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我第一件事便是退了和裴焰的婚約。
我改了志願,不再報考他讀的大學。
上輩子我一生都爲他而活。
卻不知他一直都放不下白月光。
他胃癌晚期,唯一的心願就是和白月光做真正的夫妻。
那這輩子我就如他所願。
-1-
在高考志願填報通道關閉的前一刻,我把第一志願改成了南省大學。
不僅刪去了原本第一志願的京城大學,還把所有在京市的院校通通刪除。
班主任詫異地看着我:「南霜,京城大學不是你最想去的大學嗎?」
我搖了搖頭。
京城大學從不是我最想去的。
從前只是因爲裴焰在那裏讀書。
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爲了追隨他,我從高一開始,就把京城大學當作目標。
我爲了他努力學習,甚至爲了能夠留在京市,幾乎把京市的院校報了個遍。
可現在,我不想去了。
我趕在最後幾分鐘提交了志願,對班主任笑了笑。
「李老師,北方太冷了,我還是更喜歡溫暖的城市。」
她拍了拍我的肩:「南大也不錯。」
這時電話聲響起,是裴爺爺打來的。
「小霜,去哪兒啦?阿焰快放假了,問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他從京市給你帶回來。」
我答:「不用了,爺爺。」
對了,裴焰也快放假了。
上輩子裴爺爺在得知我被京大錄取後,迫不及待舉行宴會,和全城人宣佈我跟裴焰的婚約。
我和裴焰的婚約是一早就訂下的。
我自幼父母雙亡,是爺爺帶大的我。
十歲時爺爺病重,臨終前他找到了曾經入伍的老戰友,也就是裴爺爺。
他將我託付給裴家便撒手人寰。
他們還是戰友時,就約好了我們的娃娃親。
以至於外人都說,我是裴家的童養媳。
我也因爲這個婚約,緊緊地追隨着裴焰的腳步。
卻不知,這從不是他想要的。
-2-
前世,大學一畢業我就和裴焰結了婚,很快就有了孩子。
而裴焰繼續讀研讀博,留校當教授。
我被迫成了家庭主婦,整日在家相夫教子。
很多人都覺得我一個沒有事業的女人配不上高知儒雅的裴教授。
連兒子遇到難題時,都只會向裴焰請教。
他總說:「爸,你這麼厲害,怎麼會娶媽媽這麼笨的人當老婆?」
裴焰從不會和他說起我也是京大畢業。
他只會說:「你媽媽是爲了你纔沒去工作的。」
兒子也只是撇撇嘴:「我纔不需要她,她又沒爲我們家付出什麼。」
那時我只當是童言無忌,轉頭就去給他們爺倆洗衣做飯。
可隨着兒子漸漸長大,他還是更加依賴裴焰。
他始終都嫌我笨,上不得檯面。
他的家長會永遠只喊裴焰去,人人羨慕他有個教授父親。
學校的親子活動他也只讓裴焰去,甚至寧願讓裴焰的助教來填補母親的角色。
我也問過他,爲什麼不願意讓別人見到媽媽。
他眼中的嫌惡刺痛了我。
「你這麼笨,我怕你拖我們後腿,讓同學笑話我。」
那次我很生氣,翻箱倒櫃找出陳舊的畢業證書給他看。
「裴子煜,你看清楚,媽媽也是京大畢業的!媽媽不是廢物!」
他被我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到了,退得離我遠遠的:「媽媽,你好可怕。」
裴焰一回家就看到我們母子倆對峙的畫面,他把兒子帶回房間,又上前來安撫我,一下一下地輕輕拍着我的背。
「南霜,他就是個孩子,你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呢?」
是啊,他就是個孩子。
連我懷胎十月,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都可以把我貶得一無是處。
外人更是嘲諷我怎麼配得上裴焰。
可他裴焰,從沒爲我說過一句話。
我一直不懂他明明答應和我結婚,對我負責,卻始終一副不愛我的樣子。
直到裴焰五十歲那年,一切都有了答案。
-3-
他被查出胃癌晚期,當下我就感覺天都要塌了。
裴子煜還在考博,還剛談了女朋友。
裴焰身邊只有我能照顧他。
我每天蜷縮在陪護牀上,夜裏都不敢完全睡去。
生怕他有情況。
好幾個夜晚,他都哭得像個孩子,拉着我的手和我說:「南霜,我好痛啊,哪裏都疼!」
看着他痛苦的樣子,我又何嘗不痛。
病情最嚴重時,裴焰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連排泄都要旁人幫他。
裴子煜來看過幾次,每每都緊鎖眉頭,強忍着不適離開。
只有我無怨無悔地替他收拾,給他換上新衣服、新被褥。
德高望重的教授,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他好幾次想自殺,都被我攔住。
他不止一次和我說:「南霜,只有你是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
我以爲,他心裏還是有我的。
可就在醫院第三次下達病危通知後,裴焰求我去找一個人。
那個人便是他的白月光,何初雪。
只是何初雪早年出了國,他們就沒了聯繫方式。
我翻遍裴焰的同學錄,輾轉聯繫了他的許多同學和老師,甚至都問到了何初雪小學老師的聯繫方式。
終於在那位老師口中得知,她很早就回國,țùₖ如今也是孑然一身。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何初雪,海歸的她即使人到中年,依然打扮時髦。
不像我半生都在爲家庭勞碌,灰頭土臉。
她進了裴焰的病房,他們單獨聊了許久。
她離開時,明顯感覺,裴焰的眼神有光了。
他躺在病榻之上,喊來我和兒子,鄭重宣佈一個決定。
「南霜,我想和初雪結婚。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我愣在原地,震驚得說不出話。
反觀兒子,神色如常,顯然他們早已私下做好了決定。
那一刻,我感覺我這前半生就好像一個笑話。
我堅決不離婚,卻被兒子訓斥。
「媽,當初爸就是因爲被你們的婚約困住,纔不能去找何阿姨,如今他只是想要在臨終前跟何阿姨做一次真正的夫妻,你也要阻攔嗎?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我愣愣地看着變得成熟的兒子,突然覺得他的臉好陌生。
小時候的裴子煜還有一絲像我,越長大,越像裴焰。
他說裴焰都是被那婚約困住。
我又何嘗不是被困在這該死的婚約中。
從住進裴家的那刻起,他們就告訴我,以後我是要嫁給裴焰的。
我便滿心滿眼只有他一人,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最後壓倒我的,是裴子煜的那句「如果你不答應爸,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媽」。
我不想,我爲裴家操勞一生,最終還落得一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我變得好迷茫。
兒子和何初雪推着坐在輪椅上的裴焰,歡歡喜喜地領了新的結婚證。
年過半百的裴焰,將結婚證緊緊護在心口,宛若珍寶。
我想起我們領證那天,他拍照時都沒有笑,拿到證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放進了抽屜。
所以愛與不愛的差別,真的很大。
裴焰還大張旗鼓地辦了婚禮。
那天他精神矍鑠,沒有一絲病態。
他終於在衆人的見證下,圓了和白月光的夢。
所有人都爲他們這段神仙愛情稱道,無人在意我,爲我不值。
連兒子都說:「媽,你看爸現在多幸福,這是我看到爸最開心的一次。」
婚禮結束的第二天裴焰就再次進了 ICU,這次沒有再挺過來。
大概是夙願已了,安心離去了。
何初雪作爲他的妻子,分到了大半遺產。
她前腳參加完裴焰的葬禮,後腳就環遊世界,分享生活,成了網友們口中的「瀟灑奶奶」。
裴子煜已經談婚論嫁,要我出錢給他買婚房。
他說離婚時我分走了裴焰一半財產,我作爲母親,理應是要給他買房的。
我沒有理會,因爲我早早將錢捐給了福利機構。
我恨我清醒得那麼晚。
把一塊叉燒當作寶。
裴子煜得知後氣急敗壞,在我家裏一通打砸。
並放下狠話:「你這輩子都不用指望我給你養老了!」
他錯了,我也沒指望他給我養老。
我倒出家裏剩下的藥片。
其實生完裴子煜之後,我產後抑鬱。
裴教授忙,夜夜不着家,自然也從沒在意我的抑鬱症。
裴子煜也不知道,我早就買好了我的墓地。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這一生過得好失敗。
只是沒想到,老天會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這一次,我會遠離裴焰。
-4-
回到裴家,裴爺爺笑眯眯地迎接我。
或許上一世對我好的只有裴爺爺。
他從沒把我當外人,將我當成親孫女對待。
生裴子煜的時候,裴焰忙於工作,都不曾來過醫院。
那時裴爺爺就看出有些不對。
他說如果裴焰對我不好,那我可以隨時不要他。
可我看着懷裏吮着手指的兒子,卻狠不下心來。
他看出我的心思,時不時敲打裴焰。
裴焰聽他的話,回家的次數多了,對我的關心也多了些。
只是裴爺爺走得早,他走後,無人監督,裴焰就又變回了之前那樣。
所以在陪爺爺下棋時,我開了口:「爺爺,我和裴焰的婚約就算了吧。」
裴爺爺意外地看向我:「小霜,你不是一直都說非裴焰不嫁的嗎?」
我笑了笑:「小時候不懂事,現在我長大明白了,我不喜歡他。」
他扶了扶老花鏡,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你和阿焰之間發生了什麼,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聽你的。」
末了,他還說:「做不成孫媳婦,那你就做爺爺的孫女,好不好?」
我點點頭。
裴爺爺對我的好,我都清楚,就算不和裴焰在一起,我也會像親孫女一樣侍奉他。
-5-
退完婚,我感覺一身輕鬆。
裴焰回來那天,我正在奶茶店打暑假工。
前世這個暑假我一直黏着他,如今我只想儘可能避開他。
聽到點單熟悉的聲音,我才發現是裴焰。
我躲開他的眼神,神色如常地做好奶茶遞給他。
他撲哧一聲笑了,問我爲什麼裝作不認識。
還從背後拿出一隻獨角獸玩偶。
「在環球影城給你帶的,你不是喜歡小黃人電影嗎,這是裏面的一個玩偶。」
換作從前,我會欣然收下,開心一晚上。
無論裴焰送我什麼,我都喜歡得不行。
我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裴焰,我不喜歡小黃人。」
他帥氣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他一定想到了,喜歡小黃人的,不是我。
上輩子我在何初雪的社交平臺上看到很多小黃人的元素,她的鑰匙扣都掛着小黃人。
送我的禮物,想必也是在陪她玩時,順路給我帶的。
裴焰拿走那個玩偶,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枚胸針、一副耳環。
胸針是玫瑰的,耳環是粉色的。
他又問我:「那這個胸針喜歡嗎?或者耳環呢?有喜歡的嗎?」
我搖搖頭,下了逐客令:「我都不喜歡。你還是別打擾我上班了。」
裴焰從來都不清楚我的喜好。
他不知道我不喜歡玫瑰,也不喜歡粉色。
還記得前世婚後他的學生邀請我們做一個婚姻測試。
關於我喜歡的一切,他一無所知,蒙都蒙不對。
而我卻記得他每一個喜好。
測試他連及格分都不到,臉上也沒有一絲愧疚,反而怪學生題目出得刁鑽。
其實我和他的結局早早就寫在了那個分數里,我竟渾然不知。
下班時,裴焰又來接我。
他問我生日想怎麼過。
這一定又是爺爺交代給他的任務。
我抬起頭,對他說:「裴焰,你也不是一定要陪我過的。」
他的眼中閃過一瞬迷茫。
「南霜你是怎麼了,這次回來感覺你怪怪的。
「我答應爺爺要陪你過生日的,那就定在雲城酒店好不好,我記得你很愛喫他們家的海鮮。」
我隨口應了聲。
反正我也不在意,我的生日他會不會陪我過。
-6-
錄取通知書寄到了。
裴焰正要幫我去拿,我搶先一步擠開他。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南霜,怎麼都不用我幫你拿?」
當然是害怕他看見我改了志願。
我也沒給爺爺看,寶貝似的鎖在行李箱裏。
在備忘錄裏設置好開學報到的日子。
再過一個半月,我就可以擺脫裴焰了。
「南霜,這幾天總感覺你怪怪的,在故意躲着我嗎?」
聽到他的聲音,我飛快地關掉手機。
明明上一世我纏着他時,他不耐煩地把我甩開,還說:「顧南霜,你能不能別煩我了?要不是看在爺爺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趕出去了。」
後面得知我傷心,他又買了小蛋糕來哄我:「南霜,我說的話都是無心的,但我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
可我現在乖乖地不去找他,他反而不自在了。
很快到了我生日那天。
去酒店的路上,裴焰接了個電話。
他神色緊張,嘴裏應着:「別怕,有我在。」
說罷他Ťų⁺把車停在路邊,轉頭對我說:「南霜,我臨時有點事,你打個車先過去吧。」
我隨意應了聲,乖乖下車。
到酒店包廂後,我全挑貴的點。
因爲裴爺爺說今晚裴焰買單。
喫到一半時,裴焰姍姍來遲。
他給我送上生日禮物,略帶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南霜,生日快樂!」
禮物是一條鑽石項鍊。
前世我當作寶貝,每天都戴着。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何初雪那天,她指着我的項鍊,笑着說:
「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戴着這個項鍊?
「我就說還得是我眼光好吧,裴焰當初差點就選了別的款,要不是我極力勸說……」
她後面的話我也聽不進了,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原來我視若珍寶的禮物,還是他同別的女人一起挑的。
我收下禮物,都沒打開看一眼就丟進了包裏。
裴焰有些錯愕,換作往常,我都會第一țŭₑ時間打開禮物。
只是還沒來得及探究,手機又振動起來。
他抱歉離席,我始終神色淡淡。
等他再回來,連裴爺爺都有些看不下去:
「說要陪小霜過生日的是你,半路把人丟路上的是你,去接破電話把人晾一邊的又是你!
「難怪小霜說不想嫁給你了!」
-7-
裴焰愣在原地。
「南霜,這話真是你說的?」
我不置可否,只說了句喫累了想回家了,起身就走。
裴焰追出門來,不依不饒地拽住我的手腕。
「這次回來就感覺你怪怪的,是在怪我忽略你嗎?我承認,是我不好,最近我忙着準備競賽,等我有空了再陪你好嗎?」
我只覺得好笑。
沒看錯的話,這兩通電話都是何初雪打來的。
她留在京市打工,被男同事騷擾,這纔給他打了電話。
他不知道,我聽得一清二楚。
見我一直不說話,裴焰放軟了語氣:「南霜,你別對我這麼冷淡,我知道那些都是你的玩笑話,我不當真。」
我冷冷地甩開他。
「裴焰,你憑什麼覺得我會一直喜歡你?」
上輩子他就是這樣,仗着我對他的喜歡,一次又一次丟下我,傷害我。
我糊塗了半輩子,才悟出他不愛我這件事。
現在我要放手了,他怎麼就慌了呢?
那天之後,裴焰反而成了纏着我的那個。
我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甚至連電話響起,他都會立刻掛斷。
連奶茶店老闆都開始八卦我和他的關係。
我說,不重要的人罷了。
老闆只是笑而不語。
這天我和一位家長起了爭執。
起因是她兒子偷拿別的顧客的奶茶,被監控拍了現行。
家長死鴨子嘴硬,堅決不認,還試圖拿桌上的奶茶扔我。
正好裴焰來接我下班,眼疾手快控制住那位家長,高大的身軀擋在我面前。
「再動手我就報警了。」
那女人見狀畏畏縮縮地後退,打算拉着她兒子溜之大吉。
誰知下一秒那男孩突然跑過來用力推我一把,我始料不及,跌坐在地上,頭重重磕到桌角。
額角一陣劇痛,我感受到了溫熱的液體。
裴焰立刻喊人控制住那對母子,報了警。
隨即將我打橫抱起,飛奔着送我去醫院。
一路上他擔心的神色不似假的。
曾經的我無比貪戀他懷中的溫暖。
他明明不喜歡我,爲何總是對我這樣好,以至於我一直沉浸在他也愛我的幻想中。
裴焰開始寸步不離地照顧我。
是裴爺爺強制的。
裴焰擔心我留疤,還讓醫生給我開最好的藥膏。
他還說:「就算留疤也沒關係,還是好看的,不影響。」
我還記得上輩子我生裴子煜是剖腹產,裴焰忙於工作,連我生產都不曾來過。
剖腹產恢復慢,他也無暇照顧我。
生完裴子煜後我們的二人時間變得更少,好不容易把兒子送去給裴爺爺帶幾天,我們有時間同房。
可他掀開我衣服,發現我肚子上的疤痕,驀地沉默。
那時他眼中是淡淡的嫌惡,我讀懂了他眼裏的意思,扣好衣服,說自己去客房睡。
他厭惡的從不是疤痕,只是Ŧü⁵有疤痕的我吧。
-8-
裴焰照顧我的第三天,何初雪終於坐不住了,千里迢迢跑來找他。
那時我剛拆紗布,裴焰幫我換了藥。
抬頭就看見何初雪站在門口盯着他。
難怪她連老了都還那般好看,年輕時的她自信,陽光,眉眼明媚張揚。
也難怪能讓裴焰這般喜歡。
看到她來,裴焰慌了神,險些把藥瓶打翻。
何初雪勾住他的肩,喫醋道:「難怪你這幾天都不接我電話,原來是爲了照顧小妹妹啊!」
他難得侷促:「初雪,你別誤會,是爺爺讓我照顧她的。」
「切,誰不知道你家養了個童養媳啊,就是她吧,我看她長得也挺好看的,你們挺般配呢!」她陰陽怪氣地說着。
裴焰拉着她出去,解釋他只把我當妹妹。
備忘錄倒計時響起來。
它提醒我,離我徹底擺脫裴焰,還有十天。
-9-
南大和京大的報到時間是同一天。
所以裴焰一直沒有懷疑。
報到前一天,裴焰幫我一起收拾東西。
「南霜,京市氣候幹,多帶點補水保溼的,不過也可以到了京市再陪你買。
「京大的食堂還不錯,周圍館子也多,你喜歡喫辣也有很多選擇。
「我們學校比較大,到了我陪你去買輛電瓶車,這樣你出入也方便些。」
整理東西時,裴焰在一旁喋喋不休。
他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過去的兩年裏,我都偷偷跑去他學校找他。
我還知道他喜歡在週三公休的下午打籃球,他打籃球時爲他加油的女生可多了,送水的更是排着隊。
他喜歡喫三食堂的重慶小面,我跟着喫過幾次,辣得我流鼻涕。
他還喜歡週末每天泡兩個小時圖書館,他借過的書,我私下裏都跟着讀了,哪怕是晦澀難懂的哲學,我也硬讓自己啃下去。
裴焰不知道,我一直都在默默記下關於他的一切。
他以爲我報考京大,是因爲我們的婚約,抑或是裴爺爺的心願。
卻不知我是爲了奔赴他。
如今再聽他講,我已經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問我:「南霜,我們明天一起出發去京市嗎?」
我淡淡道:「不用了,你在家多陪幾天爺爺吧。」
裴焰還是堅持送我去機場。
一路上他都在叮囑我要注意安全,在京大等着他。
不知是察覺到什麼,他有些緊張地問我:「你會在京大乖乖等我的,對嗎?」
直到他看見我取出飛往南省的機票,用力扣住我的手腕。
臉上寫滿不可置信:「南霜,你報的不是京大嗎?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我掙脫開他的手,神色冷淡:「我去哪裏,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愣住,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冷漠:「我不知道哪裏惹到你,但你也不至於拿自己的前途跟我賭氣……」
「裴焰,你有這麼重要嗎?」我快被他氣笑。
我不是一個學習天才Ṱṻ¹,他不知道我爲了考上京大要付出多少的努力,就算考上了,也不是我想要的專業。
可之前,我爲了追隨他,做什麼都甘願。
說真的,可能跟着他,纔是斷送我的前途。
上飛機的那一刻,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輩子我可以學我自己喜歡的專業,不用再爲他人而活了。
-10-
飛機落地,手機裏彈出上百條未接電話和消息。
都是裴焰發來的。
他質問我退婚爲什麼不找他商量,問我爲什麼改了志願。
我不解。
我退婚,他自由,他不應該高興嗎?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和何初雪在一起,再也不必顧忌我們的婚約、我的感受,這不好嗎?
他的消息太過煩人,我默默拉黑。
我很快就適應了南大的生活,融入了新的圈子,認識許多新朋友。
開學不久的聯誼晚會上,我和室友表演了女團舞。
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跳舞,和室友練習了好幾天。
以前一直都想學,卻爲了考上京大日夜學習,沒有時間。
上輩子我也想學,裴焰卻反問我,那有什麼用,還不是浪費錢。
後來我才知道,何初雪是一名舞者。
她有個舞團,我們結婚開始那幾年,裴焰一直在幕後投資,也一場不落她的巡演。
直到她另嫁他人,斷了聯繫。
他根本不缺錢,只是不想浪費給我。
節目收穫一衆好評,也有隔壁機電學院的男同學上臺獻花。
就在我抱着花和室友笑着下臺時,我望見不遠處熟悉的身ƭũₔ影。
裴焰站在陰影裏,表情看不出喜怒。
室友都識趣離開,裴焰這纔開口:「顧南霜,爲什麼拉黑我?」
「嫌你煩了不行嗎?」
我不願與他過多糾纏。
他卻死死攔住我的去路:「你以前一直纏着我,我都沒嫌……」
話說一半,他意識到什麼,不禁軟了語氣:「南霜,是我不好,所以你是在懲罰我嗎?」
「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好嗎?」
他定定地看着我手裏的花,說道:「剛剛送你花的,是你的追求者,還是……男朋友?明明你只會對我那麼笑的……」
我忍不住皺起眉:「他是誰和你有什麼關係?我拉黑你就是想告訴你,別來煩我,你爲什麼還來我學校找我?」
他現在不應該,和他的白月光好好在一起嗎?
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他爲什麼還要來糾纏我?
我憤怒離開,那之後他不知道從哪兒問來我的宿舍,連着幾天都等在樓下。
我出門就當作沒看見,無視他,避開他。
在我這碰壁後他不得不回京大,畢竟還有學業。
大概是被裴爺爺知道了,裴焰再也沒來煩我。
相安無事到了大二,我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來自裴焰。
-11-
第一次接到,我一聽是他的聲音就掛斷拉黑了。
結果他還換着號碼打,我忍無可忍,接了對着那頭一頓罵。
過了半晌,才聽他說:「南霜,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頭還傳來酒杯打碎的聲音。
「南霜,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來找我的那姑娘,她要出國了。」
我心底一沉。
上一世,何初雪也是在這個時候出的國。
那時候我毫不知情,只記得裴焰找到我時滿身酒氣。
他用力地抱住我,幾乎要將我的身體揉碎。
那天月色很美,他就着月光,小心捧起我的臉。
我第一次和他離得這樣近,近到我可以看清他的睫毛,還有他眼眸裏的我。
心跳得飛快,眼見着他越靠越近,最後吻上了我的脣。
我的大腦一時間停止了思考。
我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那陣柔軟的觸感。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喝了酒,又突然找到我。
那時的我稀裏糊塗和他度過一夜。
第二天醒來,他滿眼愧疚,告訴我,他會對我負責。
我傻傻地以爲,他也是愛我的。
現在,他還在電話那頭喃喃自語。
「南霜,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把我丟下了呢?」
我懶得再聽他廢話,冷冷地說:「因爲你不配,你活該。」
說完我果斷掛了電話,又一次拉黑。
-12-
大學四年,我沒回一次裴家。
裴爺爺知道我有意避着裴焰,也沒有多說。
畢業後我繼續攻讀碩士,在南省定居,每個月都會給裴爺爺打錢。
哪怕裴家並不缺錢,我也只是想盡一份孝心。
畢竟裴家養了我這麼多年。
直到裴爺爺病重,我才趕回裴ţűₜ家。
時隔多年再見到裴焰,心裏卻毫無波瀾。
裴爺爺留了我們二人在病房。
看到他蒼老的病容,我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無論什麼時候,裴爺爺都是真心待我的那一個。
這些年我給他的錢他一分沒收,只對我說:「爺爺只要小霜你回來看我一眼就夠了。」
我只覺得慚愧不已,爲了躲開裴焰,連帶着都不肯見裴爺爺一面。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渾濁的眼睛裏滿是不捨。
「小霜,爺爺最遺憾的事,就是沒能完成老戰友的心願,沒能看到你和阿焰在一起。
「但我也很後悔,當初一定要綁着你和阿焰。我能看得出來,現在的你,過得更好。
「所以爺爺希望你能堅持自己的內心,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而對裴焰,他卻說:「都怪你,害我丟了一個這麼好的孫媳婦。」
看完裴爺爺,我和裴焰一同出門,門外是等他許久的何初雪。
他特意和我解釋道:「我和初雪在一起了。」
我笑笑:「嗯,你倆挺配的。」
看來重來一世,他終於得償所願,和自己摯愛的白月光在一起了。
而且爲了和她在一起,還跟裴爺爺大吵一架。
所以很多人都說,是裴焰把他氣病的。
有些親戚開玩笑說:「要是你倆在一起就好了,老爺子肯定能長命百歲。」
他們錯了,上一世我和裴焰結婚生子,裴爺爺也沒能多活幾年。
反而一直都在爲我們的婚姻操心,連帶着身子也垮了。
-13-
裴焰要結婚了,給我發來請柬。
我隨手丟進垃圾桶,和當年的鑽石項鍊一樣。
因爲爺爺病逝,裴焰早早地回來接管公司,沒有再繼續讀博。
這一世,我走上了讀博當教授的路。
剛開始是我怕了,我怕我的孩子又會嫌棄我是個沒用的家庭主婦。
可後來想想,我爲什麼要向其他人證明我的價值?
於是我辭去了教授工作,開始嘗試接觸新東西,看更遠的世界。
再一次見到裴焰,是何初雪和他鬧離婚的時候。
正好我朋友負責他們的離婚案。
和我吐槽了幾句。
聽說他們婚後日子過得不怎麼樣。
何初雪嚮往自由,生了孩子就沒帶過一天,成天跑出去玩。
裴焰又要忙工作,又要管孩子,分身乏術,開始抱怨。
那之後他們幾乎天天吵架,沒一天安寧。
所以也是應了那句話。
白月光熬成白米粒,硃砂痣變成一攤蚊子血。
和朋友約了飯,接她下班時,正好就遇到了裴焰夫婦。
他憔悴得可怕,完全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何初雪依然美豔動人,果然是他嬌養的紅玫瑰。
裴焰牽着他們的兒子,她頭也沒回地就走了。
裴焰一看到我,滿臉窘迫:「讓你看笑話了。」
我沒理會,拉着朋友喫飯去。
路上朋友說,女方執意要離婚,男方怎麼也不肯。
這就是白月光的魔力ťůₒ嗎?
就算日子過成這樣了,也還在堅持。
我就當聽故事,很快便拋之腦後。
-14-
律師朋友告訴我,裴焰找她要我的聯繫方式,問我願不願意給他。
我自然拒絕。
她這才和我說,裴焰胃癌晚期,快不行了。
就想死前見我一面。
我只覺得噁心得想吐。
要求她堅決不可以給他我的聯繫方式,還有關於他的任何事,都不必和我說起。
「那我能最後說一件不?我聽說,原來裴總的白月光是你啊!他們之前鬧離婚,就是因爲何女士在他書櫃裏發現了你的照片。現在他一說要找你,女方直接氣瘋了,完全不管他還是個病人,狂抽了他幾耳光!」
我突然好後悔,爲什麼我沒有這麼幹。
不過這也和我沒關係了。
誰是他的白月光,已經不重要了。
他裴焰只配做我人生裏的過客。
番外:裴焰
裴焰得知自己胃癌晚期,只覺得是一種解脫。
公司發展不穩定, 而何初雪生活品質要求高, 他爲了談合作, 各種應酬,早就把胃喝壞了。
何初雪站在病牀前,冷漠地遞來一份離婚協議書。
「你都要死了,趕緊簽了吧,我也不想要你那點資產,可別讓我戶口本上寫着喪偶倆字,我覺得晦氣!」
裴焰毫不意外。
他早就意識到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並不合適。
他接過協議, 在簽字前,提出了一個條件。
「你可以幫我找到顧南霜的聯繫方式嗎?」
聞言何初雪大發雷霆,抓着他的衣領歇斯底里:「裴焰, 你還心心念念着你的童養媳?你既然這麼喜歡她,當初爲什麼不去追她, 卻要把我騙回來娶我呢?
「我爲了你連我的舞蹈事業都放棄了,給你生兒子,現在還得在這裏伺候你, 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裴焰面對她的打罵,只是重複一句話:「答應我, 我就簽字。」
何初雪摔了門離開。
裴焰躺在病牀上, 望着純白的天花板, 腦海裏回想第一次見到顧南霜的樣子。
那年他十二歲, 爺爺牽着一個怯生生的女孩來到他面前。
告訴他, 以後她就是裴家的一分子。
未來,會是他的妻子。
年少氣盛的他哪能接受突如其來的未婚妻。
因此每當顧南霜跑來找他時,他都一臉不耐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可這也沒能擊垮她的熱情,她就像個小尾巴一樣,怎麼也甩不開,每天都在他身後「阿焰哥哥」地叫着。
他一面嫌棄她,一面又有些期待她能考上京大。
可不知爲何, 他突然發覺, 黏人的小姑娘開始變得敏感,變得疏離了。
他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麼。
……
何初雪爲了順利離婚, 不得已找到了當初認識顧南霜的律師。
可最後律師的答覆只有, 不可以。
「看吧,你念念不忘的人, 對你避之不及, 你真是賤啊, 到死了又想着回頭去找她?你惡不噁心啊!」
他聽着何初雪的冷嘲熱諷,最終還是簽了字。
前妻心滿意足地離開,兒子也嫌棄他生活不能自理, 都不願看他一眼。
溫熱感湧出喉嚨, 他緩緩閉上眼, 徹底陷入黑暗。
他忽然看見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和顧南霜。
他們明明結婚了,可爲什麼不幸福呢?
他這纔看見每次他冷落南霜時,她眼底的受傷。
難怪這輩子南霜躲得離他遠遠的。
他眼前又開始浮現第一次見南霜的時候。
她穿着一身白裙, 像一朵搖曳的梔子花,落在了他的眼裏。
可亂花漸欲迷人眼,他終究還是弄丟了最初喜歡的那一朵。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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