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草原和親的路上,可汗暴斃。
父死子及,我被他最年輕的兒子厲驍繼承。
他嫌棄我是個病秧子。
更恨我佔了他白月光的正妻之位。
我試圖緩和關係:
「想開點,反正大夫說我也活不了多久。」
厲驍只冷笑,一個眼神懶得給我。
我心想厲驍可真沒耐心。
對他的白月光這樣情深義重,幾年都等不了。
後來丫環熬藥時,記錯了劑量。
一碗下去,我當場沒了呼吸。
聽說那天厲驍發了瘋找能復活的蠱蟲。
跑壞了整整七匹馬,一夜白頭。
-1-
馬場上人聲鼎沸,喝彩聲陣陣。
一席紅衣的女子,熱情奔放。
訓馬的動作乾脆利落,比草原上最絢爛的格桑花還耀眼。
我隨着人羣,也跟着鼓掌喝彩。
但今日風大,我身子弱,站了一會就開始發暈。
咳嗽聲一出,我就一咯噔,心想壞了。
果然,一抬眼,厲驍正怒氣衝衝地過來。
他長得高大,接近兩米,幾步就站在我面前:
「不好好待在帳篷裏,誰讓你出來的?」
又是這樣劈頭蓋臉一頓罵。
厲驍不喜歡我出帳篷,也不喜歡我和草原的人接觸。
更不喜歡我跟他的白月光見面。
而此刻,我三種忌諱全犯完了。
厲驍死死盯着一直咳嗽的我。
一雙狼眼眯起,這代表着他極爲煩躁。
被趕回帳篷後,厲驍又增加了幾個人看守我。
走之前,我看到紅衣女子正對着厲驍明媚地笑。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在馬場馳騁,說不出的般配。
跟着我一起嫁來草原的丫環安慰我:
「夫人,王上也只是擔心你,春日風大,你受不了草原的天氣。」
擔心就可以把我像犯人一樣關在營帳?
擔心就可以對我疾言厲色,當衆責罵?
全草原的節日盛會,卻只有我這個王后不被允許參加。
我搖了搖頭,沒有將丫環的安慰放在心上。
厲驍他呀,不是擔心。
而是害怕他的白月光看到我,又跟他鬧脾氣呢。
-2-
我猜得不錯。
因爲我的出現,烏蘭娜又和厲驍鬧脾氣了。
這次是鬧絕食,帳篷外吵鬧聲響了一夜。
我被吵得睡不着,坐起來看着房頂發呆。
丫環氣不過:
「那烏蘭娜又開始要死要活,還絕食,真想死一根繩子就解決了。」
「我就不相信了,王上能看不出她那些小把戲?」
我搖了搖頭。
丫環都能看出,厲驍怎麼會看不出呢?
我已經數不清這是烏蘭娜第幾次鬧脾氣了。
第一次是大婚之夜。
我是大齊送來草原跟可汗和親的公主。
但在來的路上,可汗暴斃。
按照草原的習俗,父死子及,
厲驍,可汗最年輕強壯的兒子。
他要繼承王位,就必須娶我。
大婚那天烏蘭娜鬧着跳湖自盡。
厲驍毫不猶豫跟着跳下去,將人救起安撫了一天一夜。
第二Ṭū́₁次,是在祈福儀式上,我作爲王后第一次亮相。
厲驍又將我拋下,抱起場下暈倒的烏蘭娜揚長而去。
我那時年紀小,不服ţű̂ₕ氣,開始笨拙地學烏蘭娜。
以爲鬧一鬧便能得到偏愛。
以爲哭一哭就會得到厲驍的在意。
於是故意摔進湖裏,把自己變得可憐兮兮。
可我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這一鬧,半夜高燒,差點把小命丟了。
而當我醒來,厲驍冷若冰霜,仍舊是責罵的語氣:
「怎麼?開始想別的花樣了?」
「王后之位都給你了,你還在胡鬧什麼?林若魚,不要貪得無厭。」
半條命換來了四個字,貪得無厭。
那時我才知道,鬧一鬧這個法子,只有烏蘭娜能用。
烏蘭娜幾聲討要,厲驍就能逼着我交出從皇宮帶出的珠寶衣物。
烏蘭娜幾聲哭泣,我就被關在帳篷內,不允許出門。
那天,烏蘭娜站在帳篷外,故意掀開門簾。
將我帶來的衣服一件件燒燬,珠寶一件件砸碎。
我拼着身子虛弱,硬生生甩了烏蘭娜一巴掌。
等她哭啼啼告狀時,厲驍皺着眉小心爲她擦藥。
對我,只語氣冷淡:
「嫁入草原就該穿草原的衣物,你那些東西燒了就燒了吧。」
厲驍不說,可我知道他恨我。
他恨我佔據了屬於烏蘭娜的正妻之位。
更恨我的身份,我代表兩國關係,讓他不敢隨意動我。
後來我想明白了,一個病秧子沒什麼好折騰的。
我爭不過厲驍的白月光,也活不了幾年。
不如過好眼前的生活,知足常樂。
-3-
或許是真的吹了風,我腦子暈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聽到一陣嘈雜聲:
侍衛急匆匆的聲音透過門簾傳來:
「王上,夫人咳得吐了血,現在暈過去了,」
原來是吐血了,怪不得我感覺胸口悶悶地發痛。
外面安靜了一瞬,不久厲驍冷漠的聲音響起:
「暈了就找大夫,跟我說有什麼用?」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厲驍是個合格的君主。
我作爲和親來的公主,他不至於眼看着我沒命。
侍衛找他,真的不如多找幾個大夫。
但厲驍這次不知道爲什麼。
往日裏他都嫌這裏藥味難聞,可這次卻久久都沒離去。
門簾被一隻粗糙有力的手掀起,我認出了那是厲驍的手。
我暈着腦子,心想厲驍這是什麼意思,專門來看我死沒死?
丫環眼露欣喜,正要上前迎接。
外面突然又傳來了嘈雜聲,是烏蘭娜又在鬧。
這次動了真格,上吊的繩子都纏上了,幾個人拉都拉不住。
那隻手頓了頓,扔下一句等會再過來,就急匆匆離去。
但他所說的等會我沒有等到,整整一夜厲驍都沒再出現。
我醒來之後,倒是不意外,厲驍一向說話不算數。
丫環氣得腦袋冒煙:
「那烏蘭娜就是故意勾走王上的,王上一去,那是也不上吊了,也不絕食了,比靈丹妙藥都靈。」
丫環學烏蘭娜的繪聲繪色,捏着鼻子嬌滴滴:
「厲驍哥哥,我只是太害怕了,你什麼時候才能娶我呢?」
我聽得直樂,追着問:「那王上怎麼回答的?」
丫環翻了個白眼,語氣粗聲粗氣:「王上沉默了一會,說再等等,一聽就是敷衍她的,怎麼可能,王上今天敢廢后,明天大齊就敢開戰,公主你放心,你的位子誰來也搶不走。」
-4-
第三天,我終於見到了厲驍。
他面露疲憊,看來烏蘭娜這次真的把他鬧得不輕。
我想了想,安慰他:
「我知道你爲難,你也看開點,反正大夫說我也活不了多久,佔不了這個位子多少時間的。」
厲驍卻只冷笑一聲,一個眼神都懶得給我。
我有些訕訕地嚥下後面的話。
好吧,聽起來像是在畫大餅。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和親時大夫斷言我活不過三年。
到現在已經快三年了,我竟然還生龍活虎。
晚上,厲驍難得跟我同塌。
但我病還沒好,一晚上咳嗽不斷,一個不注意又暈了。
等我醒來時,就看到厲驍鐵青的一張臉。
丫環在一旁哭得哽咽:「夫人,就差一點,你就醒不過來了……」
厲驍沉着眉,厲聲呵斥:「不該說的話別說。」
我有些不好意思,跟厲驍道歉:
「這次沒死成,下次,下次一定,保證給你的心上人騰位子。」
我以爲這樣的話厲驍聽了會高興。
但沒想到,他臉色更難看了。
他拿過丫環遞過來的藥,小心的餵我,語氣很冷:
「閉嘴,說什麼胡話,什麼死不死的。」
哎,厲驍這個人真是有夠陰晴不定的,說什麼他都能生氣。
我喝完藥,被苦得直皺眉。
第二碗餵過來時,我死活不願意張口了:
「不喝了,不喝了,反正沒什麼用,該死還是得死。」
我不知道哪個字又刺激到厲驍了。
他突然重重放下藥碗,藥汁燙得他手指發紅。
但厲驍只死死盯着我,像是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死?又是死?林若魚,怎麼,嫁給我就這麼爲難?」
「下個月,大齊使團就到了,沒見到你的情郎,你捨得現在就死?」
幾句怒吼過後,整個帳內安靜下來。
丫環嚇得不敢抬頭,守衛也戰戰兢兢。
我抿着脣:「只是因爲藥苦,跟顧衍有什麼關係。」
厲驍扯了扯嘴角:「我有說你的情郎是顧衍嗎?」
我閉了嘴,後知後覺失了言。
顧衍是皇兄伴讀,我跟他青梅竹馬長大。
父皇甚至在宮宴上醉言,有意將他召爲我的駙馬。
只是我如今已經和親草原,曾經的婚約也如煙雲散去。
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厲驍在想什麼,也很難猜出他的心思。
就像現在,他走之前,又突然回頭:
「若當年你真的如願嫁給了顧衍,還會像此刻這樣將死掛在嘴邊嗎?」
「當初既然已經有了婚約,又爲什麼要來招惹我,玩弄我的真心很好玩嗎?」
「林若魚,你現在後悔也晚了,討厭又如何,我偏偏要跟你互相折磨一輩子。」
厲驍目光裏包含的東西太多太複雜,我看不懂。
可我知道,應當是暗暗藏着恨的。
或許,在當年,他被迫作爲質子送往大齊。
在我還是大齊公主,他還是草原質子的那兩年。
他就已經恨我了。
-5-
烏蘭娜這次鬧過之後,消停了一段時間。
丫環看着我咳嗽,心疼得不行:
「公主,你帶來的衣服都被烏蘭娜燒光了,等會見到使臣只能穿草原的服飾了。」
「當初王上在大齊爲質時,被人欺負,故意不給他冬衣,可是公主你偷偷翻牆送的,怎麼幾年不見如此心狠,一點過去的情面都不講。」
當初和親的人選本不是我。
是我主動提出代替皇姐的。
我還記得臨行前皇姐紅着眼泣不成聲的樣子。
她面容憔悴,甚至以死相逼,讓我留下。
反倒是我安慰她:
「我早就想看看草原風光,書中的描繪讓我心馳神往,是我心甘情願,爲兩國安定出一份力,姐姐不要內疚。」
母親去世時,我才六歲。
若是沒有皇姐的保護,我恐怕早就死在這喫人的皇宮裏了。
我這個病秧子,沒幾天活路。
但皇姐不同,她與心上人情投意合,應該幸福一生的。
皇姐抹了把眼淚:
「我聽說那厲驍回到草原後很得可汗重視,當初他在這裏當質子時,備受欺辱,只有妹妹你給過他喫食幫助。」
「想必到了草原,他念着恩情,會護着妹妹的。」
我抿着脣,露出了一個小酒窩。
我自小便身子弱,常年靠湯藥吊着命。
草原雖景美廣闊,但比不得江南水鄉養人。
我說的理由騙得了皇姐,卻騙不過我自己。
我想我當時應該是很期待的。
大夫斷言我活不過三年,這句話常常縈繞在我耳邊。
而最後的這幾年,我是想再見厲驍一面的。
可惜,這世間不如意事常八九。
我以爲顛簸幾月橫跨邊關,我和他是再見面的歡喜。
但來的更早的,是厲驍撲面而來的恨意。
我不知道他在草原有自小長大的青梅,有早早定下正妻之位的白月光。
他也不知道我曾經爲了他拒絕與顧衍的婚約,主動來到草原和親。
陰差陽錯之下,可汗暴斃,我和厲驍成了夫妻,卻兩看兩生厭。
和親之前,我只想在死之前再見到厲驍,陪在他身邊。
但見到了,我又忍不住想要他的在意和目光。
曾經十八歲少年的愛慕太大膽和熱烈。
我給了厲驍一件冬衣,厲驍雪地跪了三天爲我求來當世名醫。
直到發生了圍獵那件事,我們之間出現裂痕。
厲驍有多愛我,之後就有多恨我。
只有我癡心妄想,還想要回到曾經。
我問丫環,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丫環不回答,只是抱着我一個勁地哭:
「公主,等下個月使臣過來就和離吧,我們回家,不要再呆在這裏了。」
我笑了笑:「兩國之交,哪有那麼容易。」
即便父皇知道,也只會讓我安分守己,容忍烏蘭娜的存在。
當年一往無前的衝動,追隨的代價在幾年後姍姍來遲。
爲了轉移丫環的注意,我扯開話題:
「對了,不是最近有新來的大夫開了藥,聽說醫術很靈。」
「你先熬着,等見完使團,我就回來喝。」
-6-
帶使團出使的領頭之人果然是顧衍。
我走進帳篷時,顧衍正在和人談話。
他帶來了大齊的絲綢香料,來交換草原的牛馬毛皮。
顧衍見到我就下意識走來,表情變化不定。
濃烈的情感積存眼底,顧衍欲言又止,最後只沉沉一句:
「小魚…….」
小魚是我的乳名,只親近之人知道。
匆匆三年,再見故人,我心中也很難平靜。
顧衍給我帶了漂亮衣裳,和精緻的糕點花茶。
最後他拿出一封信,是皇姐的。
我剛接過來就眼圈發紅,顧衍眼中滿是憐惜:
「異族之地粗糙野蠻,小魚,你受苦了。」
我不願讓皇姐擔心,只挑着好的事情給顧衍講。
但丫環爲我打抱不平。
我阻止不及,她已將我受過的委屈盡數說出。
顧衍大怒,就要去找厲驍興師問罪。
我連忙去拉,拉扯間我被絆倒,顧衍下意識扶我。
而就在此刻,帳篷被猛地掀開。
一道壓抑着怒氣的聲音驟然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我從來沒見過厲驍這樣憤怒的樣子。
他眉眼下壓,臉色陰森,周身氣勢恐怖得嚇人。
此刻,我摔在顧衍懷裏,兩個人幾乎算是曖昧。
厲驍直接將我拽了出來,力氣極大,我的手腕瞬間烏青。
接着他滿含怒意地一腳踹出,咔嚓一聲,骨頭碎裂。
顧衍的身體在地上摔出巨響,瞬間沒了血色。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等我反應過來後,瞬間驚怒交加:
「你幹什麼?顧衍是大齊的使țū⁽臣,你怎麼能隨便動手。」
若是顧衍死在這裏,兩國開戰,牽連的是無數百姓!
厲驍不答,只拽着我往外走。
掙扎間,我大聲呼喊,讓丫環去找大夫。
厲驍終於忍無可忍,我被他摔進王帳。
還未起身,就被他掐住了脖頸:
「小魚?叫得倒是親切,怎麼就這麼擔心你的情郎?林若魚,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被他嚇到了,手腕也被捏得劇烈地疼。
但剛纔的場景確實容易誤會。
我努力平復呼吸,向厲驍解釋。
解釋我只是摔到,解釋顧衍使臣身份不容有失。
但厲驍只陰沉沉看我,等我說完了,
他微微鬆開了手腕,我心裏放鬆下來,以爲他聽進去了。
卻聽到一聲冷笑:
「究竟是摔到還是故意?是在意顧衍還是在意所謂的使臣?」
剛纔的癲狂暴怒慢慢散去,厲驍平靜下來:
「林若魚,你以前如何我不管,但草原沒有不貞的王后。你若再如此放蕩不知羞恥,我會連你和你的姦夫一起殺了。」
不貞?放蕩?不知羞恥?
我心中刺痛一下,我不明白厲驍爲何如此說我。
「我已經解釋了,你難道對我連一點信任都沒有嗎?」
厲驍突然一拳砸在了旁邊,他通紅着雙眼:
「信任,你要我如何信任你?當年你有婚約,還來勾搭我,你喜歡顧衍,卻來騙我,把我哄得昏頭轉向,恨不得連命都給你。」
「現在嫁給了我,卻又不忠誠,顧衍一出現,你就忘了我,滿眼都是你的情郎,剛見面就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
「你這種人,天生放蕩,滿嘴謊言,最愛勾引人,最底層的妓女選擇恩客嫁人後,尚且會Ṭũ̂₀收心相夫教子。」
「你卻連妓女都不如,在皇宮爲質的那兩年,真的叫我覺得噁心。」
我呆愣在原地,每一個詞我都能聽懂,但組合在一起我卻好久沒理解。
我喃喃自語:「妓女?噁心?」
「厲驍,皇宮的那兩年,對你來說算什麼呢?」
十八歲的厲驍說我是天上月,是他聖潔高貴的心上人。
二十歲的厲驍,半跪在地,發毒誓要一輩子愛我護我。
而現在,厲驍面容冰冷,只吐出一個字:
「髒。」
「你的身體很髒,感情更髒。」
「我一想到以前對你說的那些蠢話就想吐,我當年可真賤啊。」
光線在厲驍臉上落下陰影。
我聽到了他沙啞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疑惑。
我使勁捂住耳朵,當那些字還是無情地鑽了進來。
厲驍一字一頓:「林若魚,我當年爲什麼會愛上一個言而無信的婊子呢?」
於是,一瞬間萬箭穿心。
等我再清醒過來時,帳內已經沒有了厲驍的身影。
丫環焦急地喊我的名字。
我這才發現,哀怒交加之間,țů₌我竟深深嘔出了血。
「公主,這是新藥方,我熬好了,你快趁熱喝。」
我抓着丫環的手,神情有些恍惚:
「難道我來草原,真的錯了嗎?」
厲驍將我視爲恥辱,將我們曾經相愛的兩年視爲不堪。
只有我蠢,還幻想着以前的感情,一腔熱血撞南牆,最終撞得頭破血流。
手上的新熬的湯藥還在發着熱氣。
我抬手,一飲而下。
是比曾經更加苦澀難喝百倍的味道。
淚水落在地面,我嚥下滿口苦澀,慢慢閉上了眼睛。
在此刻,我感到了遲來三年的後悔。
-7-
「王上,王后又吐血了。」
守衛急匆匆來報。
厲驍下意識起身,又坐了下去:
「吐血找大夫,還有我帶回來的草藥,丫環不是煎好藥了嗎,去送。」
揮退了守衛之後,厲驍疲憊地閉上眼睛。
林若魚身體弱,這三年厲驍找遍了醫術高超的大夫。
這次的大夫據說是華佗的傳人,本來已經隱居了。
還是被厲驍堅持不懈請出了山。
林若魚以爲是因爲她和親公主的身份。
所以大夫不敢怠慢,草藥源源不絕。
但並不是,有的神醫脾氣古怪,有的草藥快要絕種。
都是靠厲驍帶着人馬,千辛萬苦蒐集而來的。
過了一會兒,厲驍放下紙筆,煩躁地揉着眉眼。
從聽到林若魚吐血,他就靜不下心了。
有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是烏蘭娜。
她揚着馬鞭,眉眼張揚:
「厲驍哥哥,今日天氣好,一起去騎馬吧。」
厲驍對於這個從小長大的青梅,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但此刻,莫名地沒有心情:「去找別人吧,我還要處理事情。」
烏蘭娜任性慣了,此刻撅起嘴,淚眼汪汪:
「是因爲那個林若魚嗎?聽說她又暈了,她就是故意的,趁着使團來裝可憐,想要厲驍哥哥你被使團指責,逼着你以後聽她的話!」
厲驍恍惚了一下,是故意的嗎?
好像以前是有過,林若魚故意摔進湖裏。
等被救上來已經奄奄一息了。
那天,厲驍記得自己發了很大的火,斥責她不愛惜身體。
後來,他撞到了林若魚和丫環的談話。
「王上一直冷落王后,是在打大齊的臉,所以我必須要爭,不能輸給烏蘭娜。」
原來是因爲大齊顏面,爲了公主驕傲。
不是因爲嫉妒,也不是因爲在意。
厲驍自嘲一笑,也是,林若魚本來就不愛他,又怎麼會因爲烏蘭娜喫醋。
厲驍很恨林若魚,這種恨根植於骨子裏,難以磨滅。
第一次,是圍獵時,他跟顧衍一同被獵物撞傷,動彈不得。
而林若魚選擇了先救顧衍,拋下了一旁的他。
事後,林若魚說是因爲顧衍傷重,必須先救。
厲驍信了這番說辭,說服自己,事有輕重。
第二次,是厲驍和林若魚商量好了私奔。
他將祖傳的草原骨鏈送給了林若魚。
但約定那天,林若魚沒有來。
一向欺負他的世家子弟,將骨鏈踩在腳下,嘻嘻笑着:
「太好笑了,你這個異族蠻夷也敢肖想公主?」
「公主早就答應了和顧衍的婚約,你呀,就是她無聊時候的一條狗,你逃跑的消息,你猜,是誰告訴我們的?」
那天,因爲私逃,厲驍被關進地牢。
各種刑具折磨了三天三夜,幾乎只剩一口氣。
外面傳來吵鬧聲,獄卒隨意地聊天:
「今天宮裏舉辦宴會,聽說是準備定下公主跟顧大人的婚約。」
「早該定了,兩個人郎才女貌,據說顧家準備的彩禮,整整佔了兩條街。」
後面的話厲驍不記得了。
最後的記憶,是那暗無天日的地牢和無窮無盡的刑具。
是一個月後,他像只喪家之犬一樣被接回草原。
三年後,林若魚作爲和親公主嫁過來。
新婚之夜,她坐在窗邊,眼睛比燭光還要耀眼。
她說很開心能見到他,她說很想他。
厲驍幾乎是控制不住笑出聲。
林若魚,你怎麼?怎麼還敢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厲驍沒回答,只是冷着臉離開。
於是那天晚上,全草原都知道厲驍不喜歡這個大齊來的公主。
大婚當晚,就把人孤身扔下,反倒跟烏蘭娜待在一起。
……
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厲驍從回憶裏掙脫,擰着眉要去喊守衛。
喝了藥,還有沒有咳嗽吐血,有沒有不舒服?
怎麼沒人來稟報一聲?厲驍暗斥守衛過於懈怠。
但自己現在這樣過去,是不是顯得太在意了?
林若魚會嘲笑自己吧,笑自己一聽到她吐血就跟條狗一樣眼巴巴湊過去。
就在厲驍心煩意亂的時候。
門外突然吵鬧起來,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下一秒有人衝進帳篷,侍衛抖着嘴脣,嘗試幾次。
終於發出了驚慌的破音聲:
「王上,王后,王后沒有呼吸了!」
-8-
我飄在半空中。
疑惑地摸向胸口。
常年發悶疼痛的地方,此刻竟然破天荒地安靜。
總是折磨的我恨不得撞死,現在也全然不見。
未曾有過的輕鬆遍佈了我的全身。
直到刺耳的哭聲傳來,我往下一看。
竟然是我的丫環,她面容悲傷,淚水不要錢地往外掉。
而在她懷裏的人影有些熟悉,身着長裙,臉色蒼白。
我眨了眨眼,想了很久,纔想起來是誰,那竟然是我。
而我此刻呈現魂魄狀態飄在空中。
原來是已經死了,怪不得身上不痛了。
丫環一直在哭,幾乎崩潰:「公主,我不知道藥的劑量不對,明明早上我還檢查過的,怎麼會變多……」
多不多又怎樣,我這具殘破的身子早該死了。
我嘗試給丫環擦眼淚,但手指卻直直穿了過去。
我愣愣地看着手指發呆。
帳篷卻被突然掀起,一聲怒吼ṭüₕ傳進來:
「大夫呢?那羣大夫呢?什麼叫沒有呼吸了?」
厲驍面色猙獰,像是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一般:
「治不好王后,你們都給我去死!」
帳篷內瞬間吵了起來。
大家都被厲驍嚇到了,求饒聲、哭泣聲響成一片。
我的身體被厲驍搶了過去。
他將我抱緊懷裏,掐着我的脖子,厲聲呵斥:
「林若魚,你這些把戲沒用,我命令你馬上睜開眼睛。」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狠厲:
「你要是再繼續裝下去,我就把顧衍和他一起帶來的人全部亂踩死,你聽到沒有?」
我總是看不透厲驍。
以前如此,現在還是這樣。
明明是他在威脅我,也是在怒氣衝衝地斥責我。
但爲什麼,他越說,神情卻越痛苦呢?
丫環突然站起來,她指着厲驍的鼻子:
「好了,公主死了,你的烏蘭娜能當王后了,現在你開心了嗎?」
「是你,是烏蘭娜,是你們一起殺了公主,你們才應該死,你們才應該下地獄……」
丫環說着,拿着刀突然就向厲驍刺去。
變故突生,驚起一片慌亂的喊叫。
厲驍反應很快,避過了要害,那尖刀只劃破了他的手臂。
丫環被人拖着,出去之前還瘋癲地要殺了厲驍。
厲驍神情恍惚,看着那把尖刀:
「小魚,是不是我死了,你才願意睜開眼睛看我……」
正在厲驍將要撿起那把尖刀時。
一道刺耳的女聲突然傳來:
「她是假死,林若魚是在假死!」
-9-
烏蘭娜語速極快:
「厲驍哥哥,中原有一種祕藥,叫做假死丹,這次使團出使,就帶了這種丹藥。」
「我無意間聽到了林若魚跟顧衍的談話,顧衍說讓她服下假死丹,之後他會帶着她離開,兩個人私奔,做一對隱姓埋名的夫妻!」
原來當時帳篷外偷聽的人是烏蘭娜,我恍然大悟。
那時顧衍聽到丫環的控訴之後十分憤怒。
他抖着手拿出假死丹,竭力控制情緒:
「小魚,你喫了這個,三日之後,我餵你解藥你便會甦醒,到時候,你不做公主,我也不當這使臣,我帶你離開,我們去一個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
我在顧衍期待的目光下搖了搖頭。
我作爲大齊公主,受百姓供養長大。
我既然已經和親,就會負起責任,絕不假死脫身。
烏蘭娜故意抹去我的回答,話裏滿是破綻。
但厲驍信了,他突然大笑一聲:
「林若魚,你夠狠!」
他猛地放手,我的身子摔在了冰冷的地面。
厲驍冷眼看着,不讓任何人動:
「不是裝死嗎?那就躺在地上。」
顧衍面容悲痛,他喊着我的名字,想要爬過來。
被厲驍一腳踹開:「不能死,以爲我就沒別的方子治你了嗎?」
顧衍被砍掉了雙腿,血淋淋地放在我面前。
很快,丫環也被帶上來。
厲驍神色冷漠:「你的主子準備自己假死逃跑,她都不在乎你,你還要爲她殺我,你殺了他夫君,難道不怕她醒來生氣,可笑。」
丫環依舊是那副仇恨的樣子,她仰天大笑:
「公主纔不會喜歡你這種畜生,我殺了你,公主只會拍手叫好。」
「你不配夫君這兩個詞,你就是一條狗,公主瞧不上的一條野狗。」
厲驍大怒。
他讓人割了丫環的舌頭,將舌頭放在了我掌心。
「小魚。你也是這樣想的嗎?覺得我不配你夫君兩個字?」
說着說着,厲驍又癲狂起來:
「都怪你,是你下賤,我把你當明月把你捧在掌心你不要,你非得辜負我,拋棄我,玩弄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那三天,厲驍時時刻刻都守在我身邊。
他有時很溫柔,輕輕摸我的頭髮。
有時候很暴躁,掐着我的脖子,掐出一道道青紫。
他罵我冷血放蕩,罵我撒謊下賤,說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
說等我醒來要狠狠折磨我,要當着我面將顧衍亂棍打死。
當烏蘭娜拿着解藥出現時。
厲驍眼下烏黑,鬍子拉碴。
他收起了瘋癲模樣,此刻顯得格外平靜。
那解藥兌了水被他掐着我的下巴灌下,厲驍冷笑一聲:
「林若魚,你的假死遊戲結束了。」
-10-
此刻的我在屋頂上已經飄得有些無聊了。
人常說,死人過了頭七,魂魄纔會離去。
我掰着手指頭算,我還要飄在這裏四天。
那副解藥灌下去很久,我都沒有動靜。
厲驍從一開始的期待,到慢慢面無表情。
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平靜。
顧衍撫摸着斷腿,突然大笑起來:
「我說了,小魚不是假死,解藥沒用,沒用……」
厲驍突然暴起,他一拳砸向顧衍,面色猙獰:「閉嘴!」
顧衍被他打得吐了血,瞬間昏死過去。
厲驍眼中爆滿血絲,他猛地抱着我: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小魚你醒醒,我跟你道歉,你要是討厭烏蘭娜,我馬上把她送走,你別生我氣了,看看我,求求你看看我……」
站在一旁的烏蘭娜面色瞬間蒼白下去。
一雙眼怨毒地看向我。
「庸醫,都是一羣庸醫,治不好王后都給王后陪葬!」
厲驍拔出劍,眼睛不眨地就砍下一人頭顱。
血水濺到一旁,周圍的大夫瞬間被嚇得肝腸寸斷。
短短几秒時間,又有一人死在厲驍劍下。
就在厲驍要砍第三個大夫時,那人突然撲騰跪下,嚇得破了音:
「王上,我知道有一個人能救王后,是我師兄,他擅長養蠱,據說手裏有能讓人復活的蠱蟲。」
「我知道他現在住在那裏,我願意將他帶過來。」
當晚,厲驍就點齊了兵馬,橫跨草原,要去找那傳說中的蠱蟲。
我的身影被他小心的放在牀榻。
他沉着聲音讓手下好好照顧我。
他走得急又焦躁,所以沒注意到一向恨我的烏蘭雅此刻竟然破天荒地沒阻止。
等厲驍離開。
烏蘭雅慢悠悠的走到我的牀榻。
她歪着頭看我:
「這能使人復生的蠱蟲,確實有,林若魚,你運氣可真好。」
雖然這樣說,但烏蘭娜笑得詭異。
我看着她的笑容,心裏莫名湧起一陣不安。
-11-
四天後,厲驍風塵僕僕歸來。
原本八天的路程,被他不眠不休地壓縮到了四天。
他面色憔悴,身上的衣物也破舊得不成樣子。
拽着一個人,就急匆匆地衝進賬內。
那人哆哆嗦嗦地從領口裏拿出一個盒子。
盒子打開,裏面是一隻指甲蓋大小的白色蠱蟲。
厲驍控制不住脾氣,暴躁地催促他快點。
那人抹了把汗:「這,蠱蟲需要用血喚醒……」
厲驍毫不遲疑,直接割開手臂,放出一大碗血。
蠱蟲吸保血液後,慢慢甦醒,扭動起來身體。
那人小心翼翼地拿起蠱蟲。
用刀在我指尖劃了一個小口,蠱蟲瞬間鑽了進去。
一刻,兩刻……一個小時過去,我還是毫無動靜。
厲驍猛地轉頭,掐住了那人的脖子,聲音像是惡鬼:
「爲什麼沒有用?你動了什麼手腳?」
那人掙扎着,也很是疑惑:「蠱蟲對的呀,按理說現在應該醒來了,除非……」
厲驍急急追問:「除非什麼?」
「除非死亡時間超過五日,那無論什麼蠱蟲都沒用了。」
那人仍自分析,沒有注意到厲驍瞬間慘白的臉色:
「不對呀,咱們來回也才四天,沒有超過時間呀,爲什麼沒有用。」
當然沒用了,因爲不止四天。
厲驍聽信了烏蘭雅的話,以爲我是在假死。
所以他花了三天時間,要等我醒來跟我算賬。
可我沒有假死,自然不會醒來。
厲驍後知後覺發現了我的異常。
於是發了瘋地去找蠱蟲,不眠不休四天,跑壞了七匹馬。
但沒有用,等他回來,已經是我死的第七天。
厲驍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踉蹌地跑到我窗邊,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
「小魚,你在騙我,在騙我對不對?我知道錯了,我錯了,只要你醒來,隨便你怎樣打罵我都行,只要你醒來……」
向來冷硬傲慢的厲驍,此刻在我面前痛哭得不成樣子:
「我不在乎顧衍了,也不再跟他慪氣爭個高下了。」
「小魚,你不愛我也沒關係,你圍獵時選擇救顧衍拋下我也沒關係,你和我約定私奔卻毀約也沒關係。」
厲驍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把我當狗玩,那我尋樂子,都沒關係,只要你醒來,你醒來好不好……」
時隔多年,厲驍終於說出了他耿耿於懷的痛苦。
他恨我二選一拋下他,也恨我失信與他的私奔。
更恨我喜歡顧衍,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比不過。
所以在我嫁給他後,他也故意找了白月光。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厲驍憋着氣在和我較勁。
他想證明,Ṫŭ̀₅他不在乎我的愛,他也有自己的心上人白月光。
可直到此刻,他才覺得他錯了,大錯特錯。
於是他放下了耿耿於懷的心結,只求我醒過來。
我也因此才知道,爲什麼曾經那麼愛我的厲驍這三年卻如此恨我。
「我沒有二選一拋下你,也沒有爽約,更沒有玩弄你的感情。」
當年的事情有隱情,只是厲驍不知道。
我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12-
厲驍守了我一晚上,極端痛苦之下一夜白頭。
他後知後覺發現了烏蘭雅話裏的不對。
等他把人抓過來時,烏蘭雅還在裝傻。
但一向縱容包容她的厲驍,此刻格外冷漠無情。
幾馬鞭下去,烏蘭雅終於熬不住,大叫起來:
「對,我是知道蠱蟲只能救五日內死亡的人。」
厲驍目眥欲裂:「你是故意說出假死藥的事情的Ŧű̂ₙ。」
烏蘭雅紅着眼睛,爲自己爭辯:
「我只是說了我聽到的話,誰知道她沒有喫呀,再說了,她那個病秧子本來就活不了多久,現在死了就死了……」
厲驍一巴掌扇了上去,怒吼:「住口,你這個惡毒賤人!」
烏蘭雅被打了三十馬鞭,之後逐出了部落。
而厲驍,像是瘋魔了一般,守在我的屍體前不動彈。
他拿着那把尖刀,從手臂割到大腿,鮮血流了一地:
「小魚,這樣你會高興嗎?我在給你報仇,你恨我,那我就多割幾道。」
失血過多,厲驍差點死掉。
被救起來,短短几天,他就變得骨瘦如柴。
黑白無常帶我離開時告訴我有心願未了,給我一刻鐘時間了卻心事。
我站到了厲驍面前。
他這幾日滴水未進,又徹夜守着我,神情有些恍惚:
「小魚,我在做夢嗎?夢裏你捨得見我了?」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終於開口:「厲驍。」
「那次圍獵時,我沒有扔下你。」
那天我的身邊有父皇安排的暗衛跟蹤。
有人告發我與厲驍暗中定情。
這是父皇設下的陷阱,試探我究竟跟厲驍有沒有私情。
所以我不能救厲驍,只能狠心離開,讓暗衛去救。
「還有私奔那天,我沒有爽約,只是我不能出去。」
私奔之事早已暴露。
城門上藏着數不清的弓箭手。
只要我跟厲驍出現,厲驍會立刻當場射殺。
我拒絕與顧衍的婚約,父皇大怒。
他斷了我的藥,將我扔在狹小的房間關禁閉。
謹小慎微十幾年,這是我做過最出格的事情。
後來厲驍被送回草原的那天。
我偷偷溜出來躲在角落看他。
或許緣分不該絕,一年後草原和親,我終於嫁給了他。
我見到厲驍那一刻就想把所有事情說出。
但我看到了烏蘭娜,厲驍說那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心上人。
於是我失去了所有勇氣,自尊不允許低頭。
說什麼?說我一個公主爲你橫跨邊關, 來到這陌生草原?
說我爲你拒掉婚約,被關在房間差點死掉?
如果有愛,那說出這些會引得心疼。
可如果沒愛,只會引發難堪。
我怕厲驍會嘲笑的看我, 說那兩年玩玩而已你還真相信了。
那我將徹底沒有自尊,徹底成爲一個笑話。
-13-
厲驍像是終於發現我真的在他眼前了。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他哭叫着我的名字:
「小魚, 對不起,是我在賭氣, 我不愛烏蘭娜, 我只是故意用她氣你,這輩子, 我只愛過你,你纔是我的心上人。」
「小魚, 你別走,只要你高興, 我什麼都願意做, 求求你, 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
什麼都原意做?
我想到丫環那被割的舌頭。
草原苦寒, 只有她願意陪我過來。
三年時間, 我和她在這陌生的地方相依爲命。
我指着那把尖刀,語氣溫柔:
「我討厭你的聲音,你總是罵我,說一些難聽的話, 我以後不想聽到你再說話, 知道嗎?」
厲驍眼前一亮,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連聲說好, 知道了。
血光飛濺, 一條舌頭掉在了地上。
厲驍像是不知道疼, 搖着頭衝我邀功。
但說不出話,只能發出難聽的啊呀聲。
我又指了指他的小腿:
「你總是踢人, 每次那副樣子都很嚇人, 嚇得我總是做噩夢。」
厲驍毫不猶豫地下刀, 直接挑斷了腳筋。
小腿被他狠厲劃出傷疤, 幾乎片刻間便傷痕累累。
我誇他:「厲驍,你做得很好。」
於是厲驍更賣力了, 瘋了般下手, 雙腿徹底被他砍廢。
曾經他做過的惡事此刻也還在了他的身上。
黑白無常的召喚聲傳來,我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厲驍惶恐驚怒的啊呀聲。
他匍匐着,像條狗一樣, 狼狽地往前走, 想要抓我。
但我並沒有回頭。
我曾經的愛是真的,現在的不愛也是真的。
而厲驍,失了舌頭雙腿被廢。
草原弱肉強食, 他以後如何,都與我無關了。
當世之事當世了。
一碗孟婆湯下去,我會開啓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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