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七年,顧奕初被我撞見三次出軌。
第一次,他跪在雨中求我原諒。
第二次,他聯合我爸媽撒潑打滾阻止我離婚。
第三次,他破罐子破摔,無所謂地笑笑。
「你也去找,滿意了吧?」
滿意,滿意極了。
等我真正嘗試過後,才終於理解他。
年輕鮮活的滋味實在美好。
可顧奕初卻後悔了。
-1-
二十九歲生日這天,空蕩蕩的家裏只有我一人。
說要趕回來陪我的顧奕初兩分鐘前給我發了條消息。
【臨時有事回不來,明天給你補。】
也就是前後腳的事。
他的祕書許覓立馬發了條專門給我看的朋友圈。
上百層樓高的酒店,將整座城市盡收眼底。
落地窗前的浴缸裏,兩隻沾着綿密泡沫的手交握。
曖昧氣氛不言而喻。
婚戒摘下的痕跡還沒完全消散。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顧奕初的手。
可笑的是,我竟然對此沒有任何感覺了。
畢竟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出軌。
這條朋友圈很快就消失。
許覓又補了一段文字。
【發錯東西,要被老闆狠狠罰了。(可憐)】
我將手機關上。
心是麻木的,身體卻很冷,催促着我去尋找暖源。
我驅車回了家。
到了家門口,做出敲門的動作,卻發現手被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一樣,無法動彈。
於是硬生生在門口站了幾分鐘。
門內傳來不輕不重的聲音。
是我弟何崇文的。
「爸媽,今天是不是我姐生日啊?」
我媽想了一會兒:「明天是你生日,啊,那今天就是她生日了。」
「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
她嗔怪道:「打什麼打,明天你生日順便一起給她過了就算了,反正每年都是這麼過的,她早習慣了。」
我爸搭腔:「奕初估計在陪他呢。」
我媽突然拔高音量。
「陪什麼陪啊,現在奕初還在出差呢,我看也是藉口,不想回家看到她唄,整天拉着個臉像誰欠她八百萬一樣,自己沒有本事拴住男人的心能怪誰?
「再說了奕初現在大老闆了,哪個大老闆不偷腥,少見多怪,人家發達後沒有拋棄糟糠妻,承諾她永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就很不錯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就行了嗎,她一天天跟奕初鬧,誰受得了?」
我爸和我弟附和了幾句,話題轉向別的事,一家人又說說笑笑起來。
只有我,越來越冷,牙齒都在打戰。
-2-
兩年前,顧奕初第一次出軌被我撞見。
我整個人如墜冰窟,只說了兩個字:離婚。
真正愛一個人眼裏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哪怕他在暴雨中跪了一晚上,哪怕他說他是被設計中了藥。
我流了一整晚的淚,卻依舊不願意鬆口原諒他。
我媽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她指着我的鼻子大罵:「當初是你非要嫁給他,現在說離就離,你是想讓我們全家人跟着你一起丟臉嗎?」
ẗùₐ見我不敢置信的模樣,她又軟下語氣勸我。
「奕初也是被賤女人算計的,你再給他一次機會,差不多就得了。」
一個月的時間,顧奕初每天都來道歉求和。
我終於鬆口妥協。
但是我不願意跟他同牀共枕了。
因爲始終過不了那一關。
顧奕初看到短短時間瘦成皮包骨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我,心疼得落了淚。
他給我寫了保證書,每天都給我彙報行程,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不到半年,我就撞見他出軌了祕書。
他說喝醉了,將她認成了我。
我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直到他惱羞成怒摔門離去。
顧奕初沒再求我原諒。
他非常坦然地告訴了我爸媽,他知道他們會爲他衝鋒陷陣。
我媽罵我半年沒給他好臉色纔會讓他沒地方發泄。
我爸說我要是離婚就不認我這個女兒。
我弟說他的公司是顧奕初出錢開的,讓我不要任性,爲這個家想想。
他們在家裏鬧,去我的公司鬧,最後他們拿我沒了辦法。
我媽甚至喝了農藥送去醫院洗胃。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何秋畫,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你就別提離婚,我們家都指着這個女婿呢!
「大家都知道我有個金龜婿,你要是離婚了,別人該怎麼笑話我們家,你不能這麼自私!」
顧奕初曾經恭敬親熱喊我嫂子的那羣兄弟也嘲諷地勸我。
「嫂子,做到初哥這個程度的男人哪個沒有幾個養在外面的解語花啊?」
「你只需要在家當富太太花錢,沒人能越得過你,說實話,他對你已經很不錯了。」
「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你的吸血蟲家人着想是不是?」
顧奕初什麼都不用說,因爲他什麼都說了。
我再一次妥協。
這次我和顧奕初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我把他當空氣,他自討沒趣幾次後就回來得越來ƭũ₌越晚。
這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
腦子裏像被漿糊糊住,和外界彷彿隔了一層玻璃罩,我感知不到任何東西了。
顧奕初第三次出軌,他將祕書帶回了家。
就在沙發上,他們剛做完,顧奕初敞開的領口還有鮮紅的吻痕。
我問他:「爲什麼不願意離婚?」
他點了Ŧṻⁿ支菸,眉眼被薄霧氤氳,無奈地嘆息一聲。
「秋畫,已經活到這個年紀就不要太天真了,即使我答應離婚,爸媽也不會答應,我是爲你好。
「都說瞎子恢復光明的第一件事就是丟掉柺杖,我沒有,即使我不需要了,我也會好好保存。
「所以你可以繼續做你的富太太,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也有親情。」
我竟然笑了出來。
「所以你終於承認,你不愛我了?」
顧奕初看了我很久,薄脣玩味地彎了彎。
「嗯,不得不承認,再濃厚的感情都會隨着時間沖淡。
「我現在看着你的眼淚,沒有任何感覺,只覺得煩。」
-3-
心如死灰之後是什麼階段呢?
我不知道。
從那個被稱爲家的地方出來後,我遇到了一個想揩油的醉漢。
他嘿嘿笑着朝我走近。
「美女,上哪去啊,哥哥送你。」
說着就伸手朝我抓來。
我沒有焦距的目光注視着他,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無法遏制的毀滅欲。
去死吧,去死吧,你們都去死吧!
活着有什麼意義呢,那就都別活了!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我微笑着掏出一把水果刀。
有一段時間對周圍的一切產生強烈的恐慌感,總覺得有人會害我,隨身帶着防具才能讓我感到一絲安全。
「臥槽,你有病吧,哪來的瘋婆子!」
他一瞬間眼神清明瞭,撒腿就跑。
我在後面瘋狂地追,用盡了生平最惡毒的話。
高跟鞋跑斷了,我就赤腳追。
追到血肉模糊,追到他不見蹤跡。
我將手機砸了,能砸的都砸了。
不夠,還不夠!
我急切地想宣泄在胸腔裏翻湧的破壞慾,同歸於盡吧,都給我去死!
腎上腺素操縱我的四肢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海浪的聲音。
我在礁石上坐了一夜,直到朝陽躍出地平線。
平靜下來後,我想了很久。
丈夫不再是我的愛人,家人不再是我的家人。
我什麼都沒有了。
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全部崩塌,我反而內心油然而生一種ţù₅奇異的平和感。
沒有期待、沒有希望,沒有寄託,與之對應的是什麼?
是隨心所欲。
天塌了又怎樣,還能壞過現在嗎?
打不過,那就加入吧。
被視作異類,那就合羣吧。
我彷彿聽到靈魂破碎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身體的輕盈。
耀眼的日出映照在我身上。
我清晰地感知到,有什麼東西被打碎又重組,所有情緒從我身上剝離。
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
-4-
打開家門時,顧奕初正和許覓在沙發上打情罵俏。
推着我進門的保姆有些尷尬。
「先生,太太回來了。」
顧奕初漫不經心地瞥過來,頓住。
「你的腿怎麼回事?」
我語氣平靜:「高跟鞋壞了,被玻璃劃傷。」
許覓嗔怪道:「何小姐不是我說你,這麼大個人了還玩失蹤這一套,害得老闆一整晚都在擔心你,都沒睡好。」
她嬌滴滴地看了顧奕初一眼,意有所指。
顧奕初沒說話,略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卻又不失縱容。
許覓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我笑了笑:「所以說啊,這高跟鞋質量太差,害我摔跤就算了,手機也摔壞了,果然還是得選好的。
「那就麻煩你幫我採購那幾家大牌最新款的春夏限定送過來,錢不是問題,我老公有的是。」
許覓頓時臉色有些難看,她扯了扯顧奕初的袖子。
卻發現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過生日,這麼點忙都不願意幫?」
顧奕初突然笑了:「那就讓她幫你買。」
他拍了拍許覓:「你先回去吧,我要陪老婆過生日了。」
許覓沒了脾氣,毫無威懾力地瞪了我一眼才不情不願地離開。
「生日禮物想要什麼?」
我看着他:「你上回說開放式婚姻的話還作數吧?」
顧奕初一愣,看到我掏出新手機對着他。
「看着鏡頭再說一遍,怕你反悔,留個證據。」
顧奕初想到什麼似的,不怒反笑。
「你放心,我找你也能找,滿意了吧?」
「要是你後悔呢?」
「後悔?」
他不屑嗤笑:「我要是後悔,我就是狗。」
我滿意了,慢悠悠地指揮保姆收拾出一樓的房間給我。
顧奕初視線停在我的手機上。
「換牌子了?」
我點頭:「用太多年,膩了,換一個牌子試試。」
說實話,我們已經很久沒那麼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了。
但不知道是哪句不對,他冷笑一聲,起身就走。
-5-
何秋畫最近很不對勁。
幹了這麼多年的工作,她說辭就辭了。
她說富太太還上什麼班,專注享受就行。
要知道她以前再忙再累都不會辭職,她說這是她的底氣。
現在她買豪車,買珠寶,買古董,這都是她以前不感興趣的東西。
顧奕初給她的黑卡,她也不用,後來他就懶得送了。
現在她倒是照單全收。
遇到喜歡的直接發圖給他,任性得甚至有些可愛。
她燙了捲髮,本就明豔的長相更是放大到十分。
顧奕初開始產生危機感了。
他問保姆最近何秋畫在幹什麼。
保姆說她現在每天都會出門健身。
健身,是爲了取悅他嗎?
何秋畫向來很倔,他是知道的,現在終於想通了嗎?
顧奕初該高興的,卻沒來由地心頭一陣悶窒。
感覺事情漸漸脫離了他的控制。
何秋畫不該是這樣的。
他在辦公室點了支菸,覆盤着近來不對勁的地方。
開放式婚姻……
不可能,何秋畫就算對他死心,也只會想盡辦法離婚。
她過不去那條底線的。
顧奕初越是這樣想,心底就越莫名煩躁。
許覓在他懷裏嘀咕着:「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怕不是要出去偷人吧?」
顧奕初被猛地撥動了腦海中那根緊繃到極點的弦。
他狠狠拽住她的頭髮往下一拉。
在她的痛呼聲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顧奕初滿臉戾氣。
「我老婆怎麼樣關你什麼事,你一個做小三的是不是分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
許覓眼圈瞬間紅了,卻還是連忙低眉順眼地求他原諒。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顧奕初卻再沒興致,拿了衣服起身離開。
恰好他要去蘇市出差一週。
鬼使神差地,他去了他們剛結婚時打卡過的一座寺廟。
裏面有一棵很大的榕樹,上面掛滿了姻緣紅繩。
顧奕初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找到了他們掛上去的那條。
已經褪色嚴重。
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寫的字:
【何秋畫和顧奕初要相愛一輩子。】
他眼皮突然刺痛起來,酸澀的滋味後知後覺地開始蔓延。
顧奕初突然迫不及待想回家,想見到何秋畫。
可他推開門,看到的卻是衣衫落了滿地的場景。
何秋畫的房間傳來她慵懶的笑聲。
「別鬧了沈叢,抱我去洗澡。」
他僵在原地。
-6-
打開門的時候,我身上只裹着一片浴巾。
沈叢啊了一聲,狀似苦惱地回頭看我。
「姐姐,不是說你老公出差嗎,怎麼就回來了?」
我安撫地朝他笑笑,看向門口。
「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
顧奕初此刻彷彿成了一座雕塑,靜默在原地。
他眼底的茫然太過清晰,彷彿從沒想過會見到這個場景似的。
幾秒過後,他終於回神,瞬間暴怒。
抬起拳頭就要朝沈叢揮去。
好在沈叢跟我在一起的那天就做好了覺悟,時刻警醒自己鍛鍊身體,免得被我老公打。
他從容側身躲開,語氣散漫。
「差不多行了,把我打傷了,你老婆還要心疼,真是不懂事。」
我撲哧一笑。
「沈叢,你先走吧,我老公估計有事找我,下次見。」
他撈起地上的衣服,當着顧奕初的面勾着我的下巴來了個深吻。
「姐姐,不要讓我等太久哦。」
我微笑點頭,目送他離開。
剛直起身,手腕一痛,被人大力拖拽進浴室。
顧奕初因過度憤怒眼裏浮現血絲,他發了狠地扯下我的浴巾將我拉進浴缸裏沖洗。
我痛呼出聲,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犯什麼毛病!」
他被這一巴掌打得偏過頭,理智似乎也漸漸迴歸。
顧奕初下顎緊繃,死死盯着我ƭų⁰。
「何秋畫,你怎麼敢背叛我!」
我皺眉:「顧奕初,你裝什麼失憶呢?約定開放式婚姻那天,你信誓旦旦說不會後悔,所以你現在又在幹什麼?」
顧奕初臉色隨着水珠的滑落漸漸泛白。
他薄脣輕微動了動:「那是因爲——」
「因爲你篤定我越不過那條線,你篤定我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是吧?」
我舒展了手臂搭在浴缸上,大大方方地展示我身上曖昧的痕跡。
顧奕初卻像雙眼被刺痛般猛然別過頭。
拳頭被攥得青白,隱隱發顫。
我輕笑一聲:「你可真夠賤的。」
-7-
不歡而散後,顧奕初報復我似的直接將許覓帶回了家裏。
保姆從一開始的震驚到裝聾作啞。
我見怪不怪,甚至還能誇一誇許覓新買的性感睡衣。
顧奕初看我這毫不在意的模樣,更生氣了。
他一把將許覓扯回房間,非要鬧出動靜找存在感。
我睡樓上,他們就在隔壁施工。
我睡樓下,他們就在客廳幹活。
深夜,我再一次被高亢的聲音吵醒,忍無可忍。
我狠狠踹他們房間的門,破口大罵。
「你們能不能有點素質,還讓不讓人睡了?」
門很快被打開。
顧奕初露出滿是抓痕的上半身,脣角勾出一抹弧度。
「你不是不在意嗎,現在又是做什麼?」
我壓下心頭的火氣。
「你們做什麼,在哪做,用什麼姿勢,我不在意,但我希望你們能在別人需要休息的時候輕一點。
「這點要求都做不到嗎?」
顧奕初低頭看了我很久,似乎想在我臉上找出一丁點喫醋的證據。
對峙了一會兒,他無趣地扯了扯嘴角。
「不好意思,做不到。」
許覓也套上睡裙出來了,她軟綿綿地倚在顧奕初身上。
「抱歉啊,我提醒過他,他總是不聽。
「唉,畢竟這是他的房子,何小姐,你忍忍吧。」
我一聽,也是。
轉身回了房間。
半個小時後,我推着行李箱出門。
顧奕初看到客廳的沈叢,額角青筋直跳。
擦身而過時,他攥住我的手腕。
「何秋畫,你要去哪兒?」
我厭惡地揮開。
「去能讓人睡覺的地方,行了吧,你滿意了吧?」
顧奕初擋在我面前,語氣失控。
「不許走!」
沈叢給了他一個肘擊。
「麻煩讓讓,別擠到姐姐了,你不心疼,我心疼。」
顧奕初悶哼一聲被推到牆上,許覓匆匆忙忙地跑出來扶他卻被用力揮開。
從始至終,他的視線牢牢落在我臉上,竟然從他臉上看到幾分震驚和不解。
我頭也沒回地帶着沈叢離開。
「家裏什麼時候清靜,我什麼時候回來。」
-8-
沈叢將我送到我名下的一處房產。
他像回家了一樣自在,抱着我不鬆手。
「你老公回家後你都不怎麼找我了,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麼?」
我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髮。
「算小三。」
沈叢:「……」
他用那張帥得過分張揚的臉做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好吧,那現在能陪陪小三嗎?」
明明是詢問的語氣,手已經很熟練地探進衣襬。
我:「……」
很難把現在的他跟兩個月前冷漠到刻薄的男人聯繫起來。
我和沈叢的初遇很不體面。
顧奕初再一次出軌被我發現,我媽裝模作樣地在我面前罵了他一通後終於露出真實意圖。
她埋怨我抓不住他的心,貶低我的髮型、身材、性格,將我說得一文不值。
最後她勸我好好打扮自己取悅顧奕初。
我當着她的面吐了出來。
吐到喉嚨像火燒一樣灼痛,胃部依舊翻湧着難言的噁心。
可笑的是,我媽還以爲我懷孕了。
高高興興地押着我去醫院檢查,結果只是腸胃炎。
她失望地嘀咕着離開。
我精神恍惚地從醫院出來,行屍走肉一般挪動身體。
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遞過來一張名片。
「健身瞭解一下?」
「健身」這兩個字深深刺痛了我的神經。
我失去理智,崩潰得大哭出聲。
「你也覺得我應該靠健身來取悅出軌的丈夫嗎?
「你也覺得丈夫一再出軌是因爲我不漂亮身材不好嗎?
「你也覺得是我的錯嗎!」
路上許多行人都駐足觀望我的醜態。
一瞬間,我無助極了。
匆匆跟他道了歉,抽過那張名片就快步離開。
身後傳來他清冽的聲音。
「你很好,丈夫出軌不是你ẗű₉的錯,他在婚禮上鄭重承諾,卻沒有履行諾言,這是他的失敗。
「健身也並不是取悅任何人,而是讓人體會到親自塑造掌控自己的感覺。」
我胡亂抹乾眼淚,加快腳步離開。
那天我在河邊坐了很久。
回頭時,一道高大的身影就佇立在我身後。
素不相識,他卻怕我想不開,守了我很久。
再後來,我去這家健身房辦了最高規格的會員卡。
他順理成章成爲我的私教,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沈叢。
-9-
沈叢長得很帥,每天搭訕他的會員不計其數。
但他除了工作,對誰都拒之千里之外。
更別說我這種有夫之婦了。
不過,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大學那會兒,顧奕初雖然一貧如洗,但他長得帥又上進。
那股禁慾的Ṭű̂ₕ氣質吸引了不少富家女向他表白。
他半點沒有猶豫,通通拒絕。
那時我就知道,我這種家境一般的人反而跟他有共同話題。
我天天往他身邊湊,表現出對他的喜歡,卻偏偏不表白,讓他沒有拒絕的機會。
兩年下來,追他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我卻還堅守崗位。
顧奕初終於鬆動。
契機是他媽生病暈倒,我跟他一起去醫院,幫他照顧了半個月。
顧奕初主動吻了我,說這輩子都不會辜負我。
雖然現在看來他說的話是放屁。
但是客觀上來說,追難搞的男人這一塊我還是有點心得體會。
加上沈叢微信後,我翻遍了他的朋友圈。
雖然只有寥寥幾條,但裏面的信息足夠了。
他分享的歌曲,分享的電影劇照,分享的話題……
我花了幾天去喫透。
之後去上課的時候再不經意地提到,這不就有得聊了嗎?
肉眼可見的,他回覆我信息的頻率越來越高。
白天上課時不時的身體接觸,晚上更是契合靈魂的碰撞。
也許是隨着年齡的增長,我變得更有魅力。
不到兩個月,他就對我敞開心扉了。
沈叢是個富二代,家裏的產業主要在海外。
他媽跟他媽商業聯姻,生下他後就離婚,各自在外有情人。
從小沒有感受到愛的孩子選擇離家出走。
他跑回國內,寧願當一個健身教練也不願意繼承那冰冷的家產。
我:「……」
沈叢問我:「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我笑了笑:「確實挺傻,跟我之前一樣傻。
「你這樣跑出來是不是希望他們主動來找你?但事實上他們會很快遺忘你,原本屬於你的家產也會被私生子繼承。
「不愛你的人看到你的眼淚時第一反應是厭煩而不是心疼,我是過來人。」
沈叢怔怔看着我,眸光微閃。
「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的手摸上他練得很漂亮的胸肌。
「其實自己想明白就好,不對任何人抱有期待,日子就好過多了。
「與其陷在痛苦裏看着別人尋歡作樂,不如自己也找點樂子爽一爽。
「對了,說到爽,你那裏——」
沈叢無奈地捉住我的手。
「你真的只饞我身子吧?
「不過,說到爽,我那裏確實……」
他沒再往下說,取而代之的是一路向下細密的吻。
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確實能讓我很爽。
-10-
搬到外面還沒逍遙幾天,顧奕初大半夜又作妖。
他的幾個兄弟將我拉進一個羣。
發了好幾個他在會所喝醉喊我名字的視頻。
不愧是顧奕初,就是明白該怎樣噁心我。
【嫂子,不管怎樣,你也不能不管初哥啊,他都快喝進醫院了。】
我:【你們不會讓他小情人去接他?】
【他只要你來接。】
我直接將顧奕初發誓不會後悔的視頻發到羣裏。
沒人再敢說話。
很快這個羣就被羣主解散。
但我的電話隨之響起。
「嫂子,初哥喝醉了,我們也拿他沒辦法,要不你還是來一趟吧,算我求你了。」
我正想掛斷,電話被顧奕初接過去。
「何秋畫,過來接我,生活費加倍。」
我沉默兩秒:「地址。」
沈叢睡眼朦矓地環抱住我的腰。
「不許去。」
我親了他一口。
「乖,我讓他再買臺跑車,下個月我們就去自駕遊。」
沈叢這才罷休。
等我到地方的時候,是他兄弟來接的我。
也是當初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讓我息事寧人的那位。
在顧奕初看得見的角度,我拍了拍他的臉。
「我看你也是風韻猶存,你也知道我和顧奕初現在各玩各的,有興趣陪我逛街嗎?」
他表情茫然,喉結卻不自覺滾動。
還沒開口,顧奕初的拳頭就往他臉上揮過來了。
「你他媽的,你看我老婆那是什麼眼神?」
他兄弟被打蒙了。
「不是,我什麼都沒幹啊!」
顧奕初顯然此刻聽不進去,他還要上手,被打的人也惱火了。
「你有病吧!」
兩個人纏鬥在一起,好幾個人才拉開。
我抱着手臂愉悅地看完一場好戲。
顧奕初坐上副駕駛時看到我眉眼帶笑的模樣還有些恍惚。
我心情挺好,也不在意被他一直看着。
「去哪,回你跟許覓的愛巢?」
他愣了一會兒,有些艱澀道:「那是我們的家。」
我沒說話,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氣時有些不適。
「這臺車裏都是酒味,我要送去清洗,你再給我買一臺吧,回頭選好發你。」
顧奕初閉着眼,我差點以爲他睡過去了,卻聽到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們之間的話題只有這個了是嗎?」
我只覺得莫名其妙。
「不是你說讓我當個富太太的嗎,現在又在抱怨什麼?
「你現在對我唯一的價值就是賺錢給我花,不然我憑什麼對你這根爛黃瓜死心塌地呢,抱歉,我沒你那麼下賤。」
顧奕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
眼底暗色翻湧,分不清是什麼情緒。
「秋畫,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我樂了:「受不了離婚啊。」
顧奕初也低聲笑了。
「離婚,不可能。」
顧奕初似乎鐵了心要給我找不痛快。
剛拿到新車正計劃跟沈叢去旅行呢,我媽突然給我打幾十個電話讓我回家喫飯。
不是顧奕初授意的我都不信。
果然門一開,看到的就是顧奕初跟這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
我爸估計是喝高了,滿面紅光,高興地招手讓我坐下。
「秋畫,奕初說以後他就跟外面的女人斷了,跟你好好過日子!」
我不由得看他一眼。
這又是玩的哪出?
顧奕初眼神毫不躲閃,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真誠,就像第一次出軌被我發現那樣。
「老婆,我已經跟爸媽保證過了,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媽笑得見牙不見眼。
「是啊,有什麼矛盾說開了就好,家和萬事興嘛。
「要我說你們還是趕緊要個孩子,這樣婚姻才牢固踏實。」
顧奕初點頭應是,所有人都在附和她,沒有一個人在乎我的意見。
我夾了塊魚肉放進嘴裏,等他們終於笑完轉向我的時候,我微微一笑。
「怎麼,顧奕初沒告訴你們嗎?我也出軌了。」
氣氛倏然安靜。
顧奕初瞳孔巨震,他不敢相信我就這樣把這塊遮羞布扯下來了。
我弟最先反應過來,尷尬一笑。
「姐,你開玩笑呢吧?」
我歪頭看他:「我跟你姐夫早就決定要開放式婚姻,各玩各的,你是年輕人,應該懂的呀?」
顧奕初握住我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很難看。
「老婆,那是我的氣話,我們以後都不提了好不好?」
我甩開他的手。
「我不明白你想幹什麼,現在這樣不是挺好,我不干涉你,你也別干涉我。」
我爸把筷子狠狠拍在桌上。
「你一個女人怎麼能出軌,這是犯賤!」
我媽也附和:「女人就是該本本分分的,何秋畫,你趕緊給我斷了!」
見我充耳不聞還在喫,她打落我的筷子。
「聽到沒有!」
空氣中瀰漫着難聞的菸酒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我站起身,狠狠把桌子一掀。
「不讓喫是吧?那就都別喫了!」
盤子叮呤咣啷碎了一地。
顧奕初呆愣當場,看我的眼神無比陌生。
我冷笑一聲:「女人出軌是犯賤,男人出軌是女人的錯,男人想回歸家庭是恩賜,女人想離婚是家醜,你們把女婿當成親兒子,卻把親生女兒貶低到泥裏,你們說得真好啊!」
在他們震驚到說不出話的眼神中,我拔高聲音。
「看不起女人是吧?」
我轉頭看向我爸。
「你當時做手術是誰給你出的錢,是你的耀祖兒子嗎?是我!是我這個你看不起的女人!」
我又看向我媽。
「每次喫完飯,你的老公和兒子就往沙發上一躺,是我爲了讓你輕鬆點主動收拾,卻換來你一句,女孩子就是該勤快點纔好嫁人,喫的喝的你永遠只想着你兒子,腰疼住院倒是想起我了,我忙不過來讓你不情不願的耀祖兒子過來看看你,你高興得一口一個還是兒子好,兒子靠得住,我爲你做的一切都被你這一句話抹平,我他媽欠你的?」
我環顧一圈。
「甚至這個房子還是我攢錢給你們買的,你們的耀祖兒子做什麼了?」
我指着臉色又青又白的何崇文。
「你只會一個勁地求我不要離婚,你的事業全靠你姐夫。
「既然這樣,我離婚,你嫁給他不是更好?」
「何秋畫,你瘋了是吧!」
我爸氣得要過來打我,被顧奕初死死拉住。
他看着我,滿臉不敢置信。
畢竟家人是我最後的軟肋,現在竟然被我親手戳穿。
「瘋?也許吧。」
我轉了一圈,抄起棒球棍,狠狠往電視機上一砸。
「既然你們打心底裏看不起女人,那就不要花女人的錢,讓你們的好兒子好女婿買!」
電視,我買的,砸!
冰箱,我買的,砸!
空調,我買的,砸!
我把能砸的都砸了,破壞了個徹底。
場面一度混亂,我媽更是拍着大腿哭罵造孽,養出個白眼狼,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朝她溫和笑笑。
「你想去死就去吧,上次喝農藥救回來了,下次你直接跳樓,記得找高一點的樓,我這次絕對不會攔你。」
她的哭號聲戛然而止。
等到滿地狼藉後,我扔掉棍子看向滿眼驚恐的家人。
「以後我不會再管你們了,要死要活隨你們的便,再逼我,下次我就不知道會發什麼樣的瘋了。」
-11-
回去的路上,顧奕初似乎還沒從那場變故中緩過神來。
他的語氣甚至染上了幾分茫然。
「何秋畫,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我閉目養神,慢悠悠地反問。
「你故技重施,又想用他們逼迫我跟你和好,現在造成這樣的結果,滿意了嗎?」
顧奕初開車看着前方,聞言扯了扯嘴角,卻發現笑不出來。
「所以你爲什麼這次不肯原諒了呢?
「你不要我,連家人也不要了嗎?
「何秋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狠心了?」
他語氣平靜,卻每一句都帶着濃重的無力。
我緩緩睜開眼。
「顧奕初,他們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
「在我一次次被你傷害時,他們選擇站在我的對立面,從那一刻起他們就不是我的家人了,我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早點清醒過來,瞧瞧,早這樣該多好。
「從今以後,我沒有在意的東西了,你該拿什麼威脅我呢?」
我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
車子緩緩停下,我毫不留戀地推門下車。
身後傳來輕到幾乎消散在風中的一句:
「是啊,我該拿什麼留住你呢?」
我將這些無聊的人和事拋到腦後,履行承諾帶沈叢去自駕遊。
一個月裏,我們一路向西走。
在遼闊的草原上奔跑,見證了磅礴震撼的日照金山。
沉寂已久的生機似乎隨着血液的奔騰漸漸復甦。
我頭一回體會到自由的感覺。
讓人上癮。
回去後,顧奕初要求我回家住。
他說已經把許覓辭掉,我以後不會再看到她。
我答應了,反正住哪無所謂,給錢就行。
結果搬回去的當天,許覓就發瘋般找上門。
她似乎喝了酒,在客廳又哭又鬧,抱着顧奕初不肯走。
「我不信你一點都不愛我!」
顧奕初現在倒是很冷漠。
「嗯,一點都不愛。」
許覓語氣尖銳:「如果你不愛我又怎麼會縱容我摘掉你的婚戒,又怎麼會允許我佔據副駕駛,又怎麼會缺席何秋畫的生日,還默許我發朋友圈挑釁她,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一絲感情嗎?
「是不是那個賤人逼你跟我分手的,她自己找小三還不讓你離婚,我要去找她!」
說着她就怒氣衝衝地想上樓找我麻煩,被顧奕初一把拽倒在地。
他語氣冰冷,壓抑着戾氣。
「許覓,你敢叫我老婆賤人,你找死!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鬧到我老婆面前?」
許覓怔怔看着他,眼淚不停往外掉,卻神經質地笑出了聲。
「顧奕初,你現在裝什麼好丈夫呢,你跟我上牀爽的時候想過你老婆嗎?
「現在她不愛你了你反倒貼上去了,真是賤得可以!」
他沒有反駁,叫來保姆將許覓拖走。
我從樓梯處下來,跟顧奕初對上視線的剎那,他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老婆,我真的跟她已經斷乾淨了——」
我打斷他:「你的事不用跟我解釋。」
顧奕初看到我手上的包,連忙問:「你要去哪兒?」
我推開門,頭也沒回。
「沈叢有點不舒服,我去看看他,今晚不回來。」
顧奕初再說不出一個字。
他愣愣看着門被輕輕合上,驀然紅了眼眶。
-12-
沈叢是真的病了。
大概是旅途太疲憊,他一回來就開始持續低燒。
我強制送他去醫院打點滴開藥,忙了一天。
「好好休息。」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起身關燈。
沈叢拉住我的手,嗓音澀啞。
「別走。」
「不走,你睡吧,我陪着你。」
他病容略顯蒼白,平日裏張揚的長相現在竟然多了幾分乖順。
「姐姐,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如果你願意的話,會有很多人對你這麼好。」
沈叢近乎執拗地看着我。
「那不一樣,我只要你。」
我動作一頓,目光往下移。
「你現在的情況應該不太行吧?」
「咳咳——」
他瞪了我一眼,耳尖泛紅。
「其實也是可以的,你難道不想試試 38 度的——」
我面無表情地捏住他的嘴。
「停,我還沒到壓榨病人的程度。」
「不睡的話我走了?」
沈叢不情不願地閉上眼,手卻緊緊牽着。
我也由着他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給他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
沈叢慵懶地從身後抱住我的腰。
「你要走了嗎?」
「嗯,好好照顧自己,過兩天來看你。」
他皺眉:「你老公學人精啊,我生病,他也生病?」
我失笑:「沒辦法,畢竟他是正房。」
沈叢氣得在我鎖骨處咬了一口。
我熟練地探進他的衣襬,感受細膩肌膚下的溝壑。
「勁這麼大?深入聊半小時的?」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
眸色漸暗,將我抱上島臺,單膝跪了下來。
「半小時,不夠……」
-13-
等我回到家已經接近傍晚。
保姆很早就給我打電話說顧奕初發高燒了。
我懶得理。
結果沒一會顧奕初親自打給我。
他用沈叢的工作威脅我回家。
一進門,我就將包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臉上。
「顧奕初,天天這樣作有意思嗎?」
他紋絲不動,高大的身軀立在原地沉默無言。
抬眼,目光落在我鎖骨處的咬痕處,瞳孔輕顫。
我譏諷勾脣。
「說吧,鬧這一通又想幹什麼?」
「我胃疼……」
我不耐煩道:「胃疼就去看醫生,我又不會治病!」
顧奕初動了動乾澀的脣角。
「我想喫你做的皮蛋瘦肉粥了。」
「沒心情。」
「給沈叢做就有心情了是嗎?」
我上樓的動作一頓,皺眉回望。
「你還監視人家的朋友圈?
「顧奕初,當初開放式關係是你提的,你又在無理取鬧什麼?你一個上市公司的老總沒事幹了是嗎,天天盯着人家不放,你會有成就感嗎?
「你以爲針對沈叢就拿捏我了?他走了還會有下一個李叢陸叢周叢,我花你的錢養別的男人根本沒一點心理壓力。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明白,沒人在意你生不生病!」
顧奕初忽然躬身捂住胃部,額角冷汗直冒,彷彿痛苦至極。
他想對我說些什麼,卻疼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眼神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祈求。
我冷漠地看着他的狼狽醜態。
打了個電話給保姆,接着轉身上樓。
-14-
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親我。
我下意識揮開他。
「沈叢,別鬧。」
他動作僵住,隨即更加激烈,我幾乎快喘不過氣。
清醒的一瞬間,我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顧奕初,你是不是有病!」
他也不躲,將臉貼在我的掌心,我感受到一抹濡溼。
「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們和好,再也不鬧了,好不好?」
顧奕初聲線哽咽,急切地想拉近跟我的距離。
他的吻落在我的脖頸處。
「他能做的,我也能做,我會讓你舒服,好不好?」
我氣得用力拽住他的頭髮迫使他仰頭。
「你也配跟沈叢比?
「他年輕乾淨,你髒得我碰你一下都感覺要染上性病了,你是怎麼有臉說出這句話的?」
顧奕初崩潰了。
他一隻手捂住眼,嗚咽出聲。
「那我該怎麼辦,何秋畫,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更崩潰:「你他媽去找呀,沒人不讓你找!」
顧奕初死死抱住我。
「我不找了,我再也不找了,老婆,對不起,我真的後悔了,你再原諒我一次吧,求你……」
忍無可忍。
我拽住他的頭髮將他拖到洗手檯。
「你當初說的什麼還記得嗎?
「你說你要是後悔,你就是狗。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不像一條狗?」
鏡子裏的他瘦削蒼白,無神的雙眼泛着血絲,彷彿被抽去了所有生氣,跟幾個月前的他判若兩人。
捏着顧奕初的手臂我才發現,他瘦得實在誇張。
本想讓他清醒清醒,他卻扯了扯嘴角,卑微至極地汪了一聲。
「何秋畫,我就是狗,我是賤種,我是傻逼,無所謂你打我罵我,隨你開心,我只想求你回心轉意。
「我們一定會回到當初的,一定……」
他喃喃自語,像在安慰自己。
我厭惡地鬆開手。
沒想到只是輕輕一推,他就脫力般栽倒在地。
我皺着眉打量他很久。
「顧奕初,你什麼時候這麼虛了?不會真染上什麼髒病了吧?
「有病就去治,我的生活質量一點都不能下降,只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了。
「畢竟你除了賺錢,沒有任何一點價值。」
-15-
撕破臉之後,我直接不回這個家了。
顧奕初一反常態,沒有再騷擾我。
倒是我媽又開始打電話賣慘,態度總有些小心翼翼。
我爸和我弟也輪流跟我聯繫,語氣好了不少。
話裏話外希望我常回家看看。
其實他們一直是這樣的。
重男輕女,差別對待我和何崇文。
他衣服舊了是可以買的,我衣服舊了是縫了又縫的。
他的碗裏雞腿是管夠的,我是女孩家胃口小喫雞翅就行的。
他的零花錢是可以續的,我的零花錢是不夠用的。
太多太多失望無法言說。
可每當下定決心恨他們。
又會想起某個生病的夜晚,被掖緊的被角和擔憂的嘆息。
最讓我痛苦的不是父母一味的貶低打壓,而是他們讓我難過的同時又讓我產生他們或許是愛我的錯覺。
而我的前半生都在追尋這一點似有若無的溫暖。
因爲它足夠讓人麻痹受過的所有苦難和傷痛。
有人說父母的愛像一件潮溼的棉襖,穿上冷脫下也冷。
我做過最勇敢的事就是不顧父母的責罵堅定地選擇跟顧奕初在一起。
這是活了二十年來唯一一次靈魂的重大出逃。
後來的種種都證明我做出了正確決定。
於是記憶中偏心的父母漸漸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慈愛的家人。
我一邊唾棄自己廉價,一邊又貪戀來自親人的愛。
直到顧奕初出軌,美好的幻想瞬間被打碎。
原來這一切只是靈魂瀕死前的夢罷了。
二十九歲,我終於脫下了那件溼棉襖。
我不會再讓它折磨我了。
拉黑了所有人後,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瞧,沒什麼大不了的。
-16-
再次見到顧奕初已經是兩個月後。
那天是顧母的祭日。
我買了束白菊去看她。
他穿着黑色羊絨大衣,沉默地佇立在墓碑前。
我們並肩而立,很久,都沒人說話。
在這樣的場景下,很難不回憶過往。
剛結婚那會,顧奕初忙着創業,忙着拉投資,忙着陪客戶。
他爲了賺錢給母親治病,身體都熬垮了,好幾次胃出血進醫院。
我心疼啊。
一邊學着給他搭配養胃餐,一邊醫院和公司兩頭跑。
皮蛋瘦肉粥我做得最好,因爲他愛喫。
顧母得的是胰腺癌,做了手術,但是不幸復發。
她生命的最後時光,是我陪在她身邊。
她翻來覆去地跟我講顧奕初小時候的事。
顧父出軌,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拋妻棄子。
他早早就懂事成熟,連叛逆期都不曾有。
顧母說遇到我是他們娘倆的福氣。
臨走前,她讓顧奕初發誓要照顧我一輩子。
他泣不成聲,拼命點頭。
所以哪怕顧奕初出軌,他也不會在金錢上虧待我。
我已經懶得去掰扯這到底算不算失約了。
就這樣吧。
轉身之際,聽到他平靜的聲音。
「何秋畫,我們離婚吧。」
我腳步頓住,良ṱų₇久,垂下眼簾。
「好。」
籤離婚協議時,我看了一眼財產分割,他竟然意外地大方。
除了公司股權, 他幾乎給了我全部身家。
金額龐大到出乎我的意料。
我倒也不會蠢到拒絕。
甚至還心情愉悅地調侃了一句。
「我就說我看男人的眼光不會差到這種程度, 起碼你挺大方。」
他臉頰瘦到凹陷進去, 簡直成了一具被衣服包裹的骨架。
聞言他抬眸看我, 脣角帶了一絲自嘲的弧度。
「可你早就不信我了, 不然也不會暗自轉移財產。」
我微微一笑, 沒有說話。
從始至終, 我都沒有想過要和爛人糾纏一輩子。
所以我不斷地跟他要錢, 通過各種方式將手裏的資產轉移到海外的賬戶。
哪怕最後撕破臉得不到一分錢, 我也有足夠的資本逍遙一生了。
我早就爲自己鋪好了路。
任何人都無法再讓我動搖半分。
-17-
領離婚證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沈叢站在我旁邊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前夫哥, 謝謝你的識趣, 我會照顧好姐姐的。」
顧奕初對他的挑釁充耳不聞。
他眷戀的目光在我臉上寸寸描摹,像是要刻進記憶裏一樣。
我勾脣, 朝他點點頭。
「保重。」
他輕輕嗯了一聲, 還是沒忍住紅了眼圈。
「何秋畫,對不起。」
說完, 轉身離開。
我們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沈叢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我要去環遊世界。」
自駕遊的那一個月裏,大自然的狂風穿透皮膚, 帶動我凝滯的血液再次流動、奔騰。
那一刻, 我意識到,破碎的不是靈魂,而是禁錮。
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我是自由的。
「那你呢,接下來要做什麼?」
沈叢低頭看我,眉眼間滿是輕鬆。
「我決定回去繼承家業。
「你說得對, 逃避沒有任何意義, 我沒必要將屬於自己的一切拱手讓人。」
我笑着點點頭。
「很好, 我支持你。」
一開始我們就達成了一個共識。
這段關係雙方都有隨時喊停的權利。
現在也該到分別的時候了。
正當我思考如何跟他道別時,沈叢清冽悅耳的聲音在耳畔炸響。
「姐姐,你儘管往前走吧, 我會跟上你的。」
我微微一怔,聽到他說:
「如果我追上你了, 希望你給我一個正式上位的機會。
「何秋畫, 我真的很喜歡你。」
似乎不需要思考太久。
我脣角輕揚,伸手抱住了他。
「好。」
我不會爲任何人停留, 卻也不介意跟契合的人同行一段路。
至於能走多久, 那就看緣分了。
-18-
又過了半年,當我到達埃及的阿布辛貝神廟時接到國內的一通電話。
來電人是顧奕初的代理律師。
他告訴我, 顧奕初在幾分鐘前因胃癌去世。
他臨死前賣掉了公司,將所有資產留給了我。
聽到這個消息, 我僅僅只是恍惚了一瞬。
雖然很突然,但一切都有跡可循。
律師聲音有些沉重。
「節哀。
「顧先生還給你留了一段話,他說尊重您的意見。
「您……要看嗎?」
我沉默一會兒。
「不必了。」
掛斷電話後,沈叢給我找的導遊關切地問我是不是有要緊的事, 需不需要暫停行程。
我搖頭:「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們繼續吧。」
他笑着點頭,繼續給我講解當地的歷史。
眼前的風景很快佔據我全部的心神。
彷彿剛剛那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確實不重要。
只是在某個間隙中,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詩: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曾經大學室友打趣我和顧奕初的名字合在一起恐怕不太吉利。
我惱怒地呸了三下,說絕對不會。
如今一語成讖。
只能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但難捱的陣雨總會過去。
繼續往前走,永遠不要回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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