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要當我兒子的一日爸爸。
全網替他捏把汗。
等直播鏡頭拍到我兒時，彈幕炸了。
【你老實講，是捐了嗎？】
【啊啊啊，好可愛的糯米餈，簡直是陸雲優的幼年體。】
因爲長相可愛加情緒穩定，兒子和影帝的 CP 全網爆火。
我正和節目組拉扯通告費。
兒子忽然抱住工作人員之一的我，奶聲奶氣地喊：
「媽媽！」
被我甩掉三年的陸雲優臉都黑了。
-1-
此刻，節目組工作人員正在後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是綜藝《一日爸爸》重啓的第一天。
也是首次採用現場直播的形式。
但之前聯繫好的萌娃嘉賓卻還沒出現，節目面臨開天窗的風險。
第 108 次聽到「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後，編導氣得把臺本往地上一摔。
因爲太用力，把我兒子剛搭好的積木城堡給震塌了。
「嘩啦啦」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憑藉多年的娃綜經驗，他們篤定處於秩序敏感期的我兒子會尖叫大哭，令本就ṱṻ₋混亂的後臺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但啵啵只是撲閃着大眼睛愣了一秒。
隨後撿起地上的臺本，歪歪扭扭走向編導，遞還他就乖乖回去重新堆城堡了。
全程沒哭沒鬧，情緒非常穩定。
編導跟找到救世主似的，猛地跪在還在給藝人化妝的我面前。
「黎姐，江湖救急啊！！！」
爲了讓我放心，他再三承諾，
「鏡頭和任務絕對友好，絕對不會惡剪讓小朋友遭受網暴的。」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
啵啵的情緒比卡皮巴拉還穩定，就算節目組爲了噱頭有那賊膽，也剪不出他的半點不好。
至於顏值，我就更不擔心了。
偶爾在網上更新他的照片，網友都會在下面激動留言：
【博主，你快問我那個問題，快問啊！】
【可以！你的孩子可以當童模！】
……
我擔心的，是會碰上要參加這個節目的某人。
-2-
我沒想到陸雲優會接受我們電視臺的邀約。
這幾年傳統媒體式微，我們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節目就是《一日爸爸》。
但去年導演嚐到了話題度的甜頭。
不是後期惡剪，就是前期故意找難搞的小孩，通過讓明星出糗的方式提高收視率。
因爲影響惡劣，一度停播。
陸雲優上個月剛憑藉新作拿下影帝，在圈裏炙手可熱，節目組也只是廣撒網，根本不敢想他會同意。
抵不住編導的軟磨硬泡，我最終鬆了口，讓啵啵作爲嘉賓備選。
反正他現在還不太會說話，就算和陸雲優碰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更何況，現在要和他碰上的是我。
陸雲優的專屬休息室裏。
被臨時拉來充數的我，低頭看向地面。
「你助理說會自帶化妝師的，所以電視臺就沒有安排人手……」
「不是還有你嗎？」
陸雲優低醇的聲音從我頭頂壓下來。
「黎，輕，雨。」
他念着我工牌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冷然一笑。
愧疚心作祟，讓我臉上一陣陣發麻。
「我不會化男生的妝。」
當然，這是藉口。
陸雲優那張完美如雕塑的臉，即便是素顏，都足夠上鏡。
「哈哈哈，黎姐人比較謙虛，她可是我們電視臺最好的化妝師呢！」
編導把我拉到一邊，低聲叮囑，「話我已經說出去了，你自己掂量着辦。」
「陸雲優只有一個，但化妝師電視臺隨時都能再招，能讓你帶孩子上班的地方不多吧？」
我只能硬着頭皮上。
陸雲優皮膚白，我翻了好久才找到合適的色號。
剛要上妝，他的助理皺着眉頭喊停：
「這是別人用過的化妝刷？」
我是電視臺的化妝師，東西當然是大家共用的。
「我們家藝人對別人的皮膚組織過敏，你不做功課的嗎？」
「……」
「都是洗過的。」
我低聲喃喃，「他過敏反應也沒那麼嚴重，就是靠近脣部的位置需要注意下而已。」
她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
「你能爲自己說的話負責嗎？」
「要是雲優的臉出事了，會耽誤多少通告，你一個小化妝師賠得起嗎？」
直播馬上就要開始，編導已經在掐表了。
我看向行李箱旁邊的私人化妝袋，有些無奈。
「我手頭只有這些，要麼就是我自己用的了……」
「那就用你的吧。」
我愣住。
陸雲優看了我一眼，完全公事公辦的語氣，「畢竟也沒別的辦法了。」
編導害怕擔責，連忙跑了過來。
「雖然黎姐平常很少化妝，但工具肯定也用過幾次，還是有過敏風險的吧？」
「沒事，早就耐受了。」
陸雲優語氣淡淡的。
卻如同一顆魚雷扔在後臺。
全場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我。
我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擔心被臺裏的粉絲暗殺，我慌忙解釋：
「我，我們沒關係的……」
空氣凝滯了一秒。
陸雲優的神情忽然冷了下來：
「我的意思是，我喫過敏藥了。」
有人笑出聲。
「黎姐，誰問你了？陸雲優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3-
是啊，陸雲優怎麼可能看得上我。
現在的他，可是開播一分鐘在線觀看人數就能超百萬的陸影帝。
彈幕滿是對他參加這個節目的憐愛。
【垃圾公司，爲了流量竟然讓陸雲優參加這種爛節目，去年那個動不動就尖叫的小孩都把我整神經衰弱了。】
【有的小孩一言不合就摔東西的，我們家雲優記得把寶貝吉他藏țúₜ好，別被嚯嚯了。】
【完了，門鈴一響，我就開始厭童了。】
鏡頭是跟着陸雲優移動的。
他的身量高，攝影大哥也被擋得嚴嚴實實。
只能在鏡頭的角落看到一個奶黃色的行李箱。
和我放化妝工具的箱子，是親子款。
陸雲優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愣了半晌，最後又自嘲地搖搖頭。
他單膝跪在地上和啵啵交談。
「你好啊，小朋友。」
是極具親和力的笑容。
但這是啵啵第一次獨自和陌生人接觸，還是有些害怕。
小嘴一癟，眼睛已經泛起淚花。
一旁的編導按着對講機，慌到不行。
「不是吧，這小孩到底行不行啊？剛上來就哭，太勸退觀衆了！」
「實在不行，就把鏡頭都懟到陸雲優臉上。」
但攝像大哥貌似沒聽到。
剛拍完陸雲優的特寫，就把攝像頭移到了啵啵臉上。
編導剛要破口大罵，卻發現嘲諷的彈幕忽然變了風向。
【我靠！！！陸雲優你老實講，你是捐了嗎？】
【啊啊啊，好可愛的糯米餈，簡直就是陸雲優的幼年體。】
【他剛剛「咩」的一下是在叫媽媽嗎？寶寶，表媽在這裏啊！】
【第一次見哭聲不尖銳的小孩誒，我也想玩，誰能在我門口莫名其妙放一個？】
眨眼的功夫，在線觀看人數就突破了千萬。
-4-
編導有點慌。
因爲怕得罪陸雲優，他安排的任務都很簡單。
粉絲看看倒是過得去，路人下場他怕留不住。
「要不要增加點難度？」
他剛開口，我就舉起修眉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是電視臺裏的老好人，誰都可以使喚我，但碰上孩子的事，我絕不會讓步。
啵啵還在小聲流淚，沒帶過娃的陸雲優根本招架不住。
只好從一旁拿出吉他，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雖然啵啵很想找我，但還是認真聽完他彈的曲子。
甚至給足情緒價值。
不會說話，就用愉悅的叫聲表示喜歡。
但一曲完畢，他就跟個小人機似的，立馬想起自己的主線任務。
小聲啜泣道：
「媽媽……」
好在我準備的爆米花終於被遞到陸雲優手上。
剛舔到一點甜頭，啵啵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喫完一顆，又開始騙喫的。
兩眼一閉，兩行清淚啪嗒一下擠了出來，監視器前的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露出了姨母笑。
陸雲優也被逗笑了。
「不可以哦，小朋友不能喫太多甜的。」
爆米花被他放到了櫃子裏。
根據以往的經驗，所有人做好了啵啵會哭鬧的準備。
但他只是反手擦了擦眼淚，便跟個小手辦一樣，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
白嫩的皮膚，微紅的鼻頭，讓他看起來就像一隻晶瑩剔透的蝦餃。
彈幕淪陷了。
【節目史上育兒難度最低的一次，這麼乖的小孩能不能全球巡養啊？】
【我身爲德華寒暑假帶過很多小孩，這個寶寶簡直是天使，哭聲不尖銳，零食被拿走也不哭鬧。】
【順產哪有順手快，我就要這個！】
陸雲優被萌到了，開始試探他的名字。
但啵啵不會說自己的名字，只會叫「媽媽」。
我正和編導拉扯通告費。
沒注意到門是半開的狀態。
啵啵一眼就看到了我的粉色毛衣，歪歪扭扭跑過來抱住我，奶聲奶氣地喊：
「媽媽！」
三年前被我甩掉的陸雲優臉都黑了。
「孩子多大了？」
-5-
我喉嚨裏的「一」字還沒說出口，編導就搶先答了話。
「應該是兩歲半，我記得。」
我纔想起去年爲了好找工作，不讓 HR 覺得哺乳期麻煩，故意把啵啵的年紀說大了一歲。
但我實在不想和陸雲優牽扯不清，還是開口強調了：
「不是兩歲半，是一歲半。」
編導撓撓頭，雲淡風輕地說：「哦，這樣嗎？那我記錯了。」
而陸雲優剛剛纔亮起的眼眸，忽然間如同颱風過境，狼狽不堪。
「……」
「你一定是騙我的，對嗎？」
中插廣告時，陸雲優來找我。
我有意與他保持距離，假裝收拾東西，放了一個箱子擋在我們之間。
但他的身量極具侵略性，逆光在我身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令本就逼仄的雜物室顯得更加無處可逃。
「我騙你幹嘛？」
我故作輕鬆地笑笑，「我只是說出事實罷了。」
「再說，你見過哪個小孩兩歲半還只會喊媽媽的？那我真的要哭死了。」
「可是——」
陸雲優掏出手機給我看熱搜，前三都是關於他和啵啵的。
「那你怎麼解釋這些？」
「網友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都說孩子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怎麼可能不是我兒子？」
我甚至都動了想拿出兒子的身份證來證明的念頭。
可眼睛從屏幕移開前，卻看到了陸雲優首頁上的「猜你想搜」。
【兩歲半的孩子不會說話正常嗎？】
【人有可能懷孕一年半嗎？】
【被斷崖式分手後複合的概率有多大？】
真是個笨蛋啊。
可我偏ťū₎偏也是因爲喜歡他這股毫無保留的熾熱。
只是我從來就不是他喜歡的那個「我」。
當時因爲愛情和親情受到雙重背叛，我害怕自己會瘋掉，才丟下一切逃離到草原。
用新的身份，新的性格，去和從來不瞭解我的人相處。
草原上的黎語清，陽光開朗，閃閃發光，擁有絕對幸福的能力。
而真實的我，平凡無趣，敏感怯懦，總是患得患失。
所以，在擔心陸雲優喜歡別人之前，我在回程的火車上用短信分了手。
雖然後來陰差陽錯再次相遇，但既然他忘了，我也不想提起。
我彎起僵硬的嘴角，故作輕鬆地笑。
「我兒子像的又不止你一個。」
我有意無意地亮出來電顯示——陸璟川。
是陸雲優的小叔。
-6-
陸璟川看不上我。
但一聽說他大哥唯一留下的血脈想和我複合，立刻驅車五十公里來到電視臺。
衝進錄製場地的一瞬間，全場都凝住了呼吸。
像陸雲優那麼好看的臉，竟然還有第二張。
多年在商場上叱詫風雲，更讓陸璟川獨有一份上層人士的儒雅高貴。
在線觀看人數又創新高。
【節目是改形式了嗎？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我不介意兩個帥哥一起帶娃，我們女人就是要看這些纔有力氣討生活的！】
【所以這倆人到底是誰捐了？國家不是提倡要孩子嗎，能不能讓他倆全球巡捐啊！】
原本看到突發情況很不爽的編導，此刻臉上笑得褶子都能夾死蚊子了。
「收視率穩了！」
下一秒，他又笑不出來了。
因爲陸璟川的祕書命令他關掉直播。
「憑什麼？」
「憑你們電視臺這兩年的廣告贊助，有百分之八十五都來自陸氏。」
陸氏的贊助，是從去年我進入電視臺開始的。
當時啵啵生了一場大病，我急需用錢，連年虧損的電視臺卻要我們主動降薪。
走投無路時，陸璟川突然找上門來。
付清醫藥費後，又要給封口費。
我沒要。
因爲我本來就沒打算和陸雲優說孩子的事。
但陸璟川不放心，一直以各種理由和我保持聯繫。
「所以孩子是你的，小叔？」
「你們什麼時候談的？結婚了？我怎麼不知道？」
陸雲優追問了一連串，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沒結，419 而已。」
我用吸管攪着果汁，想盡快結束這段糾纏，雲淡風輕地拋出了這句話。
身旁的陸璟川似乎石化了。
他只比陸雲優大五歲，大哥去世後，就一直以嚴苛的言行舉止要求自己，生怕對侄子造成不良影響。
多年來營造的高貴矜持形象，竟然就在瞬間悉數崩塌。
良久，他才接過我的話。
「呵呵，是啊。」
「孩子的事我會和黎小姐一起處理，你們既然早已分手，還是劃清界限比較好。」
「劃清界限？」
陸雲優冷笑出聲，眼裏是藏不住的鄙夷，「這句話應該是我和小叔你說纔對吧？」
「生而不養，還不給名分……」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連忙撤回。
「不對，反正你們倆也沒感情，我看孩子還是交給我養比較合適，畢竟正確的三觀需要從小培養。」
陸璟川的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以爲他是在怪我剛纔口不擇言。
結果他突然掏出了一個鴿子蛋那麼大的鑽石戒指。
「你說的對，所以我也在考慮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黎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
陸雲優：「！！！」
-7-
爲了阻止我和陸雲優複合，陸璟川這回是真豁出去了。
竟然還答應編導參與《一日爸爸》的錄製。
這也是節目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兩個臨時爸爸帶一個娃的情況。
倆人還是叔侄關係，噱頭拉滿。
我給陸璟川化妝的時候，陸雲優一直在旁邊盯着。
「我看小叔天生麗質，就不用化妝師親自動手了吧？自己拿粉撲拍拍就好了。」
沒人理他。
「ťű⁸阿黎，你把口罩戴上，離小叔那麼近太沒禮貌了，萬一碰到嘴脣怎麼辦？」
我白了他一眼。
「我好像有點脫妝了，阿黎，別看小叔了，看看我吧。」
「……」
他真的好聒噪。
就不能學學他兒子嗎？
「你去外面找啵啵玩吧。」
我半推着，把他趕出了化妝間。
關門，深吸一口氣。
陸璟川透過化妝鏡看我，笑了。
「黎小姐，你看起來很緊張啊。」
我對他問心無愧，也不需要掩飾什麼。
便直直對上他的視線。
「陸先生，很感謝你今天出手相助，但是剛纔在咖啡店拿出戒指求婚大可不必。」
「電視臺都是媒體人，你也不想和我這種人傳出緋聞吧？」
他輕皺眉頭，一臉真誠地回覆。
「我從不傳緋聞，只會坐實。」
「求婚，我是認真的。」
真是瘋了！
「我仔細考慮過。我人生的 90% 都是事業，家庭和愛情只佔很小的一部分，並不打算花太多精力去折騰。」
「我和你相熟，啵啵還是陸家的血脈，對我來說是很不錯的選擇。」
「至於雲優，結婚後我會把你們送出國，他會慢慢淡忘的。」
不愧是生意人，算得明明白白。
我無語地吹了吹額前的碎髮，反駁道：
「陸先生，你說這麼多有沒有想過，我同意嗎？」
「我爲什麼要嫁給一個滿腦子只有利益，還不喜歡我的人？」
陸璟川轉過身，微微側頭，有些不解：
「誰說我不喜歡你？」
「……」我的大腦宕機了。
都算成這樣了，還能是喜歡嗎？？？
他繼續說。
「可能是我的表述太過理性，讓黎小姐你誤會了。」
「我想說的是，我看到過你的怯懦、自卑、敏感，那些我都能接受。」
「但是雲優，他的感情濃烈熾熱，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商人說話總是一針見血。
可他忘了，正因爲我怯懦自卑敏感，所以也死要面子。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打算和陸雲優複合。」
門把手突然發出「咔噠」一聲。
但許久都沒有人推門進來。
只聽見編導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呀，誰家的燒水壺開了？！」
「陸……哦沒事沒事。」
-8-
陸雲優在哭。
啵啵聽了難受，眼睛也跟着紅了。
反手擦眼淚時，忽然間想到什麼，於是歪歪扭扭地跑到櫃子前。
他踮腳去夠上面的爆米花。
一整包拿到手，卻只小心翼翼地抓了兩顆出來。
又匆匆跑回陸雲優身邊，輕扯了扯他的褲子，示意他蹲下。
「嗯！」
順利把兩顆爆米花塞進陸雲優嘴裏，啵啵興奮地叫了一聲。
在他的小小世界裏，沒有什麼煩惱是一顆爆米花解決不了的。
一顆不行，兩顆總行。
爲了獎勵自己剛纔的靈機一動，啵啵低頭攤開掌心，準備舔一口手上殘留的爆米花碎屑。
卻發現對方的眼淚還沒有止住。
他轉動着圓滾滾的大眼睛，猶豫了半秒，最終大方地將掌心的「舔舐權」讓了出去。
不行，陸雲優不能再丟人了。
我趕緊把熱情的啵啵拉住：
「寶寶，你自己喫哦。」
輕嘆一口氣，又轉身對陸雲優說，
「進來，我給你補妝。」
「……」
陸雲優是少見的冷白皮，不做表情時，很像電影裏的貴族吸血鬼，高貴冷漠。
剛剛那一哭，底妝脫了大半，眼角臉頰微微泛紅，反而添了點鮮活的人氣。
我們第一次在草原上見面也差不多是這樣。
那會兒他爲了籌備新戲角色，推掉所有通告，深入當地體驗生活。
每天和牧民們在一起騎馬趕羊，整張臉透着野性的生命力。
遠遠看着，也能識別出那是草原上最俊俏勇猛的男人。
我們相識於賽馬會。
他是騎手，而我爲了補貼生活，租了個攤子給姑娘們打扮。
幾乎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嘴裏都念叨着「這是那個漢人會喜歡的風格嗎？」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但如果他能誇一句，那我的生意一定會很好。
背井離鄉，又用的是假身份，我簡直開朗到喪心病狂。
跑到陸雲優面前，將他和他的馬一陣猛誇。
「天吶！你剛剛在馬場上簡直太勇猛了！比村長他兒子還厲害！」
「可是……我還沒上場。」
「……」
每次想起這段對話，我都會忍俊不禁。
以前大多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笑了就笑了。
而現在，我卻是拿着粉撲，站在一個敏țű¹感脆弱剛受了情傷的男人面前。
「你笑什麼？」
「我是變醜了，還是變老了，所以你不喜歡我？可是小叔比我還老啊。」
餘光裏，我瞥到陸璟川幽怨的眼神。
-9-
下午拍攝任務很簡單，主要是給啵啵做一頓晚餐。
因爲陸璟川的加入，改成了 PK 制，看誰做的飯更受小朋友喜歡。
贏的人則可以指定對方做一件不能拒絕的事。
網友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不在乎誰贏，只要指定任務是看看腹肌就行。】
【那肯定是陸雲優贏面大啊！他上週剛和育兒專家邵靜錄了節目，略微求助一下就穩了好吧？】
【話說邵靜的女兒是不是在這個電視臺實習來着，陸雲優不會是專門爲了她來的吧？不然很難解釋他這麼頻繁地錄綜藝。】
編導時刻關注着彈幕：
「邵靜老師的女兒，誰啊？」
我不由得凝住了呼吸。
有人回他：
「是娛樂頻道新來的主持人。」
「黎語清，剛來第一天就好多人追呢，漂亮又大方。」
那人忽然轉頭看我，若有所思，「其實和化妝的黎姐還有點像。」
我笑笑，沒說話。
編導聽了，又迅速動起腦筋，按着對講機臨時宣佈。
「考慮到兩位老師都沒有孩子，允許有三分鐘時間，打電話場外求助哦。」
如彈幕所料，陸雲優打給了邵靜。
熟悉的聲音在錄製現場響起時，我忽然打了個冷戰。
整整三年零三個月。
我沒有和她聯繫過，她來電視臺也不曾主動找過我。
我是她Ṭū́₌育兒生涯的敗筆。
除了身邊極爲親近的朋友，沒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育兒專家邵靜，其實有兩個女兒。
她在節目上、短視頻裏，侃侃而談的永遠都是小太陽一樣的小女兒黎語清。
所以，當我發現男友劈腿妹妹，在海邊給她打電話哭訴時，得到的是這樣的回覆：
「你覺得我能做什麼？替你把男人要回來嗎？」
「黎輕雨，你總讓我主持公道，你自己是不是也該反思一下？如果你能像清清那樣陽光開朗有吸引力，他又怎麼會離開你？」
類似的話，我在抓到男友約會妹妹時也聽到過。
「你除了漂亮，其他真的……挺沒勁的。」
不會遊ẗü⁽泳的我，站在沒過肩膀的海水裏。
只要往前一步，就能死掉。
……
忽然震動的手機，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猶豫地接起：「陸璟川？」
他打給我幹嘛，不是應該找助理限時 1 分鐘蒐集菜單嗎？
但轉念一想，要贏的話，確實該打給我。
「啵啵喜歡喫……」
陸璟川忽然打斷我。
「我沒有要問這個。」
「雲優小時候是我帶的，我知道小孩喜歡喫什麼。」
「你總說我不夠了解你，所以這多出來的三分鐘，我想問問你，你喜歡喫什麼？」
角落裏，陸雲優手上的湯匙被掰彎了。
-10-
彈幕沸騰。
【哈哈哈，笑死了，陸雲優滿眼都是對贏的渴望，結果小叔整這死出。】
【但小叔遊刃有餘還能抽時間表白，未免也太帥了吧。我先爬三分鐘的牆，嘿嘿！】
【只有我注意到女聲很像啵啵的媽媽嗎？我之前刷到過她分享的日常視頻，很溫柔漂亮呢。】
【樓上說的是真的？！果然原件好看，複印件才能好看，看來小叔這回是來爭取破鏡重圓的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卻愣住了。
「黎輕雨，你喜歡喫什麼？」
他又重複了一遍提問。
陸雲優突然挪到他身旁，拍了拍陸璟川的肩膀。
像是在炫耀自己對我的瞭解，他有些臭屁地回道：
「她喜歡喫山藥哦。」
「還有很多很多，我都知道，三分鐘可講不完。」
監視器前的工作人員紛紛對我側目。
編導忘了對講機就在嘴邊，脫口而出：
「我去，黎姐，你和陸雲優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正常來說，他應該算是我前男友。
可我和他相處時，從始至終用的都是黎語清的身份和性格。
他說我喜歡喫山藥，也是我模仿的黎語清喜歡喫。
陸雲優到現在都以爲，我是爲了逃避他改了名字。
如果我真實地袒Ţŭ₁露自己，又有多少部分，值得他喜歡？
如果他知道真相，會不會恨我騙了他？
「三年前，她把我甩了。」
陸雲優指了指耳機，以示是對編導提問的回應。
但這是現場直播，全網都能看到。
「咚」的一聲，對講機掉到了地上。
編導拉着我的手，激動地直拍大腿：
「黎姐，我宣佈你就是我永遠的姐！」
「這節目效果，一整年的 KPI 都穩了！！！」
也許是啵啵奠定的好印象，彈幕並沒有幾條嘲諷我的，都在喫瓜。
【哦莫哦莫，這種驚天祕密就這麼水靈靈地說出來了？】
【我說我哥從草原回來一趟，突然就開始散發香氣，原來是開葷了。】
【搜到了前嫂子的地瓜賬號，照片不多，但是感覺很有 sense，我哥真是好福氣啊。】
【那麼問題來了，啵啵到底是誰的孩子？】
-11-
陸雲優和陸璟川做了什麼晚餐，網友根本不關心。
他們更想知道，啵啵會選哪個「爸爸」。
一檔娃綜，硬生生被上億網友爆改成了認親綜藝。
但啵啵倒是一碗水端平，坐在兩人中間，張大嘴巴等着投餵。
任誰把湯匙伸過去，他都會一口咬住，然後嚼嚼嚼。
因爲太好養，以至於看不出誰做的晚餐更勝一籌。
最後一口是陸璟川喂的。
啵啵嚼完以後，就開始嚶嚶嚶，嘴裏嘟囔着「媽媽」。
陸雲優立馬先發制人：
「小叔，一定是你做得不好喫，把啵啵都弄哭了。」
「這麼看，還是我贏了啊。」
「你也別生氣，我要求的事不會很過分的。」
他牽起嘴角，態度恭敬，語氣絲毫不讓。
「現在，立刻，馬上，從這裏離開，我需要和我兒子單獨相處。」
陸璟川：「……」
其實啵啵只是困了。
今天錄製綜藝太興奮，他都沒有睡午覺，現在喫飽纔開始鬧覺。
我心疼他，寫了張小紙條提示。
【放搖籃曲他會自己睡的。】
工作人員將信將疑地念出紙條，陸雲優立刻照做。
啵啵卻是早在聽到「搖籃曲」三個字時，就已經在沙發上擺好哄睡姿勢。
搖籃曲一放，他就乖乖躺在陸雲優腿上睡了。
【「哞」的一聲就沉睡了，俺不中嘞，這小孩真的好好養啊！】
【攝像師是在偷笑嗎？屏幕有點抖，哈哈哈。】
【別說攝像師，再冷漠的女人看到他倆都會笑的，所以下一期能不能再來，我願意付費觀看！】
節目結束的第一天。
凌晨一點，陸雲優發了啵啵的照片。
凌晨兩點，他發文字：【不要忘記叔叔。】
凌晨三點：【嗚嗚嗚。】
凌晨四點，他將賬號名字改成了：【演戲的陸雲優（emo 版）】
網友瘋狂@我：【姐，求你，快回下我哥吧，他真的要碎了，哈哈哈。】
-12-
早上起來，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打下了幾個字。
【好像已經忘記了……】
評論區一片哈哈哈。
我沒再理會。
下午突然收到通知，臺裏經費下來了，晚上團建。
我是不想去的。
但據說獎品豐厚，本窮人還是選擇前往。
因爲是要喝酒玩遊戲的場合，我把啵啵拜託給了鄰居奶奶照顧。
去了才知道，是變相的慶功宴。
陸雲優在。
隔壁娛樂頻道團建懶得挑場所，帶着家屬一併來了。
黎語清和邵靜也在。
我坐在角落，很努力地隱藏自己存在的痕跡。
但奈何陸雲優坐在哪裏，焦點就在哪裏。
編導舉起酒杯：
「讓我們感謝臺裏的大功臣，黎姐！」
「要是沒有黎姐生的好大兒，這個節目真的很難重回巔峯。」
一杯烈酒幹下去，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指着我和黎語清，一拍腦袋，「誒，黎輕雨，黎語清，你倆名字好像啊！」
能不像嗎？
三歲以前，我是沒有正式名字的。
是黎語清出生後，我又要上幼兒園，我媽才用她的名字給我改的。
我媽笑了笑，有些不屑。
「名字像而已，性格卻天差地別。」
「孩子倒是養得還行，不過媽媽寡言少語，長大估計也是內向怕生的。」
我沒有喝酒，卻覺得一陣反胃。
內向，怕生，不愛叫人，從小她就一遍遍在我耳邊強調這些。
這樣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其實是落荒而逃。
但走到一半，想起手機忘拿，又折回去。
恰好撞見陸雲優和黎語清隔着編導聊得火熱。
像是整個人被扔進冰湖，周遭的一切都噤了聲，只剩下黎語清的笑聲。
陽光的，耀眼的，大方的。
我永遠比不上的。
連手機都沒勇氣拿，我逃到了大街上。
彎腰乾嘔了幾聲，眼前遞過來一瓶擰開的水。
「何苦折磨自己。」
陸璟川以爲我喝醉了，輕撫我的後背，「不喜歡那種場合就不要去了。」
「其實只要嫁給我，你完全可以省去這些社交麻煩。」
我抿了一口水，大腦完全停止思考。
「好啊，嫁給你。」
跟着我跑出來的陸雲優遠遠頓住腳步。
夜晚颳起大風，明明是初春，卻卷落滿地枯黃的葉子。
他的眼裏滿是失望。
-13-
坐上陸璟川的車好一會，我僵硬的身軀才逐漸解凍。
腦子也猛然驚醒。
「陸先生——」
我揪着安全帶，欲言又止。
他輕笑。
「後悔了？」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
「對不起。」
「我不該拿自己的婚姻來賭氣，也不該辜負你的好意。」
耳畔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你都說是好意了，看來對我沒有任何想法。」
「你不必道歉，你不欠我什麼。我只是覺得可惜，我們應該能成爲很好的父母和夫妻。」
他凝望窗外，若有所思。
「但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相敬如賓的婚姻。」
「是我看錯了你……」
陸璟川讓司機停靠在路邊，一如既往地體面。
「再見了。」
「我有緣無分的新娘。」
以前聽陸雲優說過，小叔一直以他父母的婚姻爲樣本，希望能夠找到像他母親那樣溫潤堅韌的另一半。
哪怕身邊有再多女生獻殷勤，他也不曾退讓過底線。
有人說他挑剔，有人說他性格古怪。
其實我很羨慕他。
精神內核穩定，始終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會因爲外人的評價而改變自己。
如果我沒有遇到陸雲優，他絕對是我組建家庭的最佳人選。
但也只是適合而已。
我不愛他。
……
我折回去拿手機。
估摸着時間，他們應該已經散場了。
可遠遠隔着玻璃窗，我就看見陸雲優在那一杯又一杯地喝悶酒。
其實分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在酗酒。
陸璟川看不下去，承諾只要我想辦法解決，就會給我一筆錢。
我沒要錢，但還是去了陸雲優常去的酒吧。
啵啵就是那一夜有的。
也是那天我知道，他喝醉就會斷片失憶。
「……」
「是夢嗎？」
陸雲優醉了，眼睛卻比臉更紅。
他側頭看着我，笑了。嘴角上揚，卻讓人覺得很悲傷。
「應該是吧。」
「你很久沒有用這樣的表情看我了，就好像我是世界上最珍貴的人。」
「我……是嗎？」
他追問，「在你心裏，我有過這樣的地位嗎？還是說都是我的想象。」
「其實你只是想玩弄我，對吧？」
我搖搖頭，眼淚跟着大顆大顆地墜落。
他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我坐下。
我剛一落座，就被他整個人緊緊抱住。
柔軟卑微的聲線埋進耳朵。
「拜託你，就算是玩弄，能堅持久一點嗎？堅持到我死就好。」
「我會盡量早一點死掉，不會太麻煩你的。」
-14-
從小到大，我沒有在父母那裏聽過什麼誇獎的話。
向來都是「繼續努力」「又不是第一有什麼好高興的」「和你妹妹學學」。
所以。
有人說我好看，我會手足無措。
有人說喜歡我，我會覺得自己不配。
而陸雲優似乎天生就很會愛人，他每一次熱烈地表達，我都很想逃跑。
卻又眷戀。
「抱抱我，好嗎？」
他將我抱得更緊，像是做示範一樣，「雙手放在腰上，不要鬆手。」
我鬼使神差般地照做。
他又指着泛紅的眼睛，有些委屈：
「流了好多淚，眼睛好痛，需要一個有治癒效果的親親。」
我想着反正酒醒後他會忘記，就親了。
打電話讓他的助理來接後，我給他留了紙條。
【恨我吧，以後不要再聯繫，壞女人不會再見你了。】
我實在沒有勇氣再像兩年半前那樣，把自己的心攤開來，卻聽到他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想我很難會再重新愛上一個人。
那麼，請允許我自私一點，寧願讓他恨我，也要保留這份偷來的愛意。
……
我向電視臺提了離職。
帶啵啵換了一個空氣好的海邊城市生活。
我不會游泳，不敢帶他往海里走，便在沙灘上挖了一個小小的坑。
浪潮湧來，匯成了小小的海。
他的腳沒入小小的海，興奮地發出小狗似的叫聲。
我不由得跟着他笑。
手機鈴忽然響起。
「黎輕雨是嗎？」
「有人報警說你涉嫌猥褻，請立馬到 xxx 派出所一趟。」
「……」
警察大叔拿出那天的視頻，明顯是監控視角。
但被剪輯過。
變成我趁陸雲優喝醉，對他實施摟抱和親吻。
「你們倆什麼關係？你知不知道這樣是犯法的？！」
對方猛地一拍桌子，嚇我一跳。
下意識往後退時，撞到了某人堅實的胸膛。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陸雲優乖巧地鞠了一躬，「監控裏我沒看清楚，原來是認識的人來着。」
他理所當然地被訓了一頓。
出了門。
我的疑問還沒問出口，他便先堵住我。
「因爲我想你了。」
「你肯定覺得，人怎麼能沒尊嚴成這樣，但我不想後悔。」
「最後一次，你……愛過我嗎？」
「當然。」我並不想否定過去。
「你還愛我嗎？」陸雲優追問。
我對上他誠摯乾淨的眼神，心理防線崩潰得一塌糊塗。
眼淚替我先做了答。
「是，我愛你，過去愛你，現在依然在愛你。」
「但你愛的不是我，是我以黎語清爲模板演出來的那個人。」
「你愛她的開朗自信，浪漫有趣，這些都和我毫無關係。真實的我，你已經見識過了，難道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嗎？」
他卻注視着我的雙眼，語氣無比堅定。
「我清楚啊，所以才一次次向你訴說自己的愛意。」
「可你爲什麼就認定，那個人不是你呢？」
「人是多面的。就像我的家人朋友從沒有看過我撒嬌，但在你面前，我就會這樣。」
「閃閃發光的你，沉默敏感的你，都是你。我愛的就是你啊，笨蛋黎輕雨！」
我從沒有被人堅定地選擇過。
小時候爸媽離婚，他們都不要我，我一直寄住在親戚家。
成年後戀愛，男朋友也不是非我不可, 只是我恰好是向他告白的女生中最漂亮的一個。
神吶，這是你給我的補償嗎？
-15-
我和陸雲優的婚禮備受矚目。
雖然舉辦的是小型親友婚禮，但啵啵的媽粉太熱情了，爲回饋他們臨時加了一個直播機位。
看到啵啵當花童, 彈幕都被萌化了。
【天吶，你有這麼可愛的萌物進入直播……】
【疑似民政局暗廣, 看的我差點想結婚了。】
【基因這麼好, 我命令你們倆，多生幾個給我們玩！】
【影帝的爸, 美麗的媽, 萌物的娃，早知道這麼精彩, 我就留着春晚看了。】
……
婚禮散場，黎語清來找我。
「要不是刷到直播, 我和媽媽都不知道你結婚呢，姐姐。」
她塞給我一疊厚厚的紅包。
「媽媽給你的。」
我像拿到燙手山芋一樣, 碰了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你還在恨她嗎？」黎語清撿起紅包, 放在桌上。
「那人是你男朋友的事, 我並不知情，她早就罵過我了。」
「媽媽還是愛你的。」
可她也罵我了呀, 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嘲諷地笑。
「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她回道。
「你還記得那天團建, 你說我愛喫山藥，把盤子推到我這邊嗎？」
「其實愛喫山藥的不是我，是你。」
「媽媽對山藥過敏，但是因爲你愛喫, 小時候她經常弄得一身癢也要給你做。」
好像是這樣的吧。
我爲什麼不記得了呢？
大概是在很多次不被重視之後, 這件事也無足輕重了。
黎語清忽然抓着我的手, 親暱地晃了晃。
「姐, 你別恨她了, 母女哪有隔夜仇的。」
我們很早就分開了, 我並不習慣她的親密。
我撥開她的手, 語氣淡淡的。
「我不恨她，我只是愛她愛得很痛苦。」
「我很早就知道, 有一天她老了殘了, 我一定是第一個過去看護她的人, 但並不妨礙她不滿意我。」
「現在, 我不需要她的愛了。我有很愛我的人，我也很滿意我自己。」
我把紅包遞還給她。
「不送。」
一拉開門, 就被啵啵抱住大腿。
他這幾天語言發展飛快, 已經能替他爹傳語音了。
「媽媽，爸爸說晚上帶你練騎馬。」
「可是這裏哪有馬呀？」
我小臉一紅。
抱起啵啵，捏了捏他 Q 彈的臉蛋。
「寶寶乖, 晚上你去叔公那裏玩哦。」
……
草原上, 敏捷的豹在舔舐他的獵物。
待到對方放鬆警惕，齒尖才微微嵌入後頸，他開始大口地撕扯品嚐。
遠處有山風襲來, 是暴雨的前兆。
他不曾停止侵略。
他比暴雨更猛烈。
任由小白花被雨水壓彎了腰，滿溢而出……
「黎輕雨，別再丟下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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