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姻老公是彎的。
所以我把他當 gay 蜜。
酒後他吐槽心上人。
「她就是個木頭,不管我怎麼暗示都沒用。」
我真情實感勸慰他:
「你也別太傷心了。你喜歡的人再怎麼木頭,能有你小舅舅不解風情?我穿黑絲在他面前晃盪他都不理我。」
他眉心一跳,語氣不辨喜怒。
「你怎麼不在我面前穿?」
我笑了笑:「大家都是姐妹,穿那玩意兒幹嘛?」
誰知下一秒。
他冷着臉把我抱到衣帽間裏,咬牙切齒道:
「今天不做姐妹,做點別的。」
-1-
留學歸國第三年,我沒躲過聯姻的宿命,被安排嫁給了江家少爺江闊。
江闊能力超羣。
入主江氏集團後風生水起不說,還生得一副漂亮面容。
消息傳出去。
圈裏的塑料姐妹都嫉妒得咬碎了牙。
她們想不通爲什麼一個式微家族不受寵的女兒。
能搖身一變成江家商業帝國未來的女主人。
對此,我只能苦笑一聲。
打開手機。
屏幕裏滿滿當當,被衆人眼中不可一世的江家小江總的消息轟炸佔據。
【姐妹,你覺得這幾雙鞋哪雙搭白襪好看?
【老婆~啥時候有空陪我一起去做皮膚管理?最近老開跨國會議感覺臉都粗糙了,嗚嗚嗚。
【給你看看今天練臀了,現在我的臀部已經翹到可以頂起一瓶汽水嚕!Ŧũₓ】
……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誰敢相信平時雷厲風行、迷倒萬千少女的小江總他……是個彎的。
-2-
一開始我也不信。
但只有江闊是彎的,才能解釋他找我聯姻的原因。
畢竟我家經濟狀況一年不如一年。
我在聯姻市場裏備受冷落許久。
勢大的江家又怎麼可能會無端選中我?
可惜當時江闊媽媽前腳剛離開我家。
我爸媽便忙着開香檳,奔走相告即將和江氏成親家的好消息。
並沒有任何疑問。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不認識江闊。
他突然要娶我這件事不合理。
肯定有哪裏有問題。
於是我戰戰兢兢,如坐鍼氈。
直到某天,我親眼看到了江闊醉醺醺地對着他形影不離的高才生男特助 Austin 叫寶貝。
我默不作聲地關上門轉身離開。
秒懂了一切。
如果是這樣的話,找個像我一樣家族沒勢力、自己也不受寵的老婆也就合理了。
畢竟漫漫寂寞長夜。
這苦也不是誰都能乖乖地喫。
江闊。
選我這個窩囊廢當你老婆,你還真是選對人了。
-3-
婚後生活倒也沒我想象的難熬。
因爲不僅江闊爸媽對我親切友善。
我還和便宜老公江闊處成了好閨蜜。
大概是和我結婚之後,藉着陪老婆的由頭,他有了更加正當的逛街、做美容的理由。
明明公司事務多得壓身,他竟還能三不五時抽出時間約我出門。
當然。
江闊工作狂人設深入人心。
爲了不錯過工作上的消息。
每次我們約會時,特助 Austin 往往也是在的。
至今我還對我們三個人排排坐一起在電影院看《燃冬》這件事耿耿於懷。
在家照鏡子就能看的東西,你說上電影院花這冤枉錢做什麼?
不過 Austin 也不能真二十四小時跟我們待在一塊。
我跟江闊總有兩個人在家的時候。
我們和真正的閨蜜一樣。
經常在家裏點上香薰蠟燭,倒兩杯紅酒徹夜聊天。
閨蜜夜話嘛。
話題的歸宿最終難免都會拐到感情問題上。
而今晚大概是氣氛到位了。
我們聊得深了一些。
-4-
「她就是一個木頭,不管我怎麼努力暗示都是白費。
「周漫,喜歡一個人真的很辛苦。你到底懂不懂?」
江闊端着紅酒杯語氣略帶惆悵地抱怨時,我腦海裏適時飄出了 Austin 的那張終年不苟言笑的冰山臉,和這段時間打聽來的八卦傳聞。
據說二人當年都在海外頂尖商學院讀書。
在一次小組比賽裏一見如故。
畢業後,Austin 放棄了國外的身份和頂尖 offer,毅然決然地決定陪着江闊回國繼承他的商業帝國。
相逢於微時,攜手於頂峯。
這是怎樣一種令人動容的愛。
沉默中。
江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勁上臉。
將往日不近人情的清冷褪去,染上微醺酡紅,眼尾微微耷拉着,看起來格外失魂落魄。
我不忍看江闊爲情所困,寬慰道:
「江闊,你不容易,我都看在眼裏。」
「你知道?」
江闊抬眸看我。
眼神裏藏着明晃晃的期待。
我懂。
人在脆弱的時候,都是希望被共情的。
承載着好閨蜜這份感情,我真摯地點了點頭。
安慰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比自己更慘。
不管了。
今天我就打算抖落出自己守口如瓶的祕密,爲閨蜜兩肋插刀。
這麼想着,我十分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拍了拍江闊的肩膀,柔聲開導他:
「江闊你也別太傷心了,你喜歡的人再怎麼木頭,能有你小舅舅不解風情?我穿黑絲在他面前晃盪他都不理我。」
-5-
我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祕密。
在國外讀書時。
我正兒八經、轟轟烈烈地追求過江闊的小舅舅謝爲。
當時年紀輕,不知天高地厚,追起人來一點分寸也沒有。
在損友們的讒言佞語下,大雪天穿黑絲這種事也做得不亦樂乎。
如今回想起來,冷汗涔涔。
當時我真不知道在國外也能碰到北城謝家的繼承人。
更不可能想到幾年之後我會嫁給謝爲的侄子。
好在這事沒傳回北城來。
「我小舅舅?地
「謝爲?」
驚天大瓜砸腦門上,江闊果真不 emo 了。
他抖着手將酒杯安置在桌上,狀似隨意地開口:
「你……你什麼時候認識謝爲了?」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
從當年我對謝爲一眼萬年的場景,講到我是如何從倫敦的溼冷雪季硬生生纏着謝爲到悠悠夏日的。
事無鉅細。
聲情並茂。
大概是我講得太過投入。
愣是沒注意到坐在我對面的江闊臉色愈發陰沉了起來。
屋裏的香薰蠟燭不知何時被風吹滅。
我再抬起頭看向江闊時。
他整張俊臉已經隱匿黑暗中,看不真切了。
「你怎麼不說話,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說得很……詳細。」
江闊緩聲給出評價。
然而在輕快語氣的背後,竟愣是被我嗅出幾分暴雨欲來的壓抑感。
不是,他咋了?
誰又惹這祖宗了?
他想起他和 Austin 的往事 emo 了嗎?
算了。
這閨蜜我也不是非要開導。
別給我引火上身了。
「好晚了呀,突然有點說累了,要不睡覺吧咱們。」
我哈哈一笑,預備起身開溜。
手腕卻被一雙冰冷的大手緊緊攥住。
語氣彆扭又生硬。
「你怎麼從來沒在我面前穿過?」
「啥?」
他沒說話。
似乎在等我自己反應過來。
我冥思苦想回憶我都說了啥。
莫非……他說的是黑絲?
「大家都姐妹,我穿那玩意兒幹嘛,動不動指甲勾破,怪費事的。」
下一秒。
我猝不及防地被騰空抱起。
不顧我呼叫。
江闊把我抱到了更衣室。
聲音微微沙啞:「穿。」
「啊?
他靠在門框,深吸一口氣。
火氣是強行壓下了。
但眼神卻掠過的侵略卻藏不乾淨:
「找出黑絲穿上。
「周漫,計劃有變。
「今天這姐妹不做也罷。」
-6-
第二天清晨。
我渾身痠軟地醒來時,江闊已經圍着圍裙倚靠在房門看我很久了。
他素來陰晴不定。
今天心情倒是很好。
也是。
昨天這樣又也那樣。
也很難不好吧。
見我醒了,他翹起脣角揮舞手中鍋鏟,溫柔得不像話:
「醒了就來喫早飯。」
我卻不自覺被他說話時的嘴脣吸引。
江闊的嘴脣紅潤而厚得恰到好處。
餘生俱來的性感。
看着看着,我突然回憶起昨天夜裏眼前這副軟嘴脣逐漸往下探去的燥熱。
「在想什麼,臉紅成這樣?」
見我遲遲不起。
江闊不懷好意地笑着坐在牀邊,伸手就來摸我臉。
清冽皁香鑽進鼻尖。
腦海裏回憶還在繼續放映。
其實江闊是問了的。
「漫漫,我可以嗎?」
當時我怕真是美色衝昏了頭。
竟然想着都是自家夫妻,有什麼不行的,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這才讓江闊如今有恃無恐的樣子。
美色害人!
好在昨夜,確實喫得很好。
我回過神來,扯出被子將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
「江闊,你這個騙子!你昨天對我都做了些什麼?」
「……愛?」
「我說的不是這個!」
經過昨天那一遭,再遲鈍的人也該察覺到不對了。
我咬牙切齒地盯着江闊:
「江闊,你究竟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開庭告他騙婚的時候,我一定要帶上滿屋子散落的害人的黑絲碎片!
江闊不緊不慢,桃花眼笑盈盈地看向我,卻是答非所問:
「喜歡……一根木頭吧。」
-7-
江闊好像不裝了。
問起他喜歡男人的往事。
他只會吊兒郎當地回應道:「喝中藥調理好了。」
若是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再想深挖一下那 Austin 是怎麼回事,他該何去何從。
他就會一轉話鋒,沉下眉眼反問我:
「你還有精力聊天?是想再來幾次,還是起來聊聊你在國外追謝爲的浪漫倫敦往事。」
我就會立刻滑跪裝死:
「已老實。」
那夜我拿自己的心碎往事開導江闊的時候,真沒想到會被閨蜜哥背刺。
家人們,替你們試過了。
真誠真的是自殺技。
-8-
和江闊的閨蜜情變質的第三個月。
我們被江闊媽媽謝女士邀請回江家赴家宴。
老公老爹兒子弟弟都是賺錢好手。
江女士生活裏最大的樂趣便是攢各種各樣的局打發時間。
我與江闊對時不時的家宴習以爲常。
不過。
這週末的聚餐好像格外不同。
「我給小闊準備了一個驚喜,你們小兩口就等着吧!」
我們等啊等。
最後等來的,竟是回國的謝爲。
謝爲大我和江闊十歲。
多年獨身一人在國外廝殺,養出了他的一身凌厲。
偏偏那份狠勁又被打磨得很好,隱匿在舉手投足間的儒雅之下。
「媽,你說的驚喜就是謝爲?」
江闊晴天霹靂愣在原地。
反應過來後,便拉住我的手腕不動聲色地將我擋在他身後。
「誰教你直呼小舅舅名字的,小舅舅是你長輩!」
謝女士面色不悅,風姿綽約地走過來給了江闊一個暴慄:
「臭小子,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跟在小舅舅屁股後面了,小舅舅回國不是驚喜是什麼?」
「都是一家人,拘這些虛禮做什麼?」
謝爲大概看出江闊並不太高興他的迴歸了。
但還是笑着開口緩和氣氛,一番話說得熨帖又得體。
「況且江闊都趕在我面前成家了,我這個長輩確實沒當出個長輩樣。」
他順勢將視線輕飄飄地落在我和江闊牽着的手上停留。
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發誓。
這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五秒鐘。
舔過的男人正看着我和我老公。
渾身不自在得像有螞蟻在爬。
這種情形下。
年少輕狂做出的輕浮舉動也爭先恐後地出現在我腦海。
好社死。
我擦了擦額間汗,低下頭裝鴕鳥,盡力降低存在感。
然而事與願違。
毫不知情的江夫人下一秒就笑盈盈就挽着我走到謝爲面前:
「看你姐兒媳婦,是不是跟我兒子配一臉?
「漫漫,低着頭幹什麼呀,別害羞,抬起頭來讓小舅舅看看你,以後都是一家人。」
我欲哭無淚。
婆婆你有所不知。
咱家小舅舅以前沒少看我。
那眼神跟看大白菜也沒啥區別。
身後江闊也來插上一腳。
他適時悠哉地插話:「漫漫,見到長輩怎麼不叫人?」
明知故賤!
一把年紀還逼着我叫人。
江闊,離開你誰還把我當小孩。
然而腹誹歸腹誹,我ṱū́⁹還是很識相的:
「小舅舅好,我是周漫。」
憋屈。
想當初在國外我跟謝爲自我介紹。
說的可是:「Hello,你未來老婆來嘍咯!」
何其灑脫。
半晌沉默過後。
謝爲面容帶笑,眼神卻不帶任何情緒。
回應我時,語氣同樣也很陌生:
「你好。
「喫飯吧。」
-9-
早前就有聽聞,江闊媽媽對這個小自己 14 歲的弟弟極盡寵愛。
親眼見到才更深有同感。
「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小舅舅,你準備待多久,什麼時候回英國?」
母子二人的問話同時響起。
內容卻南轅北轍。
埋頭喫飯的我停下筷子,開始偷聽。
謝爲瞥了江闊一眼。
慢條斯理擦嘴:
「還沒想好,可能不走了,也可能過段時間走。」
……但凡這個回答有用的話,也不至於一點用都沒有。
江夫人不捨得他離開。
另闢蹊徑開始勸婚:
「走什麼走,小爲,你就該在北城定下來纔是。」
江闊時不時地點頭:
「小舅舅,您確實該給我和漫漫找個舅媽了。」
看他那正襟危坐的模樣。
誰知桌底下。
他正在沒個正形地把玩我的手。
搓圓揉扁。
很有幾分威脅的意味。
我但凡有想看謝爲一眼的意思。
他就會毫ẗù₁不留情地抓住我的手狠狠捏住。
痛得要死!
所託非人,家暴男避雷!
我瞪他,壓低聲音道:「放開!」
他似笑非笑地瞪回來,聲音卻很洪亮,絲毫沒有說悄悄話的自覺:「不放開,永遠不。」
聲音響徹整個餐桌。
謝爲和江夫人皆是一愣。
反應過來後。
江夫人望着我們笑得一臉慈祥:
「小爲,看江闊和漫漫小夫妻打打鬧鬧多恩愛,羨慕吧?」
謝爲垂眸輕笑了一聲:
「羨慕。」
「羨慕你就在人生大事上花點心思!
「不想在北城找也行,這麼多年在英國,姐就不信你沒碰上過喜歡的姑娘。」
謝爲端起威士忌酒杯的手頓了頓。
情緒藏在水晶酒杯之後。
過了很久,他將威士忌一飲而盡,沙啞着聲音道:
「有。
「不過她結婚了。」
我瞪大眼睛。
這是什麼了不得的驚天大祕密啊?!
和閨蜜分享八卦的本能促使我用腳踹了踹江闊。
這時候我才發現。
這小子又犯病了。
好好地喫着飯,額間青筋竟突然暴起。
不過此刻蛐蛐別人的慾望到達頂峯,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低聲感嘆:
「你聽到沒有?難怪他當時老是拒絕我,原來是心裏有少婦!」
我話音剛落。
江闊臉上的憤怒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
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半晌。
他終於無奈地哼笑出聲,捏了捏我的臉,只幽幽道:
「你長這麼大也不容易。」
-10-
我能容易嗎?
貪財的爸。
重女輕男的媽。
廢物的哥。
日漸貧窮的家。
舔不到的男神。
性取向不明的老公。
動不動還要面臨奇怪的修羅場。
我還沒碎掉已經很了不起了。
-11-
謝氏和江氏利益捆綁多年。
謝爲回國後。
聽聞生意上往來頻繁,二人低頭不見抬頭見。
這倒沒什麼。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總感覺江闊火氣很大。
邪火燒得更是旺盛。
每天夜裏對我的迫害變本加厲。
比如。
我都不知道他從哪裏弄回來的這麼多……布料清涼但別出心裁的……
小衣服?
不僅每件都要給我親自穿上。
還要喘着氣趴在我耳邊明知故問:「你穿這個的樣子,是不是隻有我看過?
「漫漫,你的所有樣子我都要是第一個看的。
「我永遠都是最特別的那一個,對不對?」
次數久了。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江闊的媽媽對謝爲這個小舅舅這樣好。
疼愛指數直逼親兒子。
江闊喫謝爲的醋,事事想壓過他一頭也是人之常情。
怪就怪在我倒黴。
偏偏把自己曾經追過謝爲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可不得在我身上狠狠找回場子來。
哎。
我的人生真是隻要肯喫苦,就有喫不完的苦。
耳邊。
江闊還在問一些難以啓齒的話。
我也沒膽子得罪江闊。
只好他問什麼都「嗯嗯啊啊」搪塞過去。
絕望地看着窗外漸亮的天色。
我也是從沒想過高嫁喫的第一個苦頭。
居然是被迫熬夜。
難頂。
-12-
江闊的詭異行徑還在增加。
比如我在化妝間敷面膜的時候,他會如同幽靈一般在我身邊走來走去,伴隨着唉聲嘆氣的死動靜。
我茫然地看着他。
察覺到我視線終於落在他身上,他面露喜色,隨後又突兀地惆悵起來:
「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我想了想。
忍着肉痛拉開抽屜。
將我的天價面膜分出一片遞到江闊面前:
「多大點事,都是自家人,想一起敷你直接說呀。」
不管彎的直的都有追求美的權利!
反正也都是刷你的卡買嘟!
玫瑰精油香氣在屋裏蔓延。
然而他緩緩推開了面膜,保持和顏悅色道:
「面膜的事先放一放。
「漫漫,你知不知道我們公司 coo 他好幸福,每天都帶他老婆親手做的愛心便當來辦公室,大家都好羨慕。」
我揭下面膜歡天喜地地欣賞透亮的皮膚,隨口道:
「你們公司食堂有這麼難喫,員工自己帶飯還會被大家羨慕?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想留住員工的人,就要先留住員工的胃哦。」
鏡子裏。
江闊原先還撐着笑意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垮下來。
他神色複雜道:「我真是多餘演這出……」
我還沒來得及問哪出。
他已經預備轉身離開了。
出門之前。
他施施然地給了我一個任務。
語氣不容置喙:
「下週一,來我辦公室給我送飯,不準說不!」
呃?
好突兀的命令。
我勒個伴君如伴虎。
-13-
下週一。
我拎着保姆阿姨做的四菜一湯。
準時赴約江氏集團總部。
畢竟江闊只讓我送飯。
沒讓我親手煮。
有魚不摸王八蛋。
儘管在家裏老蹉跎我。
但江闊在外頭給足了我面子。
知道我來,特地派了特助 Austin 下來接我上總裁辦公室。
許久未見,Austin 還是人狠話不多的精英做派。
在恭敬地同我問好後,就沒有再說話。
電梯裏,我偷摸瞅他。
怪了。
這小子看着比斑馬線還直。
然而,我還是對他和江闊的都市傳說念念不忘。
畢竟我上網查過。
性取向是流動的。
搞不好江闊真是爲了結婚拋棄了 Austin 呢。
因而我小心翼翼地試探:
「Austin,這麼多年忙工作,你考沒考慮過終身大事?」
「江總身邊還有很多需要我盯着的,我大概沒有時間考慮別的。」
「這怎麼行?難道你準備永遠陪在江闊身邊給他幹活?」
電梯門開了。
他笑着回頭看我,道:
「也不是不行。
「夫人,江總在辦公室等您很久了,我帶您過去。」
不是哥們你……
我兩眼一黑看着我的情敵。
這個噴不了。
這是真戀愛腦。
王寶釧來了都得叫你一聲祖師爺。
-14-
很快,我兩眼二黑。
因爲走進江闊的辦公室大門。
我第一時間竟然和西裝革履的謝爲打了個照面。
江闊與謝爲好像在氣氛熱烈地商討着什麼。
「江總,夫人來給您送飯了。」
Austin 叫住江闊。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竟做出很驚喜的模樣:
「漫漫?這麼熱的天氣,你不在家待着,跑到這裏來給我送飯做什麼?」
又癲了。
我短暫地迷惑了一秒鐘。
在看到了怔愣的謝爲後,才福至心靈。
好小子。
又和那倒黴舅舅攀比上了?
雖然是有點幼稚。
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老公,不和你一起喫飯我提不起食慾,所以纔沒經過你允許做了一些家常便飯來看你,你不會怪我耽誤了你正事吧?」
「這你要問小舅舅了,願不願意賞臉試試看侄媳婦的手藝?」
江闊笑意盈盈地看向謝爲。
謝爲看看我,又看看江闊。
「我的榮幸。」
-15-
一頓飯的工夫。
我演得滿身大汗,口乾舌燥。
送走謝爲後。
我「咕咚」喝下一大壺水,擔憂道:
「江闊,咱會不會演得有點太假了?」
畢竟謝爲大我們十歲。
還長得很聰明。
也就當年年少輕狂敢湊他跟前。
如今再在他眼皮子底下演伉儷情深,我是真犯怵。
而且我沒懂。
在他面前裝恩愛個什麼勁啊!?
哥們。
你跟我這個舔狗越恩愛,在他心裏不就越跌份嗎?
他斜眼睨我,語氣不善:
「怎麼,心疼?」
「我是什麼東西,也配心疼謝家公子哥!」
一個丫鬟不心疼自己,反倒心疼錦衣玉食的主子.jpg
大概是我眼中的迷惑太過真情實感。
江闊審視的目光斂了下去:「你不是喜歡謝爲嗎?」
「好像有誤會,我糾正下。」
我撓了撓頭:「是舔過。」
-16-
江闊只知道我轟轟烈烈地追過謝爲一場。
卻不知道起因。
我爸媽把我的婚姻當成哥哥未來助力的一環。
咬牙把我送到國外。
好聽點說是進修。
但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他們只是想讓我出來鍍層金,未來能賣個更好的價錢。
爸媽總說。
是生下我之後,家裏的事業纔開始急轉直下的。
所以我長大後,要爲家裏出一份力。
在這種長吁短嘆的打壓之下,我的童年蒙上了一層壓抑的灰暗色彩。
我將壓力轉換爲學習的動力。
拼了命地讀書。
門門考第一。
盼望着能早日有本事幫到家裏的事業。
可隨着漸漸長大我才知道。
努力沒用。
他們需要的不是我的努力學習。
只是這張臉。
壓抑的情緒在到了國外留學後達到頂峯。
我生出了叛逆的扭曲心理。
竟然想要順着自己的心意隨便找一個男的嫁了報復他們。
謝爲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泰晤士河畔。
猝不及防地下起雨。
雨幕中,他伸手遞給我一把黑色大傘。
「撐着傘也是可以看雨景的,小姑娘。」
聽見熟悉的普通話。
我仰頭。
瞥見一張帥得令人發顫的臉。
決定就是他了。
於是。
我就這麼恩將仇報了?
人家老鄉見老鄉,好心給我一把傘。
我卻不識好歹地跟在他身後花枝招展地煩了他好久。
說愛太過沉重。
說喜歡當然也不至於。
非要說,大約是時機太好,加上一點點氛圍感的加持。
過了這麼多年,早就什麼都不剩了。
「所以,後面的故事大概就是你知道的那樣嘍。」
江闊沉靜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時,我莫名安心。
直到回過神來。
我才後知後覺。
爲了解釋清楚這件事,我竟然把家醜外揚了個遍。
理智回籠。
撞進江闊直勾勾的眼神。
我終於開始難爲情。
於是立刻開始裝忙,低頭擦桌子上的水漬。
用輕快的語氣掩飾委屈。
「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跟外人說這些事情,嘿嘿,是有點尷尬哦。」
下一秒。
我便被攬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江闊緊了緊臂彎,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語氣心疼中卻帶着一絲渴求。
他說。
「漫漫,以後可不可以試着,不要把我當成外人。」
江闊說得很慢。
聲音和心跳聲一樣擲地有聲。
我的腦海如同炸開煙火。
將思緒一同攪亂。
我早就習慣被一次次推開了。
可江闊這個笨蛋。
怎麼和別人不一樣呢?
-17-
北城悠悠地跨入三月。
伴隨着春和景明的滿樹繁花綻放枝頭。
我也逐漸明晰了對江闊的心意。
好消息,我喜歡的人是我老公。
壞消息,有 Austin 這個勁敵在他身旁,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他直了沒有。
你說這事愁人不?
好巧不巧。
最近江闊忙得出奇。
遙想剛結婚那會兒。
他雖然忙。
卻還總是陪着我到處做臉、逛街。
可如今呢?
卻開始終日不着家。
雖說每每到了一個新地方出差。
他都雷打不動地給我彈來一條語音通話,一邊彙報工作進度,一邊安撫我:
「老婆,我最近真的很忙,想要什麼或者想去哪裏玩,你直接和 Austin 說,使命必達。」
然而匆匆地掛斷的電話。
永遠不敢打開的攝像頭。
還有電話裏時不時出現的彙報工作的 Austin 的聲音。
都讓我心中警鈴大作。
Austin。
回憶起他一絲不苟地說也不是不能一輩子陪在江闊身邊的模樣。
我望着動盪的半邊牀。
悲憤得咬碎一口銀牙。
怎麼。
我是什麼要花錢還要經過大房之手的小三嗎?
你們這些欺人太甚的南桐。
我氣不過。
將悲傷化爲購物慾。
每天兩眼一睜就是刷卡。
像個拼命惹事在爸媽面前找存在感的熊孩子。
然而,幾千萬花下去,在江闊眼裏連一顆小石子都激不起來。
有好事者看不過去。
將我這個兒媳婦的奢靡惡行狀告到江闊媽媽那裏。
換來的只是一句輕飄飄的:「我兒媳婦花錢怎麼了?你是特地來表揚我兒子教育得好嗎?」
明晃晃地護犢子。
至此,再沒人說啥。
在這對母子倆的縱容之下。
我刷卡刷到空虛。
都忍不住開始思考起人生的意義和歸宿了。
才終於鼓起勇氣。
狗狗祟祟地主動挑釁江闊:
「對了,你最近沒收到什麼奇怪的賬單嗎?」
按照我盤算的劇本。
他應該憤怒地質問我爲什麼要這麼亂花錢。
這樣一來。
我就可以順勢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無聊抱怨傾瀉而出。
可誰知提起這個他不僅不生氣。
反倒樂不可支地感謝起我:
「有啊,愛馬仕每個都是限量發售的特殊皮,高珠翡翠買回家就等着收藏升值,紅色的法拉利 sf90 剛好和我的黑色配夫妻車。每次看到漫漫這麼會花錢,我就感覺工作上的煩心事都消散了。
「老婆寵得好,招財又進寶。謝謝漫漫對我事業的支持。」
呃。
我嘞個 ATM 奴。
-18-
失去了花錢這個發泄渠道之後。
我更 emo 了。
只好約上閨蜜出來聊天。
我吸着莫吉托,手指在桌上打圈,狀似無意地詢問:
「我替我一個朋友問你個事。你說什麼情況下,一個男人會縱容女人無條件地花錢,還特別高興?
「對了,婆婆也特別支持。」
閨蜜想都沒想,語速飛快:
「還能是爲什麼?愧疚唄!」
從未設想過的角度。
我心裏涼了半截。
直起身子,表情嚴肅。
「細說。」
「我爸以前出軌那會兒,每次藉口出差去看小三那一家人回來之後,都會給我媽帶個名牌包。後來一想,不就是男人慣用的給自己良心開脫的方式嘛?至於婆婆,那都是向着自己孩子的。天下烏鴉一般黑,漫漫,你……你朋友對象怕不是外面有狗了!」
一顆心沉到谷底。
我心煩意亂地攪動杯中吸管。
「嗯,我……朋友有難了。」
-19-
這天夜裏。
我徹夜難眠。
回憶起與江闊結婚後的生活。
從最開始的相敬如賓。
再到他突兀地叫我去公司給他送飯。
再到如今膩了之後的逃離和補償。
樁樁件件,都串起來了!
無限接近於真相。
我心口悶悶的,難受得厲害。
我說不出話。
就望着頭頂價格不菲的手工水晶吊燈癡癡地發呆。
叫我去送飯,只不過是爲了讓小嬌夫 Austin 喫醋。
重修於好之後,就跑到國外雙宿雙飛了是吧。
說喜歡一根木頭。
喜歡的是 Austin 那根不近人情的大木頭是吧。
說讓我不要把他當外人。
結果把 Austin 當內人是吧。
也對。
我就知道不會有人喜歡我的。
明明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愛不過是一坨ẗū⁾裹着甜膩奶油的狗屎。
我在期待什麼?
這麼想着。
我找 Austin 要了江闊在法國的住址。
將離婚協議書寄了過去。
我擦了擦眼淚。
重新躺回牀上。
和頭頂價值六百萬的水晶吊燈鄭重其事地說了聲再見。
將朋友圈裏和江闊秀恩愛的動態刪了個一乾二淨。
然後決絕地關上手機。
戴上眼罩睡覺。
迷迷糊糊之間。
我在想。
幸福果真就像抽象文案。
一發就被偷走了。
不過沒有關係。
反正周漫最擅長的就是一個人了。
-20-
第二天。
我是被殺豬般的哭聲和拍門聲吵醒的。
真的很討厭起牀。
有一種棺材板被掀開的無助。
畢竟昨夜,我又哭又是暢想離婚後的獨立生活。
幾乎是天亮才睡着的。
我憤怒地推起眼罩,將房間門打開,卻和滿眼淚痕的江闊撞了個滿懷。
「你怎麼回來了?」
江闊沒有回答我。
他已經失去了理智。
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見我開門之後便緊緊抱着我,哭得像個燒開的開水壺。
嘴上,更是跟個復讀機一樣重複:
「不離婚,不離婚,不離婚。」
我頭腦宕機。
呆呆地看着ŧũ̂₀身後鏡子裏江闊的倒影。
淒厲的哭聲搭配上他西裝革履,一副商界精英大佬的裝扮。
巨大反差讓我一時語塞。
然而眼淚是男人最好的醫美。
我鬼迷心竅,一時之間竟然心軟了。
任着他哭了好一會兒。
直到江闊的眼淚將我的真絲睡衣全部打溼。
我才終於將他從我懷裏扯出來,心疼道:
「哥,我這真絲用鹽水洗會變硬,你先別號了。」
這時候,他眼皮還泛着哭過的紅暈,眼睫毛掛着淚珠,溼漉漉的。
卻真的乖乖地止住了哭聲。
開始無聲地往下砸眼淚。
我發誓。
鋼鐵般的女人看到帥哥這副模樣也會忍不住 heart 軟軟。
我把江闊拽到牀上坐下,抽了兩張紙遞給他,語氣軟了幾分:
「你跑回來,哭成這樣做什麼?」
江闊接過紙,卻不擦眼淚。
咬着嘴脣,不知從哪裏抽出來一張被撕碎卻又粘起的破紙,甕聲甕氣道:
「周漫,我就是特地回來告訴你,我不可能跟你離婚成全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
垂眸定睛一看。
原來那張廢紙是我寄過去的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
我摸了摸這張飽受摧殘的紙。
江闊該簽名的那裏,一片空白。
心中竟不爭氣地湧起竊喜。
然而,我纔不會把自己這樣沒骨氣的樣子暴露給外面有狗的江闊。
我收回手,振振有詞開始和他對峙:
「你把我當同妻,憑什麼不允許我跟你離婚?江闊,你是不是以爲江家權勢滔天就可以胡作非爲了?我周漫雖然沒什麼本事,但絕對不願意做你們南桐 play 裏的一環!我就算喜歡一個人,也要有尊嚴地喜歡!」
一番話。
將江闊越說越迷惑。
他先是臉頰泛紅道:「你喜歡我?」
緊接着,又皺着眉頭沉思。
「你真覺得我和 Austin 是一對?」
此話怎講?!
我面色凝重試探:「你還有別的男朋友?」
江闊仰天長嘯。
半晌,他一把拽住我。
猛地失重。
我跌進江闊懷裏。
他低頭看着我笑,竟伸手摸我頸側皮膚。
手指所到之處,皆激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酥麻。
大哥。
誰好人在牀上談離婚啊。
詭計多端的邪惡南桐。
還妄想用美色留住我。
我渾身燥熱,想掙脫起身。
他卻加大手上的力氣,不至於弄疼我,卻讓我怎麼也逃不脫他的懷抱。
「鬆開!」
「我那天不是說了嗎,永遠不放手。」
我逃不開,於是蹬腿耍潑:
「放開!你都有男朋友了還噁心我!」
他又好氣又好笑。
像抱小孩一樣抱住我晃啊晃:
「男朋友沒有,傻老婆有一個。」
-21-
原來。
江闊從一開始就是裝的。
剛結婚那會兒。
我出於對聯姻的抗拒。
一直保持着對江闊相敬如賓卻又疏離的態度。
直到那次。
我撞見他一身酒氣對着 Austin 叫寶貝,把他當成彎的之後。
他意外發現我對他的態度親近了很多。
因此,便順勢裝了起來。
江闊一生運籌帷幄,做什麼都胸有成竹,十拿九穩。
唯獨在這件事情上,實打實地後悔。
「我怎麼知道你真的會信?」
「我怎麼知道會有人裝彎?」
如今再回顧。
大概江闊也被自己蠢笑了。
他不好意思地承認:「周漫,在喜歡的人面前,真的會變笨。」
聽到這裏。
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塊。
最終都被歡喜主導。
話到嘴邊。
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於是忍住想要溢出來的笑意,接着抓住江闊的袖子質問:
「那你爲什麼管 Austin 叫寶貝?」
「這個,等乾點正經事再告訴你。」
「什麼正經事?」
尾音還沒說出口。
就被一個來勢洶洶的吻堵住。
事情怎麼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我暈頭轉向。
下意識卻環住江闊的脖子。
剛好夠他加深了這個久別重逢的吻。
氣息交織。
無聲地傾訴兩個人的委屈和思念。
好半晌他才放開我。
我摸了摸紅腫的脣,聲音卻嬌得陌生:「你煩不煩啊!我跟你說正經事呢!」
「你這聲音,我沒法跟你聊。」
他喉結一滾。
眸中翻滾着慾望掐住我的腰:
「讓你懷疑我的性取向,是我不夠努力。」
我迷迷糊糊地嗅着江闊身上淡淡的熟悉的皁香。
頭頂水晶吊燈上下晃動。
恢復了往日的熠熠華彩。
好像不用跟你說再見了。
往後餘生,我大概要用力幸福了。
(正文完)
【江闊番外】
江闊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需要認真和人介紹自己的性取向。
甚至那個人是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娶回Ṱůₕ家的老婆。
是他把照片放在辦公室裏,喝多了纔敢對着照片叫寶貝的老婆。
是他寧願學着裝彎, 也要靠近的老婆。
江闊也有一個祕密。
他從八歲那年就喜歡上了周漫。
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周漫不知爲什麼眼眶突然紅紅的。
「你喜歡我什麼啊?那時候怎麼會有人喜歡我, 我很黑、很醜誒!」
周漫好像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有多麼討人喜歡。
江闊回憶起那個和煦的午後。
他因爲做錯了一道題被父親斥責不許喫晚飯。
滿懷心事到家附近散步。
正好碰見一個小姑娘蹲在河邊撿四葉草。
明明是很枯燥無味的事情。
她的動作卻很細緻, 甚至稱得上虔誠。
「你在做什麼?」
大概是心情太低落, 鬼使神差之間,江闊竟然走到她身邊主動攀談。
這可真是頭一遭。
小姑娘抬頭了。
逆着光看不真切臉, 只能看見一雙彎彎的,似乎永遠也不知疲憊的眼睛。
「撿四葉草啊!
「爸爸媽媽說家裏生意不好做是因爲運氣不好, 所以我就撿四葉草幫助爸爸媽媽有好運氣嘍!」
傻里傻氣的一番話。
江闊一聽就知道。
她大概是周家那個倒黴的小姑娘。
那家人他見過。
目光短淺貪婪。
靠運氣賺的錢憑實力賠回去也是理所當然。
他不憐憫弱者。
但這一刻,他竟然可憐這個天真的小姑娘。
江闊不習慣感知到憐憫這種情緒。
他想走了。
卻被周漫叫住。
「喂!別走!」
他想了想,還是停住了腳步。
回頭。
周漫拎着小籃子起身, 一蹦一跳地走到他身邊。
光暈在周漫身後緩緩散開。
她靠近了。
在稀稀拉拉的籃子裏認真地翻找出一棵形狀最標緻漂亮的四葉草。
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他手心。
「喏, 給你嘍!」
周漫臉上藏不住事。
給出這片四葉草的時候, 表情明明是心疼的。
但是動作卻沒有一點遲疑。
江闊盯着手心這顆突然出現的四葉草出神。
周漫繼續去找四葉草了。
笑嘻嘻地離開之前,告訴他:
「我看出你不高興了。不管你因爲什麼事情不開心,把四葉草放在手心,說三遍我一定會幸福的,就一定會幸福哦!」
回去之後。
江闊照着唸了三遍。
學着周漫虔誠的樣子。
將這棵四葉草藏在房間裏。
很多年之後。
又被周漫翻出來。
「媽呀!你也喜歡收集四葉草嗎?小時候我收集了好多這玩意兒,騙人的,我家一點都沒有變得好起來嘛!」
江闊有點失落。
原來周漫不記得自己了。
但江闊更是無比慶幸。
他喜歡的女孩。
眼睛還是一如當年清澈明亮。
窗外有微風拂過, 窗外庭院的樹葉和花朵隨風搖曳, 「沙沙」作響。
美景動人。
卻不及周漫嘴角一抹笑。
江闊聽見自己也笑了起來:
「是嗎?我覺得蠻靈驗的啊。」
起碼現在他覺得他好幸福。
並且他清楚。
他還會和周漫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永遠。
【謝爲番外】
謝爲的姐姐曾經給謝爲和自己的親兒子江闊請過一位大師。
大師說江闊是難得的好命格。
一生順風順水, 愛情事業皆圓滿。
而謝爲就沒這麼幸運了。
缺位的婚姻成了交換成功事業的代價。
謝爲記得當時姐姐如臨大敵,面露苦色, 求大師幫幫他。
卻被謝爲笑着伸手攔住:「姐, 有事業運就夠了,我不需要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當時謝爲二十六歲。
孤身在國外與世界各地的精英虛與委蛇, 如野獸般廝殺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他春風得意。
愛情在他的世界裏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一樣東西。
這麼多年,他數不清自己拒絕過多少異性的示好。
他清楚她們的蓄意靠近,不過是爲了離金錢和權力近一些。
沒意思。
有時候他會慶幸自己婚姻運的缺失。
省事。
直到他親眼看見周漫站在江闊身邊,低眉順眼地叫自己小舅舅。
那是一種很陌生但真切的痛感。
透過眼前的周漫。
他無端地想起那個在異國他鄉。
古靈精怪的,笨拙地試着讓自己喜歡她的 Amy。
她竟然結婚了。
和江闊。
他後悔了。
陰暗滋生, 不可自控。
那一夜,他徹夜難眠,在腦海裏想起了當年那一卦, 也想了無數種彌補這份悔意的方式。
於是他開始給江闊找麻煩。
和江闊競爭。
江闊固然年輕。
然而智商與天賦都驚人。
就算不是侄子,不是情敵,也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他給江闊使絆子,惹得江闊忙得不可開交, 終日不着家時, 他起初是感受到快意的。
如果周漫發現自己選擇的男人不如自己,她會不ṱųₜ會後悔ťű₇?
會不會又回頭看到自己的好?
直到無意之間。
他通過安插在江闊身邊的人上報的信息。
發現了江闊每天都在看的微博。
暱稱是一串亂碼。
但看幾條博文就能知道是誰。
【老公今夜不回家,激情動森誰來?
【天殺的, 怎麼還不回家?我都有點嗑你和特助了!
【天氣加油再熱一點把我的戀愛腦熱化吧!師傅別唸了,再也!再也不想想男人啦!】
他幾乎可以腦補出周漫在說這些話時候的表情和語氣。
他不禁嘴角翹起。
卻在想起這些文字是說給誰的時候收回了這份笑意。
也在同一時間。
他突然驚覺,原來江闊早就知道了自己在他身邊安插了人。
這些,大概是江闊有意要給自己看, 讓自己知難而退的。
原來他眼中的孩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長成了一個足以和自己抗衡的強者,對手。
謝爲又莫名地想起當年那一卦。
對面玻璃倒影照出他頭頂的一根白髮。
百感交集。
他低頭苦笑。
終於信命。
於是打電話給祕書訂了回英國的機票。
再次回到泰晤士河畔那天依舊下着小雨。
他拿着黑傘。
再也沒有看到一個獨自躲在長椅上哭泣的姑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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