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

前世我阿孃是太師府裏的忠僕。
抄家那日,她用我頂替了文太師的獨生女。
誰知她帶着那千金小姐文流蘇流浪街頭,惶惶不可終日。
最後爲了那一口飯食,曾經太師獨女,自賣己身流落青樓。
而我熬過了詔獄苦刑,一躍成爲當朝太子的心腹之寵。
好不容易在青樓將她們找到,失心瘋一般的文流蘇竟趁機給我下藥,再然後一場大火。
我們回到了抄家那日。
這次阿孃又想故技重施,卻被一道綿軟的聲音打斷道:「大人,我纔是太師嫡女文流蘇。」
笑死。
自由之身還比不過爲人鷹犬嗎?

-1-
文流蘇從藏身的米缸中爬出來時,我正被阿孃捂着嘴往一身錦繡飛魚服森寒繡春刀的大人面前送。
阿孃頓時就慌了神色。
忙重重地將我往前推道:「大人,她纔是,那丫頭是我的女兒。」
她焦急得眼圈都紅了,深怕這羣錦衣衛殺錯了人。
誰知道文流蘇看都不她一眼,從腰間掏出了一方玉佩道:「大人,這是我文家親傳玉佩,文ṭūⁱ流蘇不是怕死之人。」
聽聞此,阿孃直接跌落在地,一副天塌了的模樣。
我從頭到尾都未說一個字。
只是看着這場戲。
真有趣啊!看來文流蘇也重生了。

-2-
前世我是毫無選擇,直接被阿孃送去當了替死鬼。
她帶着文流蘇離去時,連個眼神都沒有給我留下。
我被關在昭獄裏整整三月,就在我閉眼等死之際。
太子南宮澈給了我們這羣小孩一個機會——當死侍。
梅山上三百個孩子,最後只活了三個。
我便是那其中之一。
後來我無數次爲南宮澈出生入死,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
他纔開始信任我重用我。
世人都說我是南宮澈最寵愛的女人,將來說不定還會封妃。
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不過是需要一條最忠心的狗罷了!
情誼正濃時,他看到我渾身的傷痕時,眼裏一閃而過的厭惡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往後的無數夜裏我與他同寢,不過是睡在牀榻邊做他一夜的護衛。
也許時間是良藥,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裏,我除了對阿孃的恨,還想要親自問問她,當初爲何那麼狠心。
明明我纔是她的親生女兒呀!
就這樣一個陰差陽錯的機會,我陪着南宮澈在外辦事,在金陵城最大的青樓花滿樓遇見了他們。
彼時南宮澈早已大權在握,下面的人對我還算恭敬,喚我一句玉姑娘。
我在下方喝酒,文流蘇陪坐在一位童顏鶴髮的大學士旁。
我起初並未注意到她。
倒是她一眼就認出了我。
她借獻舞的由頭輾轉自我身側,突然拔下頭上的簪子朝我刺過來道:「賤婢!你很得意啊?」
她會認識我倒是不足爲奇,整個金陵城的官員十有八九大抵都是來過這花滿樓的。
太子心腹趙青玉也是無人不知。
文流蘇作爲花魁之一,自然是聽人提過我。
「賤婢」兩個字,自從我在塞北給南宮澈擋下一箭後,再無人這樣稱呼過我了。
我微微側身閃過,然後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拔劍就要殺了她。
就在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突然竄出來緊緊抱住我的腿大哭道:「阿玉不可!」
阿孃的容貌變了很多,但是她對文流蘇的心疼還是和從前一般。
我很不解,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就是帶着奴性的嗎?
如阿孃對文家。
如我對南宮澈。
南宮澈曾經在得知我的身世後很是得意。
他說難怪我如此忠心。
畢竟我的阿孃就是一位忠僕,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可以送去當替死鬼。
彼時我正爲了保護他心愛的女人身受重傷,之所以這次會傷得這般重。
是因爲他用我去換了那個年輕的良娣,他對他的死仇說,我跟着他多年,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然後在我還在那個人手裏時,弓箭手的箭鏃就落了下來。
我在牀上躺了七天七夜,他問我恨他嗎?
我只回了一句:「可以爲了太子而死,是我這一生最好的歸宿。」
那一天他很是開心,像是誇讚小狗一般拍了拍我的頭道:「阿玉,你很好。」
可我不是對他忠心啊!
我是對權力忠心。
我想就算要做一條狗。
那也要做這個世上最強的人的狗。
這樣除了他,其他的人都得匍匐在我這條狗的腳下。
我只是對阿孃很好奇,好奇她的奴性又是爲了什麼呢?
可就是這點好奇,要了我的命。

-3-
那天阿孃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文流蘇愛喫的。
她親手拆了一個螃蟹遞給我道:「阿玉金陵的螃蟹比我們在順天府的還要肥美些,你快嚐嚐。」
我接過蟹肉放在桌上,語氣平靜道:「阿孃,你忘了我舊日喫蟹膏差點死去嗎?」
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阿孃深吸幾口氣,帶着討好道:「都是阿孃的錯,阿孃忘了!可阿玉啊!你如今有這樣的好去處,還是得感謝大小姐啊!你可得感恩啊!要不幫大小姐在宮裏弄個女官噹噹呢?」
我未曾做聲,只是看着她們二人,原來不管時間如何變化,看不上的人會一直看不上你,苛待你的人也會一直苛待。
我想以後都不會來了。
起身就準備離開。
卻聽阿孃道:「好啊!你趙青玉,你翅膀硬了是吧?你就不怕我們去把當初頂替的真相告訴太子殿下?」
「那阿孃可要快些啊!趁着太子還沒走。」我笑了笑道。
「青玉,你站住。」
「既然你不認娘了,那就喝完這杯茶,我們母子的緣分就散了吧!」
我望着她那張已經遍佈歲月痕跡的臉。
恍惚之間,記憶中的阿孃也逐漸消散。
說着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
剛走出門口就倒了下去。
「阿玉,你不要恨阿孃啊!誰叫你不聽話的呢?」
我沒有說話。
待到文流蘇過來,掐着我的臉叫賤婢時。
我用盡最後的力量拔出腰間的匕首刺向她的胸膛。
阿孃拿來花瓶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我頭上,直到那花瓶都碎了,我還是不鬆手。
臉上全是血,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死死地將刀用力往文流蘇的身體裏捅。
藥的作用越來越大,文流蘇不停地掙扎。
不知怎麼地扯斷了旁邊的青雲紗,紗布飄落在燭火上。
漸漸地濃霧四起。
阿孃大哭着喊道:「小姐,我們快走啊!」她不停地推搡着我。
我趴在地上,死死抱住她最愛的小姐的腿。
烈火滾滾,火舌舔舐着我的背部。
我也不曾鬆手。
要死就得一起死啊!
我的日子也沒有很好過,要博取南宮澈的信任還是挺難的。
老皇帝好像沒有幾日了。
我每日都擔心着,狡兔死,走狗烹。
撐到現在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憑什麼我生來就是奴才,生來就要爲他們這些貴人賣命。
我不甘心!

-4-
回想着前世種種,我看着文流蘇同那羣錦衣衛離開。
阿孃茫然地癱倒在地。
我沒有去扶她。
而是等到天黑去假山下挖出我往日藏下來的零花錢。
阿孃是文流蘇的乳母,我在廚房裏幫忙。
日積月累我還是攢了十兩銀子左右。
早在抄家之前,文夫人就把賣身契還給了阿孃。
我想着總得過日子。
然後剛摸到錢,阿孃就找了過來。
她一巴掌就想要甩過來。
我輕輕躲開,她有些詫異我竟然能躲開。
然後我悄悄伸手藏了一部分,將另外大部分遞給她道:「給!阿孃,你餓了嗎?先去買點東西喫吧!」
「還算你有孝心!」
喫好的是不可能的,她做着白日夢想去將文流蘇贖出來。
我們兩人匆匆喫了兩個饅頭,找了間小客棧落腳Ŧú₃。
她嘴裏一直念着怎麼賺錢。
第二天白日就準備拉着我去賣身。
她是生來做奴僕的,我從她肚子裏出來。
無論如何她都是想要榨乾最後一滴血的。
思及此,我主動道:「阿孃,我知道城南柳御史家可能買奴僕,價格還高些,咱們去那兒吧!好早點籌出銀子救大小姐。」
「青玉,孃的好閨女,等娘把小姐救出來,一定會謝謝你的。」
呵呵!瞧!畫餅都捨不得給我畫個好點的。
柳御史家的幺女柳煙煙再過三年就要參加選秀。
當朝皇帝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這些官員但凡稍微有點疼愛孩子的都捨不得送進宮裏。
所以柳御史最近一直在挑選合適的姑娘去頂替他的女兒。
我生得還算清秀,阿孃和管事的磨了好幾次價格最終以三百兩死契將我賣進了柳家。
和上一世送我去死一般,這次她依舊是拿着銀子快速離去,深怕柳家反悔。
我遠遠地望着她遠去的背影。
阿孃,我給過你無數次機會的。
柳御史家爲了封住祕密,一定會殺人滅口的。
阿孃,再見了。
柳家一次性選了十幾個小姑娘,我是這裏面最努力最上進的。
老皇帝愛歌舞,我每日從早到黑地練。
爲了保持身材我晚飯基本不喫。
柳夫人問我爲什麼那麼拼命。
我只是紅着眼道:「阿孃不要我了,我不想再被拋下了。」
她愣了愣,只是低頭不敢看我。
人有那麼一分愧疚之心,那就要把它利用到三分。
我裝作不知道阿孃被殺了的天真。
帶着討好和天真望着她笑道。
「柳夫人,若是我被選中了,可以再給阿孃一筆錢嗎?」
「你不想見她嗎?」
我垂眸,淚光閃爍道:「阿孃不喜歡我。」
她伸手想替我擦眼淚,停頓在半空中又退了回去。
做乖女兒我是很在行的。
平日裏有空的時候,我都會親自下廚給柳夫人做各種新奇樣式糕點。
她起初有些詫異,我只說教導們聊天時曾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前世爲了博得南宮澈歡心,我一手廚藝練得到後期他幾乎只喫得下我做的飯。
只是在面對和貼身丫鬟談心時,我又是一副說詞了。
「雖然柳夫人是爲了送我入宮纔買下我,可我真的很羨慕她對柳小姐的拳拳愛子之心,一入宮門深似海,只怕以後再無見他們的機會,而且若不是有他們,恐怕我早不知道在哪兒了。」
這番推心置腹的肺腑之言,讓柳夫人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
我每月的月例銀翻了一番,我趁機尋來了一些前世熟知的藥材,做成藥浴每日泡着。
漸漸地肌膚愈發細白透亮。
送我入宮幾乎是毫無懸念。
只是令我沒有想到是,臨到大選前三月。
柳御史和柳夫人再次找到我。
說我還有可以選擇的機會。
沒想到戲倒是做出真情了。
我盈盈一拜道:「其他人去,能有我去安全嗎?只有我去,這樣我才能將這個祕密永遠守住。」
「你這丫頭!」
「放心吧!我們會再給你阿孃一筆錢的。」她眼神躲避道。
我趕緊跪了下來,眼淚汪汪道:「柳夫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一番感人肺腑的接觸,柳夫人又給我塞了一堆打點銀子。

-5-
在柳御史的幫助下,我在一場宴會中獻了一場綠腰舞。
「唯恐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直接被老皇帝封爲了柳貴人。
他將我一把抱起,我伏在他肩膀上。
正對上南宮澈探究的眼神。
我偷偷回了他一個心如死灰的眼神。
我在柳家的那三年,柳夫人對我愈加信任,所以我偶爾還可以出門。
憑藉着上一世的關係,我逐漸打聽到,南宮澈並沒有完全恢復記憶。
只是聽說他一直在做夢,找一個叫作青玉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玩了,我巴不得他快點想起來。

-6-
我在老皇帝面前還算得寵。
南宮澈沒有完全恢復記憶。
幾次宮宴見面,他都說看我很是面熟。
問我曾經是否和他見過面。
彼時文流蘇已經成爲他的貼身侍衛。
和我上一世不同。
這一世南宮澈沒有怎麼考驗爲難她。
直接將她養在身邊爲他賣命。
我大概猜到了原因。
只是這麼好玩的事,自然要留到最後來揭開謎底。
每當南宮澈找機會和我見面時,文流蘇就會在旁邊來一句「忠言逆耳」,說我是妖妃不可信。
我都沒有反駁,只用一種哀傷到極致的眼神望着他。
後來南宮澈和二皇子爭討江南的某個銀礦。
老皇帝本來已經屬意給二皇子。
因我在旁邊給他磨墨時天真地羨慕道:「這下淑妃娘娘家裏金銀齊全了!」
就這一句話,皇帝改變了主意。
當然後宮裏是沒有祕密的。
我因此被淑妃徹底記恨上。
沒多久,我就在御花園中不小心撞上一位懷孕的常在。
那常在當夜就見了紅。
我被淑妃當衆打了二十板子,又在佛堂罰跪了整整三天。
南宮澈偷偷來見我時。
我正發着高燒。
前世的朝夕相處,讓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但我依舊裝作夢魘一般地望向他道:「阿澈是你嗎?」
隨後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道,「我又做夢了嗎?」
「柳貴人,你認識我。」
他突然朝我靠近,迫使着我盯着他的眼睛道。
我裝作恍然清醒的模樣。
強忍着眼淚道:「太子殿下,大楚國誰人不知呢?是嬪妾冒犯了。」
「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孤看你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
「許是嬪妾面善呢?嬪妾瞧着太子殿下也很面善,所以太子殿下有什麼需要嬪妾幫忙的,都可以找嬪妾。」我強顏歡笑地看向他。
眼中皆是哀痛。
「柳貴人,哦!不!我該叫你趙青玉吧?你似乎有很多祕密。」
我不意外,文流蘇向他揭穿我的身世。
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怎麼不說話了?你就不怕孤?」
「能夠死在太子殿下手中,是嬪妾的榮幸。」
他愣了愣,而後仔細地看了看我的臉道:「你不說也沒關係,孤會自己弄清楚。」
說着他便拂袖而去。
我望着他離去的身影,面上充滿了不捨和哀傷。
實則我在想,他什麼時候會恢復記憶呢?
我和文流蘇都帶着前世的記憶。
那我就賭,賭南宮澈也一定會想起來。
這盤棋局,我既要下棋也要充當一枚棋子。

-7-
跪佛堂結束後,我被淑妃關在宮裏不得外出。
我倒也沒有着急。
只是每天在宮裏侍奉花草,抄寫佛經。
偶爾會做點糕點。
直到這一日,一直喫我做的糕點的六皇子,再也忍不住了。
纏着老皇帝來找我。
皇帝來時,我正給他抄寫着佛經。
他問我是否恨他。
淑妃母族勢大,他一貫都要給她幾分薄面的。
只怪我自己不夠小心。
不過我所圖的從來不是眼前。
我在旁邊乖巧地給他斟茶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妾怎敢有意見。」
皇帝喝了我的茶,只誇我乖巧懂事。
而後又轉着彎地問我,怎麼和六皇子這般親近。
我只是哀怨他不怎麼來看我,一個人孤獨。
六皇子沒有母妃也是孤獨。
兩個孤獨的人湊一起罷了!
他沒有再做聲。
只是那日過後。
我便重新復寵。
他幾乎夜夜宿在我宮中。
只是他到底年老體弱。
大多日子,是他帶着六皇子來我這兒喫飯。
一番觀察下來,我算是猜透了。
這些個皇子都沒有小六皇子得寵。
他會親自過問他的功課,教他騎馬射箭。
我每每表現得關心這個小皇子,他就越是開心。
難怪上一世,他任由南宮澈和二皇子鬥得你死我活。
一個天氣很好的下午,我和六皇子正在放風箏。
老皇帝突然感嘆道:「煙煙,你以後有自己的孩子還會對他那麼好嗎?」
我仰頭對上他的目光,有些害怕又有些羞赧道:「說句僭越的話,臣妾這些日子早已把阿琰當作自己的孩子了。」
他沉默着沒有說話。
伴君如伴虎,他雖年老,但也不是好糊弄的。
只是沒過多久,我就在摘星樓失足掉下樓梯。
傷到了腹部,太醫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老皇帝來安慰我,面上是無比悲傷的神色。
可嘴角那一絲笑意怎麼都掩藏不了。
沒多久,六皇子就記在了我名下。
我也由柳貴人升爲了玉貴妃。
老皇帝說,玉不琢不成器,他希望我好好管教六皇子,他對他寄予厚望。
我也算小小一波母憑子貴了。

-8-
我封貴妃那晚,南宮澈潛入了我的宮殿。
我一早就發現了他。
聽說他最近受了很嚴重的傷,尤其是頭部遭受了重擊。
我想這位老熟人終於想起來了。
我故意看向橫樑,滿臉的錯愕,不可置信地落淚道:「是你嗎?阿澈,我又做夢了是吧!」
他不自在地落了下來,臉色冷漠道:「別裝了?趙青玉,你這個貪慕虛榮的女人。」
六皇子正在偏殿熟睡。
他死死鉗制住我的下巴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前世種種都是騙我的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圈竟然有些紅。
我仰頭望着他。
強忍着眼淚道:「就算要殺我,也不要在宮裏殺好嗎?不能影響到你。」
「到底怎麼回事?」他鬆開了鉗制我的手。
我彎腰咳嗽,血從我的嘴角溢了出來。
「你的傷怎麼回事?」
「你不是知道了嗎?如果不是你的孩子,我寧願這輩子不能生孩子。」
他震驚地望向我,眼中浮起了一絲絲心疼。
「到底怎麼回事?」
我斜靠在牀榻上,一臉的心如死灰。
燭火跳躍,我閉着眼一臉得償所願般地吐露着過去的時日。
「南宮澈你知道嗎?並不是誰都像你一般生來尊貴,想見一個人想找一個人底下都有無數人聽從你。
「阿孃不喜歡我,起初我也想過早點來找你,可那時我只是個孩子,又身無分文,只怕還沒來到順天府的地界就死了,就這麼死了我不甘心啊!我想見你一面,哪怕遠遠的一面就好。」
一邊說着,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
都是這些日子爲了博得老皇帝的歡心,練習的。
這樣哭是最賞心悅目的。
「那後來呢?」南宮澈的神色軟了下來。
他想伸手過來給我擦眼淚,我倔強地盯着他,Ţṻ⁺眼淚繼續滾落。
他的手停頓在半空,似有千言萬語,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只是縮回了手,靜靜地繼續聽我說。
「後來柳御史家買了我,同行的還有十幾個姑娘,只選一個送到宮裏。我想着我總算有一線機會見到你了,每天不停地苦練舞蹈,琴棋書畫,哪怕把我當個東西,送來送去也沒關係,只要這輩子還有機會見你一面。
「那天我在臺上跳青綠腰,我想只要你看我一眼就好了,後面你終於看到我了,可是我發現你好像不記得我了!
「木已成舟,我只想着如今見上一面,死也知足了,卻不想老天垂憐,竟然讓你想起來了。
「南宮澈,我隨時可以死去,只是答應我,你別牽扯進來好嗎?」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紅着眼擔憂道。
他一把將我拉入懷中。
「死什麼死?孤要你好好活着,等孤登上大位,身邊定有你一席之地。」
「太子殿下!」
我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他伸手疼惜地替我擦去眼淚。
和我說着他是如何想起上一世的事的。
只因爲被人行刺受了重傷,躺了幾日,漸漸就想起了。
說着又感嘆,這輩子我不在身邊,他的危機更多了。
他還主動同我聊起了文流蘇。
他說她也是重生了。
我平靜地和他講了上一世我是怎麼死的。
他的拳頭捏得緊緊地道:「我這就殺了她給你報仇。」
我及時善解人意地道:「她現在替你辦事,那前世種種就算過眼雲煙吧!」
南宮澈不好意思地迴避了我的眼神道:「既然如此,那等大事結,孤再替你了結了她。」

-9-
我倒是沒有想到和文流蘇的再見會來得如此快。
也許是爲了安撫我。
在我伴隨老皇帝御駕親征的途中。
南宮澈讓文流蘇來當了我的貼身侍衛。
行軍途中,她毫不掩飾對我的厭惡。
當着南宮澈的面道:「殿下,趙青玉這種女人三心二意,貪生怕死,不可信啊!」
誰想到南宮澈直接揚手就給了她一耳光道:「放肆!她是你可以議論的嗎?這世上她對我不忠心還有誰對我忠心?」
文流蘇捂着臉,恨恨地離開。
第二日文流蘇就安安分分地過來了。
她還對我許諾道:「趙青玉,以前的恩怨就算了,只要你今生安心爲阿澈做事,我們以後也不會虧待你的。」
我訝異又感動地道好。
不愧是南宮澈,前世今生都能哄得女人爲他賣命。
一路上文流蘇對我倒是頗爲照顧。
見我胃口不好,還能大晚上去給我打獵,幫我改善生活。
夜裏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我道:「趙青玉,你會不會記恨我搶了南宮澈。」
我睡得迷糊,一整個激靈坐起來,點了根蠟燭。
眼圈通紅地望着她道:「我就是嫉妒你能怎麼辦呢?我已經有些累了,只希望後半生可以見一見阿澈,這一切不都要你允許纔行嗎?」
她聽了頗有些得意,而後又假惺惺安慰我道:「你乖乖聽話,好好安撫皇上,吹吹枕邊風,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就這樣我一邊每天在老皇帝身邊端茶遞水,扮演着解語花。
一邊每當南宮澈問起時,又萬般委屈地看向他道:「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再到南宮澈和文流蘇私下相處時,小小嫉妒一波。
這一天天比在柳御史家練舞都累。
短短一月,我就瘦了一大圈。
老皇帝和南宮澈都表示很心疼。
文流蘇私下裏罵我不知廉恥。
又捱了南宮澈一個大嘴巴子。
然後又又又忍辱負重了。
終於在一次刺客圍攻時,我爲了保護老皇帝被刺客劫持。
其實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反殺的。
但是這樣怎麼會好玩呢?
況且目前的南宮澈也以爲我不會武功的。
畢竟這一世我只是個舞女。
只是嘗試過擁有力量的人,怎麼會捨得放棄呢?
自我醒來,沒有一日不偷偷習武。
大場面來了。
又是Ṭū₎一命換一命。
只是這次對象換成了文流蘇。
南宮澈用她來將我換下。
然後在她滿眼期待的眼神中,下令放箭。
刺客被射成了刺蝟一般。
文流蘇也不好過。
她在牀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都沒有醒來。
南宮澈沒有去看她。
忙着在老皇帝面前賣乖。
就我這個好心人去看她。
結果她一醒來就掐住我的脖子道:「趙青玉,你現在滿意了?」
我不解,下令的人是南宮澈。
她最恨的人竟然是我。
我原本想要遊說她,挑起她和南宮澈之間的矛盾。
但是現在,我改主意了。
我伸手挑起她的髮絲,感嘆道:「大小姐,你的命真是硬啊?
「大小姐,之前不還是信誓旦旦地說要賞賜我嗎?
「就憑你也配和我爭嗎?
「兩輩子你都廢得令人發笑啊!」
成功把她氣得昏迷後,我就扭着腰走了。
我很期待文流蘇的絕地反擊啊!

-10-
當然這次事件還是很有收穫的。
老皇帝對我爲他以身犯險的行爲很是感動。
他問我當時爲什麼要那麼做,不怕死嗎?
這謊話說多了,自然是信口就來。
「我沒有任何想法,只是不能接受您受傷。」
「傻姑娘,要是朕走了你可怎麼辦?」
「陛下!」我像是被嚇到了一般,只顧着流淚。
而後堅定地看着他道:「妾絕不獨活。」
他愣了愣。
而後竟然放聲大笑。
「想不到朕最後還能得你這個癡情兒!
「趙青玉,你可不能死!你要替朕照顧好小六。」
話音剛落,他就偷摸把調動整個皇宮禁衛軍的虎符塞在了我的手心。
我流着淚表示,誓死也會保護好他心愛的六皇子。
當然會保護六皇子啊!
因爲新的帝王,只能是我。

-11-
這次御駕親征和上一世一般大獲全勝。
我們剛回宮沒多久。
趙青玉的反擊就來了。
很快朝堂上有人蔘議我不是真正的柳煙煙。
他們認爲柳御史欺君罔上,罪不容誅。
皇帝把我叫來問我怎麼回事。
我平靜地看着下方道:「我不是柳煙煙我是誰?」
「娘娘先不用解釋,看看這是誰?」下方說話的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謝書言。
南宮澈震驚地看着他。
我對他還是有印象的,前世今生,他都是南宮澈的人。
南宮澈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對他忠心耿耿。
只是不知道文流蘇怎麼說動他站出來反咬我的。
我拭目以待地看着他叫人上來。
他們找到了真正的柳煙煙。
誰知道那姑娘一來殿中就大喊救命道:「皇上救命啊!他們讓我冤枉柳御史和玉妃娘娘,不然就要殺害民女的全家。」
柳煙煙早就偷偷換了身份,嫁到了江南。
如今被他們找出來,用她的孩子威脅她作證。
我用老皇帝給我的暗衛救下了她的家人。
這纔有大殿中的這出戏。
「柳煙煙,你血口噴人,慎言。」
「民女願意以死自證。」
話音剛落她就撞殿了。
謝書言還Ṭüₚ想說些什麼,卻被老皇帝直接打斷道:「朕的貴妃也是你們可以議論的嗎?」
說着就讓侍衛將他拖了下去。
我怨恨地看了南宮澈一眼。
就和老皇帝一起下朝了。

-12-
老皇帝要託孤,怎麼可能不調查我呢?
尤其在知道我是個孤女的時候,他更滿意了。
他之前一直不把六皇子交給其他妃子撫養。
就是怕外戚勢大,最後爲他人做嫁衣。
回到寢殿,我裝作怕極了的模樣。
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他自得地摸了摸我的頭道:「不要害怕!不管你是趙青玉,還是柳煙煙,你都是朕的女人。」
我萬分感動地看着他道:「陛下你爲什麼這麼好!」
他聽聞仰面嘆氣道:「朕要是好,老天就該多給些日子,讓朕多陪陪你們母女啊!」

-13-
這次事件過後,無論南宮澈怎麼給我傳消息。
我都沒有回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偷偷潛入宮中來找我道:「趙青玉,你不信我?」
我將一把匕首遞到他手裏道:「殿下,要殺我,隨時都可以殺,不用繞那些圈子的,你知道我願意的。」
「你!」
我趴在桌上痛哭,不再回應他。
他最後無奈道:「孤會向你證明的。」
第二日,他便讓他的影衛給我送來了一根手指。
他說這是文流蘇手伸太長的代價。
我裝作感動極了的樣子看着那根手指。
不知道文流蘇忍辱負重的餅還能喫多久。
看來要下點猛藥了。
很快,南宮澈最大的競爭對手二皇子就收到一條很有用的信息。
南宮澈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文姑娘是文太師的獨女。
而當初舉報文太師的朝臣是南宮澈安排的。
後面那個大臣致仕後,南宮澈還派人去追殺過他。
而那個大臣唯一的兒子在一個小村莊當教書先生。
這些都是我上一輩子瞭解到的信息。
當時我是無意間發現那個大臣的後代還活着。
當然我也沒有和南宮澈說。
我當時怕他過河拆橋,有用的沒用的信息我都儘量留着。
而南宮澈之所以這一世悉心培養文流蘇。
不過因爲這位曾經站隊他人,不識好歹太師的女兒竟然成爲他最忠心的狗。
他很是享受這種優越感。
所以文流蘇不像我一般還要經受考驗,當她的身份確認時, 就註定成爲南宮澈的玩物了。

-14-
老皇帝的手段很高明。
接下來的日子。
他頻繁地詔二皇子侍疾。
更甚至讓他開始代管朝事。
南宮澈越來越急,不停地問我在幹什麼。
我和老皇帝演了一出苦肉計。
我在他又一次找南宮澈麻煩時。
Ŧű̂⁻幫其說好話。
惹得他龍顏大怒。
直接將我禁足。
這下南宮澈更慌了。
他甚至不怕被發現, 多次來我的寢宮。
讓我想辦法復寵。
我說我完全近不了皇帝的身, 但是爲了他我願意搏命一試。
他安撫我,等他大勢已定,身邊一定給我留一個位置。
呵呵!我要他身邊的位置幹嗎?
做他無數女人其中的一個嗎?
他也配。
但是戲還是要做足的。
沒多久, 我在自己的宮殿裏放的祈福風箏落在了老皇帝的腳下。
等他進宮的時候。
我已經割肉給他燉藥了。
小花園裏,焚香陣陣。
我的手臂上鮮血淋淋。
藥罐里正燉着補藥。
我在旁邊半跪着雙手合十祈福。
紅色的血液染紅了我淺黃色的宮紗。
這番作爲, 直接讓老皇帝感動得無以復加。
復寵成爲毫無意外的事。
但私下裏老皇帝還是關心我, 做戲而已,爲什麼對自己這麼狠。
我紅着眼圈道:「戲是假的, 但是妾希望陛下好的心是真的, 妾真願有奇蹟發生呀!」
我割肉入藥的事傳遍了宮裏上下。
南宮澈看着我纏着棉ṭů₍布的手,眼圈發紅道:「阿玉,我絕不負你!」
我伸出食指抵在他的脣間道:「我們之間何必說這些?」
就這樣, 他幾乎完全信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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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儘管我是復寵了。
二皇子依舊代管着朝事。
朝中的大臣漸漸都默認了,二皇子是下一任儲君之選。
南宮澈越來越慌。
但是他手裏還有十萬大軍。
但是那些軍隊都在邊塞。
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一個多月。
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在宮裏反。
而我最後傳出的消息, 成爲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沒有等到他的大軍北上。
因爲老皇帝只有最後幾日了。
並且已經開始擬定傳位二皇子的詔書。
子時宮禁時,他再也忍不住,帶人衝進了皇宮。
我此時正在老皇帝的寢宮喂他喝藥。
他似笑非笑地問我道:「玉兒,你覺得他們兩個誰會贏啊?」
「誰贏又有什麼區別嗎?反正最後的贏家一定是陛下。」
如我所料, 這次文流蘇沒有再忍辱負重了。
南宮澈的餅她也終於不喫了。
她在叛宮途中背叛了南宮澈。
原本作爲太子,南宮澈在整個順天府的勢力是大於二皇子的。
但是有文流蘇這麼一擊。
他們兩方勢力頓時僵持了起來,打得難分勝負。
老皇帝很快睡了過去,把一切交給了我。
我在寢宮中剪花枝的時候,一陣濃厚的血腥味突然襲來。
我抬眼,南宮澈正渾身是血地朝我走來。
他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青玉,皇帝怎麼樣?」
我慌張地朝他跑去道:「這是怎麼回事?」
「別提了,那個文流蘇果然不可信!」
話音剛落, 他震驚地看着我。
因爲我一不小心把匕首拔了出來。
「趙青玉你!」
「呀!抱歉!我把它放回去, 太子殿下。」
說完, 我又把匕首插了回去。
他倒在地上, 死不瞑目地看着我。
我提起裙襬,踏着他的屍體走了出去。
原來所謂的天潢貴胄也只有一條命啊!
還是會死的嘛。
我拿着手中的虎符解決掉剩下的殘兵剩將。
文流蘇是被南宮澈活活砍死的。
可惜我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
不過我會好人做到底,讓他們倆合葬的。

-16-
老皇帝撐着最後一口氣, 讓ṱûₖ我在他的眼底下監管朝事。
他料定我此生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 以後會以六皇子爲主。
這倒是省了我很大一部分力氣。
我沒有急着馬上稱帝。
畢竟我不是南宮澈那種亂臣賊子,我是老皇帝親自指定的託孤人選。
不過我足足忍了一年,他遲遲沒有斷氣。
最後沒有辦法,給他來了一段時間食補。
很快就走了。
彼時六皇子, 不過八歲。
整個朝堂都在我的掌控下。
我循序漸進地發展着自己的勢力。
經過重生這件事, 我越發相信前世今生這件事。
我不想下輩子再做奴僕了。
那就讓這世上再無奴僕。
柳煙煙被我讓太醫救活了。
我掌管朝事後,她成了我的得力助手。
也許是命中該得。
那次撞柱後, 她腦子裏多了很多奇思妙想。
給我描述了什麼工業社會, 文化教育之類的。
我很是滿意。
不過短短五年,整個大楚就遍地是工廠。
所有女人都可以有一份工作謀生。
經濟發展起來後, 我們還創辦了很多學堂。
我意識到天下絕不能在一個姓氏手中。
慢慢發展了內閣,等我百年後,他們基本就可以將皇權完全架空。
我這一生, 父不詳,母不疼。
但是我是歷朝歷代以來,唯一的女皇帝。
值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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