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給男朋友買衣服,在聚會上有人問我這衣服多少錢買的。
我說 198,全場沉默了,隨即鬨然大笑。
他們把官網圖拿給我看,3980。
男朋友羞紅了臉,不留情面地要帶我走。
「等等。」
一直沉默玩手機的男孩突然開口,所有人都等着這位富家公子開炮嘲笑。
「麻煩把鏈接發我下。」
衆所周知,這位哥從不屑穿假貨。
-1-
男朋友生日到了,我在網上挑了一個星期,終於狠狠心,給他買了件 198 的短袖。
要知道,我平常穿的衣服不超過五十,最貴的也就一百出頭。
我知道這是個牌子,平常在路上也會看到他們的揹包,衣服上有這個 logo。
我瀏覽購物軟件的時候,看見有 78、98、158、198 等等價位的同款。
我想了想,買 198 的準不會出錯。
我每個月生活費六百,付款時我嘆了口氣,我的第一個男朋友,對他好點吧,大不了以後不喫晚飯了。
很快就到付聰生日那天,本來說好我們兩個單獨去喫飯,結果他的室友和籃球社的朋友知道了,非要給他舉辦一個生日派對。
得知二人世界泡湯了,我也沒辦法,不過也鬆了一口氣,正好不知道怎麼和他單獨相處。
去菜鳥驛站取好了快遞,拆了包裝看了看,質量果然不錯,和我以前買的確實不是一個檔次。
我小心地摺好,裝入我精心準備的禮品袋,再放進書包,準備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由於取快遞耽誤了時間,我到火鍋店時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盯着我。
我有些手足無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男人,我還一個也不認識,有些緊張。
「聰哥,介紹一下唄。」
「是啊是啊,長得挺可愛啊,像顆彩虹豆。」
大家都笑了,我低頭看着自己,彩色的衣服確實有些五顏六色了。
付從趕緊站起來,拉着我坐到他身邊。
「這是我女朋友,唐田,文學院的。」
我侷促地抬手跟他們打招呼:「你們好,初次見面多多關照。」
「剛纔發現,嫂子笑起來好美,怪不得聰哥一直藏着不讓我們見。」
「付聰你真行,都是兄弟,我們看見了也不會跟你搶。」
大家調侃一番後也沒再插科打諢,我鬆了口氣,忽略了從某一角射過來的目光。
「田田,我的禮物呢?你不會忘了吧?」
付聰突然湊到我耳邊,故作生氣地說。
「沒呢,人太多了,等會單獨給你。」
他靠得太近了,呼吸聲打在我脖頸邊,我汗毛直起。
「這麼神祕啊,是什麼好東西啊?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
我捂住他的嘴,防止他說出什麼些令人誤會的話。
「喲喲喲,打情罵俏什麼呢?」
「小弟妹臉都紅了,注意影響,公衆場合哈哈哈。」
我們的動靜不大,但也足夠引人注目,在他朋友的又一番調侃下,我的臉成功變成了煮熟的大蝦。
我就不應該來的。
「聰聰,你是真的喜歡她啊?很一般啊。」
這時候有人插入了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話。
我才注意到,付聰的另一側坐了一個打扮精緻的女孩。
我轉頭和她對視,她癟了癟嘴。
付聰沒和我介紹她是誰,但很顯然,她對我的敵意根本不加掩飾。
-2-
「佳佳,我是因爲從小的情分才同意你來,說話不要那麼帶刺兒。」
付聰轉頭教育她,雖說是教育,但語氣很輕柔。
聽起來更像是安撫。
從小?那就是青梅竹馬,怪不得呢,佔有慾這麼強。
我和付聰談了大半學期,但對於他的朋友網幾乎一無所知。
「哼,你就知道欺負我,我告訴你爸。」
叫佳佳的女孩兒嘟起嘴,狠狠瞪了我一眼。
眼神裏有厭惡,還有不甘和嫉妒。
我得出結論,她喜歡付聰。
關於付聰,他雖然是我男朋友,但我對他其實瞭解得不多,我們的相識簡單且俗套,我在去圖書館路上被翻過隔斷的籃球砸到了,他跑出來撿球看到了我。
從此他便開始追我,大概大半個學期後我同意了。
原因是到了大三,室友們陸續都談了戀愛,成天唸叨我趕緊找一個。
我說沒感覺沒興趣,她們反駁道你不談怎麼知道有沒有趣。
可是她們沒告訴我談戀愛還要宮鬥啊,感覺我活不過第一集。
果然不如學習有趣。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青梅竹馬樂趣多,趕緊喫吧,鴨血熟了。」
「誒,我的毛肚呢?我放那了,誰給我夾走了?」
夾走毛肚的是角落那個穿黑衣戴帽子的,我抬眼不小心和他對視了一秒。
最終默默嚥下嘴裏的肉片,沒有開口。
「田田,牛肉。」
付聰從鍋裏揀了一片牛肉放進我碗裏。
我看着碗裏多出來的肉,沒動。
我牛肉過敏,我們第一次約會他說帶我喫牛排時我就告訴過他。
說起來我發現我對牛肉過敏還是大學寢室聚會喫烤肉時,我渾身起疹子,因爲以前沒喫過牛肉。
「我最愛喫牛肉,聰聰,你都不給我燙,你變了。」
佳佳放下筷子,生氣地嬌嗔道,把碗筷弄得叮噹響。
下一秒她碗裏就多了一片牛肉。
「知道你最愛喫,這不給你燙着嗎?祖宗,多燙一會兒,你腸胃不好,沒熟又得拉肚子。」
佳佳瞬間陰雨轉晴,靠着椅背隔着付聰朝我挑眉,挑釁地勾勾嘴角。
同時放下去的肉片,他怎麼不擔心我喫了拉肚子呢?不對,他甚至不記得我不能喫。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都在聊天,從幼兒園穿開襠褲聊到高中文理分科,我插不進嘴,只有默默喫飯。
佳佳趁付聰去廁所的時候和我搭話。
「唐田是吧?我叫杜佳,我和聰聰從幼兒園就認識了,小時候還訂過娃娃親呢?」
我:「哦。」
「就哦?」
「那真遺憾。」
「什麼遺憾?」
我夾了口菜:「這麼久你都沒把他拿下,看來他是真的不喜歡你,不然怎麼娃娃親沒有變成訂婚呢。」
我說得很認真,卻激怒了她。
「都怪你這個狐狸精,不然聰聰就會和我在一起!」
我冤枉,我和他才認識多久啊。
杜佳抄起身前的蘸碟朝我潑過來,誰能想到付聰正好拉開椅子坐下。
一碗紅油全部上了付聰的身,他火了。
「杜佳,你幹什麼?」
我扯了幾張紙巾,叫他擦擦手臂上的油水。
別滴我身上來了。
「我……我沒想潑你。」
杜佳此刻氣焰全失,摳着手指,表情糾結。
「你潑誰也不對啊,這下怎麼辦,等下還要去 KTV,我這樣怎麼去?」
付聰擦乾淨皮膚上的油漬後,窩火地看着被毀於一旦的 T 恤,表情不善。
「我給你買一件嘛,現在就去。」
杜佳賭氣地拿起包就要衝出去,付聰一把拉住她。
「大小姐,你看看幾點了,十一點了,先不說哪位大爺給你開着門,你一個女孩跑出去危不危險啊,聽話,別賭氣。」
付聰把她按到椅子上坐好,頭歪過去,三分責怪七分安撫地拍着她的背。
杜佳被他吼了一通,滿臉委屈,撲進他懷裏便嗚嗚地哭起了起來。
我在旁邊目睹了她從縫隙中向我示威的眼神。
全屋十幾個人沉默地看着這場戲。
感覺吧,我此刻應該在車底,在牀下,可以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該在這裏。
-3-
爲了結束這場我不曾參與,卻時刻如芒在背的小劇場,我決定主動打破這詭異的氛圍。
「我有衣服,你拿去換上吧。」
我出聲後這僵局終於被打破,好多人同時呼出一口氣。
付聰似乎這才意識到他行爲的不妥,訕訕地推開懷裏的杜佳。
他拉着我的手:「是送我的禮物吧?」
我抽出手看着他沒有說話,拉開書包,把包裝袋遞給他。
他興奮地接過,隔空給我投送了一個飛吻:「田田真是雪中送炭的寶貝兒。」
我嘴角抖動,看見了滿臉怨恨盯着我的杜佳。
拜託,別搞得像個千年怨婦似的,該怨的不應該是我嗎?
「田田,很合身呢,我很喜歡。」
從洗手間換衣服出來的付聰像是格外珍視小心這件衣服。
不知道他在愛惜什麼,他家雖然不算大富人家,這種價位的衣服也穿得挺多的吧,我猜。
「哦喲,G 家的衣服。」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質量不錯,款式也好看,好像是最新款。」
付聰穿着這件衣服繞着桌子走了一圈,每個人都輪番摸了個遍。
他昂着頭,像是打了勝仗的大公雞。
「這衣服,不便宜吧?」
杜佳酸溜溜地看着那件衣服,眼裏都是嫉妒。
的確不便宜,花了我兩百塊呢,我三分之一的生活費。
「咦,這裏有根線頭。」
某男生翻來覆去地欣賞後,揪着衣裳下襬驚呼道。
「看來 G 家的品控也不怎麼樣嘛。」杜佳像是抓到了某個點,語氣酸酸卻故作不在意,「你多少錢買的?」
我不知道兩百塊的衣服爲什麼會引起這麼大的轟動,但天性敏感的我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腦子有點兒混沌。
「198 啊。」
這三個數字脫口而出的瞬間,我感覺空氣在那刻凝結了,我甚至聽見了有人咽口水的聲音。
隨即而來的是各種怪異的眼神,此時無聲勝有聲。
「哈哈哈,你在開玩笑吧?」
「就是就是,你就別嚇付聰了,他臉都白了。」
我這纔看向他,他臉色煞白,耳朵卻通紅。
這時候所有人都看着我極度認真的表情,又沉默了。
從那時一直沒說話的杜佳把手機屏幕轉向我。
G 家官網的界面,最上面的首頁圖赫然就是這件衣服。
售價 3980。
看見這個對我來說算是個天價的數字,我臉刷一下紅透了。
我知道這是個牌子,但我沒想到是個這麼貴的奢侈品牌。
我知道某克某迪某馬某寧,我室友們經常在購物節拼單湊滿減,漸漸地我也知道這些牌子。
我以爲這也差不多,商品界面寫着五折大促。
那瞬間的窒息感我很難形容,像是有雙名爲羞恥的手緊緊掐着我的脖子,擊碎了我的自尊,露出我血淋淋的自卑。
好像所有人都在暗自嘲諷我,我以前從不覺得窮是什麼難以啓齒的傷痛。
但這一刻,我想彗星撞地球,想外星人降臨,想百鬼夜行。
不是因爲我的貧窮被人揭開,這點我從未想要掩飾。
-4-
「噗。」
突兀的笑聲。
杜佳捂着嘴,難掩眼中的雀躍。
「窮就窮嘛,還非得爲了面子裝有錢。」
我不是爲了面子,也不是因爲虛榮買牌子貨,我只是想我送的第一件禮物體面一點,買了我力所能及最好的東西。
在大學之前,我甚至認爲某 60,某鴻,某步已經是很有錢才能消費的東西。
舍友幫了我大忙我想感謝她,她說請喫她頓肯德基就行,那次我帶上了身上所有的錢,預計接下來一個月都喫饅頭,因爲我覺得肯德基不是我去得起的地方。
可是他們不知道,也不在乎真相,他們只知道我買了假貨,是虛榮。
這個時候,我說什麼都像藉口。
付聰像被針刺了似的,扯着衣服扭來扭去,極其不自在。
「唐田,你故意讓我丟臉嗎?還好我沒穿出去,要是被人認出這是假貨,我以後怎麼混?」
「你怎麼能讓我這麼丟臉?」
「走走走,回去,唱什麼歌,我現在像個小丑在唱戲!」
他脫也不是,穿也不是,拉下臉朝我無能怒吼。
我被扯起來,一個趔趄。
「等等。」
那個戴帽子黑衣服,一直沉默沒說過話的男孩突然開口。
他坐直的那刻我們才發現,他外套下的黑衣和這件風口浪尖上的白 T 是同一款。
但我知道,他的肯定是正品,我認出了他,學校大名鼎鼎的少爺,聽說學校的圖書館還是他家出資修建的呢。
所有人都等着這位富家公子開炮嘲笑。
「麻煩把鏈接發我下。」
衆所周知,這位哥從不屑穿假貨。
-5-
「在哥,你這是?」
在場無一人能猜透這位少爺的想法。
我眼睜睜誒看着姜在從窩着的椅子裏起身,向我走來。
他掏出兜裏的手機,劃拉了幾下,遞到我面前。
我看着屏幕上添加好友的二維碼,不敢動。
我不相信他真是爲了要鏈接,還是葫蘆裏面賣着什麼藥。
畢竟有錢人整人的花樣多。
想侮辱我?
姜再抬抬下巴,好像有些不耐煩:「掃啊。」
「學長這種有品位有素質的人肯定很反對假貨流入市場,這種劣質東西就不應該存在在世界上,我猜學長肯定是要通過鏈接,舉報商家賣假貨,免得那些愛慕虛榮的人藉此充面子。」
杜佳一臉崇拜地看着姜在,揣測他的內心想法。
她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挺有道理的,那不然一個富家少爺要一個假貨鏈接做什麼?
難不成他是想買來穿?
離譜。
「愣着幹嗎?在哥讓你掃微信。」
杜佳嘴角噙着笑,自作主張地搶過我的手機,人臉識別後點開微信添加好友。
我頭腦發矇,在她一系列騷操作完成後才意識到她的動作有多無禮囂張。
我把手機搶過來,本就只有 1% 電量的手機「嗡」聲後黑屏了。
另外一邊,付聰嫌丟臉,丟下我一個人衝出門,我想了想,還是追了上去。
「喂,等等我。」
我推開攔在我跟前的杜佳,在付聰準備跨上出租車前把他拉了下來。
「唐田,你想幹什麼?在這麼多兄弟面前送我那麼廉價的東西,我以後在他們那抬怎麼得起頭?」
「不是,我不知道那是假貨,我以爲就是個普通的牌子。」
付聰似乎被氣笑了:「G 家都不知道?」
「嗯,不知道。」
真誠永遠是必殺技,付聰面對我的無知一時無言以對。
「好好好,不知道,那我們現在分手了,知道吧?」
分手?
我搖搖頭,表示不同意他的說法。
「也不知道,行,那現在總知道了吧,別再來煩我。」
付聰嫌棄地瞪了我一眼,丟下一句話就要走。
「我的意思是說,早在飯桌上,你當衆對我甩臉的時候,我就已經和你分手了。
「而不是現在。」
我不覺得窮有什麼錯,從ṭū₅小父母就告訴我不要看見別人發光,就覺得自己黯淡無光,也許某一天你會閃瞎所有人的狗眼。
付聰琢磨了一下我這句話,臉色一變再變,他的傲慢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被分手了。
「那你還巴巴追過來挽回我,這樣吧,再給你一個機會,去和我的朋友們解釋,說這只是個玩笑,是你在整蠱我,所以搞了個假貨。」
他看着我的臉,想了想,自以爲是地得出一個結論。
沒辦法,我的臉實在美麗,他既要又要的嘴臉也實在可笑。
「有病。
「你想太多,198。
「微信還是支付寶?現金也行。」
我伸出手,攤在他面前。
他猴急得剛換上就把吊牌拆了,七天無理由包郵退貨也退不了了,我不找他賠找誰賠。
男人可以不要,錢必須得要回來。
「唐田,你真是窮瘋了。」
付聰落了面子,掏出兩百塊砸我手上,隨即拉開停在路邊的出租車車門。
在車開出去的前一秒,我掏出褲袋裏皺巴巴的兩塊錢,從大開的車窗扔了進去。
-6-
我坐在公交車站目送凌晨最後一輛夜班車緩緩開走。
該死,我的車費被我丟給那個混蛋了。
凌晨的出租車價格瘋漲,我摩挲那兩百塊錢,猶豫了一下。
嗯,4 公里,步行吧。
可我高估了我的運動細胞,大概一半的路程我已經累得喉嚨充血了。
正在眼冒金星的時候,隨着一陣機車的轟鳴聲,一輛黑色摩托車穩穩停在我前方一米的地方。
我看見了他頭盔下的眼睛,清冷,沒什麼情緒,是姜在。
我們在原地僵持了近一分鐘,敵不動我不動。
在我看來他能這麼準確地停在我面前,肯定是認出了我。
認出了我,然後呢?
「你不是和付聰一起走了?他人呢?」
最終他敗下陣來,率先開口。
「大概,身上刺撓,馬不停蹄地回去換衣服了。」
我斟酌着言語,畢竟,我們不熟。
「哦。
「嗯,那個,還挺遠的,這麼晚了,要不,送你?
「正好順路。」
姜在隔着頭盔摳了摳頭,沒有看我,目視前方,語氣隨意。
「不了,我喜歡走路。
「還有,聲音很大,擾民,我不想成爲共犯。」
我從前到後環視了一圈他身下那輛炫酷的黑色機車。
很多時候一到深夜,就是機車黨的狂歡,巨大的轟鳴聲擾得ẗű̂⁾人不厭其煩。
曾經我就在一怒之下舉報了我家附近的那羣飆車黨。
姜在一臉平靜,說得一本正經:「嗯嗯,我平常也不會搞出那破動靜,特別裝。」
接着,他似乎是爲了證實自己所言不虛,緩緩啓動了摩托車。
把炫酷的機車開成了老年人的代步三輪。
挺好的。
-7-
果不其然,幾乎不鍛鍊的我在步行兩個多小時後的連續三天,腿痠得不像自己的。
蹣跚走在選修課的路上,偶然從路過的同學口中捕捉到了一個名字。
「我又與籃球聯賽的啦啦隊長失之交臂,我還想給姜在加油,給他遞水呢,嗚嗚,他什麼時候才能喝上我親自遞上的水啊?
「哎,誰叫競爭者是舞蹈系的杜佳呢。」
姜在……
那天回到宿舍後我直接累倒在牀上,也忘記給手機充電,直到早上醒來後我纔看見那個新加的微信號給我發了信息。
姜在不在:【鏈接甩下。】
三個小時後。
姜在不在:【不想發也沒關係,我自己找找就好了。】
六個小時後。
姜在不在:【1】
一大早給我發個 1,啥意思?
於是在時隔他最後一條信息的又兩個小時後,我甩了個鏈接過去。
姜在不在:【!】
姜在不在:【小狗跪地拜拜.jpg】
說來奇怪,自那天之後,姜在這個名字出現在我耳邊的頻率高了起來。
他在學校出名也不是一兩天,但最近我突然接收到了他的很多信息。
讓我莫名想起了一個詞:關注效應。
我選修的課叫電影鑑賞,一堂水課,期末隨便抄點影評啥就能穩穩通過。
老師也佛系,面對空了一半的教室也無動於衷。
因爲家庭條件,我幾乎沒看過電影,所以我大概是這堂課唯一的全勤。
由於來得晚,從來空空蕩蕩的教室今天反常得座無虛席。
我平常寵幸的絕佳觀影位置已經有人了,不得已只好坐到最後的角落裏。
我專注地整理上節課的筆記,身邊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當我收起筆記時才發現我旁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
「田田,對不起,我那天喝了點酒,腦子有點不清醒,說了些胡話。
「不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也不是真的想和我分手。」
付聰雙手合十,乞求地看着我,似乎真的很後悔前幾天的事。
「起開。」
付聰被人一把薅起來,正要罵誰那麼不長眼,轉頭看見來人氣焰頓失。
「在哥,你怎麼來了?」
姜在一臉不耐煩,從兜兒裏掏出一支筆扔到桌上:「上課,請無關人員不要隨意佔座。」
「可……可是當初你費心搶這節課不就是爲了不上課嗎?你還說這課傻子才……」
姜在哥倆好地挾持着付聰離開了教室,堵住了他後面的話:「今非昔比,現在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誒,我還有事要和……」
「剛看見杜佳了,她體育課受傷了。」
「受傷了?真是,我不在她身邊她永遠照顧不好自己,在校醫室嗎?」
「快去吧,別回來了。」
我聽着他們遠去的聲音,停滯的筆在紙上暈染開一團黑色的痕跡,凌亂,起伏。
就像此刻在我胸腔裏按捺不住的心跳。
由於老師不簽到,我一直不知道我們班有哪些人。
原來姜在,真的選了這門課。
-8-
這學期開學選課時,室友問我:「田田,這學期有選修課耶,你選什麼?我要選樂器!」
我小時候很喜歡畫畫,但家庭條件不允許我報班:「插畫吧。」
這時候旁邊一羣男生拍着籃球經過,帶起了一陣熾熱的夏風。
「哥,選修選啥啊,不想上這些破課。」
「電影鑑賞。」
四個字輕輕落在我耳邊。
電影鑑賞……
後來班級公佈各班選課名單,室友拿着插畫課學生名冊質問我:「唐田,怎麼沒你呢?老師是不是漏了你,我去找導員……」
我連忙把她拉住,解釋道:「那個,我報了電影鑑賞。」
「什麼?我報了插畫,你報了電影鑑賞?我註定要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上一學期課嗎?」
面對室友的哀號,我心虛得低下了頭。
「我很少看電影,所以……」
「好了好了,原諒你了,不過那課不是說是地獄級難搶的超熱門課程嗎?好多人開掛搶,你能搶到也是很幸運啦。」
我訕訕地說道:「是啊。」
那天是週末,我提前一個小時到學校信號最好的信息樓踩點,在一次次系統繁忙中把手都點廢了,在即將失望的時候終於跳出來一個【您已成功選課,目前課程人數 80/80。】
可是第一次上課一直到結束我都沒看到那個我想看見的人。
可能他沒選上?或者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但我當了真。
下課後我才發現前幾天新加的一個人給我發了信息,是付聰。
【哈嘍,你選的什麼課?我看看我們是不是同一棟樓,下課請你喫冰激凌。】
本來不想回復的,但是……
我:【你選的什麼課?】
【!OMG 兄弟們,她回覆我了!距離我們在一起還會遠嗎?】
【付撤回了一條消息。】
【古典文學賞析,老師管得很鬆,我好多兄弟都選了這個。】
哦。
都選了這個嗎?
-9-
在即將上課時,姜在緊隨着老師之後回來了。
老師看着坐了滿堂的同學,頗感欣慰:「嚯,今天來了這麼多同學,那今天不放戰爭片了,給你們來個清新文藝的。」
他在他超大的影庫裏翻來翻去,終於點開了一個叫「四月物語」的文件夾。
起初我有些坐立不安,但隨着故事的展開我看入了迷。
原來這部電影講的是暗戀啊。
45 分鐘後第一節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出去放風的放風,放水的放水。
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利用轉脖子的間隙偷瞄了一眼旁邊的人。
我以爲像他這樣的男生,不會喜歡看這種類型的電影,還是講小女生的暗戀故事,他應該不屑一顧吧。
卻沒想到Ţųₙ向來清冷漠然的姜在盯着屏幕,很是專注。
此時正好播到女主偷偷把寫有男主名字的名牌拿走,我緊了緊放在課桌上的筆記本。
心裏有些好笑,是所有暗戀的女生都會做同樣一件事嗎?
影片很短,只有一個小時,以女主人公在瓢潑大雨中折返,向男主人公借傘,並表示了他在她心中的不同後戛然而止。
結束時姜在皺着眉頭,轉頭問我:「這就結束了?結果呢?他到底喜不喜歡她?他們在一起了嗎?」
可是暗戀不需要什麼結果,一切你以爲的好巧,說不定是早就錯過很多次的蓄謀已久。
我想了想,回答道:「借了傘之後,就有了下次見面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未完待續,他們的故事也許沒有結束,而在現實中,和他們類似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他喜歡她,他們會在一起!」
姜在略帶偏執地得出一個結論。
我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她也喜歡他,這是最好的結果。
恰好老師適時開口:「好了同學們,電影結束了,我們這學期的課程也結束了,後面的一個月請同學們專注必修課的學習,期末考試的內容呢,就是任選本學期看過的電影,寫一篇影評或者觀後感,同學們,下學期見。」
一陣凳子的起放聲後,學生魚貫而出,我坐在裏面,姜在不出去我就出不去。
「下課了。」
我溫馨提示道。
姜在:「期末要寫觀後感。」
我聽見了。
「我沒上課,不知道看了些什麼。」
可以問問熱心同學。
「可以把你的筆記借給我嗎?」
每一堂課我都記了筆記,即使是選修也不例外,剛纔我就記錄了電影的大致情節與分析。
我想了想,仔細回憶,筆記本里都是各科筆記,應該沒有什麼不能看的內容吧。
於是在借出筆記的五個小時之後,我在宿舍裏發出了第一聲爆鳴。
-10-
我安慰自己,他應該發現不了。
惶惶不安地熬過了兩天後,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門。
我在操場長椅上背單詞,杜佳雙手抱臂,高傲地倚在樹幹上。
「唐田,我要向你宣戰,你憑什麼跟我爭?」
我不知她指的是什麼,如果是有關付聰的話……
「我和他已經分手了,對你不構成任何威脅。
「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吊着他就吊着他。
「還是你更享受在他有女朋友時宣揚你在她心中是獨一無二的,以此滿足可笑的虛榮心和優越感,這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一語中的,杜佳則氣急敗壞,想過來扇我,卻被我一把抓住,我雖然跑不快,但我力氣大啊。
可杜佳瘋起來就像個潑婦,不管不顧地來搶我的單詞書,扯我的衣服。
「撕啦」一聲,書被揪下來好幾頁,被她踩在地上蹂躪。
我攢錢新買的單詞書。
「窮鬼,你媽知道你在學校這麼裝嗎?裝有錢送假貨!」
「啪。」
第一次打人,手有點麻。
她明明想要反擊的,卻直直倒在地上,捂着臉,梨花帶雨。
「佳佳!」
俗套的劇情,傻缺的男人,我在付聰眼ťŭₛ裏是什麼形象我根本不在乎。
「唐田,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矛盾,但你打了她,你先道歉。」
付聰柔聲安撫嚶嚶嚶的杜佳,轉頭對我冷眼相向。
這種命令的語氣,不管真相,頤指氣使的傲慢,和當初追我時的低聲下氣判若兩人。
「你用什麼身份命令我?」
他要過來拉我,卻被從旁伸過來的手從中截斷了。
「別動手動腳。」
姜在從我背後越過來,站在我前面。
「在哥,這是我和我女朋友之間的事……」
「你們分手了。」
「我們分手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我抬眼看了看姜在,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他們是兄弟,我們只能算是上過一堂課的陌生同學吧。
「在哥……你不是最討厭愛慕虛榮的女人嗎?你是貴人多忘事,這個唐田,你上次還找她要鏈接,以此羞辱她呢。」
柔弱的杜佳黏乎乎地開口,似要勾起當時的回憶,引起所有人對我的嫌惡。
姜在這時候突然把外套脫了,衆人都不明所以。
「我什麼時候羞辱她了?我還要感謝她,這衣服比我原來那件好得多。」
衣服向來不穿四位數以下的姜在,穿着連付聰都覺得丟臉的高仿產品,神色自然,沒有一絲看不起。
他是在給我出頭,爲我撐腰嗎?
可是姜在,你知道嗎?
這不是你第一次擋在我身前了……
-11-
高考前的幾個月,每到晚上,總有一羣飆車黨在城郊附近的大馬路上飆車。
我家就是那片深受其擾的租戶中的一員。
過兩天就是模擬考,我連續兩天快一點還睜着眼聽着外面的轟鳴聲來回晃悠。
那羣人不是有錢人就是小混混,我鼓起勇氣站在他們面前時,腿肚子都在發顫。
「你們……能不能別在大晚上飆車,很擾民。」
「擾民?哪有民?」
我指着不遠處的房子證明。
「那破房子還能住人嗎?竟然有人住?」
爲首的黃毛吐着菸圈,語氣不屑一顧。
「有人住又怎麼了,當初老子就是被舉報纔不得不大老遠把基地搬到這來,怎麼?還想舉報我一次?」
黃毛向我一步步逼近,挑眉威脅。
我看着由遠及近的紅藍燈光,不是想,是已經舉報了,不然我怎麼敢一個人出來。
「在哥,警察來了,跑嗎?」
黃毛朝旁邊大吼一聲。
「當然,被我爸知道了我得掉一層皮,真倒黴,你不是說沒人嗎?把人帶上,免得她到時候亂說。」
可黃毛早就啓動摩托跑了。
「媽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被薅上摩托後座的,等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在風馳電掣中了,本能反應讓我抱上了前面人的腰。
車隊停下時,我已經三魂丟了七魄。
「小丫頭片子,膽兒真大啊,先斬後奏,我倒是無所謂,我在哥好不容易保送華大了,要是因爲你,留下案底,看我怎麼收拾你。」
還是那個黃毛,凶神惡煞的,把我從車座上拎下來。
他們膽兒才大呢,這算綁架嗎?
「給我在哥道歉,不然,哼哼,把你丟在這兒,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這有野狗,有狼,野豬,小心……」
「得了吧,大黃,沒文化就算了,還沒常識,城裏還有狼,野豬?說的你自己吧。」
被稱作在哥的男孩兒擋在我前面,車燈聚集在他身上,他在光裏,我在黑暗裏,半米不到的距離,映射出兩個世界。
原來他就是一中唯一保送華大的姜在。
「別嚇唬人小女孩兒了,還有,你說給我找了個好地方,已經在這熟悉了大半月路線了,絕對不會擾民……」
「不是,那地方除了路燈確實沒光啊,這麼久了也沒人出來說什麼。」
住那片的都是生活得很辛苦的人,白天累了一天,早就關燈睡覺了,爲了省錢,就算起夜也不開燈。
他們大都不敢惹事,忍氣吞聲早已成爲常態,即使心中抱怨怒罵,也沒人願意主動出頭。
「行了,送人家回去。」
我看着那羣毛色各異的人,後退了一步。
「她怕我們,怎麼送啊?」
「你們這野雞風格的頭髮,明天染回去,我送。」
那天之後煩人的轟鳴聲消失了,和同桌聊天時她轉頭提到:「你發現了嗎?老在學校附近晃盪的那羣紅毛黃毛白毛消失了,好奇怪啊。」
我不着痕跡地翻頁,擋住了下面的祕密,只隱隱約約露出了紅色的一角。
-12-
是的,我喜歡姜在,很奇怪也很突然,可能是起於夏夜裏那場瘋狂的逃亡,激湧的腎上腺素引起的吊橋效應;
也可能是在一片黑暗中,唯有他站在光裏,站在我面前時,我眼裏只能看見他;
又或許是傳說中的學霸姜在被我發現了不爲人知的另一面,從而引起的好奇心。
總之,他成爲了我隱藏最深的祕密。
那天之後我更加努力了,只爲了能在幾個月後把南大改成華大時有更多的底氣。
-13-
看着他再一次擋在我面前,我真的很想問他,你還記得我嗎?
我們曾經見過,在那個瘋狂的晚上。
有好多次偶遇,我都想過走到他面前。
開學的新生交流大會,也許可以在他匆匆離開之前說一句,嘿,你還記得我嗎?
在社團招新時鼓起勇氣填他加入的籃球社,我也不會,你可以教我嗎?
在食堂他糾結喫砂鍋米線還是黃燜雞的時候,我或許可以裝作自然地告訴他,不要喫黃燜雞,我兼職過,裏面的雞不新鮮,哇真巧啊,是你。
在圖書館時可以大膽地和他坐同一張桌子,而不是永遠看着他的背影發呆。
可我偏偏選了最笨,最匪夷所思的方法。
和付聰初識那天,我本來是要去圖書館看書的。
但是在途經籃球場的時候,還是被陽光下張揚肆意的白衣少年吸引了。
我想,他這樣的人,原來陽光也更願意偏愛他。
鬼使神差的,即使陽光刺眼,我還是看入了神,直到一個籃球從天而降。
「不好意思,我們的球,沒砸到你吧?」
「沒有。」
其實球離我還遠,好像從天而降只是爲了打斷我的仰望,提醒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別幻想了。
「小姐姐,加個微信吧,爲了表示歉意,下次請你喝奶茶。」
「沒事的。」
「加一個吧,就當交個朋友,你要是不想我看你朋友圈什麼的,你可以屏蔽我的。」
朋友圈?
余光中那個白衣少年正在仰頭喝水。
「好吧。」
我拿出手機,同意了。
付聰莫名其妙開始對我獻殷勤,下課在教室門口等我,在我座位上放奶茶,討好我的室友……
室友 a 勸我:「試一試?你也沒喜歡的人,萬一接觸接觸就發現這人還不錯,他長得還挺帥的。」
室友 b:「哎呀拿人手短喫人嘴軟,我喝着人家的奶茶,我想想怎麼誇他……」
「對了,聽說他和姜在是室友,你們要是在一起了,到時候我們寢室可以搞個聯姻,嘿嘿,我就可以莫名其妙地認識他啦!」
認識姜在?
做朋友的話,應該不會太在乎我們之間的差別吧……
那時我很厭惡自己,我就像個卑劣的小人,懷着別有用心的目的,爲了接近一個人,欺騙另一個人。
但我心動了,所以在付聰又一次表白的時候同意了。
這次他生日,我知道姜在肯定會去。
在所有他可能出現的時間地點,我都儘可能地小心翼翼。
我以爲即使我的禮物沒有足夠的奢侈和用心,至少體面,沒想到……
那晚手機沒電也不是我忘記充了,我是很害怕,萬一他是真的像杜佳說的想來嘲諷我怎麼辦?
雖然我知道,姜在,不是這種人。
-14-
付聰震驚於姜在莫名其妙的維護,可何止是他,我也是。
「在哥,你什麼意思?」
「意思很明顯,我就是要護着她,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着我的手腕,引起我悄無聲息的戰慄。
「姜在,你這樣不好吧,我當你是兄弟,你卻撬我牆角,搶我女人。」
「聰聰……」
付聰不顧杜佳的阻攔,起身和姜在對峙。
「要說撬牆腳,那也應該是你,你不知道,不怪你。
「還有,別你的女人,你配嗎?你的女人不是地上你剛剛抱着的那個?
「要是我之前知道你還有個老相好,你覺得你有機會嗎?」
姜在有些失控,步步緊逼,付聰本來就有些怵他,即使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跟他對着幹。
或許是因爲憋屈,只能把火氣轉移對他沒什麼威脅的我身上。
「唐田,虧我還覺得你單純,你早就盯上姜在了吧,不會接近我就是爲了釣他吧?」
雖然他的意思不對,但我無法反駁。
「裝那麼清純沒想到是個……」
「滾!」
姜在一拳打在付聰臉上,杜佳怕得罪姜在,扯着付聰走了,離開ṱů₍前怨毒不甘還有嫉妒的眼神我當然也沒有錯過。
對了,我其實也認識她,當初我在火鍋店打工,正巧遇見姜在聚餐。
周圍好多小女生盯着那桌躍躍欲試,直到有個身材火辣的美女上前,卻強顏歡笑地離開。
我上菜的時候聽見有人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我只喜歡不喜歡我的人,但我發現好像沒人不喜歡我。」
很臭屁,但確實中肯,一針見血。
無數驚豔美女都鎩羽而歸,唐田,你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透明,你們之間的距離比馬裏亞納海溝還大。
那個火鍋店被拒絕的美女就是杜佳。
看吧,關於姜在的所有,我都下意識記憶,即便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姜在兩個人,氣氛微妙。
「唐田。」
「嗯?」
「我像個傻 b。」
「嗯??」
怎麼突然罵自己?
我摸不着頭腦,直到他在兜裏掏掏掏,掏出來個兩寸大小的東西。
我傻眼了。
……
-15-
糟糕,他還是發現了,我的祕密。
於是我決定破罐子破摔,轉過身背對他,深呼吸兩個來回後坦白:
「對,我就是喜歡你。
「很久了,在你都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
「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接近你。
「我知道我們之間差距很大,所以我從來沒打算讓你知道。
「可以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嗎?」
我伸手。
「不可以。
「雖然是你的東西,但好像是我的東西吧?嗯?」
荒謬的發言,但他說得沒錯。
是他的東西,並且是毫無疑問,一眼就能知道是他的東西。
一張寸照……
那天他送我回家後,在機車離開,大風帶起灰塵的同時也帶走了他口袋裏的一張照片。
我猜他之前應該是在辦什麼手續,所以身上纔會有照片。
我要還給他嗎?
還是算了吧,他應該不會只有一張;
萬一他誤會是我偷的怎麼辦?
萬一……
我找了一萬個藉口,只爲了私藏這張照片。
-16-
現在那張照片正被它真正的主人捏在手裏。
它其實不是當初的它了,在背面多了我的字跡。
【2021.4.15 他叫姜在】
眼淚莫名其妙流了下來,我三年的心事就這麼被剖開,赤裸裸地展示在當事人的面前。
暗戀之所以只能是暗戀,是因爲當暗戀被戳穿的時候,有可能一切都結束了。
我無法像卯月那樣,一步步接近他,然後告訴他,你在我心中是不同的。
不說出來,那麼結果就會是薛定諤的貓,因爲那是我貧瘠生活中閃着光的星辰,我不想讓它有墜落的可能。
「別哭了,還給你。」
溫熱的指尖劃過我的眼角,放到我的面前。
他把手緩緩攤開,我伸手去拿,卻空空如也。
我不明所以,不明白他爲什麼這個時候還要逗我。
「不要?
「人都在這兒了,還要照片?」
姜在的語氣無奈,我卻沒聽明白,固執地點點頭。
「要我,不準要照片。」
我懷疑我聽錯了,抬眸看向他,他在我的注視下,耳朵一步步變得通紅。
「要不要!」
「要。」
我脫口而出,條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反應過來後想要撤回,卻被他緊緊抓住。
-17-
姜在脫單,女朋友是文學系的消息以一種非常驚人的速度傳播開了。
不驚人才怪。
校際籃球賽當天,付聰和姜在明明是一個隊的,卻針鋒相對得像對面派來的臥底,對手都看傻了。
「姜在,你以爲她真的喜歡你嗎?她只喜歡你的錢。」
付聰率先發起攻勢。
「正好,我有的是錢,足夠她喜歡一輩子。」
姜在接招並反彈。
「她只是爲了氣我,才和你在一起的。」
付聰開啓幻境模式,企圖迷惑對手。
「沒有鏡子,尿也行,懂我意思吧?」
姜在微微一笑,打開嘲諷,眩暈了對方一次。
「兄弟玩過的女人你都要,她這麼隨便,你遲早變成我。」
付聰放棄攻擊,直接言語辱罵。
成功加滿姜在的怒氣值,使其進入狂暴模式,以一個非常刁鑽的假動作讓付聰撲空的同時不小心給了他一拳。
這段視頻已經被有才的校友分析嘴形,配上字幕加上鬼畜特效,並命名爲「論渣男的無能狂怒」在校園裏廣爲流傳。
評論也很精彩:
【!我上次錄課業視頻,不小心錄到了男二號,請看:】
「等着吧,她離不開我,我打聽了一下,她家很窮,當初和我在一起不也是看中我家境不錯嗎?」
「害,什麼叫我被甩了?窮人都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她當衆被戳穿,難免有點下不來臺,我隨便哄哄就好了。」
「不說了,杜佳在酒店等我,晚了她又要鬧了。」
一段視頻,角落的付聰打着電話,內容在降噪之後聽得一清二楚。
【哇靠,現世渣男。】
【什麼時代了,家境不好就活該被嘲笑嗎?】
【杜佳,舞蹈學院那個?我陪嫂子產檢在婦產科見到了她,大瓜。】
【姜在還是打得太輕了。】
【兄弟們,有組隊揍賤男的嗎?】
【報名!】
【+1】
【我是姐妹,打人我不行,我報名放哨的。】
室友發給我這段視頻時我正在背知識點,每個期末成績都很重要,我已Ţṻ⁴經很久沒和姜在見面了。
「話說田田,我當時真的以爲姜在要把那個臭男人打個半死,他的眼神我到現在都不敢看第二遍,隔着屏幕我都害怕,他怎麼忍住的啊。」
我也問過他,他的回答是:
「我要和糖糖一起保研,不能有案底。」
室友震驚於有錢人的忍讓竟然只是因爲這樣?
「他家不是超級有錢嗎?」
意思就是不怕事,出事了拿錢砸就是了。
「少看點小說吧,腦子都看壞了。」
「現在是法治社會,網絡時代,拿錢堵嘴行不通了,再說你打聽打聽姜總的教育原則。」
另一個室友嘴道。
姜氏育兒法則:棍棒底下出孝子,自己惹事自己扛,非必要教育資金不支出,支持進賬,杜絕出賬,尊重女性,和諧家庭。
說曹操,曹操的短信就來了。
姜在在:【得到了就不愛了是嗎?】
姜在在:【怎麼不理我?說好今天一起喫砂鍋米線的!】
姜在在:【變心了?】
姜在在:【西湖的水~我的淚~】
姜在在:【我要鬧了……】
姜在在:【唐田同學,你已經十三個小時零十四分鐘沒有回我消息了,你是故意的嗎?是想說 1314 嗎?哎呀我懂,別鬧(害羞)。】
不是,他怎麼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啊,我可以撤回一個男朋友嗎?
他還是不搭理我的時候比較帥。
不過,這樣也挺可愛的……
【轉身。】
蹲成一坨在馬路牙子上數花瓣的人轉過頭來,不符人設地嘟嘴,皺眉,一副委屈狗狗的模樣。
在他控訴的眼神中我憋着笑走過去,伸手。
抱住了他。
他埋頭在我肩膀上蹭蹭,開心了。
【姜在視角】
在一起後,她老是問我,我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
我拒絕回答。
我總不能告訴她,在第一次見面她在後座突然摟住我腰的時候吧?
我第一次被女生抱誒,她不應該對我負責嗎?
後來我回學校假借辦事,偶遇她,她,她竟然不認識我了?
渣女!
會不會是因爲那晚夜太黑,她沒看清我什麼樣吧?
哦,對了,我唯一一張從光榮榜上扣下來的證件照丟了,煩死,真的很討厭照相。
我找了她班上和我打過籃球的男生向她打聽,她會考什麼學校,那個男生毫不猶豫地說道:「不用打聽了,全班都知道她要考南大,這是對她最好最穩妥的選擇。」
好吧,第一次因爲保送華大而感覺不開心大概就是那時候吧?
不保送了,要不參加高考報南大?
算了,我爹會打死我的。
信男願意用單身三年換唐田超常發揮,她要是上了華大的線,應該會報吧?
被我爹強制出國了,開學才能回來……
新生交流大會上看見她了!
等不及了,我要立刻回去還願!
報社團那天我早早報好了名,和學長打好了關係主動承擔起招新任務。
她來了,只要她經過我就可以和她說話,把她留下來,可是哪來的一羣莫名其妙的女生蜂擁詢問,我眼睜睜看着她停在了我前面一個攤位,簽了字,交了表。
「學長,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
在食堂看見了她,故意說了一句:「煩死了,到底喫砂鍋米線還是黃燜雞啊?」
她在食堂兼過職,看我這麼糾結, 應該會給點意見吧?
圖書館怎麼這麼大?都怪我爹修太大, 位置太多了!我後背怎麼沒長眼睛啊?我要是突然轉過去坐在她面前, 她會不會覺得我很輕浮,是個變態啊?
午後的球場上,我在想,那麼熱的天, 那傻子傻站在大太陽下不怕中暑嗎?
於是,我向來以精準聞名的三分球罕見地歪出了一個新高度, 越過了護欄,落到了她面前。
看見了她被嚇了一跳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
「我的,我去撿……」
還沒說完, 我就看見離出口更近的付聰已經急急跑出去了, 我跨出去的步子來了個急剎車。
什麼玩意兒?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於是我目睹了付聰諂媚地安慰道歉,看見了他掏出手機加上了她的微信。
呵呵,哥都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兄弟們,我遇見真愛了,我要追到她。」
這是付聰蹦躂着回來說的第一句話。
其他兄弟都在調笑, 除了我。
我想,你追不到的, 她肯定不會喜歡你,畢竟她連我都不喜歡。
於是, 這場球他被我防得連球都沒摸着。
誰知烈女怕纏郎, 幾個月後付聰在兄弟羣刷屏了幾十條喜報:
【兄弟們,我脫單了!】
我這輩子恐怕就懦弱了這麼一次,就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悔啊。
【帶出來見見唄。】
我不說, 誰知道我的語氣是酸的。
【算啦算啦, 她害羞。】
那天我得Ŧű̂₅知他竟然要在他生日的時候單獨去過二人世界?
酒店都訂好了,她知道嗎?
姜在不在:【艾特付聰, 生日都不請客?】
付聰:【在哥,體諒一下, 我好不容易說服女朋友燭光晚餐。】
姜在不在:【什麼晚餐還包酒店服務?】
付聰:【嘿嘿, 你懂的哥(色眯眯)】
我懂個毛線, 我守了這麼久的蛋, 你說糟蹋就糟蹋了。
唐田,感謝我吧,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爲你排除了一個渣男, 這個人,不可託付。
姜在不在:【(最貴的火鍋店預訂單截圖)通知一下,你生日那天我決定給你辦個派對, 已經交錢了, 也挺貴的, 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付聰:【我都付定金了……】
還想掙扎?
姜在不在:【(給付聰的紅包)生日快樂,算是補償。】
付聰:【(領取了姜在不在的 7487 元紅包)行吧,ṭū⁻不過這個數有什麼含義嗎?】
姜在不在:【隨便打的, 你也可以當做對你的美好祝福。】
付聰:【謝謝在哥的大紅包和祝福,希望把我的幸福傳給你,早日脫單(愛心)。】
白癡……
你呼嘯而過, 捲起的颶風吹到了我身邊。
於是我開始努力。
你走過的路上漸漸有了我奔跑的痕跡。
我在後面追逐着,看着餘暉下你的背影。
那個一直閃閃發光的人,如果你也能回頭看看我。
那該多好啊……
——摘抄自唐田的筆記本暗格夾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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