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

我和小師妹同時中毒。
大師兄將解藥遞給我的時候,我沒收。
因爲我知道,他會後悔。
前世就是如此,我不知情,服下了解藥。
大師兄卻罵我冷血自私,不顧同門情義。
我才知解藥只有一粒。
那天,趁我解毒身體虛弱之際,大師兄挑斷了我的手腳筋,將我控制了起來。
後來,他日日取我的血給小師妹做藥引。
直到我受盡折磨,血盡而亡……
再睜開眼,這解藥竟然又遞到了我身前。

-1-
「清雲,快,給你解藥!」
看着眼前的藥丸,我確定自己重生了。
抬頭看去,薛倫正一臉焦急ƭû²的看着我。
壓下萬般情緒,我緩緩開口:「師兄,先把解藥給師妹吧。」
薛倫一愣,溫柔勸我:「你先解了毒再說。」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上一世我服了解藥,他罵我不顧同門情義,如今我讓出來了,他怎麼還不願意了呢?
我微微側身,看向斜後方的顧靈兒:「師妹,我武功比你好,解藥你先喫。」
顧靈兒求救般的看了薛倫一眼,卻不伸手拿解藥。
我將薛倫的手往顧靈兒身前推去。
顧靈兒卻彷彿見了鬼一樣,驚恐的後退了一步:「我不要!」
同一時間,薛倫伸開的手掌急忙合上,好像生怕顧靈兒拿到解藥一般。
在我疑惑的眼神下,薛倫強顏歡笑:「清雲,此次出門你我還有重任,你先解毒,後面我們再設法救靈兒。」
我心中冷笑,設法?再取我的血當解藥嗎?
這一刻,我有些懷疑,這解藥有問題!
我努力回想,前世我喫下解藥後,五臟六腑都疼麻了,才讓薛倫有機可趁,下了黑手。
可身體第二日便開始恢復,是真的解了毒,並沒有不對的地方。
只是,無論這解藥是真是假,現在,我都不能喫。

-2-
見我起了疑,薛倫握住了我的胳膊。
「清雲,我的心意你還不知道嗎?你現在內力受損,別再硬撐了。」
我心驚,他竟然知道我現在內力正緩慢的流失。
這也是我一直不敢動手的原因。
薛倫平日裏並不是我的對手,但現在若真打起來,我怕他拖延時間,待我內力耗盡,強自給我喂藥,再讓我走上一世的慘路。
看着薛倫禁錮着我的手,我不僅沒有甩開,反而朝薛倫靠了一步。
我感動的看向他:「師兄,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是最在意我的。」
我伸手拿過了解藥,有些歉意的看向顧靈兒:「師妹你放心,等我解了毒,立馬和師兄去給你尋解毒之法。」
顧靈兒笑的意味深長:「那就勞煩師姐了。」
薛倫放下心來鬆開了ŧṻ³手:「師妹,快服藥吧。」
我連忙點頭:「師兄,我馬上就服藥運功解毒,你現在快先扶師妹回房間休息,等師妹睡熟了,別忘了過來幫我護法。」
不等他再說話,我急忙推着他倆往外走去。
爲了打消薛倫的疑慮,門關上的剎那,我將手中的藥丸往口中遞去。

-3-
等確定兩人離開,我急忙去換夜行衣。
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透過漸濃的暮色,依舊可以確認,客棧之外有三條路。
一條是來時路,我可以回師門求師父護佑我。
一條是通往此次出門的目的地,原本要去的鑄劍山莊。
我目光鎖定最後一條路,這是個未知……
可如今已沒有太多時間讓我考慮,我跳出窗口,奔着第三條路,飛奔而去。

-4-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岔路口又出現了兩個身影。
顧靈兒氣急敗壞:「師兄,牧清雲竟然跑了,莫非她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她一定跑回去求師父了。」
薛倫沒有說話,來回打量着幾條路。
顧靈兒情不自禁的拉住了他的胳膊:「師兄怎麼辦,爲了騙她,我也中毒了,現在可如何是好。」
薛倫收回目光,將一粒藥丸遞了過去:「這藥可臨時壓制體內的毒,等抓到清雲,你的毒就能解了。」
顧靈兒服了藥,語氣欣喜:「果然有用。」
見顧靈兒沒事,薛倫果斷的指向第三條路:「她內力受損,跑不快,我們追!」
顧靈兒疑惑:「師兄你怎麼知道她往那條路跑了?那邊毫無意義。」
薛倫聲音冷側:「她急於解毒,可師父沒有解藥,且回途遙遠,她知道回去只會浪費時間和連累師父,定然不會回去的。至於去鑄劍山莊,她內力受損,去了也沒用,還危險重重,所以她最可能選這條路。」
「可她剛剛喫解藥了,她若挺過去,以後我們更不是她的對手了。」
薛倫語氣肯定:「牧清雲一向謹慎,她跑了就說明不信任我了,自然也就不信我給的解藥。所以剛纔我們被騙了,她沒有服藥,現在追上還來得及。」
顧靈兒聲音有些陰陽怪氣:「果然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倫哥還真是瞭解她。」
薛倫卻沒有聽出顧靈兒的不快,他足尖輕點,急忙追去。
顧靈兒氣的跺了下腳,也急忙飛身而去。

-5-
親眼看着兩個黑點消失不見後,我從樹上一躍而下。
薛倫的確夠了解我,可他不知我現在最防的人也是他。
所以踏上未知路的那一刻,我反應過來,回身跳到了不遠處的大樹上。
如今確定了那的確是解藥,我卻也不敢貿然解毒。
畢竟解毒後,內力恢復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需要找個足夠安全的地方,不被薛倫找到纔行。
以我對薛倫的瞭解,他追一段路程若是沒有發現我的痕跡,勢必會想通,然後返回這裏。
我不再耽擱,果斷的朝着鑄劍山莊方向趕去。

-6-
鑄劍山莊歷時五年,再鑄出神劍,卻沒有了護住寶劍的實力。
於是給武林各派都發了邀請函,說要給寶劍尋有緣人。
我和薛倫奉師父之令,前來赴約。
卻沒想到臨出發前,顧靈兒非要跟來。
薛倫說讓顧靈兒跟着一起漲漲見識,便私自一起帶下了山。
誰能想到,半路住進客棧,客棧的飯菜竟然被下了毒。
以往我都會提前用銀針試毒,這次顧靈兒說她試過後才端進房間,我便沒有懷疑。
我倆中毒後,薛倫剛好探路回來。
「你們在房間運功解毒,我去問掌櫃要解藥。」薛倫說罷急忙轉身跑了出去。
我本想跟過去,顧靈兒拉住了我:「師姐,相信師兄,我們現在過去也是添亂。」
不消片刻,便傳來了掌櫃的慘叫聲,之後薛倫進屋就將解藥遞了過來……
現在想想,這毒分明就是這兩人所下。
只是他們爲何要害我?
我和薛倫自幼一起長大,也曾奉師父之令,兩人多次一起下山。
薛倫曾多次向我表明心跡,皆被我委婉的拒絕了。
直到兩年前,顧靈兒上山,薛倫和顧靈兒經常成雙出現,我才感覺舒了口氣。
所以這次下山,薛倫執意帶着顧靈兒,我便沒有多言。
卻沒想到,一切竟都是他們的算計。

-7-
我奔波了一夜,總算在破曉之時,到了鑄劍山莊腳下。
因急於趕路,我消耗內力過多,此時內力已流失了近半,若是被有心人發現端倪,恐怕凶多吉少。
我跳到高處,找了一家看起來清冷的院子,偷偷的溜進了不起眼的偏房。
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這院子依舊鴉雀無聲。
看來這是一處無人居住的宅子。
我鬆了口氣,放下行囊,將解藥喫了下去。
痛感頃刻間襲來,五臟六腑好像都蜷縮了起來。
冷汗淋漓而下,我緊咬牙關,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眼前一陣陣黑暗,僅有的意志力支撐着我還沒有疼暈過去。
我虛弱的曲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感受到疼痛感漸漸退去。
就在心裏慶幸,自己終於又熬過去了之時。
門外突然有腳步聲響起。
現在別說對敵了,我連抬手都費勁。
我只能期盼着來人忽略這個偏房,去正屋忙自己的事情。
現在劇毒已解,只要再給我三天時間,就能恢復七八成功力,到時也就安全了。
我放緩了呼吸,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萬沒想到,來人警惕,或者說武功深不可測。
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緊張的盯着門口。
那人到了門外卻突然停了下來。
感覺無形中經歷了漫長的對峙,緊繃的神經終於扛不住。
在我徹底暈過去之前,有陽光傾瀉而入。
光暈裏,有個白影好像朝我跑了過來。
再醒來時,我躺在牀上。
低頭看去,被指甲刺破的掌心,已被上好了金瘡藥。
我緩緩起身,打開了房門。
屋外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我看着桌子上的行囊和多出來的乾糧,陷入了沉思。
這莫非是讓我放心住在這的意思?
目前看來此人應該並無惡意,沒有介意我的私自闖入。
原本想等到主人當面致謝,卻沒想到一連幾日,院子的主人都沒有再來。
鑄劍山莊的大會在即,我必須得先離開了。
臨走之前,我將一錠銀子刻了個「謝」字,放在了桌上。

-8-
鑄劍山莊的練武場上,各派人士已匯聚於此。
衆人七嘴八舌的在感嘆着曾經鑄劍山莊的盛況。
「想當年,簫老莊主還在世之時,鑄劍山莊是何等的氣派威名啊。」
「若不是簫莊主慘遭黑手,五年前的武林大會,武林盟主花落誰家可就不好說了。」
「可惜了鑄劍山莊的少莊主了,當年也不過十五歲,卻也中了劇毒,據說身子一直不好。難爲他竟然硬生生挺了這麼多年,還又讓鑄劍山莊出了神劍,果然虎父無犬子啊。」
我面無表情的聽着周圍的議論聲,以此判斷他們有無惡意。
據說五年前的武林大會之前,鑄劍山莊遭受了幾乎毀滅性的災難,老莊主簫城慘死,少莊主簫措身中劇毒。
武林各派本以爲鑄劍山莊會漸漸消失在江湖,卻沒想到,Ṫùₜ它一直若有若無的存在着,突然有一日宣佈,再出神劍,還給武林各派發了邀請函。
五年前我還未下過山,不知江湖險惡,但依稀記得,那年師父出門回去後,嘆息了好久。
師父所用的寶劍就是簫老莊主所贈,兩派之間頗有淵源。
此次下山,師父派我們前來,雖爲邀約「赴宴」,但她千叮萬囑,若有人故意爲難,勢必站在簫措那邊,幫鑄劍山莊一臂之力。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衆人,沒想到兩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視線。
薛倫和顧靈兒也來了!
想到師父的囑託,我壓下心中恨意,現在有師門要務在身,還不是和他們翻臉的時候。
更何況,我想知道他們到底什麼目的,爲什麼要給我下毒再解毒?
薛倫探究的目光看向我:「清雲,你什麼時候到的?那天怎麼不告而別?」
這是料定我一無所知,所以先責怪起我來了。
我神情與平時無異。
「那日你們剛出門,窗邊就ťŭ⁴有黑影閃過,我便追了上去,誰知不久後解藥起了作用,被那人跑掉不說,我只能在荒郊野外硬生生疼了一夜才解了毒。」
說完這些,我不滿的看向他倆:「你們不找我也就算了,等我趕回客棧,才發現你們先出發了,所以急忙趕了過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顧靈兒語氣急切:「師姐,你說你解毒了?」
我點頭:「話說你也中了毒,這麼多天怎麼毫無反應?師妹莫非百毒不侵不成?」
一句話,讓兩人變了臉色。
顧靈兒笑的勉強,正欲解釋什麼,身後人羣突然發出驚呼聲。
我不願再看她演戲,轉身看去。
只見幾十個鑄劍山莊的弟子,一人捧着幾個盒子,有序進了練武場。

-9-
他們將盒子擺在了練武場,竟然有上百個之多。
有位白鬚老者宣佈:「在下鑄劍山莊長老簫塵,感謝各位英雄賞臉前來鑄劍山莊,因我們少主身體有恙,所以今日不能當面致謝,但半個月後的武林大會,我們少主一定露面,到時還請各位英雄關照。」
人羣瞬間炸了開來。
「這是什麼意思,這鑄劍山莊少主要參加半個月後的武林大會?」
「不是說他身中劇毒嗎?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那這寶劍今日還拿不拿出來?莫不是耍我們不成?」
彷彿沒有聽見大家的質疑,簫塵長老不甚在意的擺擺手繼續說道:「今日爲感謝各位英雄對鑄劍山莊的關照,鑄劍山莊決定拿出五把寶劍,送給在座的各位。」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據說鑄劍山莊最鼎盛的時期,也要兩年纔出一把寶劍,如今竟然要大手筆的一次拿出五把,還是贈送,這不得不讓人震驚。
不難猜測,此次鑄劍山莊高調發聲,是爲重振以往威名。
可是懷璧其罪,真正能得到寶劍之人,恐怕也會成爲衆矢之的。
萬沒想到,鑄劍山莊一下子拿出來五把寶劍,這樣不僅分散了得到寶劍之人身上的敵意,也讓鑄劍山莊成功再次揚名。
更重要的是,得到寶劍的幫派自然會感激鑄劍山莊的情義,也算是間接拉攏了同盟。
這簫措好魄力!
我忍不住期待,這簫措會選哪些幫派做同盟呢。

-10-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簫塵指着那上百個盒子開口:「寶劍已被放在了其中五個盒子裏,各位英雄每人可以挑選一個,能不能得到寶劍,全憑運氣。」
現場直接沸騰了,誰都沒有想到,鑄劍山莊的選人方式竟然如此隨意。
衆人忍不住紛紛猜測是不是這些寶劍並不怎麼樣,只是徒有鑄劍山莊的虛名。
有些人甚至已露出了失望神色。
但儘管如此,衆人還是不約而同的挑起了盒子。
薛倫目光快速掃過一排排盒子,然後走過去,拿起了一個。
顧靈兒原本還想跟薛倫討論幾句,看薛倫去拿盒子了,自己趕緊也挑了一個。
這些盒子看起來一模一樣,全憑運氣的事,我拿起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
很快有盒子被扔在地的聲音響起,盒子是空的!
有些人喪氣的搖頭,忍不住朝他人看去。
終於,有欣喜聲響起。
只見游龍頂護法從盒中取出了寶劍,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中,緩緩拔出劍鞘。
頓時驚呼聲一片,只見寶劍薄如蟬翼,寒光一片,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至寶。
簫塵抱拳恭賀:「恭喜左護法是青虹劍的有緣人!」
「青虹?好劍,好名字!」左護法急忙回禮,並宣稱道:「今日多謝簫少主慷慨贈寶,他日若是需要,游龍頂義不容辭。」
陸續又出現了兩把寶劍,抽出劍鞘,同樣是削鐵如泥的寶劍。
那兩個幫派也表示了與鑄劍山莊友好的謝意。
顧靈兒隨手將空盒扔了出去,口中埋怨:「只有五把,也太小氣。」
薛Ŧů₉倫緩慢打開了盒子,也是空的,他扔掉盒子,朝我看來。
本以爲我的也是空的,可當我打開盒子,瞬時驚喜萬分,急忙取出寶劍。
簫塵來到跟前,笑着開口:「恭喜青玉峯的牧姑娘,喜獲月華寶劍。」
我開心的點頭,拔出劍鞘,只見劍身通體如月華籠罩,溫潤卻凌厲。
只一眼我便喜歡上了這把劍,好像靈魂深處有什麼吸引一般。
我真誠道謝。

-11-
鑄劍山莊一場還未見主人的會面,便重新揚起了赫赫威名。
離開鑄劍山莊之後,有些人直接趕往武林大會之地。
我和薛倫按師父命令,要在鑄劍山莊腳下多待幾天。
我曾悄悄去當初的院子,想看看能不能向主人當面再致謝,結果依舊空無一人。只是,我放在桌上的銀子不見了。
三天後,見一切風平浪靜,我們啓程去武林大會跟師父匯合。
出城到了一荒郊,沒想到本就不寬敞的路上停了一輛馬車。
車伕看見我們前來,突然擋在了前方。
緊急勒馬而停後,顧靈兒大怒:「敢攔姑奶奶的路,我殺了你。」
眼見顧靈兒即將拔劍,車伕依舊不慌不忙,好像半點沒把顧靈兒放眼中的樣子。
他徑直來到我馬前:「姑娘得罪了,我們是去往武林大會的,可半路上馬兒鬧起了脾氣,自己跑了,我們無奈,才攔了姑娘,看看能不能借姑娘的馬兒拉車,姑娘可以坐馬車上同行。」
車伕說着將一錠銀子遞到了我身前。
我原本不以爲意,這是什麼藉口,還馬兒鬧脾氣,他怎麼不說馬兒會說話呢,可當我看見他手中的銀子……
我伸手朝銀子拿去,那車伕卻又將銀子收了回去,他伸手示意我去坐馬車:「姑娘,請。」
「師姐,你跟個臭車伕廢話什麼?讓我殺了他算了。」
顧靈兒沒了耐心,拔出了寶劍。
我跳下馬朝兩人說道:「你們先走吧,我們到時再匯合。」
薛倫語氣關切:「清雲,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銀子師兄這裏有。」
我突然感覺藉此機會,跟這兩人分開走也挺好,這幾天,不能翻臉還得仔細防備着他倆,也的確心累,休息一下正好。
我搖搖頭:「我只是感覺坐馬車也不錯。師兄師妹,你們先走吧。」
本以爲薛倫還會糾纏一番,畢竟顧靈兒的毒還沒解,卻沒想到,他竟然很好心的叮囑了幾句,真的就帶着一臉懵的顧靈兒先走了。
這倒讓我也猜不透了。

-12-
「多謝牧姑娘慷慨贈馬。」
身後有溫潤卻隨意的聲音響起。
我朝馬車看去,只見車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挑起,裏面男子臉色略微蒼白卻隱含笑意。
車伕急忙將拿銀子遞到了男子手中。
「牧姑娘,請。」
見男子很自然的將手中銀子收進了袖裏,我忍不住開口:「當日多謝少俠相助,只是這銀子剛纔不是買馬了嗎?」
當時留下這銀子,我的確想的是,有朝一日,若這人遇到難處,我自會盡力相幫。
可此時,他缺匹馬兒也拿了出來,卻讓我感覺自己被輕視,況且此人知道我身份,明顯是故意爲之。
我自然要設法要回銀子,也算是間接的告訴他,他之後的事,我不想再多管了。
男子應是看出了我的不快,心情看起來卻更不錯的樣子:「牧姑娘還未問我姓甚名誰。」
此話一出,我就知道壞了,這前恩後禮的,勢必要扯不清一陣子了。
我不自覺握緊了月華,無奈問道:「不知少莊主是如何確定月華能到我手上的?」
他不回我話,反而又重複了一遍:「姑娘還未問我姓甚名誰。」
難道是我猜錯了?
看他認真的樣子,我只能問道:「敢問少俠怎麼稱呼?」
他謙謙有禮:「在下簫措。」
我感覺這人有點惡趣味,可對上他狡黠的目光,我下意識問出口:「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他一本正經的點頭:「的確見過,前幾天姑娘躺在我房裏,還是我給抱上牀,上的藥。」
他話說的沒錯,可怎麼聽起來不大對勁呢?

-13-
本以爲簫措讓我一起同行,又坦白了身份,是有事要我相助,沒想到同行了多日,他未說一句正事。
平日裏除了閒聊,說的最多的竟然是鑄劍山莊的機密。
一開始我驚訝,那些是我能聽的嗎?他是不是喝醉了?
可後來他天天講,我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就想找個聊天作伴的,然後等到了目的地,來個殺人滅口,畢竟鑄劍山莊的內幕我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
眼看不過兩天就到武林大會之地了,我看着馬車裏擺的依舊豐盛的飯菜,又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光喫不活動,應該胖了不少吧。
見我蹙眉,簫措懶洋洋的調侃:「放心,依舊貌美如花。」
我愣了一下,他怎麼知道我想什麼?
再就是突然來這麼一句,我一時慌了一下,瞬間熱了臉。
我裝沒聽見的樣子,打開車簾透透氣。
身後有疾馳的馬蹄聲傳來,我好奇的探身看去,卻感覺周身一涼,忘記了呼吸。
我看見師父渾身是血的趴在馬背上。
「師父!」我飛身而起,跳上那匹馬,急忙勒停。
我抱着師父坐到地上,急忙將內力往她體內輸去。
「師父,您怎麼樣了?您快醒醒……」
師父緩緩睜開了眼睛。
「雲兒,爲師,終、終於找到你了。」
我忍不住淚流滿面:「您堅持住,我這就帶您去找神醫。」
師父費力的扯住我的胳膊:「沒用了,雲兒你聽着,我們青玉峯出了叛徒,纔會讓歹賊如入無人之境,慘遭滅門,若是查到此叛徒,立即清理門口!」
「師父,我們青玉峯向來與世無爭,爲何會慘遭迫害?」
師傅苦笑:「爲師錯了,五年前就不應該爲了自保,對鑄劍山莊一事袖手旁觀,如今武林大會在即,沒想到又輪到了我們自己頭上。雲兒你記住,我們青玉峯和薛昊天勢不兩立!」
師父顫抖着將掌門玉扳指戴在了我的手上:「雲兒,爲師將青玉峯託付給你了,等給師門報了仇,將青玉峯解散了吧,不能讓歹人拿青玉峯的名聲做壞事。」
我緊握她的手:「師父,您會好起來的,我們現在就去找神醫。」
師父ŧũ̂³的目光卻飄到了站在我身後的簫措身上,她目光定定,口中喃喃:「對不起……。」
「師父!」
我抱着師父,泣不成聲。

-14-
埋葬師父後,我們馬不停蹄的往武林大會趕去。
只是越接近武林大會,暗殺越是多了起來。
薛昊天這是勢必要置我們於死地啊,多虧簫措早有準備,幾十名江湖少俠一路護送,纔有驚無險。
趕到的時候,武林大會正好開始。
令人驚奇的是,薛倫竟然站在武林盟主薛昊天旁邊。
薛昊天拍着薛倫的肩膀宣佈:「此次大會之前,老夫要先宣佈一件大喜事!青玉峯的大弟子薛倫是老夫失散多年的兒子,老天垂憐,讓我們相認。最重要的是青玉峯掌門得知此事也非常高興,表示繼續支持老夫任下一任武林盟主,以後薛家寨和青玉峯情同一家。」
薛倫上前一步:「沒錯,爲賀我和家父相認,我青玉峯支持家父繼續擔任下一屆武林盟主,若是有不從者,便是與我青玉峯爲敵。」
這……?
臺下衆武林好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衆人敢怒不敢言。
來參加武林大會原本就是爲了重新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的,沒想到這薛昊天來了這麼一招,竟然要連任。
只是原本薛家寨便勢力強大,如今再加上青玉峯支持,恐怕沒人能抵擋得了了。
有人忍不住提出質疑:「請問青玉峯門主玉女俠現在何處?爲何不曾露面?」
我心一顫,卻見薛倫面色不改的謊話連篇:「家師前幾日便已到達交代了此事,只因師門突有急事,不得已匆匆返程,留下我在這裏也是一樣的。」
「一派胡言!」
我話一出,衆人回身看來,自動給我讓開路。
薛倫眸子緊縮,裝作驚喜的樣子:「清雲,你終於到了?你和鑄劍山莊少主一路遊山玩水未免太慢了些,師父已經交代完,回青玉峯了。」
說起師父,我心猶如在滴血,也多虧我坐馬車行的慢一些,才恰好被師父趕上。若是我也早早前來,恐怕連師父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師父說出了叛徒,卻原來叛徒是她一向信任的大弟子薛倫。
薛倫、薛昊天,我們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既如此,我緩緩舉起了右手,翠綠色的扳指展現在衆人面前。
無視薛倫震驚的眼神,ṱű₆我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薛倫,你背叛師門,認賊作父,還夥同賊人出賣青玉峯,害衆弟子喪命,竟然還在這妖言惑衆。」
「大膽賊女,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見事情敗露,薛昊天想出言喝止。
簫措不知何時已來到我身側:「薛寨主好手段,五年前屠害鑄劍山莊,謀得盟主之位,今日又是青玉峯,不知五年後,你準備對哪個門派下手?」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門派頓時反對聲起,紛紛不同意薛昊天再當武林盟主。
薛昊天冷笑:「既然大家不願意和平定武林盟主一事,那就只能比武論英雄了,只是生死不論,大家可想好了!」
我高舉掌門扳指,半絲不懼:「今日,我青玉峯就要清理門戶!」

-15-
武林大會在我和薛倫的打鬥中拉開帷幕。
薛倫原本就不是我對手,更何況此次我下了死手。
眼見薛倫不敵,薛昊天無恥的替薛倫迎了上來。
可惜他還沒來的及到我這,就被簫措攔住了,兩人瞬時也打了起來。
這時另一名薛家寨弟子竟然偷襲,更可惡的是他的劍通體黑色,明顯是抹上了劇毒。
「無恥之徒!」游龍頂左護法看不慣,替我迎了上去。
刀光劍影中,我將薛倫一腳踢了出去,正好碰上了那支毒劍。
本以爲薛倫必死無疑,萬沒想到那毒竟然對他沒起作用。
左護法見狀也愣在了那裏。
薛倫見此,指着我瘋狂大笑:「你們知道我爲什麼不怕毒嗎?牧……」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簫措突然扔過來的劍一劍封喉。
薛倫駭大眼睛,死不瞑目。
見薛倫被殺,薛昊天瘋了一般朝簫措撲去,口中開始大罵。
簫措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不管不顧的步步緊逼而上。
我急忙上前幫忙。
等我和簫措合夥殺了薛昊天,簫措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我急忙擔憂的扶起他,他給我一個安心的眼神,再回身,目光冰冷:「今日我要血洗薛家寨,膽敢阻攔者,就是與我鑄劍山莊爲敵!」
簫措言罷,化身殺神,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一個個薛家寨弟子倒了下去。
有些人面露不忍,可看簫措手起刀落的樣子,知道多說無益,反而得罪了鑄劍山莊,便閉口不言。
簫措殺完此地的薛家寨弟子後,毫不猶豫徑直朝薛家寨而去。
我不放心,急忙跟上。
萬沒想到,在血洗薛家寨完之後,竟然在一處柴房裏,發現了臉白如紙,奄奄一息的顧靈兒。
看見我後,顧靈兒急忙求救:「師姐,救、救我。」
我冷漠的看着她,沒有動作:「你不是和薛倫情深義重嗎?怎麼落得這般田地?」
聽見我提薛倫,顧靈兒目光仇恨又驚恐:「薛倫他是魔鬼,他騙我和你喫了百毒散,本想騙你解毒後,取你的血,因爲你解毒後的血有百毒不侵的作用,沒想到你跑了,他騙我喫了暫時壓制的解藥,沒想到也是一種毒藥,他說雖然我的血沒有你的那麼管用,但對一般毒藥也能解除,咳咳……」
我儘量穩住情緒,冷聲質問:「爲什麼是我?」
顧靈兒咳了半天,繼續說道:「這毒霸道,若要解毒,不僅需要內力高強,還要有特殊體質之人。五年前的鑄劍山莊也是中了此毒,簫莊主雖然武功高強,卻沒能挺過去,而少莊主之所以沒死,也是跟我一樣,喫了暫時壓制的毒藥而已,再沒解藥,他也活不久了。」
顧靈兒突然睜大了眼睛:「對了,薛倫還說要對付青玉峯,快去救……」
顧靈兒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被簫措一劍刺死。
我猛地回身朝他看去。
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幾個江湖人士進了院子。
簫措躲開我的眼神,掃過衆人,聲音如水:「我鑄劍山莊大仇已報,自今日起,退出江湖紛爭。」
在我還未從震驚中回神,簫措已握住我的手出了門。

-16-
我看着身前白色的身影,內心悲涼一片。
所以,上一世,我的血沒有給顧靈兒做藥引,而是被薛倫用來百毒不侵了。
而眼前之人,他中了一樣的毒,自然清楚的知道一切。
他從在鑄劍山莊腳下的別院就開始設計,所謂的恩情不過都是爲了「解藥」而已。
簫措派鑄劍山莊的弟子去了青玉峯料理後事,卻將我幾乎是強制性的「請」到了鑄劍山莊。
然後「軟禁」在了一處清雅的院子裏。
目光掃過院中的幾十個侍衛,這簫措還真是看得起我。
我嘲諷的想,難爲簫措做了這麼久的局,不知會以怎樣的說法來取解藥。
令我驚訝的是,從回程到來了這裏,一連十幾日,簫措竟然都未曾露面。
罷了,用此恩怨兩清也挺好。
我心如死灰的劃開了手腕……
片刻後,我將碗端給門口的守衛:「去給你們少主吧,讓他放我離開。」
一炷香後,侍衛歸來回我:「少主說,請牧姑娘再多留幾日。」
眼看院子裏的守衛又多了一些,給我的膳食也更滋補了。
我笑的諷刺,原來他也想留着我來百毒不侵啊。
我突然感覺好沒意思,青玉峯沒了,我現在好像心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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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長老簫塵突然帶着衆多弟子前來。
我本以爲是來取解藥了,沒想到簫塵在我面前直直跪了下去,手上還捧着鑄劍山莊莊主的令牌。
「鑄劍山莊長老簫塵拜見莊主。」
「拜見莊主。」
我詫異的看着跪了一地的鑄劍山莊弟子:「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長老紅着眼眶擺擺手令衆人退下,才沉聲解釋:「我們少主已毒發身亡,臨走前,將莊主之位傳給了牧姑娘,說以後鑄劍山莊就拜託您了。」
我狐疑的看向他:「你們在開什麼玩笑,解藥不是給他了嗎?」
長老聲音悲痛:「少主說他是心甘情願的,他臨走前安排,將自己和那碗藥葬在一起。」
我不可置信的搖頭,感覺簫措一定是惡趣味復發,在玩什麼別的陰謀。
有個婢女將一根浸着血跡的紗布往我腕間纏去。
我提醒她,手腕的傷已經結疤了,不用了。
她卻哭着回我,說這是簫措臨終的遺願,算是送我最後的平安。
我不懂她在說什麼,可當我出了院子,才發現鑄劍山莊站滿了前來弔唁的人。
我有些麻木不解的看着衆人惋惜的嘆息。
看着一柱柱香被敬了上去。
直到我不知走到了何處,聽見幾個江湖人士在竊竊私語。
「江湖傳言喝了牧清雲的血能解百毒,看來都是假的。」
「哪有這麼邪乎的事,若是真的中了百毒散怎麼可能解毒,估計早就毒發身亡了,百毒不侵更是無稽之談了,如若不然,簫少主怎麼可能毒發身亡。」
腦海中的混沌突然炸開,一切清明殘忍。
我終於明白,他殺了薛倫,阻止他未說完的話,大開殺戒,血洗了薛家寨,更是毫不猶豫的殺了顧靈兒,原來都是爲了護我。
血能解百毒的消息哪怕一星半點兒的傳開,我都將屍骨無存,就算僥倖不死,也要終生在被追殺中度過。
所以他故意留我在鑄劍山莊,讓人以爲他聽信謠言服了「解藥」,然後用自己的死,來換我此生安穩。
我恍然明白,爲何他在去往武林大會的路上,會毫無顧忌的將鑄劍山莊的機密全部告訴我,原來那時他便已做Ṱṻ⁸了決定。
可惜如今,我如何後悔都已沒用。

-18-
我沒了再回青玉峯的勇氣,鑄劍山莊弟子帶回了當地百姓已幫忙安葬好師姐妹的消息。
兩年後,鑄劍山莊在我的帶領下,一切重新走上正軌。
我終於有勇氣第一次邁進了簫措的房間。
房間的桌子上, 有一副我的畫像, 畫像上有幾滴血跡。
畫像的旁邊, 靜靜躺着「月華」和一個荷包。
看着那個荷包, 某些久遠已被遺忘的畫面出現在了腦海裏。
那時的我年幼, 從未下過山, 有一次偷偷跑了出去, 想下山去看看。
沒想到出門後迷了路, 天還下起了大雨。
眼看天色暗了下來,我急的大哭。
這時有個少年恰好路過, 他會吹草笛逗我開心,還狡黠的地閃動着眸子,讓我喚他「小相公」。
我擦着眼淚,問他:「叫小相公有什麼好處嗎?」
他說會送我回師門找師父, 還說會護我平安遂順……
那日的「小相公」,我叫了。
他也的確重諾,用生命來護我安穩。
依稀想起那夜雨後, 皎月如華,美的醉人,但最後我哭着在他背上睡熟了。
第二日醒來,他早已不見, 我一度懷疑是自己做了個夢。
這個荷包是我曾經一直掛在身上的, 後來找不到,以爲是自己不小心弄丟了,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
等回神,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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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收拾好了行囊, 決定回青玉峯一趟。
那裏同樣是兩年來, 我想都不敢多想的地方。
卻沒想到,到了山腳下, 我被幾個百姓攔住了去路。
「姑娘切莫上山,這山上鬧鬼。」
鬧鬼?
在他們七嘴八舌的解釋中, 我明白了事情緣由。
原來兩年前, 有個樵夫上山,無意間發現了青玉峯弟子全部慘死。
他回村告訴了村民。
因青玉峯一向與人爲善,救濟百姓。
百姓感念恩德,自發上山, 悲痛的將衆弟子安葬。
誰知幾個月後, 有人在山上竟然遇見了一白衣鬼麪人。
村民嚇得不敢再上山。
有些江湖人士不信, 不管不顧上了青玉峯。
可惜, 後來那些個上山的人, 都沒能活着下山。
時間長了,青玉峯鬧鬼的消息便傳了開來。
我謝過幾位村民,執意上了山。
兩年草木瘋長,原本山間的小道早就沒有了方向。
我踏着荊棘, 拂過雜枝,憑着記憶,終於到了青玉峯門前。
奇怪的是院內竟然有模糊又熟悉得草笛聲響起。
我急切的推開了大門……
後來,山下百姓忍不住嘆息:「前段時間, 有個不聽勸的姑娘,執意上了青玉峯,未見她平安下山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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