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 5 年,季澤厭倦了我的一切。
他偷偷和靈魂典當鋪做了交易。
當掉我的善良,換取美貌。
當掉我的勤勞,換取溫柔。
當掉我的儉樸,換取大度。
可後來,他卻後悔了。
紅着眼睛質問我:
「你爲什麼變成現在這樣?
「把我以前的老婆,還給我。」
-1-
我站在鏡子前,有些震驚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
凌亂乾枯的頭髮,臉色蠟黃,眼圈發青。
穿着油膩寬鬆的灰色家居服,整個人像是隻大號的垃圾桶。
難以置信,鏡子裏的女人竟ťũ̂₈然是我。
明明上大學時,我被人偷拍的照片還經常掛在表白牆上。
怎麼畢業才 5 年,我就變成這副又老又胖的模樣?
對比我的憔悴邋遢,這套 200 平的房子卻乾淨得一塵不染。
巨大的落地窗上連個水印都沒有,將大半個城市的風景盡收眼底。
恍惚中,我覺得這房子似乎像一隻猛獸,吞噬了我的青春和美貌。
我逐漸腐朽,它卻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江晴雪!你個懶婆娘,擦個玻璃擦這麼久,我都快餓死了!
「我兒子真是倒黴,怎麼會娶了你這種敗家懶婆娘?
「養只雞都比你強,母雞還能下蛋,你會幹嘛?!」
熟悉的叫罵聲從隔壁房間傳來,驚得我一激靈。
這是我婆婆的聲音。
我和季澤結婚第一年,她出車禍被撞斷雙腿,只能終身坐輪椅。
癱瘓以後她脾氣變得非常不好,趕跑了十幾個護工。
沒辦法,我只能辭去工作回家照顧她。
這一照顧,就是整整四年。
奇怪,我以前怎麼沒覺得她的聲音,這麼刺耳呢?
我慢吞吞地走到她房間,牀上正坐着一個穿着白色真絲睡袍的中年女人。
她看起來很年輕,皮膚光潔,頭髮整齊。
只是單薄的嘴脣和高聳的顴骨讓她看着有些刻薄。
-2-
「啪~」
一包紙巾迎面砸來,不重不輕打在我肩膀上,隨即掉落在地。
婆婆陰沉着臉,嘴角下垂。
「你是死人啊!
「叫你半天沒聽見,耳朵是聾的嗎?!
「我餓了,還不推我去餐廳喫飯!!!」
心頭躥起一股火苗,卻又很快平息。
我甩了甩頭,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奇怪。
要是以往,我會一邊和她吵幾句,一邊動作麻利地將她抱到輪椅上。
可現在,我好像連罵人都不會了。
我歪着頭仔細打量着她。
難怪我越長越胖。
這老太婆不喜歡坐輪椅,每天早上要補覺,下午要午睡。
喫飯要坐在餐桌上,看電視要坐沙發。
我每天都要不停地把她抱上抱下,體能消耗大,飯量也大。
沒有現在這個壯碩的體型,還真伺候不動她。
可我以前,分明是最愛美的。
爲什麼會因爲一個惡毒的老女人,把自己喫得這麼胖呢?
我突然有些被自己蠢到了。
「江晴雪!
「你個喪良心的小賤人,木頭一樣杵那幹嘛,我說了我要喫飯!」
喫飯?
我摸了摸米其林輪胎一樣的肚子,驚覺自己低頭竟然看不到腳尖。
不能再喫飯了,我得減肥!
想到這,我揚起臉,對婆婆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婆婆,我不餓,我要減肥了。」
說完,在婆婆震驚又茫然的眼神中,轉身離開,順帶關上了她房間的門。
-3-
爲免我晚上睡得熟,聽不到婆婆的叫喊聲,婆婆的房間幾乎沒做什麼隔音。
整個家,只有季澤的臥室和書房做了隔音處理。
婆婆的叫罵聲不停傳來,我找出個耳機戴上,播着最喜歡的歌。
自從季澤媽媽搬到我們家,我和季澤就開始分房睡了。
婆婆白天睡得多,晚上要醒來好多次。
她不願意用尿不溼,說這是對她的侮辱。
所以就只能辛苦我,一晚上不停抱她上廁所。
黑眼圈就是這麼熬出來的。
因爲四年沒有睡過一個整覺,我開始大把大把掉頭髮。
我摸了摸自己只長到肩膀的短髮,十分懷念之前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
現在的形象,真是太糟糕了。
我迫不及待想改變自己。
我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半天,都沒找出件能穿的衣服。
所有衣服都是顯瘦的黑色,寬寬大大,毫無板型。
像是一櫃子準備出席喪禮穿的衣服。
於是我拿上包,在婆婆尖酸刻薄的罵聲中,毫不猶豫地出了門。
走到樓下時,我有些恍惚。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春風吹過,舒服得讓人有種不真實感。
我好像許久沒有出門了。
婆婆是一分鐘都離不開人的。
就連每天買菜,都是手機上下單叫人送到家裏。
她不願意出門,也不讓我出門。
這奢華的房子就像一口美麗的水晶棺材,將我冰封了整整四年。
我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路邊的櫻花樹。
難以置信,自己竟然就這麼錯過了四個春天。
-4-
做頭髮,做 SPA,做指甲,逛街,找健身房……
等我喫完一頓精緻的減脂餐回到家時,發現手機上有 81 個未接來電。
其中有 72 個來自婆婆,9 個來自季澤。
我打開家門,還沒聽到聲音,就先聞到了一股惡臭味。
季澤一個箭步從婆婆房間躥出來。
「江晴雪,你!」
他的話僵在嘴邊,驚疑不定地看着我。
「你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
我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淡綠色旗袍,化了淡妝。
旗袍遮住了我的肥肉,只露出瓷白的小腿和手臂。
暗沉的皮膚和黑眼圈,也都被化妝品精心遮蓋。
現在的我雖然看着還是胖,卻有種成熟女人ṱů₉的豐腴美,像顆熟透的水蜜桃。
比早上那副邋遢頹廢的模樣,強了許ƭű̂₅多。
季澤頓時心軟,放柔了語調:
「這樣挺好看的。
「晴雪,你早就該好好打扮自己了。
「只是,也不能光顧着打扮,不顧家,是不是?」
說完,嫌棄得皺了皺眉。
「媽她——咳咳,她拉在牀上了,你去收拾一下。」
我不說話,只是認真地打量着季澤。
個子高大,皮膚白皙,五官清雋。
和同齡人相比,確實算得上青年才俊。
可是,也只是好看那麼一點點而已。
奇怪,爲什麼我以前覺得他比明星還耀眼呢?
耀眼到,甘願爲他放棄一切。
-5-
「老天爺啊,你怎麼不降道雷劈死這個喪良心的臭婊子!
「不在家伺候婆婆,肯定是出去偷人!
「兒子,你還愣着幹嘛,還不大耳刮子抽她!」
季澤無奈地嘆息一聲,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媽,你別喊了,吵得我頭疼。」
所以,他不關心我被羞辱唾罵,卻只在意自己頭疼?
「晴雪,媽她心情不好,你多包容包容。
「快點,去把牀單換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捂着臉,開始低聲抽泣。
「嗚嗚嗚,媽,你怎麼能這麼罵我呢?」
我扯住季澤的袖子,眼眶泛紅,長睫輕顫。
「老公,你就這麼看着我受委屈?」
我已經有四年沒有這麼喊過季澤了。
因爲長年睡不好,再加上坐牢一樣關在這屋裏,我的脾氣也算不上好。
季澤回到家時,經常可以聽到我和婆婆對罵。
我不但罵婆婆,也罵季澤。
讓自己變成了一個歇斯底里的怨婦。
季澤心神一蕩,情不自禁握住我的手。
「晴雪,我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他知道?
然後呢?
除了讓我包容他媽,他好像什麼也沒做。
我抽出手,細長粉嫩的指甲上畫着漂亮的櫻花。
這樣好看的手,不是用來幫人把屎把尿的。
-6-
「嗚嗚嗚,季澤,你根本就不愛我。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爲這個家庭付出了多少!」
我傷心地抹着眼淚,回房間收拾行李。
季澤想阻攔我,耳邊卻不停響起他媽刺耳的尖叫聲:
「江晴雪你這小賤人,快給我滾進來!
「你信不信我讓我兒子和你離婚!」
真是,吵死了。
等季澤安撫好他媽時,我已經拖着行李箱來到了門口。
「晴雪,你去哪?」
我咬着脣,抽抽噎噎地啜泣。
「婆婆既然這麼不喜歡我,我就不在這礙她眼了。」
季澤大驚失色。
「你走了,誰給她換牀單?」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是還有你嗎?」
季澤慌了神。
「我一個大男人,哪裏會這些?!」
我握住他的手,給他加油打氣:
「老公,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在我心裏,你是最棒的,這麼點小事怎麼可能搞不定呢?
「你一直說媽媽一個人把你養大有多不容易,現在就是回報她的最好時候。
「我不打擾你們母子培養感情,我先走了。」
說完,毫不猶豫轉身離去,留給季澤一個瀟灑的背影。
-7-
結婚前,我爸媽給我買過一套小公寓。
他們說萬一我和季澤吵架了,自己也有個地方去。
可沒想到自己女兒這麼不爭氣,爲了所謂的家庭責任和愛情,能硬着頭皮苦熬四年。
想到這,我心口一窒。
不行了,心很痛,要買點黃金壓一壓。
我連夜打車來到市中心的珠寶店,開始買買買。
結婚以後,季澤就把自己的卡都上交給了我。
他這些年工作十分努力,再加上他媽車禍得到的理賠款,一共有四百多萬存款,都在這張卡里。
我之前十分節約,體諒他賺錢不易,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分用。
就連家政,都捨不得請。
那麼大的房子,所有衛生工作都是自己來。
讓自己活得連保姆都不如。
我越想,越覺得手中的卡實在是有些燙人。
這不是家庭存款,而是我這些年的「窩囊費」。
金手鐲,買。
金項鍊,買。
鑽戒,這個好像不保值,算了,隨便買一枚 3 克拉的意思一下吧。
直到店鋪要關門,我才戀戀不捨地拎着一大包東西離開。
回家以後一看銀行卡餘額,刷了 128 萬。
這數字,吉利。
花錢的感覺,可真好啊。
我有些興奮,不想宅在家中睡覺。
順手按掉季澤電話,我換了套衣服,準備去街上溜達一圈。
-8-
我坐在江邊的一家咖啡店門口,對着被燈光照成五顏六色的江水出神。
「江晴雪?」
我循着聲音抬眸看去,一張英俊清冷的臉撞入我的視線。
「陸北川,怎麼是你!」
我有些驚喜。
陸北川是我大學同學,也是季澤室友。
我和季澤是校園情侶,兩人戀愛時,沒少和季澤寢室的人一起喫飯。
因此,和他們寢室的人都比較熟悉。
陸北川家境優渥,性子孤傲,人卻非常不錯。
算一算時間,畢業以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我記得大學時,季澤和他是最要好的。
只是畢業後大家忙於工作,才漸漸失了聯繫。
爲此,季澤還遺憾了很久。
「真是好多年不見了。
「季澤要是看到你,肯定非常高興。」
陸北川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一雙鳳眼中滿是疑惑。
「季澤就在我公司上班,你不知道?
「三年前,他就跳槽到我家公司了。
「當時還是我負責面試他的。」
陸北川還說,他提出好幾次,想邀請我們夫妻一起喫頓飯,都被季澤推掉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就在上個月,我收到大學室友信息,寢室的幾個姐妹想要一起喫頓飯。
季澤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勸我不要去。
說結婚了就要以家庭爲重。
還說自己,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大學同學了。
就連曾經的好朋友,也都是漸行漸遠。
說話間,還特意提到了陸北川。
他爲什麼,要對我扯這種謊?
-9-
陸北川不着痕跡地打量了我幾眼,朝我舉起手中的咖啡杯。
「你變了好多。」
我自嘲一笑,也朝他舉杯。
「你倒是一點沒變。
「不對,是越來越帥了。」
陸北川脣角上揚,眼眸暗了暗。
「看起來,季澤把你養得很好。」
這個「養」字,實在是有些刺耳。
我辭職之前,是在外企工作。剛工作第一年,年薪就有 20 多萬。
和我一起進公司的同學混到現在,年薪已經有 50 多萬,還不包括各種福利待遇。
如果這也算「養」的話,那被養的代價,還真是太大了。
陸北川見我臉色不對,體貼地轉移話題:
「下個月我們公司要辦週年晚會,你和季澤一起來吧。
「按照慣例,週年晚會都是帶家屬參加,只有他,每年都是帶着他那小助理。
「今年,你可不許再躲家裏了。」
這事,季澤連提都沒和我提過。
而且,他一直告訴我,他的助理是個男生。
有段時間,季澤提起他助理的頻率非常高。
說她年輕、聰明、踏實、勤奮。
我聽得多了,便有些喫醋。
季澤笑着和我解釋,說這助理是男的。
還說他經常帶着助理一起出差,用男人才方便。
可以幫他拎包、擋酒。
就算晚上加班到深夜,也不用避嫌。
我對他全身心的信任,換來的卻是一個又一個謊言。
-10-
我在公寓裏,睡了四年來第一個整覺。
第二天起牀照鏡子時,我被自己嚇了一跳。
鏡中的女人明眸皓齒,皮膚嫩得似乎能掐出水來。
就連那頭枯黃黯淡的頭髮,好像都重新煥發了生機。
我稱了一下體重後,更茫然了。
明明昨天還是 145 斤,怎麼過了一晚,就變成 135 斤了?
那沙拉這麼厲害,一個晚上可以讓我瘦 10 斤?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
反正瘦了總歸是好事。
這一晚,季澤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
我考慮一下,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季澤已經去上班了,家中只有婆婆一個人。
看到我,她立刻沉下臉破口大罵。
而我,只是在她罵累以後溫柔地遞上一杯水。
短短一天時間沒回家,家中已經一片狼藉。
季澤並沒有幫婆婆換牀單,而是臨時請了個保潔過來幫她收拾。
我做了整整四年的事情,他連一次都不願意做。
婆婆又餓又渴,接過水便一飲而盡。
「我肯定會讓兒子和你離婚的。
「像你這種敗家娘兒們,一分錢都不會掙,還又胖又蠢,我兒子真是可憐啊~」
我最近真的十分奇怪。
好像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罵人的能力。
雖然心中很生氣,說話的聲音,卻溫柔如水。
-11-
「婆婆,你還記得陸北川嗎?
「季澤一直在陸北川公司上班,你知道嗎?」
老太婆一怔,隨即露出個譏諷的笑。
「當然知道了。
「你這蠢貨,不會到今天才知道吧?」
她越說越興奮,眉眼間全是幸災樂禍。
「你知道阿澤爲什麼從來不告訴你公司的事情不?
「因爲他嫌你丟人!
「大學時那個陸北川也喜歡你,是阿澤搶先追你的。
「他怕陸北川知道自己費盡心機追來的,是個又肥又蠢的家庭主婦!」
我原本以爲,自己會很難過的。
可是心臟只是輕輕抽動了一下,便很快恢復了平靜。
老太婆還想再說些什麼,突然按住了腦袋。
「奇怪,我怎麼那麼困?」
當然困了。
那水裏,我可是放了十片安眠藥呢。
等她睡着後,我打開門,叫進早就安排好的人。
「你們動作輕點,不要打攪我婆婆睡覺。」
這是一家精神病療養院。
只要錢給得足夠多,他們會幫你辦好所有手續,可以把人一直關在裏頭。
爲了把這老太婆送進去,我可是花了不少錢。
送完婆婆,我又打電話請人打掃衛生。
等季澤回到家時,看到我正坐在陽臺上悠閒地喝着茶。
-12-
「晴雪,你終於回來了!」
季澤看着窗明几淨的屋子,十分感動。
「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這家一天都離不開你。」
我似笑非笑嗔了他一眼。
「以前你不是常說,我一天天閒在家沒事幹嗎?」
季澤心神一蕩,拉住我的手,滿目柔情。
「晴雪,之前都是我不好。
「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對了,我媽她……你們和好了嗎?」
我抽回手,認真盯着他的眼睛。
「媽說,不想每天在家對着我,想要住去療養院。
「她自己在網上找了一家療養院,我特意去看過了,環境很好,還有配套的醫療和服務。
「今天下午,她已經搬過去了。」
季澤倏忽站起身。
「什麼!
「不可能,媽她最討厭去療養院了。」
我咬着嘴脣,泫然欲泣。
「你不相信我?
「她那麼大一個人,不同意難道我還能綁她去嗎?
「我要是能狠下心綁她去,至於在這裏苦熬四年嗎?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麼一個滿口謊話的人?」
季澤很快就在我的淚水中敗下陣來。
他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
「別哭了,晴雪。
「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說的。」
-13-
鏡子中,我對着蒸騰的霧氣,摸着自己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不過是瘦了一些,說話柔和了些,季澤對我的態度就和之前截然不同。
以往他不是冷言冷語,就是皺着眉頭,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出房門時,我發現自己的房間陡然多了一個人。
季澤正躺在我牀上,眉間帶着隱隱的興奮。
看到我,他立刻起身,走過來將我摟在懷中,手摸上我的後腰。
我按住他的手,朝他嬌嗔一眼。
「今天來大姨媽了。」
季澤非常遺憾,把頭埋在我脖頸間嘆氣。
「晴雪,我們已經很久沒有……ẗū₇」
我當然知道了。
這男人,今天剛把他媽送去療養院,他就有心思想這事情了。
虧得他一直自詡孝順。
男人的孝順啊,不是外包,就是靠嘴。
我輕聲細語把季澤趕出房間,他握着門把手戀戀不捨。
「明天週末,我們一起去看我媽吧。」
一夜好夢。
第二天我照鏡子,發現自己又瘦了。
皮膚嬌嫩得像剝了皮的雞蛋。
我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恢復大學時的美貌。
穿上一條黑色的略修身的連衣裙後,季澤眼睛都看直了。
他紅着眼眶抱住我。
「晴雪,你知道嗎,我很想你。
「你現在的樣子,和我剛見你時一模一樣。」
多可笑啊,如果不是因爲嫁給他,照顧他媽,我至於變成之前那不修邊幅的模樣嗎?
24 小時照顧一個壞脾氣的癱瘓老人,把屎把尿的艱辛,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的。
-14-
療養院的條件,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一些。
難怪一個月要三萬多呢。
不但配套齊全,綠化也做得十分好。
走在裏頭,像漫步在森林公園中。
療養院的陪護人員都是輕聲細語,態度親和。
季澤放下心來,鬆了一大口氣。
「晴雪,之前確實是我誤會你了。
「這裏確實很好,難怪媽她會想來。」
我們去看婆婆時,她睡得很沉。
季澤並沒有叫醒她。
他已經習慣了,婆婆喜歡在半夜折騰我,所以白天要補很長時間的覺。
她這麼喜歡睡覺,以後我會讓她長長久久地睡個夠。
我特意和護工交代了,婆婆神經衰弱,需要長期服用安眠藥。
白天晚上,都得喫。
聽說這藥喫多了,會讓記憶力減退,白天人也會昏昏沉沉的。
還會影響肝臟和腎臟功能。
我突然就有些後悔。
後悔爲什麼不早點把她送進療養院。
以前的我,腦子多少有點問題,真是沒苦硬喫。
還好,我醒悟得很及時。
現在的我依舊年輕,且貌美。
以後享福的日子,還長着呢。
晚上回到家,季澤特意去超市買了許多菜。
都是他喜歡喫的海鮮和牛肉。
他說家裏難得就我們兩人,要和我燭光晚餐,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
他把菜放到廚房,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晴雪,我最喜歡喫你做的菜了。」
原來他所謂的「浪漫」,是要我做飯。
我拿過圍裙遞給他,抱着他的手臂撒嬌:
「以前都是我做給你喫,我也想嚐嚐你的手藝。
「你這麼聰明能幹,做什麼都能做好的。」
一頓彩虹屁,誇得季澤飄飄然。
-15-
牛排煎老了,魚做得非常腥,蝦肉燒得很乾。
季澤默默地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
爲了打破尷尬,他開始沒話找話和我聊天:
「下個月,公司有個年會,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去。」
我眨了眨眼,好奇地問道:
「是嗎,怎麼突然就要辦年會了?」
季澤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着玻璃杯。
「每年都辦的。
「以前我看你忙,就沒叫你。
「今年媽她去療養院了,我想你應該有空。
「對了,你現在不需要照顧媽了,打算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我辛苦四年,好不容易喘口氣,就着急讓我去當牛馬?
季澤看我不說話,有些詫異:
「你不上班嗎?
「之前你不是一直說,很想回職場來着?
「我還是支持你工作的,有工作的女人更有智慧,不會和這個社會脫節。
「晴雪,你曾經也是一個很優秀的女生,確實不該困在這間屋子裏。」
嘖,孩子死了你來奶了。
我想休息你說上班女性有魅力了。
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拒絕:
「季澤,我已經四年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季澤微不可察地皺眉,卻還是點頭。
「也行,那就先休息一個禮拜吧。
「找工作的事情,下週再說。」
-16-
這一個禮拜,季澤很忙,每天回到家都是半夜。
他忙,我比他更忙。
我回到家時,他已經睡了。
他早起去上班,我還在房裏呼呼大睡。
連着好幾天,兩個人硬是沒碰上面。
這天我正坐在玄關處換鞋,客廳的燈突然亮了。
季澤冷冰冰地站在牆邊,一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
「你去哪裏了?」
他半眯着眼睛,當看清我穿的衣服時,怒火更盛:
「江晴雪,你說清楚!
「穿成這樣你去哪裏了?!」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黑色風衣裏,是一條緊身的包臀超短裙,露出細長白皙的腿。
挺好看的。
我瘦得可真快。
短短几天時間,就從 135 瘦到了 107 斤。
配上我 168 的身高,已經完全不能說胖。
「和一個朋友去喝了幾杯,怎麼了?」
季澤的眸光陡然變冷。
「朋友?男的女的?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朋友?」
心頭躥起一股火氣,我也跟着冷下臉,淡淡地回應:
「女的,大學室友。」
其實,我和陸北川在一塊。
這幾天晚上,我都是和他在一起。
喝酒聊天,冒着夜色遊湖,甚至還抽空一起回了趟母校。
而且,每次都是我主動約的他。
剛開始,陸北川是拒絕的。
我便咬着脣裝可憐。
「我在家照顧季澤媽媽四年,現在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陸北川,你也嫌我是個和社會脫軌的家庭主婦,不願和我做朋友嗎?」
陸北川很快在我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17-
季澤一怔,臉色好了不少,卻依舊有幾分不悅。
「那也不用這麼晚回來吧?」
結婚四年,我從未騙過季澤,他對我深信不疑。
就像我之前,信任他一樣。
「不算晚吧,才十二點。
「你以前,好像回來得更晚。」
季澤噎住,煩躁地扯了下領口。
「男人和女人能一樣嗎?
「再說,我這都是爲了工作。」
真是一個好理由,值得我好好學習。
Ṱŭ̀¹「唐燦燦她們公司正在招人,她是 HR,想讓我去試試。」
不知怎的,最近人瘦了以後,腦子好像也清爽了許多。
這不,謊話張嘴就來。
季澤徹底放下心,眉頭舒展。
「就算爲了工作,也不應該這麼晚。
「我明天有個重要的會議,你幫我準備一套衣服。」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站起身朝房間走去。
「我累了,想睡覺。
「你的衣服我不知道放哪裏,你自己找找吧。」
季澤喫了一驚:
「之前都是你給我準備的!」
我沒有回頭,只是毫不在意地朝他擺了擺手。
「以後這些事情,你自己做吧。
「我要準備上班了,很忙。」
-18-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我還沒玩夠呢。
最重要的是,錢還沒花完,上什麼班?
最近我有很認真在學習《婚姻法》。
屬於女方的首飾、衣服、包包什麼的,算個人生活用品,離婚時可以全部帶走。
我把卡里全部的錢,都花得一乾二淨。
這天,我正在美容院做按摩,接到了季澤的電話:
「晴雪,家裏怎麼停電了?」
停電?
「是不是欠費了?這個月的電費好像沒有交。」
季澤很茫然:
「那你爲什麼不交?」
我理直氣壯地抱怨:
「沒錢了,拿什麼交?
「你這個月工資呢?怎麼還沒發下來?」
季澤大驚失色,透過手機都能感受到他聲音中的驚恐和絕望:
「沒錢?!我的錢呢!!!
「江晴雪,你趕緊給我回來說清楚!」
我掛掉電話,按摩完又在牀上閉着眼睡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起身回家。
屋裏很黑。
季澤冒着夜色坐在沙發上,手機屏幕綠色的燈光映襯得他鬼氣森森。
-19-
聽到開門聲,他白着臉抬起頭。
「四百多萬,一個多月的時間,你就花完了?」
我毫不在意地聳肩。
「花完了就再賺唄,也不是我一個人花的。
「你媽那療養院,我一次性交了三年的費用。
「交三年,送三年,可划算了,這就花掉一百多萬。」
季澤兩眼一黑,氣得手都在發抖。
「多少?!
「一百萬?!」
我點點頭,掰着手指給他算賬:
「我們結婚這麼多年,我對你媽沒話說吧?
「我可是家裏的獨生女,咱們不能厚此薄彼。
「給你媽花了 100 萬,自然也得給我媽花 100 萬。
「我給我爸媽都買了一份保險,加起來 90 多萬,算了,我家喫點虧。
「咱們是夫妻,這幾萬塊,我自然是不會同你計較的。」
季澤深吸一口氣,眼睛瞪得彷彿要喫人。
「還有剩下的兩百多萬呢?」
我轉了個圈,示意他看我完美的身材曲線,還有連毛孔都看不見的皮膚。
「季澤,是你說要養我的。
「你說我太土了,就應該好好打扮打扮。
「打扮,肯定是要花錢的。
「去美容院、健身房,買化妝品、衣服、首飾、包包,哪一樣不要花錢?」
季澤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頹然癱倒在沙發上,痛苦地用手捂住臉。
「江晴雪,你太過分了。」
我幽幽地嘆口氣。
「不是我過分,季澤,實在是你賺太少了呀。
「你賺錢的速度趕不上花錢的速度,我也沒辦法啊。」
-20-
季澤收回了我的卡,並表示以後都不會把工資卡交給我。
我自然不同意。
「季澤,是你說好要養我的,你想說話不算話?!」
季澤板着臉。
「你現在這種花法,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就連電費,都是我刷信用卡交的!
「以後家庭開支我會負責,你還是早點上班去吧。
「等上了班,就知道我賺錢的不容易,不會這麼亂花錢了。」
季澤很快就後悔了。
因爲家裏開始變得越來越髒。
衛生沒人做,垃圾沒人收拾,飯更加沒人燒。
我只打掃自己的房間。
他的衣櫃亂成ẗú⁰一團,牀單、被罩也不再有人每週更換。
他板着臉質問我,我無辜攤手。
「你不給我錢,自然沒有家政。」
季澤不理解:
「可這些事情,都是你之前做慣了的。」
我紅着眼眶,十分委屈:
「可你之前,每個月的工資都是交給我保管的。」
季澤閉嘴了。
他不想給我錢,只能選擇自己花錢請家政。
我向他要錢買衣服,他都拒絕了。
季澤的薪資很高,算上獎金,一年到手有六七十萬。
我們是夫妻。
這錢,自然有我的一半。
他不肯給我,我也有其他辦法拿到。
比如,把這套房子抵押給銀行。
這一個月我已經充分感受到了花錢的快樂。
想讓我再回到以前那種窮日子,是不可能的。
-21-
季澤收到銀行的還貸款通知時,人都傻了。
他嘴脣顫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晌,才啞着嗓子顫聲問我:
「你、你是瘋了嗎?
「江晴雪,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
我低頭撫摸着自己精緻又昂貴的美甲,十分委屈:
「那你不給我錢,我有什麼辦法?Ŧúₐ
「喫穿用,哪一樣不要花錢?這可都是你逼我的。」
季澤都有些絕望了。
「貸出來的兩百萬呢,在哪裏?」
我無辜地眨巴着大眼睛。
「這是我的錢。」
季澤瘋了:
「你神經病啊!這是我的錢!」
「這房子可是婚後買的,是夫妻共同財產,怎麼會是你一個人的錢?」
季澤握緊拳頭,用力咬着牙。
「行,那我的那一半呢?你先給我一百萬。」
我朝他伸出蔥白如玉的手,越看越覺得自己最近真是美得驚人。
連手指頭,都這麼美,簡直可以去當手模。
「你的工資也是夫妻共同財產,有我的一半,你把工資給我。」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季澤沒有把工資給我,他向我提出了離婚,要求分割所有夫妻共同財產。
原來男人要的,不只是美人。
而是一個不花錢、做家務,賢惠還懂事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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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很爽快地同意了離婚。
季澤以爲,自己還能追回那兩百萬。
只可惜,這筆錢被我買了分紅養老保險,錢要十年以後才能取出來。
季澤不想拖太久,現在的他,迫不及待想甩開我這隻吞金獸。
他覺得自己收入高,只要和我離婚,前途依舊一片光明。
存款會有的,房子也會有。
兩個人名下都沒有錢,財產分割起來非常迅速。
房子已經被抵押貸款,歸了季澤。
當然,那兩百萬貸款也歸他。
其他的存款花光了,不用分。
個人的生活用品,歸個人。
「江晴雪,你真可怕。
「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對着鏡子優雅地轉了個圈。
是啊,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也太美了!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美成這樣,簡直漂亮到可以原地出道當明星。
簽字離婚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Ṱūₖ很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來到一間古色古香的當鋪中。
櫃檯前站着一個渾身籠罩在霧氣中的人。
他說,季澤典當了我三樣東西,我也可以典當他三樣東西。
我想了想,試探着問他:
「我想要季澤的運氣,換取我的財富。
「用季澤的英俊,換取我的智慧。
「用季澤的健康,換取我的運氣。」
低沉喑啞的聲音從櫃檯後響起: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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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夢實在是太真實了。
真實到我一起牀,就跑去買了張彩票。
開獎當晚,我拿着彩票不停掐自己大腿。
中獎了,整整八千萬。
我覺得這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明明之前,我還是一個蓬頭垢面,在家中伺候癱瘓老人的家庭主婦。
怎麼現在,成了又漂亮又有錢的單身富婆?
這一切,似乎都是因爲季澤去那個什麼靈魂典當鋪,當了我三樣東西。
也不知道他當掉了什麼。
做得真好!
正當我興奮得恨不能扯着嗓子吼幾聲時,手機震動。
是陸北川的信息:
【晚上公司年會,你來嗎?】
我笑了。
【應該是來不了,我和季澤離婚了。】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
【那你願意和我一起參加嗎?以我朋友的身份。】
我想了想,覺得應該去一下。
好幾天沒看見季澤了,還有點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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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澤的表情,比我想象中還要精彩。
他瞪着眼睛,張着嘴,彷彿見到鬼一般。
他身邊站着個年輕的女孩,眉眼清秀,身材纖細。
她好奇地打量着我,滿眼都是驚豔。
「季總, 那位就是陸總的女朋友嗎?
「天哪, 她可真漂亮,是不是哪位明星啊?」
我握着酒杯,款步走向季澤。
「好久不見,前夫。」
女孩彷彿被雷劈中一般, 驚訝得語無倫次:
「前、前夫?
「季總,這就是您之前說的,帶不出門的邋遢老婆?
「我天!」
我似笑非笑嗔了季澤一眼。
「是嗎?
「原來你是這麼介紹我的。
「這位, 想必就是你口中, 勤勞能幹的, 男助理吧?」
女助理一個跨步, 拉開和季澤的距離,臉紅成番茄。
陸北川嗤笑一聲, 有些不屑地瞥了季澤一眼。
「季經理,似乎眼神不太好。」
說完就帶着我離開了。
留下一臉尷尬的女助理,和失魂落魄的季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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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會過後,陸北川開始頻繁約我。
我看出他的意思, 卻並不想那麼早就談戀愛, 只是不近不遠和他相處着。
如今追求我的男人實在是太多了。
陸北川雖然優秀,卻也算不上什麼。
倒是季澤的消息,不時傳進我耳中。
他確實,有些倒黴。
他媽媽那個療養院的老闆,破產逃去了國外。
療養院倒閉,多交的錢退不回來, 他媽自然也被送回家。
聽說,他媽得了老年癡呆。
每天神神道道, 在家裏不是罵人就是摔東西, 趕跑了好幾個護工。
季澤晚上睡不好,工作時不停出現錯誤, 已經被公司降職兩次。
陸北川說, 公司已經有辭退他的打算。
我再次見到季澤時, 差點沒認出來。
他穿着件皺巴巴的西服, 頭髮凌亂,眼圈發黑, 正在排隊買咖啡。
「季澤, 好巧。
「嘖, 你怎麼, 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我都有些認不出你了。」
季澤瞳孔猛然一縮, 他嘴脣顫抖, 半晌才啞着嗓子開口:
「你認錯人了。」
說完, 連咖啡都沒拿,落荒而逃。
電視上正播着《大話西遊》, 紫霞仙子的聲音脆生生響起:
「你看那人, 好像一條狗啊。」
我看着季澤落魄的背影, 突然想起,要是當初他不去那個靈魂典當鋪,如今會是什麼情況呢?
只是可惜,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命運饋贈的所有禮物,其實在暗中早已標好了價格。
貪心的人,註定會失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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