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相府嫡女殺瘋了

我穿來的時候,原主已經死了。
她是個被養在深閨的喪母之女,即便貴爲相府嫡女,依舊受盡磋磨。
繼母狠毒,親父冷漠。
唯一被她視爲希望的竹馬,卻故意害她落入賊人之手。 
她萬念俱灰,撞壁自盡。 
可憐的姑娘。 
她那麼柔弱,無法自保,只能任人魚肉。 
可我不一樣。 
我殺人不眨眼,喫人不放鹽。 
她的仇,我來報。

-1-
我穿過來的時候,原身已經死了。
她是撞壁而死的。
頭上一個窟窿,鮮Ŧṻₓ血汩汩往外冒,跟趵突泉似的。
好懸沒把我疼死啊!
低頭一看,身上不着寸縷,青紫痕跡遍佈軀體。
再抬頭看看眼前的邋遢男人。
不需要繼承原身的記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身遭遇了什麼。
邋遢男人還在一旁淫笑着說:「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樣,細皮嫩肉,連叫聲都特別嬌軟!哈哈,你跟了老子,也不算虧待了你,以後你就是我的壓寨夫人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大哥,你沒看到我頭頂有個窟窿?
我撞牆的時候,你躲起來了是嗎?
這麼想着的時候,我的視線忽然觸及山洞裏的某處。
那兒有一塊不起眼的尖銳凸起。
我懂了。
原身被糟蹋之後,萬念俱灰,趁着邋遢男人不注意,自己一頭扎到那尖石頭上,悄無聲息就死了。
我嘆了口氣。
妹妹啊,好死不如賴活,你就這麼去了,虧不虧啊。
——你好歹帶走幾個啊!
我捂着腦袋上的窟窿,正想找東西給包紮一下,卻感覺到手底下的血洞洞正在快速癒合。
我:「???」
好傢伙,我這是……成蜘蛛俠了?
莫非這是給穿越者的福利?
不管如何,頭頂的血洞癒合之後,瀕死的感覺終於消失了。
我大大鬆了口氣。
然後在男人驚愕的眼神中,我佯裝嬌媚,一頭撲上去,摟住男人的脖子:「夫君,你得了我的身子,那以後我便是你的人了。」
男人摟住我的腰,手貪婪地在我光滑的皮膚上來回摩挲:「算你懂事,千金小姐果然是知情識趣。」
我維持着嫵媚地笑,手指在男人胸口畫圈:「夫君,你餓了嗎?要不讓妾去爲夫君做些飯食,待夫君喫飽了,我們再……」
男人的眼神既困惑又驚訝又有些狐疑:「你、你真的願意……?」
「哎呀~」我假裝羞怯地撇過臉去,「夫君勇猛,妾好生歡喜~」
男人震驚。
但很快就釋懷了,哈哈大笑,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我披上。
「行,你去做飯吧,讓我嚐嚐你的手藝!」

-2-
去往廚房的路上,我搜索原身的記憶,總算得到一些雞零狗碎的信息。
這裏是山賊窩。 
原身是相府嫡女,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不幸被賊人擄到此處,失了清白。 
原身名叫寧疏桐,與我同名同姓。 
山賊是在原身去禮佛的路上忽然出現的,出現得非常蹊蹺,似乎早已知曉原身會走這條路,在那兒等着原身自投羅網。估計,背後還有黑手。 
也許是原身剛死,所以我能搜刮到的信息並不多。
但這些已經足夠了。
我無視周遭打量審視的眼神,淡然地走入廚房。
那些山賊們都知道,我已經被他們的大當家「享用」過了。看我身上歪歪斜斜的衣服,也該知道我早就被大當家扒光了從裏到外「檢查」過,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他們很放心讓我去做飯。
還讓我多做些,把其他人的份兒也做上。
「嘗不到千金小姐,嘗一下千金小姐的手藝也好嘛!」
周圍的男人們淫笑着。
我故作瑟縮,唯唯諾諾地應答下來。
我進去廚房後,煙囪很快冒出了炊煙,食物的香味瀰漫了整個山賊窩。

-3-
我給他們做了大盤雞。
我穿來的這個時代似乎是個架空世界,無法根據他們的服飾來判斷到底是哪個朝代,但常見的食材和調料並不缺乏,哪怕是在山賊窩裏,我都能做出大盤雞。
他們竟然有辣椒,你敢信。
辣椒是明朝才傳入中國的,這些人明顯不是明朝人,但又說中文,那麼很可能,是架空世界。
細節不重要,總之,我做出了大盤雞。
然後我又發現了一個漏洞:食材和調料都如此豐富的世界,烹飪水平卻很低。
從山賊們看到大盤雞時驚歎的眼神,再看他們豬一樣風捲殘雲的喫相,我大概能判斷出來:這些人,平時沒喫過什麼好東西。
真是神奇。
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創造出來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世界?
我可太好奇了。
他們喫完之後,我又將廚房裏的酒搬出來,親手倒滿一碗,走過去,一屁股坐進大當家懷裏。
「夫君,妾敬你一杯~」
大當家喫得滿臉油光,奪過我手中的酒碗一口飲盡,然後扛起我就往他的臥室走去。
之前是在一個骯髒的山洞裏糟蹋我。
他故意的。
現在我願意歸順他,他便去幹淨的臥室裏糟蹋我。
這算是一種恩賞。
我揪着他的衣領,催促道:「夫君,你快點嘛~人家等不及啦~」
他用力拍了下我的屁股,步子邁得更大了。
堂中衆人聽見我的催促,不由得發出了鬨堂大笑。
「好一個相府千金,被人睡過之後,竟然比窯子裏的姐兒更淫蕩!」
大當家把我扛回臥室,隨手將我丟在牀上,然後他猴急地開始脫衣服。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捂着肚子,「哇」地吐了一地。
強烈的眩暈使他站不穩,倒在自己的嘔吐物中。
我坐在牀上,一邊數手指,一邊默默等待。
牀邊的人掙扎着,虛弱地呻吟,試圖來抓我。
我別過頭去不看他,反正他抓不到我。
不多時,牀邊再無動靜。
大當家休克了。
我翻身下牀,彎腰,從他腰間摸出一把匕首。
說是匕首,但造型粗獷,且長度與我小臂齊平。
是殺人的利器。
我用指尖試了試匕首的刀刃,確定它足夠鋒利,我將之高高舉起,直直插入大當家的胸膛裏。
休克中的大當家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當場歸西。
我拔出匕首,鮮血濺了我一頭一臉,強大的血壓還把血泵到了牆壁上。
滿牆紅梅,妖豔至極。
獵人和獵物之間的轉變,就是這麼奇妙。
我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擦把臉,推開門走出去。
門外橫七豎八躺倒了不少人。
見我一個血人舉着刀朝他們走來,有的人邊痛苦呻吟邊往外爬,有的人則衝我破口大罵。
我無動於衷,一刀一個,機械地收割着人命。
能叫喚的人還是少數,大多數人早就昏迷過去了。
嘔吐物,排泄物,到處都是。
我殺得很輕鬆。
我走到堂中,看了眼桌上的大盤雞——幾乎被喫空了,只有一兩顆土豆塊留在盤中,應該是他們喫不下了,剩那兒的。
我拈起一塊冷掉的土豆,靜靜地注視——
龍葵素。
主要積聚在土豆生芽裏的毒素。
劇毒。
人攝入 0.2g~0.4g 即可致命。
熟悉的數據在我腦中快速流過,我隨手丟掉土豆,譏諷一笑。
這些蠢貨,竟然在廚房裏堆放了許多土豆。在那個溫ṭūⁱ暖、潮溼的廚房裏,整整有一麻袋的土豆都是發芽的。
要殺他們,太容易了。
這些土豆芽中的龍葵素劑量也許不足以讓他們所有人致命,但是讓他們噁心、眩暈、嘔吐、休克,從而失去戰鬥力,是綽綽有餘的。
土豆先衝,我隨後收割,很完美。
巡視山賊窩一圈,確認沒有漏網之魚,所有人都死透了,我這才返回柴房,抱了些柴火去燒熱水。
花了點時間,洗了個熱水澡,將身上的髒污清洗乾淨,並且換了身乾淨的衣裳。
那衣裳還是我從山賊掠奪來的贓物裏找到的。
不得不說,在這個遍地橫屍、萬籟俱寂的山賊窩裏一個人洗澡,是很新奇的體驗。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洗漱完畢,我穿戴整齊,越過遍地的橫屍,一間房一間房地搜,終於,找到了大當家的書房。
拉開抽屜,將裏面的書信文件都拿出來逐一查閱,我發現了很有趣的事情。
這裏面有很多山賊與顧長卿往來書信,顧長卿似乎就是這個山賊窩的幕後主子,山賊的一切行動都是聽從顧長卿的指揮。
顧長卿啊……
根據原主的記憶提示,這個名字屬於原主的竹馬。
從小青梅竹馬的少年,長大後,嘴上說着要娶原主,背地裏卻養了一窩山匪,還故意讓山匪擄走原主,糟蹋原主。
真有意思呢,這個竹馬。
原主倒了八輩子血黴,纔會擁有這樣的青梅竹馬。
可是……不對啊?
按照原主的記憶,顧長卿不過是正五品諫議大夫之子,區區一個五品官之子,爲何能養得起這麼大一個山賊窩?
他背後肯定還有人。
只暫時不知是誰。
我將整個書房都搜刮一遍,連牆面都敲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暗格暗室遺漏了,我這纔將顧長卿與山匪勾結的證據收好帶走。
這些東西,只要用好了,可以讓顧長卿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我慢吞吞地走出山賊窩,藉着皎潔明亮的月光,最後看一眼這個黑黝黝的山賊窩。
轉過頭,我微笑着,將這些污穢骯髒全數拋在身後。
接下來,該回去報仇了。

-4-
相府早已亂成一團。
相府大小姐外出禮佛,不幸遭遇山匪,被山匪擄走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
幕後之人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將此事宣揚得天下皆知。
但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我竟然這麼快就從山匪窩裏逃了出來。
所以當我被丫鬟婆子們簇擁着,衆星拱月般來到大堂的時候,所有人都石化了。
「……疏桐?你、你怎麼在這兒?」
繼母雙眼瞪得大大的,用以遮掩嘴角笑意的手帕嚇得飄落在地。
父親及一衆兄弟姐妹也瞠目結舌地看着我。
我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大家在這裏做什麼?爲何我方纔聽到有人在說我被山匪擄走了……?」
衆人面面相覷,然後將視線聚集在繼母身上。
因爲將這個消息帶回來的人,正是繼母。
繼母嚇得一個激靈,然後原地乾號一聲,假哭着朝我撲來:「桐兒,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那些山賊不是說把你抓回去當壓寨夫人?他們還在那裏撕扯你的衣服,你,你……」
繼母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卻沒從我臉上看出分毫被人蹂躪過的痕跡,不由得僵在那裏。
我扣住繼母的手腕,將她輕輕推開幾分,不讓她擋在我面前:「母親說的是什麼話?怕不是發了癔症?女兒去大音寺禮佛,喫完齋飯便回來了,母親怎能趁機造謠說女兒被山賊污了清白?」
繼母怔怔地看着我,但口中依然努力想把我釘死在恥辱柱上:「桐兒你在說什麼呢?我親眼看見你被山賊……」
「母親自重!」
我猛然暴喝,對繼母怒目而視:「女兒平平安安出去,平平安安歸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母親爲何非要如此羞辱女兒?母親便是中了邪,着了魔,也不該口出狂言,污了相府的清白!」
看到這裏,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繼母着急想把我錘死的樣子,把她歹毒的內心給出賣了個乾淨。
父親惡狠狠瞪着繼母,冷聲道:「來人!把她帶下去,去祠堂跪兩天,想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身爲當家主母,如果不知道維護相府的名聲,那就別當了!」
父親的話說得極重。
繼母嚇得把所有污衊我的話全部咽回了肚子裏。
她深知父親的性情,到了這個地步,她拿不出我被山賊糟蹋的證據,而我回來ƭüₔ得太快了,也沒辦法將這個屎盆子硬扣在我頭上,無憑無據的情況下,她若還堅持要說我失了清白,那父親第一個就不答應。
於是她只能不甘不願地被婆子們帶走,老老實實跪祠堂去了。
繼母被帶走之後,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這場鬧劇,莫名其妙地起來,又莫名其妙地落幕。
許多人都還沒搞清楚狀況呢。
我朝父親福了福身子,露出了憂心忡忡的神情:「父親,女兒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聽到外頭有人在傳言女兒被山賊擄走了,這無根無據的謠言爲何傳播得如此快,連我們府中人都還沒得知ťṻ₊,外頭就已經傳遍了?究竟是誰的手筆,想污了父親的官聲,父親可一定要徹查清楚啊!」
父親眼神陰沉,他審視我片刻,忽然道:「你跟我來。」
說罷,父親便往他的書房走去。
我朝堂中的兄弟姐妹們微微一笑,隨即邁開步子,姿態端莊地跟了上去。
這一場翻身仗,暫時算我贏了。

-5-
書房內。
父親坐在書桌後,用極爲冰冷的目光注視我。
我坦然地與他對視。
我知道剛纔那一出,騙騙別人可以,但要騙父親這個官場老賊,則絕無可能。
他清楚,此事很可能是繼母策劃的,但我不知道怎麼地從山賊手中逃出來了,反咬了繼母一口。
他需要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真的沒有失節?」父親沉聲問。
我搖搖頭:「沒有。」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父親不會以爲母親死了的這些年,外祖家真的和女兒沒有往來吧?」我輕輕勾脣,「陳氏想污女兒清白,害女兒性命,多虧了祖父給女兒撥派的人手在暗處保護了女兒,否則女兒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見父親了。」
父親聞言,立刻想起我外祖家的勢力,臉上頓時露出瞭然的神情。
「原來是你外祖家……那他們可處理乾淨手尾了?」
我揚起一個略爲傲慢的笑容:「那當然。父親放心吧,所有山賊,一個沒漏。」
我說着,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父親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我繼續說:「女兒可以保證消息絕不會從山賊那邊傳出去,但是,陳氏顯然是爲了弄死女兒,不惜搭上相府的清白名聲。這一點,就不是女兒能夠控制的了。」
我無視父親驟然變得難看的臉色,笑着拱手作揖:「女兒已經做到了最好,至於如何控制那條蛇蠍,如何澄清謠言,挽救相府的名聲,就看父親的了。」

-6-
我這一番眼藥上的,非常成功。
當晚就聽婆子來回稟,說父親去祠堂痛罵了繼母陳氏一頓,還扇了她兩個大耳刮子,扇得她鬢亂釵斜,雙頰紅腫,絲毫主母的臉面都不剩了。
父親以休妻作爲要挾,從陳氏口中得到了傳播信息的途徑,於是父親連夜派人去收拾那些傳播謠言的傢伙,同時分派人手潛伏在人流密集的地點,但凡聽到對我不利的謠言,立刻將人抓起來暴打一頓再送官府懲治。
與此同時,父親還勒令我最近多去參加貴女間的聚會,多露面,讓更多人知道我從未出事。
我自然樂於配合。
這麼一通操作下來,京城中關於我的流言很快平息,相府的名聲算是保住了。
繼母陳氏卻因爲此事,承受了父親的雷霆之怒,跪了幾天祠堂後,出來父親也不搭理她,如今已近一個月沒入她的房了,每晚都歇在梅姨娘那處。
可以說,是明着狠狠打了她的臉。
也同時在殺雞儆猴,警告府裏其他想禍害相府名聲的人,如果敢動小心思,會比繼母更慘。
經此一事,我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父親聽信了我的謊言,誤以爲我還能影響到外祖家的決策,對我多有迴護。
府中下人看人下菜碟,觀望到主君態度的轉變,對我也越發殷勤了起來。
而我在父親的授意下頻繁出入相府,每每不是去參加這位貴女的花宴,便是去參加那位貴女的詩會,越發顯得父親對我看重,襯得我身份地位更加貴不可言。
一時間,我在府中可謂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大小姐,瞬間變得光芒萬丈,是人們眼中的焦點。
這是原主在親生母親死去後再沒得到過的待遇。
此時卻輕易地被我重新攥在手裏。
對我而言輕而易舉地爭權,對原主而言,是她走了十年都沒能走到的終點。
原主終究只是個十六歲的閨閣少女,她不是什麼天縱英才,在父親漠視、後母磋磨的境遇下,她沒辦法在深閨中無師自通地學會什麼是眼界、什麼是鬥爭、什麼是權謀。
她被死死固定在一個狹小的框架裏,連笑容都必須恰到好處。
你不能指望一個從小被規訓、被冷暴力的小孩主動去破除迷思,掌控自己的人生。
更何況她身邊環伺的全都是豺狼虎豹,每一個都是她無法反抗的巨人,禮法和孝道將她壓得死死的。
她的不幸,早已註定。
我來得太晚,無法挽救她,我能爲她做的,也就只有報仇了。

-7-
我在相府要做只有三件事:爭權、爭權、還是他爹的,爭權。
所以我始終圍繞在父親身邊,因爲父親,是這個相府的權力中心。
父親要我多去參加貴女的聚會,穩固相府的名聲,於是我便藉機要父親掏腰包給我買最昂貴的雲錦做衣裙,買最時興的頭面撐場面。
第一次找父親的時候,父親下意識便說「此等閨閣中事,你自去尋你母親安排便是……」
言罷,他等了半天沒等到我領命告退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我仍舊站在原地,微笑不語望着他。
我一言不發,卻不肯走,這反常的姿態讓父親終於想起來繼母之前剛做過什麼事。
父親此人,只要不涉及他的自身利益,向來忘性是很大的。
所以他可以不過腦子地說出讓我去找蛇蠍安排的話。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心虛尷尬:「你要多少銀子,拿爲父的對牌,自去賬房領取便是。」
我看着父親扔在桌面上的對牌,沒有立刻去拿,反而朗聲問道:
「女兒接下來要參加的都是京中頂流貴女的聚會,父親,您可知這是何意?」
「怎麼說?」父親不解。「京中貴女,單是一副頭面,便價值千金。」我慢條斯理地說,「至於衣裙,先不說面料必須是最好的,也不說一身衣裙置辦下來需要幾百兩,最要緊的是,貴女的衣裙,只穿一遍。」不顧父親難看的臉色,我淡然往下說:「每次參加宴會都必須是不同的衣裙,除了身上穿的,還得另外備兩套同等檔次的衣裙,以防宴會上被酒水溼了衣衫無可更換,讓人看了笑話。」
我直視父親,微笑福身:「女兒以往從未參加過貴女的聚會,皆因女兒的月例銀子僅有二兩,別說是購置像樣的衣裙頭面,哪怕是想請客喫頓飯,都是拿不出手的。而陳氏也從未另外給女兒添置過上檔次的衣裙頭面,所以父親從不知曉這些瑣事。
「但如今女兒既要出入貴女的聚會,那麼爲了相府的臉面,這些該出的銀子,再心疼也得出了。
「所以女兒想問父親的是:父親給的這個對牌,到底能在賬房那兒支取多少銀子?」
原本只想給一百兩打發我的父親:「……」

-8-
得知我從父親那裏要到了對牌,可以在賬房無限度支取銀兩之後,陳氏果然坐不住了。
她跑到父親書房裏理論,然而理論着,兩人越說越來氣,最終發展成大吵了一架。
但陳氏不佔理,她越鬧,父親越是想起我之所以要頻繁參加聚會都是因爲要澄清相府的名聲,而之所以要澄清,都是因爲陳氏沒事兒找事兒非要陷害我——換言之,他之所以要多花那麼多銀子,都是因爲陳氏無德。
而陳氏不僅不反省,還敢跟他鬧。
父親更加生氣了。
於是陳氏又獲得兩個大耳刮,並且喜提跪祠堂三天大禮包。
聽到婆子們返回來的消息,我笑得在牀上打滾。
我的貼身丫鬟四喜有些納悶,問我:「小姐,夫人爲何敢這樣去觸黴頭?她難道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幹過什麼事?」
我用細長的金調羹慢慢攪拌着小碗裏的甜湯,漫不經心地爲她解惑:「四喜,這人吶,一旦順風局打久了,形成了思維定式,是很難一下子扭轉過來的。」
陳氏把控相府後宅十年,將原主這個大小姐踩在腳底下十年,她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
所以她怎麼可能真的甘心蟄伏。
即便她的理智告訴她此時並非與夫君起衝突的好時機,但比起理智,她的情感更加佔了上風,哪怕和夫君吵架,她也不想看到我如願過上貴女的日子。
人從來都是情感驅動的生物。
不管是號稱再如何理智的人,其內核都是情感驅動的。
這一點,我在穿越過來之前就已經從各種刑事案件中知曉了。
哪怕是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的罪犯,也會因爲害怕驚嚇到母親,而選擇束手就擒。
儘管手槍就在他身旁的抽屜裏。
理智告訴他,趁着警察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殺了警察逃之夭夭,就還有一線生機。
但情感驅動,讓他甘願放棄這一線生機。
人從來都是情感驅動的生物。
即便是反社會人格障礙,待人也有遠近親疏的區別。
所以陳氏會出這樣的昏招,是我預料之中的。
傲慢的人,最難以忍受的,就是曾經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螻蟻,忽然變成了需要她禮讓尊敬的存在。
光是想象一下我成爲能和她平起平坐的存在,她都難受得抓耳撓腮。
所以她是一定會去找父親鬧的。
我輕嘆,一點點喝光碗中甜湯。
所謂權謀,不過利益、人心,如此而已。
我彷彿生來就會權謀。
所以我註定在這個家裏可以過得風生水起。

-9-
繼母陳氏陷害我而不得,接二連三,折戟沉沙,導致她在相府的地位開始下降。
其實這個「下降」只是相對而言。
她依舊是掌管着相府後宅、說一不二的主母。
只不過她再也無法掌控我了。
因爲我藉着山賊一事,成功脫離了她的掌控。
我的月例銀子不歸她管,我的衣裙頭面不歸她管,我的衣食住行,直接向父親報備,由我自己安排。
我成爲有頭有臉的主子。
所以此消彼長,她便覺得自己地位下降了。
果然,在連番受到重創後,陳氏急了。
顧長卿便在這個時候,應召出現。
當那個清風朗月、眉目俊逸的少年站在我面前時,我心裏泛起一股難過的情緒波動。
捂住心口,我默唸:別難過,他不配。
但這股情緒波動,依舊沒有平息,反而更激烈了。
我知,她心不甘。
我亦知,她和少年曾經有過天真無邪的童年回憶。
顧長卿之於寧疏桐,是不一樣的。
他曾經是寧疏桐黑暗的生活中透出來的一束光。
他象徵着美好的未來,也象徵着希望。
而如今知道美好的回憶是假的,未來是假的,希望也是假的,清風朗月的少年內裏早已腐爛成黑蛆,怎麼能不難過呢?
我理解她。
但現在真的不是難過的好時機。
面對顧長卿,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強行壓下來自原主的情緒,抬頭迎上顧長卿的深情目光。
我不爲所動,因爲我早已從原主的記憶中知曉顧長卿這狗男人的本事,他哪怕是看一隻豬,眼神都能拉絲。
真真是好演技。
「桐桐,你心口疼嗎?」他注意到我捂胸口的動作,關切地問道。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定定地注視他,眼神逐漸哀怨:「長卿,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他被我問得一愣,下意識回答:「你最近怎麼了嗎?」
他不認爲我最近在相府會受委屈,相反,他得到的消息是我在相府裏混得風生水起,連陳氏都要避我鋒芒。
所以他是真的很困惑。
我眼神幽幽,輕輕推開他:「你根本不關心我……都這麼久了,你連個口信都沒有,早晚我被那陳氏磋磨死了,你也不會知曉……!」
顧長卿不明所以,但他知道此時該順着我說話:「桐桐,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與我說罷!」
我努力回想過去的傷心事,哭得梨花帶雨:「我已嫁不出去了……我已非清白之身!都怪那陳氏……都是她害的我,她該死……!」
顧長卿聞言渾身一震,猛地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追問:「桐桐,你說什麼?你、你說你……你不清白了?」
我哭得渾身顫抖,低低點頭。
顧長卿心頭一喜,嘴角高高揚起,卻在我抬頭看來時迅速把嘴角壓下去:「可是,之前不是說,山賊那事兒是謠言嗎?」
「不是的長卿,我活不了了……爹爹爲了相府的名聲,把我的事掩蓋過去了,但我終究不是處子了,若日後我嫁了人,新婚之夜夫君發現我不是處子之身,那該如何是好啊?最近三皇子和爹爹走得很近,爹爹似是有意將我許配給三皇子,可我……我這……」
我又哭起來,急得捂臉直跺腳:「到時候豈不是欺君之罪?那我可怎麼辦啊!」
顧長卿明白了一切。
他又驚又喜,忙攥緊我的手:「桐桐,你聽我說……不如你嫁給我吧!」
「啊?」
我故作驚訝,淚珠也掛在眼角,一副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的模樣。
顧長卿拭去我眼角的淚水,注視我的眼神中滿是真誠:「桐桐,從小我就盼着能娶你回家,你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姑娘。若左相大人肯將你下嫁,我必滿懷感激誠惶誠恐,今生絕不辜負於你!」
我裝作欣喜若狂、破涕爲笑的模樣:「那太好了!長卿,你不嫌棄我,我真的好高興!我就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那你什麼時候來提親?」
「我這就回去稟明父母,請他們爲我主持安排。桐桐,你放心,等着我!」
「嗯!我等你!」
我拽着顧長卿的衣角,囑咐道:「長卿,我的祕密,除了父親便只有你一人知曉,請你千萬別告知你父母,若是他們知道即將過門的兒媳婦早已……那我也不想活了……!」
「桐桐你放心,我保證不說!」
「長卿,你真好……!」
我淚眼汪汪,甩着手絹目送他匆匆離去。
轉過頭,我隨手抹了把臉,恢復了面無表情。
好戲馬上要開場了。

-10-
顧長卿早與陳氏聯手結盟,此次我遭遇山匪,也是他故意爲之。但很顯然,按照他們的計劃,他們要的不是我的命,而只是想毀了我清白。
這,就很有意思了。
換言之,對於他們而言,活着的我,比死了的我更有價值。
而從顧長卿的反應,我又得知:對於他們而言,聲名狼藉的我,比名聲完美無瑕的我更有價值。
從這兩個已知條件,再結合古代深閨女子的功能性,就可以大致推導出顧長卿的意圖。
他身爲諫議大夫之子,乃一介白身,至今仍未考有功名,所以他與我這位相府嫡千金是不相配的。
若非幼時曾在老家的大儒學堂裏一同念過書,像他這樣的五品官之子,是永遠也沒有資格走到我面前的。
階級的壁壘,每個時代都有,並不新鮮。
而顧長卿想要跨越這個壁壘。
所以他想娶我。
無非情愛,只不過是想把我當作墊腳石,踩在腳下,去夠更高的果子。
但我爹是左相,左相的嫡女,怎麼可能下嫁給一個五品官之子?
而且,把一個相府千金當作墊腳石,未免太過狂傲了。
這樣的心思,他從不敢示於人前。
他也深知我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於是他找上了陳氏。
他看出陳氏對我的忌恨,他知道只要能讓我萬劫不復、活着受磋磨,陳氏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他與陳氏,一拍即合。
兩人聯手,將原主置於死地,再提出娶原主,如此就很容易成事了。
古代的貴族女子並非失了名節就必須要死的。
但前提是,這個貴族女子有願意護持她的父母親族。
而寧疏桐沒有。
所以如果寧疏桐不想死,就只有嫁給他。
他的算盤打得很響。
而我要的,就是他把算盤打響了,如此才能引出後續的好戲呀。

-11-
果不其然,幾天後,顧長卿的父親,諫議大夫顧辰,親自上門提親。
接待顧辰的並不是陳氏,而是我父親。
經過這一個月的鉅額經濟支出(我的衣裙頭面請客喫飯給貴女的詩社投資等費用),父親早已在我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沉沒成本。他雖然沒有費心養育過我,但他實打實地花了很多銀子啊!
所以他不敢把我的婚事交由陳氏處理。
免得陳氏害他的銀子全部打水漂了。
他必須親自審覈每一個來提親的對象,反覆權衡選出能讓他利益最大化的那個,確保能把我賣出高價,他才安心。
所以諫議大夫顧辰登門提親的時候,父親一聽,臉上就沒好氣。
區區五品官……
門第實在太低了。
但爲官多年、圓滑處世的父親並不是那等不入流的勢利眼,即便心中早已打了個大大的「×」,但父親還是禮貌接待了顧大人。
聽完顧大人一番說辭,父親再拿出「不捨得小女,想在身邊多留兩年」的體面說法回絕,本應該兩相和樂,再暢談一番國是就算應付過去了。
在官場混的人,誰沒有一顆聞琴知雅意的玲瓏心呢?
可誰知道,當父親委婉回絕了顧大人之後,顧大人竟然變了臉色。
然後顧大人不死心地遊說一番。
父親仍舊婉拒。
顧大人捏緊了椅子扶手,繼續推銷兒子。
父親婉拒三連,並且擺擺手表示不想再談此事,喝茶要緊:喝茶,喝茶。
最後,顧大人環顧左右,見附近無人,便湊近父親,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
他具體說了什麼,負責探聽前院消息的小廝並沒有聽見,但他說完那句話之後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只見父親勃然大怒,直接將茶杯裏的熱茶盡數潑在顧大人臉上。
「豎子爾敢放狂言!你辱我相府清譽,該死,該死!」
顧大人被熱茶燙得嗷嗷叫,一邊捂着被燙紅的臉,一邊叫着什麼「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左相應了此事,便不會傳揚出去!」,然後被父親堵着嘴一頓胖揍丟出府去。
父親把人趕出府,氣呼呼地吩咐門房下回絕不可再放顧家的人上門。
轉身便回書房寫奏本,準備明日早朝參顧辰一本。
我聽着婆子轉述的消息,嘴角勾起,手中玉搗不停,在臼中細細研磨着鮮紅的花瓣。
四喜在一旁爲我添加山茶籽油,丸子則趴在桌上看着我研磨,一邊看,一邊發出迷醉的讚歎:「小姐,你的手真好看……」
我騰出一隻手,食指點住丸子的眉心:「你就知道好看。」
四喜抿嘴笑:「丸子從小就是這樣,哪個長得好看,她就黏着那個。這孩子打小就是個顏狗。」
「顏狗」一詞是我教她們的,自從學會了這個詞,她們便樂此不疲地互相指責對方是「顏狗」。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也覺得甚是好看。
青蔥玉指,纖纖白皙,做什麼手勢都好看。
原主的美貌,從這雙玉手就能窺見一二。
而原主的美貌,據說還不及原主親生母親的十分之三。
可以想見原主母親的風姿,必是萬裏挑一的絕世芳華。
可惜,在這個喫人的世道中,太柔弱的女性,縱使再美,也無法活得長久。
陳氏之所以嫉恨原主,估計也是因爲原主母親的緣故。
原主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着陳氏的夫君,他曾經有過一個多麼傾國傾城的夫人。
所以陳氏瘋了一樣磋磨原主,彷彿原主過得悽慘了,陳氏就可以勝過夫君心中的白月光了。
何其可笑啊。
丫鬟們互相調笑,而我靜靜地聽着,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搗着花瓣,思緒早已飄到千里之外。
「小姐,差不多了,我幫您過篩吧。」
丸子鮮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猛然回神,下意識將手中的臼讓出去。
丸子毫無所覺,接過臼,倒出花粉,細細過篩。
四喜注意到我心不在焉:「小姐,您還好吧?您是在擔心顧大人提親的事嗎?」
我搖搖頭,輕笑:「是也不是。」
「小姐,我不懂……」
「父親已經在寫參顧辰的奏本了,但是明天的早朝,父親一定會大開眼界的。」
以爲把人揍一頓,趕出府,再參他一本,就算完事了嗎?
我天真的老父親喲。
這才哪兒到哪兒。
好戲還在後頭呢。
很快父親就會知道,顧家人有多噁心。

-12-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的早朝簡直是你來我往,高潮迭起,甚至差點就要上演全武行。
父親正要參顧辰,卻不料顧辰竟然比父親早一步掏出了奏本,說要參父親!
父親都驚呆了。
他爲官多年,什麼大小陣仗都見過,卻愣是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顧辰在大殿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相府嫡女寧疏桐失節被擄,早已不是清白之身,指不定已經懷上了哪個賊人的賤種,而父親卻妄想將這樣一隻破鞋嫁給三皇子,簡直是犯了欺君大罪!
父親氣得直跳腳。
「我兒向來循規蹈矩,謹守本分,她清清白白,天地可鑑!再者聖顏在上,豈容你個老匹夫信口雌黃毀人名節!昨日你大放厥詞,被老夫揍了一頓仍未醒覺,今日還敢在這裏血口噴人,老夫,老夫跟你拼了!!!」
說罷,父親擼起袖子就要上去幹架。
昨天被父親揍了一頓的顧辰,自然知道父親不僅文采了得,也略懂拳腳,此時見父親猛虎下山氣勢洶洶朝他撲來,他立刻躲到某個武將背後,根本不敢露頭。
父親想揍他,卻被武將擋住,氣得繞着圈地追他。
於是以武將爲中心,父親和顧辰兩人開啓了無盡的「秦王繞柱」模式。
朝堂的威儀早已掃地,大臣們圍觀的圍觀,勸架的勸架,偷笑的偷笑,除了那個可憐的武將,竟無一人上前拉架。
大家都忙着看戲。
最終,皇帝出面勸架,父親才終於歇了揍死顧辰那老小子的心。
然而一轉頭,父親卻跑到御階之下,一個滑跪,砰砰磕頭,高呼老臣冤枉,求陛下做主!
「臣萬千寵愛的女兒,從小家裏待她如珠似寶,連塊油皮都沒磕破過,如今卻平白無故慘遭奸人誣陷,好端端的姑娘家竟被人這樣辱了名聲,這不是要逼死她嗎!陛下,陛下您要替老臣做主啊陛下!老臣含冤莫白,含冤莫白吶!!!」
父親一番唱唸做打,可謂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最後那句「含冤莫白」,更是聲調上揚,硬生生拉出一條長長的尾巴,讓聽的人不由得肝顫了兩下。
皇帝只覺得頭都大了。
見階下的左相哭成了個淚人,伏跪於地不肯起身,皇帝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惡狠狠地瞪了顧辰一眼。
先不說人家女兒到底清不清白,就算真的不清白了,被山賊辱了,那也是人家自個兒的事,跟你個老匹夫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這話皇帝又不能直接在朝堂上說出來。
幸虧皇帝也不是第一天坐在這個位子上了,他看得出來這件事背後有許多曲折彎繞,於是更不會妄下論斷。
看了眼左相哭得顫抖不已的肩背,皇帝沉聲道:
「事關閨閣女兒的清白,不是小事,也不宜過於宣揚。今天先退朝吧,容後再議。」

-13-
父親下朝後,便立刻回府,喊我去書房見他。
我走入父親書房,優雅端莊地理了理裙襬,站定,福身——
「見過父親,父親安好。」
父親擺擺手,讓我不必多禮:「桐兒,有件事,爲父必須問清楚問仔細問明白了!」
我淡然微笑:「父親您問。」
「你究竟,有沒有失節?」
父親語氣冷硬,「失節」二字更是咬得極重。
我還是那副從容不改的微笑:「沒有。」
「桐兒,若你真的失節,你不必害怕,大膽告訴父親,父親還可想辦法替你遮掩,否則待宮中遣來嬤嬤驗身,屆時你若非完璧,則寧家危矣!」
我點頭表示明白。
父親用期待又害怕的眼神看着我:「桐兒,爲父再問你一遍:你是否完璧?」
「是。」
我端莊、優雅、從容地點頭。
父親終於狠狠地鬆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既如此,宮中嬤嬤來爲你驗身,也無懼什麼了。」
「此話不妥,父親。」
我打斷了父親的嘆息,正色道:「僅憑顧辰的隻言片語,我身爲相府嫡女,便要接受這種近乎羞辱的驗身?今天這個懷疑女兒的清白,明天那個懷疑女兒的清白,難道女兒每次都要驗身以證清白?父親,若就這麼輕易鬆口接受了驗身,恐怕女兒就算真的是清白,名聲也不再好聽了。」
父親臉色再度凝重起來。
「桐兒說得極是!」
父親猛然站起,在書房裏轉了兩圈,眉間愁苦之色更濃:
「可是,不接受驗身,桐兒要如何自證清白,挽回聲譽?」
「父親,自證清白是沒有意義的,若掉入了自證清白的陷阱,接下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自證了。先不說那位宮中嬤嬤會不會被有心人收買,故意指鹿爲馬,即便宮中嬤嬤證明了女兒的清白,可若有人攻訐父親,說是父親收買了嬤嬤呢?回頭若是那嬤嬤再被人賄賂了,作僞證指證父親,屆時父親又該如何自證清白?」
聽着我這一連串的疑問,父親越發感覺到自證清白這條路確實不應走。
但凡自證清白,那麼天然的,自證者就會比別人低一頭。
因爲自證者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獲得別人的認同。
把自己放在弱勢地位,期望別人能公平地審判自己——這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是爲父思慮不周,幸虧桐兒你心思縝密。那桐兒覺得,如何處置爲好?」
我附在父親耳旁,低聲耳語了幾句。
父親一開始聽得瞪大了雙眼,隨即又嘖嘖稱奇,最後笑眯了眼睛,連連拊掌叫好。
「桐兒不愧是才女,如此驚世駭俗的法子,也就只有你能想得出來!」
「才女之稱不過是閨蜜之間的調笑罷了,不值得當真。父親,此法牽連甚廣,一個走不好,我們便有可能惹衆怒。但既然顧家想污衊相府的名聲,我們便不能只有自己受累。」
「對!憑什麼只有我們寧家倒黴!污衊相府千金失節,這已經夠驚世駭俗了,既如此,那就把事鬧得更大些,把水攪得更渾些!」
父親仰天大笑,當即便出門了。
他要遞摺子進宮面聖,提前和皇帝通個氣。
四喜在我身後,憂心忡忡,低ţů₆聲問我:「小姐,這樣的法子,皇上真的會同意嗎?」
我久久站在原地,目送父親的背影:「會的。」
從這本古言的零散信息可知,這本書的皇帝是個陰暗的瘋批。
他表面上看似大度寬容,這份大度體現在他從不要求民間避他的名諱,也不阻止民間創作把他隨意改寫成各種模樣。於是大家都說他是個好皇帝。
然而,他的真實性格,卻遠遠不像他在百姓面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
他是前皇后所出,幼年喪母,並不是當今太后親生的兒子。若不是太后始終無子,最終不得已收養了他這沒了親媽又不受父皇寵愛的位置尷尬的嫡子,他的太子之位早就保不住了。
坊間甚至有一段祕史,聲稱前皇后是被故意謀殺的,而當今曾在幼年目睹自己母親悽慘的死狀。這段故事太過離奇,信的人不多,只有我這個穿書者才知道,這謠言實乃隱祕的真相。
遭遇這樣的童年,再正常的人也會變得性格扭曲而陰暗。更不必提即位之後,皇帝還要面對整個文臣羣體的挾制,這讓他表面溫和隱忍,而內心充滿暴戾,且最終將這份矛盾和痛苦訴諸種種離經叛道的行爲。
比如,他曾突然宣稱要將一名孕婦接入宮中當妃子,面對整個前朝後宮的激烈反對、冒着混淆皇室血脈的風險,他也把這事辦成了。
又比如,他和他的養母,當今的太后,實際上感情並不算非常融洽。他只是表面尊重對方,卻同時將後宮的權力分給先皇的另一名並不受寵的姜嬪——也就是如今的姜太妃。太后爲表憤怒,宣稱離宮禮佛,實際上在民間製造了很多輿論,暗指當今不孝,試圖逼迫他放下姿態,接自己回宮。可最終在過了五年後也只能灰溜溜地回來,跟姜太妃繼續分庭抗禮,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樣的一個皇帝陛下,敏感多疑,叛逆瘋批,實在是不知道他到底怎麼做到在民間留下寬容大度的好名聲的。
我唯一能猜測的方向,就是他內心對於追尋和建立自我的強烈渴望。
所以,我的這份提議,既能幫他打壓整個文臣羣體,又能讓他彰顯自我,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哪怕並不是什麼優秀的評價,但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行爲。
我想,他會同意的。
然而,這個皇帝的內心實則是非常離經叛道的,這一點,從他曾經試圖把一個孕婦接入宮中當妃子,就可見一斑。
連皇室血統可能會被混淆,這麼嚴重的事,他都置之不理,可見他寬容大度的外在都是騙人的,實則他就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瘋批。
「他會同意的。」
我平靜地說。

-14-
翌日。
顧辰果然舊事重提,再度要求相府嫡女寧疏桐自證清白,以明天下。
皇帝便表示:沒問題啊,那朕就派個宮裏有經驗的嬤嬤去給驗一下咯。
結果又有其他臣子站出來表示:此計不妥,相府勢大,若左相大人提前賄賂了嬤嬤,或者用了什麼陰私手段拿捏了嬤嬤,逼迫嬤嬤指鹿爲馬,那該如何是好?豈不是矇蔽陛下,犯了欺君大罪?
周圍的臣子們紛紛點頭認同。
父親聽着這些莫須有的指控,要不是我早就給他開卷講過題,他立刻就會氣炸。
明明他還什麼都沒幹呢,就已經被扣上了一頂欺君的帽子。
這些王八蛋,殺人不用刀,全靠一張嘴,無憑無據就能給你安插罪名,何其可惡!可惱!可恨!
父親捏緊了手中的笏板,心中默唸:不與傻瓜論短長,不與傻瓜論短長……
皇帝因爲昨天和父親通過氣,所以此刻聽見這樣的質疑,也絲毫不慌。
他故作猶豫,思考沉吟片刻,忽而開顏一笑——
「既如此,那便把各位愛卿家中未出閣的女兒們,都帶過來一起驗身吧。」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一時間無人應答。
臣子們初時以爲自己聽錯了,待皇帝再度表達自己的意思時,臣子們懸着的心才終於死了。
他們真的沒聽錯!
皇帝瘋了嗎?
趁着臣子們都在發矇的時候,皇帝抓緊時間輸出:
首先,皇帝認爲僅僅因爲顧辰的片面之詞,便要求一位貴女驗身,這不合禮法。
但身爲諫議大夫,既然顧辰提出了這樣的質疑,那麼皇帝也不能置之不理。
權衡之下,皇帝決定:驗身可以,但不能只驗相府千金。
顧辰既然對別人家的女兒提出這種有損名譽的指控,那麼他也應該把自家的未出閣的女兒拉出來陪着一起驗身。
至於其他認可顧辰,覺得顧辰做得沒毛病的大臣,也照此辦理,把家裏未出閣的女兒都拎出來,一塊兒驗身去。
此話一出,朝堂上頓時哀鴻遍野。
昨日還作壁上觀幸災樂禍的臣子們,今天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感同身受。
父親站在最前排,撫着鬍子,幽幽嘆了一句「今夕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
讓旁邊聽見的臣子們不由得跟着抖了抖身子。
被點到名的大臣們不幹了,他們紛紛跪地,山呼求饒,希望皇帝陛下不要牽連他們家無辜的女兒們。
甚至還有人開始反水攻擊顧辰,罵顧辰持身不正,整天只知道盯着人家未出閣小姑娘裙襬下的那點事兒,丟不丟人!
皇帝滿意地看着大半個朝堂的臣子都哀嚎不已,咧開嘴笑:「放心吧,朕還會安排一些未及笄的宮女,一併加入驗身的隊伍,驗身時少女們須統一蒙上面紗,不得交談,否則便是作弊。再安排上不止一個嬤嬤,如此便可確保萬無一失了。」
臣子們高呼「請陛下收回成命」,皇帝卻不爲所動。
還有頭鐵的想要擡槓,剛開口就被同僚捂住嘴巴,摁住頭往地上磕。
「快閉嘴吧!還嫌事兒不夠大嗎!」
皇帝語重心長ťû₌:「朕也只是想讓衆位愛卿明白,何爲『以身作則』。若參奏他人,可以無憑無據,僅靠一張嘴便給人扣上天大的罪名,那麼這就不是公道,而是誅心了。在朕的朝堂上,朕不希望看到文武百官只知誅心,不知實幹。此事就這麼決定了,衆卿退朝吧。」
百官聽見皇帝的話,整個人都不好了,內心不停咆哮:你這個瘋批皇帝,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冠冕堂皇地說這種話!
你當年自己做過多少混賬事,你自己都不記得了?
如今倒在這裏拿捏上我們了!
百官氣得牙癢癢,但皇帝卻非常樂呵,他連珠炮似的說完,便不顧身後的百官們哀嚎遍天,自己踩着輕快的步伐回了後宮。
這麼好玩的事情,他還要和皇后好好商議,拿出一份詳細的、讓人無可指摘的驗身章程,以後好堵那些人的嘴。
他要讓那些煩人的百官們知道:當瘋批,他是認真的。

-15-
半個月後,讓大臣們萬念俱灰的驗身儀式,來臨了。
此次驗身儀式由皇后及賢良淑德四妃共同執掌,派出的驗身嬤嬤也分屬五個不同的勢力派系,互相監督,絕不存在受賄造假的可能。
同時,再派出直屬於皇帝管轄的秉筆侍女,由她帶領五隊宮婢,執行監督者的職責,同時也負責維持現場紀律。
驗身的場地,就安排在秀女宮中。
秀女宮外,由太監背對秀女宮,圍成一圈組成人牆,以防止有宵小翻牆窺探。
而秀女宮內,每堵牆下都安排了宮女站崗,以防止有人混入其中窺探。
來驗身的少女須提前登記,親手寫下名字、家中父母親的名字,再按上十個指印,以便後續比對。
若有重名者,則要徹底分辨清楚誰是誰,哪怕是雙胞胎,也絕不可混淆。
少女登記的名冊,由皇帝管轄的秉筆侍女隊伍掌控,內容絕不外泄。皇后及賢良淑德四妃均不可染指。
每個少女必須蒙上面紗、戴上帷帽,穿着統一的服飾,掩蓋住絕大部分的軀體,到時候驗身,只需要露出必要的部位即可。
事實上,很多貴女穿上制服,一看這醜不拉幾的制服哪哪兒都擋得嚴實,唯獨褲襠處有個洞,頓時都氣哭了。
她們長這麼大,個個都是被千嬌萬寵、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嬌慣大的,她們何曾遭受過這般羞辱?
「竟是把人當牲畜一樣!毫無尊嚴!把我們當什麼了!」
還未入內驗身的貴女們站在秀女宮的院子裏,三三兩兩抱成一團,哭得稀里嘩啦。
「都是因爲那顧辰!他好端端的,非要說左相千金不清白,害得我們所有人都要陪着來驗身!」
「真是笑話!左相的千金一直在左相府裏,唯獨參加貴女的聚會纔會出門,當天出門當天歸家,怎麼可能被山賊擄走了?白天被擄走,晚上就被放回來了,有這樣可笑的事情麼!編故事也不曉得先打個草稿!」
「可不就是嘛!再說了,左相的千金清不清白,關他什麼事呢!左右人家也不會嫁到他顧家去!」
「聽說他家的女兒們也都來驗身了!」
「是誰,在哪兒呢?快找出來!老孃要出口惡氣!」
院中吵嚷紛雜,眼看就要上升到羣毆了,幸而面容冷肅的秉筆侍女帶着監察隊過來維持紀律。
「宮門重地,不可喧譁!」
貴女們憤憤不平,卻又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讓秉筆侍女安排着,排成了幾列隊伍。
「若誰再交頭接耳,便立刻將名字報出去,讓前朝的文武百官都聽聽,誰家的閨女這麼有規矩!」
秉筆侍女此話一出,貴女們嚇得一個寒噤,低垂眉眼,再不敢抬頭亂看。
秉筆侍女見現場鴉雀無聲,終於滿意了。
「名冊登記完畢。現在開始驗身。第一列,入場!」

-16-
秀女宮內殿,十數個嬤嬤排排站着,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她們各自分屬不同的陣營,分別來自皇后及賢良淑德四妃的五股勢力,背後各有主子,自身也各有立場,但她們如今卻有着共同的擔憂和焦慮。
這股強烈的焦慮不安讓她們不由自主地絞緊了自己的手絹。
原因無他,只因她們今天剛剛纔得知,自己的孫女們也在驗身隊伍之中。
這是皇帝爲了公正嚴明而做出的決定,爲的就是要這些嬤嬤們拿出十二分的嚴謹來對待此事,畢竟關乎一個女子的聲譽,不可輕忽懈怠。
嬤嬤們手心的冷汗快把手絹打溼了。
她們很惶恐……爲什麼呢?
因爲,誰是處子,誰不是處子……根本是看不出來的。

-17-
昨天我便跟父親強調,讓他務必按照我說的計策,把事情鬧大,把其他官員都拖下水,最要緊的,是一定要保證每一個驗身嬤嬤的孫女都要參與驗身。而且這個消息,一定要到驗身的那一天,纔可以讓驗身嬤嬤知曉,不能提前透露給她們知道。
父親雖然不懂我爲何如此強調此事,但他相信我在這方面的權謀和思慮,於是他照做了。
皇帝呢,看熱鬧不嫌事大,自然也同意。
唯有我知道,爲何這麼做,至關重要。
因爲處子之身與否,是根本驗不出來的。
驗無可驗,沒得驗。
爲什麼呢?
因爲女子的陰道瓣(俗稱處女膜)長得千奇百怪,沒有統一標準,而且陰道瓣上天然就有洞。
這也是很正常的,若沒有洞,癸水(月經)要從哪裏流出來呢?
且女子的陰道瓣富有彈性,換言之,即便陰道內納入過男性生殖器,只要該男性生殖器的尺寸不要太過逆天,動作不要過於粗魯,女子的陰道瓣根本不會被受傷撕裂。納入前是什麼樣,納入後,還是什麼樣,堪稱完好無損。
有的女子甚至天然就沒有陰道瓣。
最後,最逆天的一件事:女子的陰道瓣是可以重新癒合的。(畢竟是人體組織,有自愈能力很正常)
只要沒有徹底撕裂成好幾片,女子的陰道瓣哪怕受了點傷,出了點血,也是可以自行修復的。
所以,只要女子不是經常行房事、不是在剛行完房事的時候驗身,或者不要在女子剛被粗魯撕裂過還沒有恢復痊癒的時候驗身,基本上,是驗不出來誰是處子,誰不是處子的。
而我剛穿來的時候,原主已經死了。等我在相府裏安頓下來,我便檢查過自己的身體,怎麼說呢……
完好無損。
若非原主是未成年,加之行事的時候過於粗暴,恐怕連血都不會流。
所以回到相府之後,我便努力養傷,因爲唯一能證明我被施暴過的痕跡,就是身上被掐出來的青紫瘀痕。
但這些痕跡,在頭一個月我鍥而不捨地上藥養護的情況下,早已消失無蹤了。
若我剛回到相府的那天就被安排驗身,或許還能驗出些端倪。
但如今,誰來驗,我都是如假包換清清白白的處子。

-18-
這些驗身嬤嬤,在宮裏是有過實戰經驗的。
但是她們的實戰經驗建立在「望聞問切」的基礎上。
其中,「問」,是很重要的判斷標準。
也就是,審訊。
這些嬤嬤會通過許多話術,引導目標露出破綻。
但這樣的話術,也很容易造成誤判。
畢竟人緊張的時候,就算是清白的,看起來也頗有幾分心虛。
更爲重要的是,很多時候這些嬤嬤給人驗身,都會看着風向說話。
如果在場所有人都認爲目標已經失節,那麼嬤嬤大概率也會跟着說目標已非處子。
所以,所謂的「驗身」,是有很大水分和黑幕的。
這就是爲什麼,這些嬤嬤如今會怕得直冒冷汗。
因爲首先她們倚重的審訊手段,不能用了。現場不允許交談,以免暴露目標身份,影響公正性。
其次她們想根據身體的特徵來判斷目標身份,也不能做到,因爲每個少女都穿着統一的制服,除了必要部位,別的地方一概看不見。
再者,就算她們想看着風向說話,但是她們連誰是寧疏桐都分辨不出,又該如何看着風向說話呢?
最後,她們自己家的女孩兒也在這裏面。
就算她們爲了證明自己的「專業性」,想隨便指認一個女孩,但只要自家的孩子也混在裏頭,她們就不敢這樣做。
萬一呢?那不就把自己孩子給害了嗎,對吧。
所以嬤嬤們真的是進退兩難。
她們不敢和上位者要求必須進行問詢環節,因爲如果她們提出這樣的要求,某個瘋批必然要追問「爲什麼一定要嘴巴問,直接驗不行嗎?」,那她們又該如何應答?
難道要直說:不好意思,其實我們用眼睛看是看不出來的,審訊一下的話也許、可能、大概可以詐出一兩個?
如果她們敢這樣說,今後她們也不用在宮裏混了,可以直接拖出去埋了。
一想到她們若行差踏錯,全家都要跟着陪葬,嬤嬤們便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而第一列少女,便在此時,魚貫而入……

-19-
今天前朝甚是焦灼。
朝堂上沒人說話,大家都在默默等待着後宮那邊傳來消息。
不多時,便有小太監來傳稟:
「回稟陛下,人數已清點完畢,名冊上的女子都已到位。全員共分爲十列,第一列已經進去了。」
小太監說着,把登記的名冊呈遞上去。
皇帝拿到名冊,隨手放到一旁,並未翻看,然後揮退了小太監。
聽見驗身儀式已經開始,第一列少女已經進入秀女宮驗身了,臣子們都緊張地擦起了汗。
誰知道第一列裏面有沒有自己的孩子呢?
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太監終於來回話了:
「回稟陛下,第一列已驗身完畢。」
「結果如何?」
「皆是清白之身。」
「善。」
臣子們聽到回覆,稍稍鬆了口氣,咬緊的後槽牙此刻也緩了緩。
又繼續等待。
又是兩盞茶過後,太監又來回話:
「回稟陛下,第二列已驗身完畢。皆是清白之身。」
「大善!」
皇帝很滿意,揮退了小太監。
如此反覆數次,每次得到的回覆都是「清白,清白,大家都清白」,臣子們逐漸鬆懈下來。
早朝的時間早已結束,但官員們無一人退朝,大家都繼續在那裏站等。
直至第十次,小太監過來回稟的時候,依舊是那句熟悉的「皆是清白之身」,皇帝聽見朝堂上響起了明顯鬆了口氣的聲音。
再定睛一看,所有人都在偷偷擦汗,唯有左相大人站在最前面,從始至終都一副氣定神閒、從容不迫的樣子,與其他官員焦灼不安的形象截然不同。
皇帝微笑點頭:「愛卿,朕觀你從剛纔起便面不改色,可見是對自己的孩兒很有信心了。」
父親驕傲地抬頭,矜持地作揖:「陛下過獎,臣雖不才,但自認家風清正,尤其是臣的嫡長女,蕙質蘭心、端莊自持,她是萬不會行差踏錯辜負聖恩的。」
「好!非常好!」皇帝撫掌大笑,當即下令,賜封寧家長女疏桐爲清平郡主,食邑一千五百戶,再賞黃金百兩、玉珊瑚一座、玉如意一柄、夜明珠一斛!
父親立刻下跪謝恩,高呼吾皇萬歲。
而其他官員滿臉豔羨地看着,卻不敢再多言。
這一次驗身風波,算是把他們都整怕了。
看到底下的文武百官如鵪鶉般瑟縮着,不復往日嘰嘰喳喳口若懸河的模樣,皇帝也滿意地笑了。

-20-
賜封郡主的旨意,是隨着父親下朝一同到府的。
父親滿臉喜氣洋洋,帶着全家一起跪謝皇恩。
看着我接過聖旨,看着賞賜流水一樣抬進我的院子,再聽到太監公公恭敬稱呼我爲「郡主娘娘」,陳氏氣得嘴都歪了。
但她已拿我無可奈何。
送走傳旨太監,父親立刻召我去書房商議。
我卻沒有立刻動身,反而捧着聖旨,緩步走到陳氏面前,朝她輕輕勾脣:「母親,女兒被封爲郡主了,您可爲女兒高興?」
陳氏死死摟着自己的女兒,沒有應答我,而是對我怒目而視。
我的笑容更加濃郁,欣賞完陳氏氣急敗壞又不敢發作的表情,然後才轉身往父親的書房走去。
一進書房,父親便朝我撫掌大笑:「桐兒,你果真是爲父了不得的智囊!朝臣的反應、陛下的心思、後宮的權衡利弊,竟全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不愧是大才,大才啊!經此一事,莫說寧家的聲譽毫髮未損,我們反而還得了陛下的聖心,在陛下面前狠狠長了臉!哈哈哈哈哈哈!讓那羣老匹夫們嫉妒去吧,誰讓他們生不出我桐兒這般驚才絕豔的好女兒呢!」
我低頭微笑,沒有說話。
父親自個兒傻樂了一陣,然後纔想起來我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連忙拉過椅子,扶我坐下:「你站着多累呢?趕緊坐,以後在父親這裏不需要拘禮!」
「謝父親賜座。」
我趕緊站起來,向父親福身行禮,然後再重新坐下。
父親見我如此謹慎,不由得又笑起來:「你呀你,哎,也對,你畢竟是清平郡主了,一言一行都不能讓人挑出錯來,你謹慎些也是好的!家裏的孩子們也該多向你學習,要是他們有你一半的聰慧自持,爲父就什麼都不用操心了!」
我點點頭:「父親說的是。桐兒也有一事想與父親商議。」
「你說!」
父親一邊擺出「請盡情說!」的手勢,一邊走到茶桌旁搗鼓茶具,爲我沏茶。
「父親,清白一事已然分明,顧辰想再在此事上做文章已絕無可能。但我們終究是跟顧家結下樑子了,若不斬草除根,只怕是後患無窮。」
父親忙碌的背影頓了頓,然後滿不在意的聲音飄出來:「桐兒莫怕,那顧匹夫區區一個五品官……」
「父親,恐怕顧家背後,不僅僅只有一個五品官那麼簡單。」
我父親遞來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輕聲道:「父親,前不久我被山賊擄走,你猜外祖家的人除了殺掉山賊之外,還做了什麼?」
父親擰眉:「做了什麼?」
「他們搜查了整個山賊窩,找到了這些書信。」
我將之前找到的顧長卿和山賊勾結的證據拿出來給父親看。
父親逐一翻看書信,越看眉頭擰得越緊。
「不對,顧家怎麼可能……」
「對,不管怎麼看,顧家也不像是能養得起這麼大一個山賊窩的樣子。就顧辰那點子俸祿,養他那一家子老小都夠嗆,更何況是這麼多山賊呢。」
「顧家背後有人。」
父親的眼神越發冷了。
我點頭:「沒錯,而且這個人在朝中的能量絕對不低。掰着指頭算,也就那幾個。父親……」
我抬起眼,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凝視着父親冷漠又警惕的雙眼:「早做打算吶。」

-21-
父親考慮了三天,然後又在書房召見我。
「桐兒,如今尚未有奪嫡之爭的跡象,我們貿然下場站隊,太過魯莽了。爲父覺着,還是先放一放吧。」
我並不意外。
畢竟這老匹夫慣愛在人前演戲,裝純臣。
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帶着父親來到我的院子裏。
我在院子的花圃中擺放了一個花盆,盆中種了兩株植物。
「父親,您看。」
父親看了眼,不明所以:「你這種的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都不重要。」我指着花盆,沉聲道,「重要的是,這個盆只能裝得下一株樹苗,而另一株勢必會被剷除。現在我只是在等,等它們倆互相爭奪土壤的養分,等它們最終決出勝負,我便會剷掉羸弱的那一株,讓強壯的贏家獨佔這個花盆。」
父親顯然已經明白我要說什麼了,他氣惱於我的膽大包天,不由得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我不爲所動,繼續說道:
「父親,從我種下第二株植物的那一刻起,爭鬥就已經開啓了,且隨着植物長大,鬥爭註定會越來越激烈。父親,您好好想想吧。人吶,向來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我說罷,朝父親拱手作揖,轉身離去。
父親站在花盆前,盯着兩株樹苗,沉默了好久。

-22-
又是三天後,父親再度召見我。
這回,他一見到我,便直接開口:「桐兒說得對,鬥爭早已開始了,只是還沒有擺到明面上,但如果我們等到鬥爭已經白熱化了再加入,屆時恐怕早已沒有我們的位置了。」
我笑而不語。
這老匹夫,真會裝啊。
明明早就私底下和三皇子有接觸,想和三皇子聯姻了。
這事兒連顧辰那老東西都知道了。
他在我面前還裝着一副想當純臣的模樣。
爲了撬開他的口,我這又是勸說,又是種樹,一番操作下來,整整等了他六天。
結果到現在他還在跟我裝。
想跟他談點兒觸及利益核心的東西,還真難。
不知我早已看穿他賭徒本質的父親,還在我面前做出一副苦惱不已的模樣:「但如今情況非常不明朗,各家都在觀望,貿然站隊非常危險,我們又該從何下手呢?」
我看着他演,心中冷笑。
其實他還有一個選項:他可以選擇不鬥,當一個純臣。
但是當純臣,就必須面臨一個極有可能的下場,那就是新皇繼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把有從龍之功的臣子全部推到重要的位置上,而父親這個位極人臣的「純臣」,因爲毫無貢獻甚至拒絕站隊而被新皇記恨,繼而從左相的位置上被踢下來。
畢竟能容忍純臣,並且重用純臣的皇帝,都是大度的明君。
但歷史上,有幾個明君?
父親不敢賭新皇賢不賢明。
一旦被踢下來,寧家便會從富貴已極,變爲清貧度日。
往日有過節的同僚,例如顧辰,很可能會變成他的頂頭上司,將他踩在腳底。
這讓父親怎麼能忍?
父親做不到的。他連想都不敢想這個可能性。
所以他必須鬥。
還必須鬥贏。
看,人心就是這麼好拿捏。
會走什麼路,都是性格註定的。
「桐兒,你說說看,我們該從何入手比較穩妥呢?」父親見我沉吟不語,再次追問。
我從沉思中驚醒,抬頭看向父親,嫣然笑道:「父親,把我嫁去顧家吧。」
父親:「???」

-23-
我知道父親一定覺得我瘋了。
但他浸淫官場許久,早學會了「不動聲色」這個生存技能,所以我的話雖然驚悚,卻沒能讓他臉上的面具裂開縫隙。
他用深沉、猜忌的眼神審視着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原主的這個左相父親,其實就是個賭徒。
他出生在貴族門閥,然而家道中落,他幼年時享受過的富貴榮華,在他寒窗苦讀的那些年,煙消雲散。
一起隕落的不只有他的家世,還有他的原配妻子。
像我母親那樣的絕色美人,非世家貴胄不可得。當我父親不再是貴胄的時候,母親這朵必須被富貴嬌養的牡丹花便隨之身殞了。
母親的逝去,象徵着父親從小享受且習慣了的富貴生活也一併消逝了。
所以父親根本沒時間爲母親悲痛,因爲他知道自己過不了窮日子,他必須想辦法快點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然而在這個喫人的世道,階級森嚴固化,你一旦滑落,又豈能輕易再爬回去?
父親想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回到富貴名流的圈子,唯一的辦法便是賭。
不是去賭坊賭錢,而是拿自己的人生去賭。
他選中了陳氏這個杭州首富的女兒,他把自己所有的人生都壓在陳氏身上。
然後,他賭贏了。
陳氏是個戀愛腦,明明可以拿捏着丈夫不讓他飛黃騰達,明明可以拘禁着丈夫,讓他一輩子在她的手心裏蹦躂討好,可她偏偏要傾全族之力扶持丈夫,讓丈夫年過不惑便已官拜左相。
她付出了所有,而她的丈夫卻沒有回饋給她應有的尊重和愛護。
因爲在她丈夫眼裏,如今的一切權勢富貴都是自己賭贏了的,而不是求着別人給的。
父親賭贏了,他覺得這是他自己的本事,與陳氏對他的愛無關。
賭徒是很可怕的。
而比一個賭徒更可怕的,是一個曾經贏過的賭徒。
那麼,什麼比贏過的賭徒更可怕呢?
是一個贏了太多,多得超出他自身階級所限的賭徒。
所以我這便宜爹已經習慣了去賭,他甚至會刻意去賭,無所不用其極地賭。
他的才智,加上他曾經的家世底蘊,更重要的,還有陳氏一族的財力,這一切讓父親逢賭必勝,這幾十年來,父親其實走得很順,幾乎沒喫過什麼苦。
所以他認定:賭是對的,賭是必須的,他要繼續賭,賭贏了,寧家便是皇族了。
畢竟,封侯拜相,他已經做到了。
但人的貪慾是無窮無盡的。
已然位極人臣的父親,想要往更高處攀登,是必然的。
就如同皇子一定會去爭奪皇位一樣。
而想要躋身皇族的行列,他需要做的,是先找到一塊好的跳板,一個好的棋子。
這塊跳板當年是陳氏,如今是我。
自從我展現出不同尋常的心計,父親開始意識到我與其他孩子不同,他發現我可以是一枚更爲優秀的棋子。如果一開始我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卒」,那麼如今的我,已經是個「車」了。
一個「卒」只能當側妃。
但一個「車」,就可以試着朝皇后的位置衝刺了。
父親那一顆賭徒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又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他想賭,賭那萬里江山,賭那至尊之位。
賭下一個儲君,會從我的肚子裏爬出來。
這想法讓他熱血上湧。
所以他怎麼可能讓這麼重要的「車」,陷入顧家那樣的絕境呢?
他還等着拿這隻「車」大殺四方呢!
我沒有立刻解釋爲什麼要讓他把我嫁到顧家,我先去茶桌旁給他倒一杯茶,親手端過去給他,再走到他身後,用不輕不重的力道給他捏肩。
「父親,顧大人不是在朝堂上說過您和三皇子走得近,想把我嫁給三皇子嗎?想必父親私下裏應該也跟三皇子通過氣了吧?」
父親對於我的試探沒有任何回應。
他呼吸平緩,彷彿已經睡着了。
我繼續捏肩,繼續說:「陛下拖着不肯立儲,無非是因爲如今適齡的皇子裏沒有一個是他想要的儲君。百官爲了立儲之事,早已與陛下撕破了臉,爲了敦促陛下立儲而挨板子的官員,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了,被二十板子直接送走的官員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若父親此時,把我嫁給朝堂上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三皇子,無論是做正妃還是側妃,您都等於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擺明了和陛下對着幹。父親,失了聖心的左相是什麼下場,您的前任、前前任,可謂是前車之鑑啊。」
父親放在桌上的手忽然細微地顫抖了一下。
我笑了:「所以,父親,站隊是要站的,但不能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明着站到陛下的對立面。我們要換個方式,偷着來。」
「你且說說。」父親總算開了金口。
我心道這老東西,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但總算是他願意跟我談談真正核心的東西了,不再給我裝了。
我鬆開手,重新父親對面落座,正色道:「父親可知顧家背後的人是誰?」
父親沉默不語,但眼神卻陰森可怕。
他顯然正在心中過濾着每一個嫌疑人。
我直接道出答案:「是鄭國公。」
鄭國公。
三皇子的舅舅。
父親容色不改,臉上仍舊陰雲密佈。
顯然他早就懷疑過鄭國公了。
「可有證據?」父親盯着我ẗùₛ。
他並非質疑鄭國公這個答案,他想要更翔實的證據。
我點頭:「證據早已交到父親手上。之前顧長卿與山賊聯絡的書信便是證據。」
「此話何意?」
「父親,顧長卿和山賊往來的書信所用的紙,出自涇州錦龍堂。錦龍堂祕法制作的白籙宣,輕而薄,柔且韌,白勝雪,香逸遠,因瑩潔如玉、走筆不滑、潤墨清晰,早已被劃作宮廷貢品,進貢到宮中,供皇族使用。」
父親皺眉,從書架暗格裏取出書信,照着陽光比對。
「確實是白籙宣。」
父親將手中比對的書信扔到桌上,冷笑。
我將桌上的書信歸攏起來,慢條斯理地繼續說:
「近半年,宮中的白籙宣只流到過外面一次,便是陛下在賞梅宴上,賜了十刀白籙宣給三皇子。此事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也不是什麼祕密。
「所以,顧長卿能用到白籙宣,必定是三皇子私下裏將白籙宣又賞給了顧長卿。可爲什麼顧長卿偏偏用在這裏呢?因爲顧長卿不敢拿到明面上使用——白籙宣的指向性太強了——然而顧長卿此人從不愛錦衣夜行的,他的虛榮心讓他控制不住地在和山賊聯絡時,用上了白籙宣,隱祕且低調地炫耀着自己超凡的身份地位。」
父親沉吟,搖頭反駁:「不一定。宮中許多貴人都擁有白籙宣,許是其他人拿白籙宣打發了顧長卿……」
「不可能。」
我將輕薄的紙張拿起來,放於鼻間輕嗅:「陛下賞給三皇子的白籙宣可不是普通的白籙宣,而是改良過的籙皇宣。籙皇宣與白籙宣最大的區別,就是籙皇宣里加入了金箔與龍涎香。」
父親聞言,下意識又拿起一張信紙,放到鼻端嗅聞。
可是父親對於香料一道並無涉獵,無法判斷這淡淡清幽是否便是傳說中的龍涎香。
他看向我,眼神中有一絲狐疑。
我淡然微笑:「當然,區區龍涎香,不會放在三皇子眼裏。但這麼貴重的宮廷貢品,用來賞賜給自己的心腹,分量卻是夠了。」
我從書信上撕下一小片空白的宣紙,點燃燭火,再將紙片置於火上炙烤。
紙片經火烤過,立時散發出幽雅清香,香氣瀰漫室內,歷久不散。
這與衆不同的香氣徹底說服了父親。
「真的是龍涎香……那便是說,顧家真的早就和三皇子搭上了。」
父親說着,臉上平靜無波。
但我知道,他內心早已咬牙切齒。
畢竟他的性格從來都是愛則欲其生,恨則欲其死。顧家這般詆譭寧家,父親早已想弄死顧家了,卻不料這個顧家竟然比他更早地攀上了那株他看好的大樹。
真是晦氣。
「如此說來,安排山賊將你擄走意欲毀你清白的人,其實是三皇子了。」
父親的食指一下一下,叩在那堆書信上。
我安靜地坐在一旁,不再言語。
說到這份上,我相信父親已有決斷了。

-24-
貴女集體驗身一事剛平息不久,京中便再度掀起波瀾。
原因竟是左相府的大小姐,皇上新封的清平郡主,竟然執意要下嫁到顧家!
這麼戀愛腦的操作,真乃聞所未聞,於是一時間,京中人人都對此事津津樂道,說得口沫橫飛,生怕自己身邊還有人不知道這個勁爆的桃色新聞。
各大酒樓裏,也聚滿了談論此事的人。
「哪個顧家,是當初懷疑郡主清白的那個顧家嗎?」
「正是那個顧家!」
「我的天爺啊,這清平郡主是腦殼昏了嗎?那顧家都這樣糟踐她的名聲,她還敢嫁過去?」
「唉,要不怎麼說情之一字難破呢。各位客官有所不知啊,那顧家的長子顧長卿,與清平郡主是青梅竹馬,長得一表人才,嘴巴還甜,可不就把郡主哄得暈頭轉向,非君不嫁咯~」
「哎喲喂,那可咋整,左相大人要氣瘋了吧?」
「何止是氣瘋了,氣得都上門把顧大人揍了兩頓了!說顧大人教子無方,口蜜腹劍,勾搭良家婦女云云……哎呀呀,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呀——」
「別不堪入耳了,你再跟我們仔細說說!」
「說得Ţŭ²口乾舌燥,若沒有一壺好酒,可是說不下去了。」
「小二!上酒!就來你家最好的女兒紅,快!」
京城人人都化身瓜田裏的猹,每天抓耳撓腮地吵着要喫瓜。
捧着瓜,呱唧呱唧喫得賊香。
這瓜爲啥好喫呢,因爲它不僅勁爆,它還陸續有更新!
今天是清平郡主非要下嫁顧家。
明天是左相上門揍了諫議大夫。
後天是清平郡主跪求父親答應婚事,左相大人氣得當場暈厥,嚇得清平郡主抱着父親痛哭流涕,大喊自己不嫁啦不嫁啦!
大後天是顧家長子顧長卿攜顧家族老上門提親,跪求左相大人答應把郡主下嫁,結果讓左相大人拿着掃帚趕出府門。
哎喲喂,瓜喫不完,根,本,喫不完!
太有意思了……呱唧呱唧……
還有瓜嗎……每天就指着這個樂呵呢……呱唧呱唧……
這場你來我往的鬧劇持續了大半個月,人人都以爲兩家馬上就要召集族人拿上傢伙什兒幹架了,不殺個血流成河是不會罷休了,結果,左相表示拗不過愛女,終是捏着鼻子認下了這門親事。
顧大人憑着自家兒子的英俊瀟灑甜言蜜語,牢牢把住郡主的心,成功扳回一城!
一時間,京城人人自危,有女兒的趕緊回去教育女兒:可千萬別學了那清平郡主,昏了頭了真是!
有兒子的則回去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人家顧長卿!連郡主都騙到手了!你呢?整天招貓逗狗,也不知道給自己找個媳婦回來!
從結親的那天起,顧辰顧大人的嘴巴就沒有收起來過,一直都咧到耳朵根後面。
而左相大人呢?自然是連個正眼都沒給。
只吩咐陳氏操持婚禮事宜,別的他一概不過問,眼不見爲淨。
甚至放話出去:就當沒有這個女兒了!
據說還有人看到左相大人在酒樓雅座中,一邊喝酒一邊哀哀哭泣,說好好的一個女兒,怎麼就鐵了心要嫁給顧小子,他的心好痛啊云云。
嘴上說着「當做沒有這個女兒」,結果嫁妝添了又添,一抬接着一抬,根本看不到頭,完全就是按照十里紅妝的標準去置辦的。
於是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左相大人是個只知道嘴上放狠話實則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的女兒奴。
也知道了我這個清平郡主在父親心中的分量和地位。
所有人都不會懷疑,即便我出嫁了,我的父親也會一如既往地寵愛我。

-25-
我「如願以償」地嫁給了顧長卿。
新婚之夜,顧長卿久久未入新房。傳話的婆子派了一波又一波,個個回來說的都是姑爺還在與賓客喝酒應酬。
我見人去得差不多了,做足面子功夫了,便讓婆子們都回來,我洗漱更衣,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四喜和丸子對於這個不着調的姑爺,氣得是差點把手絹咬出個洞。
我心中暗笑,面上卻不顯,只淡淡地吩咐四喜和丸子都去休息,只留個守夜丫鬟就行了。
不必爲這種預料之中的事情而生氣。
顧長卿知道我不是處子,他心中膈應得很呢,自然是不會好好待我的。
再說,他本就對我沒有情義。
之前好話說盡,哪怕被父親用掃帚追着打了三條街都不肯放棄娶我,完全只是因爲利益。
現在娶到手了,他就不想裝了。
連新婚夜都不想來我房裏了。
擺明了是想給我下馬威啊。
他可真是個地地道道的顧家人,一家子的黑心爛肺。
我被子一蓋,眼罩一戴,任由龍鳳燭燃着,在滿室光亮中睡去。
第二日,顧長卿滿身酒氣地推開我的房門時,我早已處理好一切,正在歇息了。
他轉頭看了看門外火辣的日頭,再看向我倚在小榻上,邊看書邊用果子,閒適得不得了的模樣,他的眉頭禁不住擰成了結:
「疏桐,你怎麼還沒穿衣梳妝?這都什麼時辰了,我們要去拜見父親母親了。」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夫君不必慌張,公公婆婆那邊我已經去見過了,也順利拿到了婆婆給我的管家對牌,此間早已事了。」
說到這裏,我似又想起了什麼,貼心補了一句:「夫君若睏乏,可以回去再睡一覺,我讓丫鬟去給你煮醒酒湯。」
「見過了?」
他捕捉到這個關鍵詞,整個人都震驚不已:「豈有新婦獨自去見公婆的道理!你把我置於何處了?還有你說什麼對牌,母親怎會一見面就給你對牌?」
我笑着放下咬了一口的果子,用手絹擦擦嘴,拿起桌上的對牌朝他晃了晃:「夫君昨晚喝醉了,連新房都沒進,想來是身子乏得很,我怎好攪擾夫君清夢?再者,母親對我很是滿意,還急急把對牌給了我,說今後顧家就讓我來當家了。母親一片拳拳愛女之心,我實是難以辜負,這邊就準備召集下人訓話,爲下個月的河豚宴做安排了。」
說罷,四喜適時上前稟報:「郡主,府裏的賬房、管事嬤嬤及外頭幾間鋪子的掌櫃,已候在院中,等郡主前去訓話。」
我點點頭:「這便去了。」
丸子見我站起,立時取來外衣,爲我披上。
我穿戴齊整,邁步朝門外走去。
越過顧長卿的時候,我依舊面帶笑容,語氣柔和:「夫君向來是朗月清風般的人物,更不必爲此等繁雜瑣事憂慮。有我在,夫君一切放心。」
顧長卿:「……」
操持顧家的那點子俗務,根本不需要動用我這樣的大殺器。四喜就能料理得妥妥當當。
我不止一次摟住我的好四喜,對她說:「若放在現代,你至少是個大企業的部門經理了,手底下管幾十個人,不在話下!」
四喜不明所以,卻依舊對我的偏愛感到欣喜。
「爲郡主分憂,是奴婢的本分!」
河豚宴便在四喜的操持下,紅紅火火地準備起來了。
如今京中興起了喫河豚的雅宴,雖然其間偶爾也聞聽有食客喫了河豚被毒死,然而河豚實在味美,無人可以抵擋此番絕頂風味。
因此,京中能夠妥善處理河豚的廚子,薪水也隨之水漲船高。
我財大氣粗,一口氣招攬了五名專門處理河豚、已有十數年製作河豚宴的老廚子,不惜花重金養着他們,就爲了一個月後的河豚宴能辦得風風光光。
當時我說了這個想法,得知我出手如此闊綽,我的婆婆王氏喜得見牙不見眼,立刻就把對牌雙手奉上不說,還逢人便說自家兒子有出息,能娶到郡主娘娘,這不,馬上要辦河豚宴了,京中有頭有臉的貴人都會來品嚐呢!
所有人都感到顧家要藉着我這股東風飛昇了。
到了河豚宴舉辦的那晚,顧家張燈結綵,把自家院子照得亮亮堂堂,還專門請了樂師在門外拉奏喜樂,院內有伶人在登臺唱戲,咿咿呀呀人來人往,端的是熱鬧非凡。
我坐在主位上,對每一個來客點頭微笑。
顧長卿想拉我去門口站着迎客,卻被我拒絕。
「席上總要有身份高的坐鎮,否則客人入內,如沒頭蒼蠅一般,又該如何是好?」
一句「身份高」,把顧長卿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裏。
五個老師傅在堂中一字排開,每人一個竈臺,現場表演處理河豚的精妙刀工。
客人們看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除了前廳正在炮製的河豚主菜,還有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從後廚流水般端出,很快擺滿了每一張桌子。
客人們看得食指大動。
我所在的主桌也坐滿了人,幾乎全都是顧家人。他們不顧我的郡主身份,菜上來了就自顧去夾,喫着好了也沒跟我道聲謝,反而急急催促着河豚快來。
待五位老師傅都處理好河豚,他們逐一將河豚端到各桌上,每上一桌,便要用筷子夾起那桌的河豚肉,自己喫一口。
主桌自然是第一個上菜的,河豚端上來之後,老師傅也夾了一塊河豚肉送入自己口中,這時我看到王氏的屁股往上抬了抬,明顯是想要阻攔老師傅。
她覺得如此珍貴的河豚肉,怎能讓這些下人先喫呢?真是丟了顧家的顏面。
這麼想着,她還膽大包天地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沒有搭理她,示意四喜出面解釋。
四喜揚聲道:「這幾位都是專門做河豚宴的老師傅,處理河豚已有十數年的經驗,爲了證明自己製作的河豚無毒,師傅們會親自喫一口桌上的河豚,還望各位貴客莫怪。」
聽到四喜的解釋,王氏這才知道自己差點鬧了個大烏龍,於是臉紅羞臊地重新坐穩了,再不敢言語。
還有顧家的親戚暗自欣喜,說自己享受到了皇帝的待遇。
我聽着只覺可笑。
菜上齊了,我第一個夾起河豚肉:「嗯……肉嫩味美,實乃人間極品!」
我喫得一臉陶醉,口中喃喃有詞。
顧家人一看我喫了也無事,忙伸出筷子去夾,生怕晚了就喫不上。
河豚肉一入口,他們個個都讚不絕口。
王氏邊喫邊感嘆:怪不得一到上河豚的季節,貴人們總要喫河豚宴,哪怕有人喫死了,也想喫,真是不怪他們,確實太好喫了呀!
我喫了兩片河豚肉,便放下筷子,開始喝我自己釀的櫻桃酒。
王氏見狀,也跟着要喝。
我瞥了她一眼:「這是本郡主親手釀的酒。」
言外之意是她沒有喝的資格。
王氏卻裝作聽不懂,非要喝。
我嘆口氣,把酒倒給她。
喝吧喝吧,誰讓我善良呢。
王氏見我乖乖給她倒了酒,眉開眼笑地喝盡。
我假裝因爲被拿捏而生氣,板着臉隨便夾了兩口菜,然後便說自己不舒服,要去院子裏透透風。
王氏以爲我是鬧小脾氣了,得意地勾脣,任由我帶着丫鬟們走開。
我身爲顧家的媳婦,卻總是壓王氏一頭,她本就不願意我在場。

-26-
我在院子裏走了不多時,便有小廝連滾帶爬地跑來,口中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
我原本正在與其他官員的夫人散步聊天,因爲大家都是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宴席,待不了多久便要出來透氣的,正好遇上,便一起走走。
然而見小廝喊着「不好了,死人了」衝過來的時候,這些夫人們也都驚呆了:「怎麼回事?你且慢慢說來!」
小廝臉上帶着淚痕,顯然是嚇壞了:「不好了,郡主娘娘,老爺夫人他們,還有少爺,還有顧家的耆老們……總之,那一桌的人都倒了!」
「什麼?」
我急壞了,顧不上許多,拎起裙襬就往回跑。
夫人們聞言也趕緊跟在後面,與我一同回前廳。
我到時,場中所有人都散開了,盯着主桌的方向,議論紛紛。
我清楚地聽到有人說「肯定是喫河豚被毒死了!」這樣的話。
主桌一片狼藉,原本圍坐在主桌前的顧家人全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有些還在抽搐,而有些則沒了動靜。
王氏死狀悽慘,她的五指成鉤爪,死死拽住身旁丈夫的衣服。而顧辰也沒好到哪裏去,他捂着胸口,死時拉住桌布,倒地時桌上的碗碗碟碟全砸他身上,灑了他滿身的湯羹殘渣。
顧長卿身強力壯,我來到時他還有氣息,但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但令人驚訝的是,出事中毒的竟只有顧家人,不論是來參宴的賓客還是處理河豚的師傅們,大家全都不知所措地盯着東倒西歪的顧家人,一時間竟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我嚇得用手絹捂住嘴巴,大喊:「快來人吶!叫大夫!叫大夫!!!快呀!!!」
下人們忙跑出去請大夫。
四喜則帶着下人們維持現場秩序,請客人們有序離場。
然而許多客人根本不肯走,非要留在這裏看熱鬧。見狀四喜也沒有強行驅逐,只請人到院中歇息,還備上茶水果子,好讓客人看熱鬧看得更舒服。
客人們都誇郡主娘娘連身邊的丫鬟都這麼伶俐懂事。
很快,大夫匆匆來了,被領進了前廳。
客人們當即端着茶水,拿着果子,全部站在前廳門口探頭探腦地觀望。
他們親眼看到好幾個大夫蹲下身去救治患者,催吐的、扎針的,各種手段都用上,然而最終,大夫們還是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着患者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們站起來,朝我搖搖頭,表示自己盡力了,讓我節哀。
我當場「暈倒」,被丸子抱了滿懷。
「郡主!您別嚇我!大夫,大夫快看看郡主呀!郡主可不能再出事了!」
客人們從頭看到尾,嘖嘖稱奇。
再然後,衙役們也來了。
他們封鎖了前廳,不讓客人們站在門口打探,但客人們還是不肯走,堅強地留在院子裏,一定要把瓜喫完。
鑑於這羣客人裏,身份貴重的不在少數,所以衙役們也不敢強行趕人,睜隻眼閉隻眼,由得他們在院子裏看着前廳喫瓜。
「暈倒」的我被送出前廳,四喜故意將我帶到院子,用嗅鹽將我喚醒。
我「幽幽醒轉」,當着一衆看戲喫瓜的客人面,瞬間哭成了淚人。
「怎會如此,那河豚,那河豚我也喫了不少,爲何……到底是爲何呀……」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道自己命苦,又說肯定是有人謀害了顧家,一會兒又責怪婆婆王氏不肯將河豚宴全盤交給我安排導致中間出了我不知道的錯漏……
客人們喫瓜喫到飛起。
不多時,衙役仵作們檢查完現場,和前來救治病人的大夫們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後出來院子裏尋我。
我哭得整個人都沒有力氣,見捕頭來了,強撐着從丸子懷中起來,迎上前去:「林捕頭,此事定是有人暗中下毒謀害我們顧家全族,你一定要爲他們申冤吶!」
林捕頭看我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憐憫,同時又有着藏不住的狐疑:「郡主,我有些問題想請您回答一下。」
「林捕頭,你儘管問。」我擦着淚,啞聲道。
「河豚你也喫了嗎?」
我無力地點點頭:「喫了……我是主人,必須我先起筷,其他人才會動筷,這是禮節……」
「做河豚的老師傅們也喫了,他們當着我們面喫的,他們也都沒事啊?」四喜搶道。
林捕頭又問:「爲何主桌上有一道酸湯子,其他桌上都沒有?」
「哦,那是我婆婆着重要求必須加上的前菜,但我覺得酸湯子與河豚宴的菜餚不搭,便只在主桌安排了這道菜,滿足一下婆婆的要求,至於別的桌則沒有安排。」
「那郡主是桌上每道菜都喫過了嗎?」
我茫然無措,努力回憶:「應該……都嚐了吧?」
我不確定地回頭看四喜。
四喜忙道:「是我負責爲郡主佈菜的。我幾乎把每道菜都夾過了,所以……」
「幾乎?」林捕頭敏銳地察覺到,「那就是有的菜你沒夾給郡主。」
「這是自然,郡主金嬌玉貴,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入口的。」四喜說得甚是驕傲。
「那是什麼菜,你沒夾給郡主?」
「就那道酸湯子呀!」
四喜大聲地說着,臉上透着嫌棄:「好好的河豚宴,原本是極風雅的,所有菜色,我們郡主都細細研究過,本該是至善至美,可誰知道,老夫人非要在菜單上加一道酸湯子!」
林捕頭皺眉:「酸湯子怎麼了?」
「酸湯子是市井走卒才喫的粗食,我們郡主怎能喫這樣的東西?河豚宴是多麼高雅,在這裏頭加一道酸湯子,像話嗎?郡主本是萬般不願的,但架不住夫人非要加入這道菜,說是老爺愛喫,必須有酸湯子不可。都說孝道大於天,既然老爺夫人都這麼說了,郡主自然就得答應啦。可是答應歸答應,我們家郡主可是不會喫這種東西的!我從頭到尾都沒給郡主夾過酸湯子,它也配!」
我任由四喜說去,自個兒只垂眸墜淚,不發一言。
林捕頭聽明白了,轉頭朝身後的衙役說:「大夫們還沒走,讓他們查查那道酸湯子是否被下了毒。」
我聞言,忙道:「林捕頭,今天別的菜都是我後廚的人做的,唯獨酸湯子,是喬嬤嬤做的。可是喬嬤嬤跟了公公婆婆許多年,是婆婆的心腹,她即便會下毒害我,也絕不會下毒害婆婆呀。」
林捕頭低聲道:「或許其中另有隱情,郡主先彆着急。」
我垂淚點頭。
片刻後,衙役來回稟。
酸湯子裏無毒。
但。
確實是酸湯子毒死了他們。
林捕頭聽着這話,眉頭都擰成了麻花。
「你擱這兒跟我打啞謎呢?」
大夫們見狀忙解釋道:酸湯子裏並沒有被刻意放入砒霜之類的劇毒之物,然而,這道酸湯子本身,喫了就會死人,因爲它不新鮮,腐壞變質了。
我臉上露出了更加茫然困惑的神情。
「怎麼會不新鮮?喬嬤嬤今兒傍晚才現做好的,沒等上一個時辰就開宴,這中間怎麼也不至於變質腐壞了呀?」
大夫們擺手:「便是現做的,但若食材本身已經腐壞,那做出來的食物,也是不能入口的。」
「這……」
我再度看向四喜。
四喜用力點頭:「郡主,這酸湯子,從頭到尾都是喬嬤嬤做的,連食材都是在顧家的竈房裏放着,所以我們管不到那兒。」
林捕頭當即命人將喬嬤嬤帶來,並且親自去顧家的竈房檢查了食材囤放的情況。
喬嬤嬤也哭腫了雙眼,她指着角落裏堆放的一袋玉米:「便是用這些做的,老奴做了多年,也從未出過問題呀!」
大夫打開麻袋察看,發現裏面的玉米外表看不出太多問題,但湊近鼻端輕輕一聞,會聞到淡淡的黴味和腐變的氣息。
「毫無疑問,就是這些玉米惹的禍。」
大夫們連連搖頭:「這些玉米全都變質了。」
我一聽,氣得指着喬嬤嬤罵:「你個喪良心的毒婦!婆婆對你那麼好,你竟吝嗇到不肯用新鮮的玉米給他們做酸湯子!來人吶!把這個毒婦給我拖下去,杖……杖……」
後面的話我沒能說出來,因爲我太過「悲痛」,導致心口疼得厲害,又再次倒進了丸子懷裏。
喬嬤嬤一聽就嚇得跪倒了,連呼冤枉:「郡主娘娘饒命啊!老奴給夫人做了一輩子的酸湯子,真的從未出過差錯呀!這回的玉米是府中管事採買來的,老奴也曾說過這些玉米不太新鮮了,可是管事說不過一道酸湯子,即便不那麼新鮮了又如何?河豚宴上那麼多珍饈美味,誰還會盯着一道酸湯子來喫呢?所以,老奴也是沒辦法呀!老奴若是知道用不新鮮的玉米會喫死老爺夫人,老奴便是自己死了,也不會用那些天殺的玉米呀!」
我聽着喬嬤嬤的哭喊,放心地徹底「暈倒」了。
剩下的一切,就都與我無關了。

-27-
米酵酸菌。
一種致死率極高的毒素。
多存在於變質的玉米麪製品、變質鮮銀耳與變質澱粉類製品中。
看,殺人真的好簡單。
我嫁到顧家的任務,完成了。
過門不到一個月,我的夫家便死光了。
我清白無辜,無可指摘。
但就算是他們自己不注意導致了食物中毒,我也無可避免地背上了剋夫的名頭。畢竟這是一本封建的古言。
可我對此是根本無所謂的。
顧家掛起了白幡,我披上了麻衣,在靈堂裏,我對着顧長卿的棺材哭得不成人形。
「夫君,你怎能如此狠心,你還沒跟我洞房,沒給我留下過一男半女,你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呀!」
我一邊哭,一邊拍打地板,痛心疾首。
忽然頭頂傳來一道得意的女聲:「卻原來貴爲郡主娘娘,也會籠絡不住男人的心呀。」
我聞言,嘴角壓抑不住地向上翹。
藉着埋頭哭泣的姿勢,我迅速整理了表情,再抬頭時,已然恢復了清麗又茫然,梨花帶雨惹人憐惜的模樣——
「你是誰?」

-28-
半天時間不到,一個新的瓜又塞進了猹們嘴裏。
據去往顧家弔唁的人士透露,今早顧家靈堂裏來了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婦人,那婦人揚言自己是顧長卿養在外頭的,肚子裏懷了顧長卿的種,要來分家產了。
而清平郡主對此毫無還手之力,因爲她新婦入門不說,更是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和顧長卿圓房!
這事兒在兩人對峙中,被翻得明明白白,毫無抵賴的餘地。
清平郡主縱使想撒謊說自己和顧長卿已有夫妻之實,但奈何那婦人道出驚天祕密:顧長卿在娶郡主前便已不能人道!那婦人拿出顧長卿私下裏在城外醫館就醫的脈案,裏面分明寫着顧長卿因之前墜馬傷着了根本,無法人道。
郡主看着那脈案,瞪大雙眼,直言「怪不得、怪不得……」
有脈案在手,又有顧長卿的私人信物爲證,那婦人腹中便是顧家唯一的香火,根本不容郡主抵賴。
郡主又氣又急,當場又暈了過去。
請了大夫來診治,大夫說郡主不能再受氣,否則命不久矣。
左相大人收到消息就坐不住了,帶着兒子家丁們殺上顧府,強行把郡主帶回左相府休養身體。
「我兒嫁入顧府一月有餘,至今仍是完璧,那顧長卿根本無法人道,他們這是騙婚!老夫定會稟告皇上,求皇上發一道和離聖旨!至於顧家,一團污糟,不堪入目,我兒就不摻和這攤子爛事了!」
顧家從此沒落,旁支紛紛收拾行囊回鄉下,已是無法再在京中立足了。
一個月前還讓人們津津樂道的炙手可熱的顧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隕沒,彷彿京城從未有過這麼一戶人家……

-29-
我將從顧家搜到的證據全部交給父親。
父親看着這一箱混在我嫁妝裏被帶回來的文件,對我露出了欣慰而肯定的笑容:「桐兒,你辛苦了。」
我不置一詞。
父親翻閱着資料,眼神中露出一絲狠辣。
「桐兒,你準備一下,過段時間,等風頭平息了,你就是太子妃。」
父親沒有說他爲何如此篤定。
我也沒有任何的反駁和質疑,只福了福身,便出了書房。
我緩慢踱步,似在院中暢遊,又似在廊下沉思。
終於,我走到了雲端樓。
正好遇見我的繼妹從院中走出,與我撞了個正面。
我靜靜地望着她。
她定睛一看是我,原本俏麗的臉蛋立馬變得烏雲密佈。
「一個剋夫的掃把星,竟也想回到左相府當千金大小姐了!呸,也不嫌晦氣!」
繼妹彷彿條件反射一般辱罵了我,然後轉身就要回去用柚子葉洗澡。
我叫住她:「你口中的這個掃把星,很快就會成爲太子妃了。」
繼妹果然停住腳步,猛地轉身瞪我:「笑話,就憑你這個殘花敗柳?」
我點頭:「對。」
「什麼?父親瘋了嗎!」
繼妹氣急敗壞,推開我就朝父親的書房跑去。
她的丫鬟在後面拼命追,卻追不上繼妹渴求榮華富貴母儀天下的心。
我笑了。
啊,要挑動這些人的貪慾,真是太簡單了。
太簡單了……
我目送繼妹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寧家的好戲,也該上演了。

-30-
顧家爲三皇子做了許多事,都是很私密的,這層關係隱祕到就連皇帝都毫無察覺。
父親拿着一大堆三皇子暗地裏招兵買馬的證據,但他並沒有直接捅到皇帝面前。
他找了個理由,幫三皇子在皇帝面前露了個破綻,引皇帝自己去查。
大海撈針比較難,但如果是有指向性地去查,就容易多了。
皇帝很快查到了三皇子和顧家的關係,並且也知道了三皇子揹着他都做了什麼。
甚至把三皇子故意派山賊擄走原主的事也查出來了。
三皇子想娶我爲妃,將左相的勢力收歸己有,但爲了拿捏我,也爲了拿捏左相,他纔想要把我的清白毀掉,然後在我聲名狼藉的時候,他再出面說要娶我,哪怕只是給個側妃之位,左相府上下都會對他感激涕零,而我則會越發地對他死心塌地。
這種踩着受害者的骨血獲取利益的加害者,真的很噁心。
皇帝原本對此並不是太在意,他認爲三皇子都招兵買馬密謀造反了,再多這麼一件事,也不算什麼。
三皇子雖然有這麼個意思,但終歸他如今年紀還小,而且所謂的招兵買馬,其實人數至今都沒超過一萬,他拿什麼造反。
於是皇帝猶豫了,他在思考究竟如何處理這件事,才能去除隱患,並且最大程度地保全三皇子。
然而恰逢此時,宮中再起波瀾,太后得了急症,全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去爲太后診治。
此番診治倒沒什麼,問題就出在太后的脈案上。
因此次是急症,所以太醫們爲太后檢查了全身,並將一切症狀都記錄在脈案上。
皇帝看了脈案,才知道太后的背上有一塊陳年舊疤,面積較大,看痕跡模樣,疑似被人用尖銳的篦子刮出來的。
皇帝宛如被雷劈了一樣怔在原地。
他腦海中有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一個是在他幼年時,從他父皇牀上滾下來、抱着凌亂衣物逃離的瘦削身影,以及在他母后宮中放火的,同樣瘦削的身影。
而那個逃離的身影中,唯有背上那片篦子刮過一樣的傷疤,尤爲顯眼。
是同一人。
即便沒有任何證據,但皇帝就是知道: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
殺了他的母后,還企圖將他一起殺掉的人,一抹臉,就變成了慈愛柔和的蓮妃,將他抱到自己宮中教養,然後她母憑子貴,成功登上了太后的寶座。
踩着他母親的骨血,害了他,還裝作是他的大恩人,享盡了他的感激與迴護。
這讓他怎麼忍!
皇帝命令太醫用猛藥,無論如何都要喚醒太后。
他有太多話要問她。

-31-
沒人知道那晚皇帝和太后說了什麼。
只知道皇帝離開太后的寢宮時,太后已經暴斃了。
父親紮在宮中的眼線來彙報,說太后脖子上兩個帶有瘀青的掌印,她是被活生生掐死的。掐她的人明顯懷着滔天恨意,恨不能將她的脖子整個掐斷纔好。
皇帝將知道當年太后之事的奴婢全部處死,尤其是一直跟着太后的安嬤嬤,更是被判了凌遲之刑。
父親對宮中的一切波瀾,瞭如指掌。
然後他又做了一件事,和當初我做的一樣的事——
他告訴三皇子,說自己心愛的長女如今和離在家,二嫁之身名節盡毀,不知日後的路該往何處走,他這個老父親每天愁得睡不着覺。
三皇子不知自己已經被皇帝盯上,一聽父親這樣發愁,心中暗喜,第二天便去找皇帝,請求皇帝賜婚,成全他和我。
若換了往日,皇帝答應了便也答應了。
然而今日,皇帝不僅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用極度冰冷的目光,看着下方跪拜的兒子。
三皇子說,他不嫌棄我是二嫁之身,願娶我爲側妃。
皇帝立刻回想起之前查到的三皇子想先毀我清白再求娶我的事,也回想起剛剛暴斃沒多久的太后。
他們都是先把人置於死地,再僞裝成救世主出面搭救,給點小恩小惠,便想吸乾受害者的骨血。
自己的兒子,和當初殺害自己母后的人,是一樣的卑劣殘忍。
皇帝心中早已痛到麻木。
他望着還在階下侃侃而談的三皇子,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他做出了抉擇。

-32-
三皇子一黨流放的流放,下獄的下獄,而三皇子也被貶爲庶人,從此與皇位無緣。
皇帝處置得快狠準,根本沒有給三皇子一黨反應和抵抗的機會。
皇帝是鐵了心要弄死這幫子噁心的傢伙。
沒有殺三皇子,是最後一點慈父之心還未完全泯滅。
但再多,也沒有了。
處理完三皇子一黨,皇帝回過神來,重新給我賜婚。
他想要補償我,就如同補償幼年喪母的他。
我們都是權欲之下的犧牲品。
皇帝將我賜婚給大皇子。
這完全在父親預料之中:畢竟他對皇帝很瞭解。失去了三皇子之後,皇帝只能在大皇子與二皇子中間選擇一個,而不管怎麼看,都是早年喪母的大皇子,更得他心意。
他按照父親給他寫就的劇本,一步步走了進去。
半年後,我嫁給了大皇子,成爲名正言順的大皇子妃。
所有人都隱約察覺到,大皇子很可能就是最後的儲君人選了。
我的繼妹見天兒地跑來大皇子府找我,還每次都挑大皇子在的時候。
我知道繼妹想做什麼,我縱容她去做。
我只是在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準備了一盤鮮美的海鮮生醃放在桌上。
然後我藉口走開,任由大皇子與繼妹單獨在房中。
就這麼過了數月,終於在某一天,他們倒下了。
兩人赤條條地摟在一起,太醫來診治的時候,大皇子和繼妹仍在不停地嘔吐,根本站不起來。
終究,太醫還是沒能留住他們倆。
大皇子和繼妹掙扎了一天一夜,相繼嚥氣。
我站在門外,聽太醫宣佈了兩人的死亡,心中一片冷寂。
大腸桿菌、李斯特菌、肉毒桿菌、沙門氏菌。
肝吸蟲、腸吸蟲、絛蟲、線蟲。
生醃裏很可能會存在的病毒細菌和寄生蟲,對於古人而言,挨着哪個都容易暴斃。
他們的死亡是必然的。
我所做的,不過是等待罷了。

-33-
大皇子暴斃,讓皇帝震怒。
一問之下,才知道大皇子最近愛上了喫海鮮生醃,總是和繼妹一起享用,兩人喫得津津有味,嘆無上美味。
一連喫了數月,每次都沒事,這次兩個人卻喫沒了,莫不是有人下毒吧?
嚴查之下,才知道:不是有毒,單純是做出來之後,大皇子和繼妹沒有立刻享用,反而先滾牀單去了,幾個時辰之後,兩人才開始食用放在桌上的海鮮生醃。由於時間過長,食物變質了,於是……兩人就這麼走了。
在他們顛鸞倒鳳的時候,門外一直有守衛,根本沒有人靠近過房間。
至於我繼妹和大皇子暗中苟且的事,我向皇帝哭訴自己只是個婦道人家,夫君喜歡繼妹,我哪有不從的,自然是想要成全夫君的美事。也是因爲大皇子愛喫生醃,所以我才總是叫人去準備,誰知道,做出來了他不立刻喫,誰又知道,他能和繼妹玩這麼久啊……
我掩面,哀哀哭泣,哭得幾欲昏厥。
將一個只知盲從夫君、毫無主見,且羞於將家醜示於人前的愚昧婦人演得入木三分。
皇帝查來查去,查不到我在這中間動過任何手腳,加之大皇子府中也有皇帝的眼線,這些眼線也向皇帝表示我有多麼的愚從自己的丈夫,從不敢跟大皇子紅臉,大皇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大皇子要什麼我就安排什麼,就連大皇子要跟我繼妹搞在一起,我也從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更是對繼妹極盡關懷,生怕繼妹伺候不好大皇子,影響了大皇子的心情。
聽到我竟這樣的愚昧順從,皇帝終於相信了我是無辜的。
但自己的兒子因爲和女人苟且導致喫了變質食物而死,這種死法說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於是皇帝只能捏着鼻子以「急症、暴斃」的名義將大皇子下葬。
我幾度哭暈過去,很快病倒了,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實在無法回大皇子府操持喪事,皇帝沒辦法,便將我留在宮中,由姜太妃照顧,好生休養身體。
姜太妃本就由皇帝扶持,與前太后分庭抗禮,如今前太后暴斃,整個後宮更是直接在姜太妃的管轄之下。姜太妃本是武將世家出身,性格豪邁,雷厲風行,卻又待人細心。瞭解我的遭遇後,她更是極爲同情,對我照料細緻入微,甚至怕我觸景生情,每天的飯食中絕不會出現海鮮類食物,均是以豬肉、雞肉、蔬菜爲主,專心爲我調養身體。
我得以在姜太妃的宮中過上一段安寧舒心的日子。
姜太妃在先皇在世時並不得寵,很是過了一段幽暗的日子,這段經歷外加成爲後宮半個主人,與前太后對峙多年,讓她變得暮氣持重,用她自己的話說,「快要生芽發黴腐爛了」。而我的到來,讓她重新活潑起來,也有了些許生活的盼頭。
我與姜太妃相處融洽,惺惺相惜,漸漸有了母女之情。姜太妃把我當女兒一樣照顧寵愛,我把姜太妃當母親一樣尊重關懷,我們都慢慢成爲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而就在我安心養病的時候,一個重磅消息傳入宮中,嚇得我摔了手中的藥碗。
我的父親,我的繼母,突然暴斃了,就死在左相府中。
我臉色煞白,身體晃了兩下,轟然倒地。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驚慌失措朝我撲來的姜太妃。

-34-
醒來後,姜太妃坐在我牀邊,沉重地告訴我發生了何事。
原是近來商船運送了一批海螺進京,用了特殊的手段保鮮,喫起來有種極爲獨特的野味,讓人食過難忘,一時風靡京城,成爲美食風尚。
相府便也跟着風潮,採購了些海螺,加入香辛料大火爆炒,滿滿一盤好滋味端上了父親的飯桌。
父親和繼母用着,也覺得極好,鹹香辛辣,味美鮮甜,嚼起來柔韌多汁,口感佳絕。
一盤海螺下肚,很快,兩人便嘴脣發麻,呼吸困難,很快昏迷不醒。
僕人們嚇得趕緊去請大夫,然而等大夫請過來,二人早已氣絕身亡。
大夫檢查了兩人的飯食後,連連拍擊大腿,長長嘆氣:「他們誤食了織紋螺!哎呀,這東西喫下肚,那可是神仙也難救啊!」
後來聽常住海邊的人說,海螺確實鮮美,但前提是別喫到織紋螺。織紋螺是有毒的,然而這織紋螺和普通的海螺相比起來,幾乎沒有太大的區別,不是行家, 很難分辨清楚。即便是常住海邊的人,也偶有聽聞喫到了織紋螺而致命的。
只能說左相大人和夫人,太倒黴了。
聽完姜太妃所說, 我的眼角劃過一道淚, 空洞的眼神裏失去了光彩。
姜太妃握緊我的手,心疼不已:「無事的, 桐兒,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沒有回答,慢慢閉上了雙眼。
織紋螺。
神經性毒素。
與河豚毒素同出一源。
我雖身在深宮, 但還是能跟父親有書信來往的。
而我做的,只是在書信中偶爾提到只有皇室才能喫到的鮮美海貨, 其中就包括了海螺。
然後讓住在海邊以捕魚爲生的四喜的哥哥,悄悄往相府購買的海螺裏混了幾隻織紋螺。
即便他們沒有準確喫到那幾只織紋螺, 但只要和其他海螺一起烹煮,毒素便會流入湯汁中, 沾着湯汁喫到, 便會中毒致命。
就是這麼簡單。
我遠在宮中,鞭長莫及, 從表面上看,相府這起慘案與我八竿子打不着。
至此,我終於幫原主完成了復仇。
傷害過她的人,一個都沒逃得過。
我毫髮無損地完成了 N 殺。
我真的好棒。(握拳)
雖然不必爲這些人的死亡負責, 但我終究成了個不祥之人。
許多人都認爲, 顧家、大皇子、我的孃家人, 都是被我剋死的。
其實他們認爲的沒錯。
頂着一個不祥之人的名頭, 我在宮中也無法久待了。
於是在皇帝開口之前, 我便主動請辭,表示自己乃不祥之身,此生惟願青燈古佛, 爲死去的家人誦經超度,期望他們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皇帝鬆了口氣,當即同意了我的要求。
姜太妃捨不得我, 也提出了和我一起走的請求。
皇帝好言相勸,姜太妃卻表示:我一把年紀了, 不怕這些。便是真的有不祥, 在佛祖座下想必也無甚大礙。
皇帝勸不動, 加之姜太妃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便抬抬手,將她也放過了。
我帶上姜太妃,去往大音寺途中, 我們僞裝成馬車翻落懸崖、死無全屍的樣子,騙過了護衛隊。
待護衛隊返回宮城給皇帝覆命時,我帶着姜太妃, 並四喜、丸子等一衆心腹, 踏上了早已等候在岸邊的商船。
船上早已裝載了我的十里紅妝, 待我一到,便立刻開船,駛向海外的國度。
這麼多錢, 我在那些小國裏,怎麼都能混個土皇帝噹噹了,嘿嘿。
未來可期!
END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