是喝了酒才這樣的。】
【親臉而已，難道男女生就沒有純友誼了？非得用有色眼鏡看。】
氛圍越來越僵硬。
林倩楠撇撇嘴，主動倒了一杯酒給我。
「行吧，給你賠個不是，都是我的錯，快別爲了這點小事，擾了顧哥的生日會了。」
所有人都不說話。
在等我順臺階下，不要賭氣。
我眼眶被燈光晃得酸澀起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從上方接過了酒杯。
「她酒精過敏，就不喝ṱúₘ了。」
清淡的雪松香水混着沐浴露味，驅散了周圍的酒氣，把我籠罩在其中。
呼吸剎那間通順了。
裴嶼深緊挨着我，擠坐在身側。
把那杯酒杯放到顧遠霖跟前，挑眉反問。
「連自己女朋友不能喝酒，都忘記了？」
-7-
【終於趕到了！就這個戰鬥爽！！】
【我要笑瘋了，男二本來沒想來的，知道女主寶寶到了，立馬洗完澡殺過來了。】
【服了心機顯眼包Ṫŭ̀ₓ，又在挑撥我們男女主了。】
顧遠霖錯愣片刻。
用手猛地搓了兩下臉，聲音悶悶地：「是我的問題。」
他舉起酒杯，「我自罰一杯替她道歉，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吧。」
我卻按住他，紅了眼眶：「所以你是用什麼身份替她道歉？」
彈幕轟地炸開。
【作泥馬呢，最煩不依不饒的死作精。】
【說真的，我一個女的就不會讓自己男朋友這麼下不來臺。】
【兄弟情非得攪進個女朋友，讓大家都不自在。】
【可是，我怎麼覺得女配的問題更大？就算是親兄妹，也得避嫌的吧？】
【樓上的，你出生後全家男性都自覺出家了。】
彈幕裏少數爲我說話的，都被大量罵評淹沒。
有說我太計較小心眼，玷污了他們兄弟情的。
有心疼男主的，哀嚎着他一片真心卻被我質疑傷害，替他不值。
還有少數插科打諢的：【男二可以準備抬咖上位了。】
林倩楠瞪大眼，爆了句粗口。
「拜託大姐，你別搞我們了，我跟顧哥都認識十幾年了，難道他跟你處個對象，還得斷絕所有異性交往嗎？」
顧遠霖爲難地左右看看。
「行！是我礙着你的眼了。」
林倩楠憤然掏出手機。
當着所有人的面，拉黑刪除了顧遠霖的好友。
「這樣行了嗎？用不用我退學，別出現在你們眼前，你才滿意？」
顧遠霖拉過她的手，回頭無奈看我：「行了，阿言，我不知道你到底誤會了什麼，我跟她的情況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大不了你們以後別見面了好嗎？」
我心裏某處抽抽地疼起來。
喉嚨漲得生疼。
說實話，我能忍這麼久。
完全是因爲彈幕一直在強調。
顧遠霖對我是真心的，只是他不懂如何處理與另一個人十幾年的兄弟情。
我也沒想讓他必須爲了我，斬斷其他私人關係。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
模糊了友情愛情的界限。
包容另一個人越界，做了曖昧的舉動。
再也忍不了。
身旁有人遞給我一杯酒。
我接過來，猛地潑過去。
「兩個腦子挨纏的傻缺，都滾吧！」
「我告訴你顧遠霖，咱倆結束了，你抱着你的好兄弟過去吧！」
強忍要落下的淚。
我不顧衆人驚掉的目光，頭也不回地走了。
-8-
出去一吹風，我眼淚唰唰地滾落下來。
又氣又惱。
悲傷佔據了大腦。
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
裴嶼深緊跟着我出來。
修長的指尖一甩車鑰匙：「想去江邊吹吹風嗎？」
我感覺我眼睛都哭腫了，抹了一把淚。
「不怕我跳下去？」
「我也是會一點游泳的。」
我坐上了前往江邊的車。
裴嶼深的車裏跟他的味道一樣好聞。
讓我心情逐漸平復下來，嗡嗡的腦子逐漸清醒。
手機裏顧遠霖和共同好友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
「不想看就屏蔽了吧。」
我偏頭，瞥見男人的半截小臂，因爲單手開車微微繃緊了肌肉線條。
頓了頓，我問他：「你不是他的好哥們嗎，怎麼不替他說好話？」
裴嶼深轉了個彎，悶笑聲在狹窄的車內盪漾開來。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在見到他女朋友的第一眼，才決定交這個哥們的。」
我啞巴了。
彈幕瘋狂了。
【我說什麼了？他真的想撬牆角啊！】
【我是官配黨，求女主寶寶快跳車吧，我不想你被男二圓圓圈圈！】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兩人分手了，男二嘴角都笑爛了吧？】
【桀桀桀，雖然我喫後面男主的追妻虐戀，但男二也挺香的，區區兩根一起吧。】
這都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感覺有點熱了。
到江邊下車被風一吹。
臉上的溫度總算降下去。
裴嶼深從後備箱拿出兩把摺疊躺椅支開。
兩人就不遠不近地倚靠着，欣賞江邊風景，誰也沒開口說話。
-9-
這樣平靜的心情。
是被一通陌生電話打斷的。
裏面窸窸窣窣一陣雜音後。
才傳來林倩楠有些迷糊的聲音。
「她看不慣我，就隨意和你提分手，也沒見得多在意你嘛。」
顧遠霖聲音一字一頓的，像是也喝了不少酒：「唉，她是耍性子了點，我多哄哄她，解釋清楚吧。」
「解釋什麼？難道你要踩我的面子，去討她開心？顧遠霖，難不成我們十幾年的感情，還比不上你這一個女朋友嗎？」
對面許久沒有回應。
直到林倩楠的哭聲傳來。
男生才無奈安慰：「好了好了，一個兩個的都這麼難哄。」
「切，我可不敢讓你安慰了，免得你小女朋友知道了，又要甩臉色，我是真怕了。」
顧遠霖嘆氣：「你以爲我就不怕嗎？她以前也不是這麼不講理的啊。」
「你還說她以前一身肥肉，好多肥胖紋很醜呢，真不知道你什麼眼光，看上那樣的人，現在知道麻煩了吧。」
電話到這就掛斷了。
什麼意思昭然若揭。
我喘了幾口粗氣，堪堪按下怒火。
那股子羞恥感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我以前減肥時，身上有很多痕跡，只有顧遠霖知道。
我一直爲此感到自卑。
再熱的天也遮得嚴嚴實實。
可這些痕跡，原來早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分享給別人了。
如今還被拿出來嘲笑！
【啊啊救命！女主寶寶不要誤會男主了！】
【明明是當年和女配聊天說起減肥，男主才隨手發了女主的減肥歷程。】
【就是，我們男主是帶着炫耀的意思分享的。】
【大直男以爲都是女生，發些露胳膊露大腿的照片沒什麼的。】
【腦纏們就洗去吧，反正我是接受不了自己的醜照被髮給陌生人看的。】
我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就在這時，裴嶼深突然伸手覆上我的肩膀，強迫我轉身抬眼看他。
他目光凝視着我。
「鹿言，任何人都沒資格點評你的身體。」
我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他偏頭，淺褐色的眸子突然直直撞進我心口。
「我不會用噁心或者其他什麼形容詞，來定義另一個人類的身體。」
我喉嚨發緊，變得幹ŧṻⁿ澀。
他像舉起旌旗的將軍，突然對我發起衝鋒的號角。
「我眼中的你，嗯——運動會那天，你取得了女子長跑冠軍的笑容很耀眼。做研究實驗時，你一絲不苟的專注讓人心安。打辯論賽靠流利的結辯反殺對方時，讓我驚歎不已。」
「真的，你太多閃光點了，可我這些狹隘的見解，始終構不成百分之一的你。」
「我也爲此傾心。」
救命。
我在心裏喊。
眼神的顫抖反應不出我此時凌亂的心跳節拍。
我捂住臉：「謝謝你哈。」
裴嶼深輕笑一聲：「嗯。」
-10-
回到宿舍時，已經是大半夜。
我睜着眼到天明。
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再醒來時。
是被舍友搖醒的。
她們激動地尖叫：「你男朋友在樓下襬蠟燭唱歌，今天什麼日子，你們搞這麼浪漫！」
我腦子昏昏沉沉的。
帶着睏意被拉到陽臺邊看。
顧遠霖在我宿舍樓下，擺了一圈愛心蠟燭。
他在中間彈着吉他。
一遍遍唱着我愛聽的歌。
兩年前他跟我表白的時候。
也是用的這一招。
他知道我臉皮薄。
當時湊熱鬧的，也只有我們幾個共同好友。
我感動得心軟。
現在我是大學生了。
四周陽臺上全是看熱鬧的人。
舍友興奮地舉着手機：「表白牆都傳開了，好多人在往這趕。」
我捂着臉。
我是真服了。
顧遠霖就是個傻叉！
我感覺我下去。
那些八卦的眼神能把我淹死！
我迅速拍了一張照片。
發給裴嶼深求救。
【我要舉報有人在學校縱火，灑水車能來一趟嗎？】
對面秒回：【兩分鐘。】
舍友催促着我：「快呀，趕緊起來化妝，你就美美地準備上熱搜吧！」
「我們分手了，別搞。」
我煩躁地解釋。
腳趾都要把地面摳爛了。
迅速洗了把臉換身衣服。
在人更多之前，我得把那個丟臉的玩意攆走！
顧遠霖看見我時，驚喜地要拉住我：「阿言，我不該惹你生氣，原諒我好嗎？」
見我這個主角出場。
四周爆發歡呼，有不知情的人開始起鬨：「答應他！答應他！」
顧遠霖更加自信了。
捧着一束玫瑰深情款款：「我知道你是喫醋我和別人走太近了。放心，我以後做事一定小心翼翼，不惹你生氣。」
「我要你現在滾，行嗎？」
我面無表情地下逐客令。
顧遠霖臉色一變。
他確定我是認真的表情。
手緊緊拽住玫瑰花，深呼吸了幾口氣。
「我已經什麼都聽你的了，別再揪着一點小事爲難我了，好嗎？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儘管說，不要讓我猜了。」
他無奈得好像是我在咄咄逼人。
彈幕也是一羣人在噴我不識好歹。
我直接被氣笑了。
下一秒，一輛灑水車突然從拐角衝出來。
一個漂移穩穩停在旁邊。
顧遠霖下意識地跳開蠟燭中心，躲避車輛。
伴隨着灑水車獨有的音樂聲。
強勁的水流頃刻間把蠟燭衝得七零八落。
裴嶼深隔着車窗笑着警告：「惡意縱火，顧同學是想挨處分嗎？」
顧遠霖愣住，咬牙切齒：「你故意的？」
裴嶼深下車。
隨手把自己的帽子扣在我頭上，擋住了樓上如海潮般洶湧的八卦目光。
焦躁的心難得有片刻安寧。
顧遠霖視線在我和他熟稔的舉止間打轉。
突然意識到什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鹿言，你和我分手，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彈幕瞬間整齊劃一。
【名場面打卡，男主寶寶喫醋了！】
【後面笨蛋男主把女主哄回來，就開始甜甜的同居啦！】
【嘻嘻就愛看心碎小狗，接下來就是男主的追妻火葬場了，期待！】
期待你爹的。
我的感情不是用來被別人虐的。
憑什麼我真真切切受的傷害，是她們眼中的「爽文素材」，用來滿足她們看虐戀的惡趣味？
【女主寶寶先別原諒他，虐他一會再原諒！】
【別急，等後面男主爲了救女主，差點被創死，兩人才知道彼此的重要，不留遺憾。】
我無聲地勾起嘴角。
什麼劇情走向，什麼不留遺憾。
我偏偏要反抗這所謂的情節安排。
我上前一步，牽住裴嶼深的手。
感受到他的驚訝一瞬，隨後是更用力的回握，給我帶來堅定的後盾。
我認真的對顧遠霖說：「你販賣真心的樣子就好像天橋貼膜的，廉價。」
顧遠霖目眥欲裂。
他顫抖着指着我們牽住的手，始終不敢相信：「我廉價？那你呢，你這是無縫銜接我了嗎？」
裴嶼深嗤笑一聲，搶在我跟前回答。
「不是她無縫銜接，是我見縫插針了，蠢貨。」
-11-
那天之後。
我身邊清淨了許多。
偶爾有共同好友，試探着跟我說顧遠霖又喝得爛醉如泥，我也不回應。
等再見到他時。
是裴嶼深給我發來消息：【想來籃球場看我虐你前任嗎？】
老實說，還挺想。
所以我過去了。
到觀衆席的時候。
林倩楠突然從另一邊湊到我眼前。
她身上穿着的是顧遠霖的球衣，風一吹，下面空蕩蕩的肌膚就露出來。
「顧哥非說這件吸汗最好，嫂子不介意吧？哦你們已經分手了，也沒資格介意。」
我眼神都沒給她一個：「知道我懶得搭理你，還不快滾？」
林倩楠噎住，翻了個白眼。
「裝什麼呢。」
中場休息。
她拿起水杯顛顛地跑去喂顧遠霖喝，全場見狀起鬨揶揄着。
林倩楠捂嘴笑：「你們別害我了，某人的眼神都能喫人啦~」
顧遠霖一愣，在人羣中看見我。
立馬丟下林倩楠朝我走來：「阿言……」
比他還快一步的是裴嶼深。
他微微喘着氣，笑着咧開乾淨的齒貝。
「看到我帥氣的投籃了嗎？」
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挺帥，怎麼突然和他打這麼猛？」
我視線分給後面落寞得引起彈幕心疼的男人。
裴嶼深不動聲色地擋住，沉吟語氣：「和他用比賽打了個賭。」
我好笑着調侃：「我以爲你的人生只有最優解，沒想到還會用這種方式去打賭。」
「畢竟賭注是，輸了就不準出現惹你心煩。」
彈幕突然 biubiu 地發射了許多煙花表情包。
我慌張地挪開視線，「賭注這麼小，下次不如賭個大的？」
「那我贏了，今晚能邀請你喫飯嗎？」
「好。」
接下來的裴嶼深，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隊友都累得跑不動了。
他還能次次投出三分球。
把比分拉到讓對手絕望。
我拿出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幕。
太耀眼了。
-12-
在新生長久的軍訓完畢之後。
校園網一則八卦突然引起所有人關注。
【大二金融系的鹿言，其實被好幾個老男人包了！】
下面貼圖是我上了不同豪車的偷拍。
雖然照片模糊，但還是能分辨出是我本人。
舍友着急忙慌地詢問我情況。
「校園網都炸了，下面全是對你的惡評，氣死我了還有好多惡臭男在造謠你！」
我一看，全是不堪入目的消息。
照片不是 p 的，是這段時間裴嶼深來接我出去喫飯時被拍的。
這事很好解決。
只是我還是被氣得噁心。
能這麼搞我心態的，我也只能想到林倩楠了。
舍友的電話突然響起，她猶豫着給我看：「你那個前任打的，要接嗎？」
我點頭示意。
那邊免提打開。
顧遠霖怒氣衝衝的聲音炸開：「鹿言在宿舍嗎？你讓她接電話！」
裏邊還傳來林倩楠隱約的勸阻：「你消消氣，她都已經和你分手了，想體驗下別人也正常。」
「她必須給我個交代！」
電話被舍友一個手抖掛了：「我淦，這倆神經病吧？」
【嗚嗚劇情怎麼偏了？我記得男主應該毫不懷疑地相信女主啊？】
【我還是不相信，我的官配最後肯定會 HE 的！】
我沒心思再看了。
手機叮咚一聲。
裴嶼深：【下樓。】
今天本來就約好了去探店。
我興致缺缺地下去。
裴嶼深果然又孔雀開屏地換了輛超跑。
看見我時，他給我打開車門。
「抱歉來晚了，我的小繼承人。」
我沒好氣地嘖一聲。
心裏的煩躁卻消散了不少。
「先喫飯吧，這事我已經在解決了。」
他遞給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以爲最快也得第二天才有消息。
結果這頓飯才喫到一半。
論壇就出現反轉。
裴嶼深讓人把造謠者的信息貼出來。
果然是林倩楠做的。
包括評論裏那些帶節奏、造謠最狠的幾個賬號，也是她在操控。
管理員把我的負面消息全刪除。
取而代之的是林倩楠做的缺德事。
【爆，經管系新生林某多次僞造貧困生證明！】
【爆，林倩楠不止一次造謠別人！】
【爆，林某曾多次霸凌他人，這種敗類也配上大學？】
林倩楠徹底火了。
因爲霸凌別人的事，是發生在她以前的學校。
所以帖子也被有心人轉發了出去。
然後直接鬧大了。
網上全是對她的討伐！
不出意外的話，林倩楠要被學校勸退了。
-13-
喫完飯，裴嶼深送我回去的時候。
我在樓下看見了顧遠霖的身影。
剛纔下過小雨。
他此時渾身溼漉漉的好不狼狽。
一向挺直的背脊，似乎都彎曲了。
看見我時，他幾步追上來。
鬍子拉碴，整個人略顯侷促。
「阿言，對不起，你能不能……別和她計較。」
我嘲諷的反問他：「你以什麼身份要求我原諒她？」
他張張嘴，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一時糊塗才……」
「一時糊塗能蹲我這麼多天, 偷拍那麼多照片？」
「我看不是她糊塗，是你蠢, 連自己交了十幾年的「好兄弟」都看不清真面目。」
顧遠霖蒼白着臉，迷茫着不知所措。
他自以爲純粹的友誼，在這一刻被撕出醜惡的內裏，讓他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他無力地妄圖掙扎：「我知道, 可她，罪不至此。」
我搖搖頭。
真是沒救了。
我不想和他糾纏，轉身想走。
顧遠霖立馬拽着我的手腕。
「如果她退學了能讓你滿意, 你能不能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我真的意識到我被她騙了, 傷害到你，我會改的。」
他着急忙慌的懇求。
前言不搭後語，我卻也明白他的意思。
本來沒插話的裴嶼深忍不了了。
「不是, 你當我面撬我牆角啊？」
他擼起袖子, 直勾勾瞪着對方，Ṭū₇好像隨時要揍人一樣。
【不是哥們？你好像纔是撬牆角的那個。】
【撬成功了就是自己老婆了, 提那些往事幹什麼？】
【好不道德，好愛看。】
我無奈地拉住裴嶼深, 給他順毛。
他立馬變臉, 得寸進尺地摟住我，給顧遠霖投去個挑釁的眼神。
「阿言，你真的要這麼絕情, 看他羞辱我嗎？」
顧遠霖難受得眼眶發紅。
不得不說他這樣破碎的樣子, 確實很具有迷惑性。
可我現在抱着別的男人耶。
回頭草太刺了，我嫌棄。
「不愛就是不愛了, 我給過你很多機會, 是你沒把握住, 縱容別人一起傷害我。」
顧遠霖嘶吼：「那他呢？你以爲他又是什麼好人？你一和我分手, 他立馬就盯上你了, 什麼人都敢要的人渣！」
裴嶼深輕笑一聲, 突然把我拽入懷：「他罵我人渣呢，那你想不想試試更渣的？」
脣畔擦過我耳垂，引起我一個激靈。
「嗯？」
「也行哈。」
【得, 我磕的官配是徹底 BE 了。】
【撒花撒花！我就知道男二這小子有前途！】
【家人們, 快去看看男二的數值, 很雄偉, 我支持讓女主喫更好的。】
我臉頰一燙，視線忍不住掃向某處, 又移開。
-14-
林倩楠被勸退的那天。
裴嶼深拿着手機窩在我身邊。
給我看視頻裏她痛哭流涕, 求顧遠霖和她交往。
「你爲什麼就不能接受我，你也怪我做過錯事嗎？」
顧遠霖整個人已經憔悴得沒有好氣色。
聽到這話時，眼裏盡是明顯的嫌棄。
他有些崩潰的喊：「我是真的只把你當兄弟, 你明白嗎？我、不、是、gay！」
裴嶼深笑得不行。
我一個勁捂着他Ŧų⁼嘴：「別笑了，給我留點面子。」
有些前任談了，就跟留了案底一樣。
裴嶼深笑得雙眼都在發光。
我捂着他嘴，他就直接親了我手心。
我移開手, 兩人突然對視了一會。
默契地抱住。
空中閃過一行彈幕。
【剛爬完牆，咦，怎麼黑屏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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