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陸裴然的精神力契合度高達 90%。
但他厭惡我的精神體觸手。
爲了擺脫我,他暗中設計把我推給別人。
那時我並不知道陸裴然有喜歡的人。
直到他爲了讓那個女孩奪冠而在比賽中拒絕給我精神疏導。
精神體差點死亡的我從疏導室出來後。
就正式遞交了匹配結合申請。
申請下來那天,陸裴然過來找我。
他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嗓音噙着怒意:
「沈北你就非得賴上我嗎?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
我打斷了他的話,認真道,「所以你不要亂說了,他聽到會不高興的。」
「你……找了別人?」
「嗯。」
好半晌後,陸裴然語氣依舊惡狠狠:
「那樣最好!」
可抓着我的手卻遲遲沒有鬆開。
眼眶也莫名紅了起來。
-1-
我沒想到陸裴然會在比賽中拒絕給我精神疏導。
徹底暴動的精神力如同捲刃攪得大腦一陣尖銳刺痛。
我蒼白着臉。
卻仍努力朝着陸裴然扯起笑容,安撫道:
「阿然你看,我已經能控制好它們了。」
陸裴然不喜歡我的觸手。
前段時間因爲我的疏忽導致他被貪玩的觸手纏住。
陸裴然發了好大的火。
我哄了他很久。
周身觸手再度不受控地實體化。
近乎狂躁地想要摧毀一切。
卻在即將觸碰到陸裴然時又生生停下。
【不能傷害。
【摸摸他的時候要小心、再小心一點。
【不能讓他討厭。】
這些已經刻入骨子裏。
可陸裴然依舊是極其厭惡地退後幾步。
嗓音隨之冷了下來:
「你是打算再強迫我一次嗎?」
我愣住,下意識解釋:「我沒有——」
話音剛落。
最細小的那根觸手就禁不住誘惑般輕碰了下陸裴然。
一觸即離。
可從頂端傳來的一點細微精神力波動卻足以稍稍緩解那股狂亂帶來的疼痛。
但還遠遠不夠。
我低喘着氣,拼命讓自己清醒過來。
卻在抬眸時對上陸裴然不耐煩的目光。
他扯動着脣角,語調嘲諷:
「沈北,這就是你所謂的已經能控制住了?」
「對不起啊。」
我習慣性地和他道歉。
可我實在不想再陷入混亂了。
於是又小聲詢問:
「那阿然,你可不可以分出一點精神力給我?一點點就好了。」
我和陸裴然的精神力契合度高達 90%。
我想,即便是一點點的安撫。
也足夠讓我能在這場比賽裏堅持到最後了。
但陸裴然還是拒絕了。
「我知道你是爲了這次的獎金。」
他的語氣逐漸煩躁了起來。
但又不知想到了什麼。
陸裴然頓了下,突然緩和了態度:「其實你現在退出也還是第二名的。如果你嫌棄獎金少,我會在比賽結束後給你相應補償。但夏夏和你不一樣,她需要這個第一名來和家裏人證明自己。」
夏夏?
渾渾噩噩的大腦因爲這個名字勉強恢復了一絲清明。
我突然想起來在比賽開始前,曾有個很漂亮的女生來找過我。
她說她叫明夏。
她還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只我腦子笨,沒太記得住。
唯獨在提到陸裴然時才警惕地抬頭看向那人。
「你果然很喜歡阿然啊。」
女孩突然笑了起來。
滿是困惑的甜美嗓音裏卻隱藏着深深的惡意:
「可是一個仿生人也能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瞬間停下。
我皺着眉回頭看她。
這本應是隻有陸裴然才知道的祕密。
她怎麼會——
「不過也不重要啦。」
還沒等我開口,明夏就擺了擺手。
臉上的笑容明媚又好看:
「反正我就是想來看看我的手下敗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罷了。」
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沒頭沒腦的話。
我也沒放在心上。
可如今卻是將每個字都回憶得清清楚楚。
我茫然地抬頭看他,一個不敢置信的猜測逐漸浮上心頭:
「所以你是爲了讓她拿到第一名才拒絕幫我的嗎?」
所以明夏知道我是仿生人……也是他告訴的嗎?
像是最後一層遮羞布被扯下。
陸裴然白嫩的臉蛋瞬間漲得通紅。
他惱羞成怒道:「反正、反正你少了這次疏導也不會死,只是不能繼續比賽了而已——你老老實實拿個第二名不好嗎?反正你也就只是爲了錢,我給你就是了。」
越說越理直氣壯。
原來真的是因爲明夏啊。
觸手將地面打得啪啪作響。
卻依舊始終沒有靠近陸裴然半分。
我低下頭,好半晌後纔有些難過地開口:
「會死的啊。」
「你說什麼?」
陸裴然沒聽清。
「我的本源晶受損得厲害,我很需要第一名的——」
「啊!」
不遠處的一聲短促尖叫打斷了我的話。
而陸裴然臉色瞬間大變。
「錢我會打到你的賬上。」
他沒有耐心聽我說下去,毫不猶豫地轉身朝着發聲地跑去。
只匆匆留下一句話:
「反正你也快堅持不下去了,還不如早點退出。」
原來陸裴然也知道我快扛不住了呀。
我習慣性地扯着脣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最細小的那根觸手已經隱隱有了潰散的跡象。
渾身疼到麻木。
又帶着心口處的窒息感。
「再堅持一會兒,好不好?」
我小聲地安撫着它。
隨後面無表情地給自己注射了大量安撫劑。 
-2-
疼。
鑽心地疼。
身體疼到像是被人生生撕成兩半又胡亂拼湊在一塊兒。
但陸裴然要是知道我這樣形容,肯定又要說我在撒謊了。
因爲他覺得仿生人不會死。
更不會疼。
可我記得小時候的阿然不是這樣的。
他雖然嬌氣了些,卻極爲依賴我。
更見不得我受一點傷。
手上破了個口子,這人都要慌慌張張地幫我叫醫生來看。
又哭唧唧地問我:「北北你疼不疼啊?我給你吹吹!」
沒等我開口,陸裴然就鼓着包子臉使勁對着我的手指吹。
最後把自己吹到上不來氣。
嚇得我急忙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
到底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我想起剛纔陸裴然見我受傷嚴重卻又毫不猶豫轉身走開的場景,有些茫然。
哦。
記起來了。
因爲陸裴然知道我是仿生人了。
可他明明說過,即便我是仿生人,我也會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搭檔啊。
他明明說過,他永遠都不會拋下我。
他騙我。
陸裴然總說我在撒謊。
但明明撒謊最多的人就是他了。
我想着,心口處一陣酸脹得疼。
我知道我在難過。
陸裴然總覺得仿生人不會有任何情緒感受。
「你們所謂的情緒不過是爲了配合當時場景而模擬出的虛假狀態,你們也根本就不懂人類的感情!」
那時陸裴然甩開我的手。
一字一句,難掩憤怒:
「別裝了,沈北。你還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
可他又忘了。
我告訴過他的,我和其他仿生人不同的。
耳邊有道細微的破碎聲響起。
我偏過頭。
透過一片血色,我看到髒污的地上靜靜地躺着一塊佈滿裂痕的寶石。
它原本應該很漂亮的。
我努力回憶着這塊寶石本來的模樣,但記憶卻好像被模糊了。
陸裴然喜歡亮晶晶又好看的東西。
於是我反覆比較了上萬塊寶石、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積蓄又一點一點用觸手小心翼翼地把它雕琢成最完美的形態。
今天是陸裴然的生日。
我本來是想送給他,讓他稍微高興一點的。
可是現在寶石碎了,又沾上了血污。
算啦。
我收回目光,看了眼因爲不遠處的爆炸而瘋狂湧來的異獸。
再次起身。
又抬手往體內注射着安撫劑。
陸家的小少爺不會缺這麼一塊普通的寶石。ṱṻₕ
明家的那位小姑娘或許也不缺這個第一名。
只有我。
實在很需要那塊能源晶。 
-3-
還是失敗了。
明夏奪得了第一名。
我卻因爲注射大量安撫劑導致精神體差點死亡而被緊急送往治療室。
明明就只差了一點點的。
我有些難過地想。
而本應來給我做精神力疏導的陸裴然也一直沒有過來。
因爲他得忙着和明夏測試精神力契合度。
聽說在比賽中明夏的精神體發生了暴動。
那巨大的爆炸動靜也是她引起的。
明夏的搭檔無法壓制住她的精神體。
是陸裴然及時趕到又成功安撫下了她。
平時看不慣我的人幸災樂禍: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說不準陸裴然和明夏的精神力契合度會更高呢!」
我沒理會。
反倒是讓他們覺得我在傷心難過。
於是沒過多久,陸裴然就打來了電話。
怒氣衝衝地指責我:「你在外面胡亂說什麼!」
「……什麼?」
「算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陸裴然又主動退了一步。
只語氣依舊煩躁着:「這件事的確是我做得不對。我又不知道——反正你不是也沒出什麼大事嗎?在治療室待一天就出來了能有什麼生命危險啊,那些人可真是小題大做。」
最後一句聲音弱了不少。
他小聲嘀咕着,隱隱心虛。
大量安撫劑導致精神體潰散甚至死亡這件事在陸裴然看來算不上什麼大事。
我也沒多解釋什麼,只輕輕嗯了聲。
於是陸裴然語氣陡然輕鬆了不少,最後又略帶不滿地抱怨:
「我明明提醒過讓你早點退出的啊,你爲什麼不聽?而且我也有留給你高級安撫劑的,你爲什麼也不用?」
「抱歉,我沒注意。」
「你——」
陸裴然被我這話噎了噎。
但他在我面前慣來都不是什麼服軟又能低聲下氣的人。
於是一陣沉默後,陸裴然又彆扭開口:「我會把錢打到你賬上的。如果你還需要什麼補償,我也會盡量滿足。」
如同紆尊降貴的施捨。
但我知道這是陸裴然主動求和的信號。
他性子向來如此。
我想了想:「錢就不用了,你可以把第一名的那塊能源晶換給我嗎?如果不捨得換的話,我也可以出錢買的。那塊能源晶和明夏屬性不符,對她來說應該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我瞭解陸裴然。
所以我放軟了語氣,強調說:「但是阿然,如果沒有這塊能源晶,我可能會死。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它。」
「能源晶?」
陸裴然大概是想了一會兒才記起第一名的獎勵裏的確是有塊能源晶的。
「只是一塊能源晶?」
「嗯。」
不知爲何陸裴然鬆了一口氣。
他隨意應下:「好,我知道了。」   
-4-
可我沒等來能源晶。
反倒先收到了陸家送來的一份最新檢測報告。
是加急出的。
上面赫然寫着明夏和陸裴然的精神力匹配度達到了 92%。
的確很高了。
我安靜地看着這份報告。
卻意外地沒有想象中那般難過。
跟着這份報告一起被送來的還有一個少年。
陸家人說,這是陸裴然特地給我選的新搭檔。
「小少爺心善,看在你保護了他這麼多年的份兒上也算是對你有個交代了。」
那個人趾高氣揚地說,又極爲粗暴地扯着那個少年:
「你的精神體不是需要安撫嗎?正好就讓他來試試唄!」
說完就呵斥着逼他釋放精神力。
少年低着腦袋。
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敏銳地察覺到那單薄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應該是在害怕吧。
這也正常。
「你弄疼他了。」
觸手攔住了那個人的動作。
我頓了下,又問:「這是阿然的意思嗎?」
「當然。」
那人目光閃爍了下。
手中緊攥着的報告變得皺巴了起來。
我深吸了口氣,抬頭笑了笑:「好,幫我和阿然說聲謝謝。」
「你也就這點好,夠識趣。」
那人心滿意足地離開。
留下一個傻站在那兒動都不敢動的少年。
我嘆了口氣,猶豫着出聲:
「你放心,其實我並不需要——」
話還沒說完。
才恢復了一點的觸手就輕車熟路地環上了那個人的手腕。
原本準備好安慰的話頓時哽在喉嚨口。
我瞳孔地震。
「對、對不起!」
我手忙腳亂地想要壓下不聽話的觸手。
很少有人會喜歡我的精神體。
陸裴然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說過這些觸手讓他覺得很噁心。
擔心會嚇到這個看上去就很膽小的孩子。
我急忙解釋:
「你放心,它們不會傷害你的!」
但平日裏一向聽話的觸手卻像是黏在了他身上,死活賴着不肯走。
我正要訓斥時。
從觸手上傳來的精神力卻讓我猛地僵硬住。
陌生。
可又莫名熟悉。
身上那些隱隱的疼痛瞬間被安撫了大半。
隨之而來的是某種對着陸裴然都從未出現過的瘋狂渴求。
慾望叫囂着想要更多——
「還真是根木頭啊。」
懶洋洋的語調響起。
試圖作亂往衣服裏鑽的觸手被警告似的扯了下後。
只能委屈巴巴地鑽入那人指縫。
又黏黏糊糊地纏繞上骨節分明的手指。
少年抬起頭來。
過長的額髮被往後梳起,露出一張漂亮得過分的臉蛋。
和先前表現出的怯懦膽小截然不同。
他自來熟地將整個人都縮進沙發裏,小聲嘟囔了句「一點都不軟」後。
抬眸挑眉:
「連你的觸手都認出我了,還沒反應過來嗎?」
我眨了眨眼。
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5-
我和陸裴然因爲極高的精神力契合度被綁定在一起。
按照規定,他需要定期給我做精神力疏導。
可陸裴然抗拒我的精神體。
所以更多時候我都是靠着安撫劑。
直到某天陸裴然讓人在家裏弄出來一個小黑屋。
又主動提出疏導。
「我還是很不喜歡這些黏膩的觸手。」
他的目光隱隱有些躲閃,嘟囔着說:「我不想看到它們——你得讓我慢慢習慣。」
我很高興地應了下來。
也不曾注意到陸裴然身上的那點異常。
「陸裴然在那間屋子裏準備了干擾器,你分辨不出來也很正常。」
陸言白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所以從一開始,在小黑屋裏安撫你精神體的就是我哦。」
或許是爲了附和陸言白的話。
觸手纏繞得更緊了。
白皙的皮膚留下惹眼的紅痕。
我錯開目光,又想。
這好像也並不算什麼很意想不到的事情。
畢竟陸裴然自小就被陸家嬌寵着長大,極少會委屈自己。
於是我極爲平靜地嗯了聲。
「就這樣?」
可陸言白卻皺起眉。
他似乎是對我這樣的反應有些不快,強調:
「你知道陸裴然是打算讓你對我的精神力上癮嗎?」
「上癮?」
「是啊,」陸言白惡劣地勾起脣角,「上癮到除了我以外你無法再接受其他人的精神力。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踹開你。畢竟到時候任誰都會覺得是你先背叛了這段關係。」
我難得有些愣怔。
「我不知道……」
我停頓了下,茫然地喃喃:「原來他已經討厭我到這個地步了嗎?」
「不,他只是單純自私。陸家的人,從骨子裏就自私骯髒到了極致。」
身形單薄的少年似乎很怕冷。
他把自己整個兒都埋在抱枕裏,又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再看向我時眼底快速閃過一絲狡黠。
彷彿不經意地誘哄:「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精神力上癮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吧?無法接受其他人的安撫,甚至連最高級的安撫劑都阻止不了精神體的暴動,最後徹底成爲只知道殺戮的野獸。
「沈北,你生氣了嗎?」
如同神話故事中海妖塞壬的呢喃。
可偏偏看向我的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盡是無辜之態。
我像是被蠱惑了過去:「生氣?」
「是啊。」
那雙貓兒似的眼眸彎了彎。
陸言白似乎是在真心實意地替我打抱不平:「你從小就一直跟在陸裴然的身邊保護着他,甚至好幾次重傷。結果他爲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對付你,逼你離開。沈北,你應該生氣的。」
我不自覺地朝着陸言白走去,重複着他的話:
「我應該生氣的。
「對——啊!」
臉上自得的笑容瞬間消失。
陸言白炸毛地跳出自己搭好的「窩」。
卻又在下一秒被觸手禁錮住所有的動作。
他愕然:「你沒上當?」
「可能是因爲我在情緒這方面有些遲鈍吧。」
真的好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啊。
我忍不住想。
又好脾氣地勸他:「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你的精神力。」
話音剛落。
有觸手不經意間碰到了陸言白腰間軟肉。
他瞬間僵硬住身體。
隱在黑色碎髮下的耳垂紅得快要滴血。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一字一句倒是咬着牙硬擠出來的:「放開我!」
我聞言收回了精神體。
觸手們離開前還有些不捨。
卻被陸言白遷怒地瞪了眼。
他一根根地戳了過去,小聲地罵罵咧咧:
「沒良心的小東西,虧我前幾次還那麼費心費力地安撫你們!」
觸手討好地蹭了蹭陸言白。
「還有你!」
陸言白又瞪我:「你就這麼喜歡陸裴然嗎?喜歡到他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你都不會生氣的嗎?」
我摸了摸鼻尖:「也不——」
「狡辯!」
陸言白打斷了我的話,冷笑:
「這次也是。在比賽中拋棄自己的搭檔已經是觸犯了校規,你還包庇他!」
語氣頗爲恨鐵不成鋼。
我低着頭,假裝沒有看到這個人和門的距離越來越近。
「果然戀愛腦上頭的女人都是沒有智商的。」
陸言白絮絮叨叨。
但手已經握上了把手。
於是話鋒陡然一轉:
「不過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漂亮的少年勾起脣角,隱隱得意:
「反正我們又不會再見面了。」
門被迅速打開。
我並沒有阻止陸言白離開。
然而還沒走幾步路,這人就突然身形搖晃着倒了下去。
潛意識告訴我陸言白是個麻煩。
但——
我摸了摸被陸言白精神力滋潤而凝實了不少的觸手。
嘆了口氣。
最後認命地把人重又帶了回去。
-6-
陸言白是餓暈過去的。
或許是覺得丟臉。
這人醒來後就一聲不吭地把自己埋在被子裏不出來。
擔心他會因爲窒息再度暈過去。
我只能把做好的飯菜端到房間裏,提醒了聲後就去出門買藥。
等回來後,陸言白已經不在了。
桌上的飯菜少了一點。
少的都是肉。
蔬菜和粥碰都沒碰。
甚至還被嫌棄地挑在一旁。
我看得好笑,倒也沒太在意。
只當是一個小插曲。
被強制在家休息了一個多星期後,我實在閒不住去了學校。
卻在門口遇到了一臉焦急的陳叔。
他見到我時眼睛瞬間一亮:
「小北!」
陳叔是陸家少有對我很好的人。
前幾年因爲身體原因回了鄉下靜養。
我也驚喜:「陳叔,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前幾天剛回。」
陳叔拍了拍我的肩,笑呵呵地說了句「小北也長成大姑娘了」後。
就像是見到了救星般鬆了口氣:
「小北你來得正好,你幫陳叔去勸勸小然,這時候他也就聽得進你的話了。」
我一頓:「又吵架了?」
「是啊,」陳叔愁眉苦臉,「好幾天都沒回家了,躲學校裏也見不着人。平時和家裏鬧鬧小脾氣也就算了,但他剛過了成年日,精神力還沒恢復好怎麼能到處亂跑呢?」
「成年日?」
我愣住。
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前段時間陸裴然的精神力波動很大。
的確是快要進入成年日的跡象。
成年日和生日不同。
這代表着陸裴然的精神力徹底穩定下來。
也代表着……他能正式申請和其他人終身結合。
「家裏人說你們現在關係不好。這不胡扯麼?成年日那天小然吵着要找你過來,見你沒來還發了好大一通火。這要是關係不好還會這樣黏着你?我是看着你們從小感情好着長大,現在偶爾有個拌嘴、鬧脾氣的時候也正常,說開了就好了。」
陳叔絮絮叨叨地念着。
最後笑眯眯地把手上的保溫桶塞到我懷裏:
「我煮了湯,你記得等會兒和小然一塊兒分分啊。」
「陳叔我——」
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話。
陳叔朝我擺了擺手,接起電話匆匆離開。
我有些頭疼。
但最後還是提着保溫桶進去找陸裴然。
算了。Ŧŭ⁹
正好也去問問能源晶的事情吧。
我想着。
-7-
陸裴然答應過會把那塊能源晶給我。
所以即便等待的時間有些長。
我也只是以爲陸裴然是忙忘記了。
直到我親眼看着那塊能源晶被打磨成白色晶骨,最後掛在了明夏那隻精神體的脖子上。
沒有任何作用。
只是單純作爲一種裝飾。
「你現在高興了吧?」
明夏揉了揉精神體,笑吟吟道:「這可是阿然親自用精神力給你打磨的,你可得保護好了!」
那隻精神體高興地「汪嗚」了一聲,又跑去蹭陸裴然。
陸裴然似乎在發呆。
低着頭失神地盯着那隻精神體看。
直到明夏突然有些擔憂地開口:「我聽說沈同學向你開口要了這塊能源晶?阿然,其實你不用理絨絨的。她就是受了傷想和你撒撒嬌,用不着——」
「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陸裴然打斷了明夏的話,冷哼了聲:
「更何況這幾天她也主動沒來找我,估計自己都忘了這件事。
「還說什麼沒有這塊能源晶會死。我就知道,她又是在騙我了!」
語氣裏滿是嘲諷和憤怒。
明夏大概是發現我了。
她彎了彎脣,又說:「可你畢竟答應過她了,要是沈同學生氣了怎麼辦?」
「沈北永遠都不可能對我生氣的。」
背對着我,陸裴然的語氣極爲肯定。
「她那麼喜歡我,從小到大都跟條哈巴狗一樣黏在我身邊,趕都趕不走。
「更何況就只是一塊普通的能源晶而已。她要真想要,大不了我再多找一些更高級的能源晶補償給她就是了。」
只是一塊普通的能源晶。
我安靜地聽着這場對話,扯了扯嘴角。
果然。
陸裴然又不記得我的話了。
所以他大概更不會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
我揹着他避開了那羣綁匪,躲進了一個野獸洞裏小心翼翼等天亮。
還發着高燒的小陸裴然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問我是誰。
「保護你的人。」
我頓了頓,小聲告訴他。
「是爸爸派你來的嗎?」
「不是。」
「那……是媽媽讓你來保護我的嗎?」
「對。」
「騙子!」
小陸裴然瞬間紅了眼眶,喫力地推搡着我。
聲音帶着濃濃哭腔:「她早就走了,她根本就不要我了!」
「所以她讓我來保護你。」
我認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陸裴然,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陸裴然還在哭。
哭累了就縮在我懷裏睡覺。
就在我以爲他已經熟睡了時。
一道微小的聲音響起:
「那你會永遠保護我嗎?」
「在你成年日前,我會一直保護你。」
我想了想,老實說:
「但如果你不需要我了,我會離開。」
所以陸裴然。
我並不是永遠都會陪着你的。
-8-
陳叔煲的湯我最後還是一口都沒有嚐到。
我向學校又請了一段時間的假。
打算之後重心都放在尋找新的替換能源晶上。
被精神力打磨過的能源晶早已被污染。
即便我能從明夏那搶過來,那塊能源晶對我來說也沒用了。
要說一點都不怨也是假的。
畢竟我的本源晶是在保護陸裴然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受損嚴重。
但他好像並不在意。
不過好在我也不用再繼續保護他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輕鬆了許多。
回到家。
不出意外。
保溫桶裏的肉被挑了個乾淨。
但和之前只留下一管試劑不同。
保溫桶上還貼着一張撕了半截的紙。
上面的字張牙舞爪:
【早晚有一天我要消滅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青椒!】
我被逗笑,彎腰收拾好東西進了屋子。
在門口放食物是一時興起的。
那天我下去倒垃圾,正好看到小區裏有人在喂流浪貓。
流浪貓膽小。
只敢等人走後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喫兩口。
察覺到身邊有人來時立馬逃竄得飛快。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就想起了陸言白。
這年頭能被餓暈的人真的很少見。
到底前幾次都多虧了這個人的精神疏導。
而且我的觸手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他。
我想了想,也跟着在門口放了一個保溫桶。
本來也只是打算試試,沒抱多大期待。
結果從第三天起。
保溫桶裏的食物一點點減少。
就好像是有隻貓咪在一點點試探着。
再後來。
保溫桶的旁邊就多了一管試劑。
我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時。
觸手就已經興沖沖地把試劑管纏繞了起來。
瘋狂催促着我打開。
我這才知道這是陸言白的精神素。
比任何安撫劑都有用得多。
並且沒有危害。
我接受了回禮。
然後愉快地決定作爲回報,第二天多加些蔬菜。
後來觸手悄悄告訴我。
那天陸言白殘留下來的精神力裏充滿了暴躁情緒。
我彷彿都能想象到那個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嫌棄撥開蔬菜的樣子。
莫名覺得很有意思。
於是這種互相投餵但並不碰面的關係就微妙地維繫了下去。
直到今天——
狂暴的精神力充斥着整個房間。
地上都是摔碎的試管碎片。
但仍是杯水車薪。
觸手無法剋制地試圖摧毀眼前的一切。
這片雜亂可怖中。
一道靈巧的身影從窗邊跳下。
然後毫無意外。
被湧上去的觸手纏了個徹底。
「原來你是隻夜貓子啊。」
我勉強維持着最後一點冷靜,朝那人笑了笑。
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去。
我只好看向門口,勸他:
「我應該還能控制三分鐘。你到時候——」
「廢個屁的話!」
陸言白朝我走來。
精緻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了兇狠又暴躁的表情。
他擼起袖子,罵罵咧咧:
「老子今晚要真走了,明天就得來給你收屍了!」
-9-
成年日並不是一個具體的日子。
而是突如其來的某一段時間。
只我沒想到,屬於我的成年日會如此來勢洶洶。
原本因爲受傷還虛弱着的觸手陡然變得粗壯有力。
死死地纏繞住獵物。
不留一點空隙。
如果是陸裴然,他大概早就厭惡地讓我滾遠點了。
可現在被纏住的是一隻嘴硬心軟的小貓。
「你能不能輕點!」
「……抱歉。」
「嘶——這根觸手往哪兒鑽呢!」
「對、對不起,我努力控制!」
「你還讓它鑽進去了!!!」
「對不起!」
等到精神體徹底被安撫下來時。
陸言白已經累得不想再和我多說一句話了。
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
他低頭喘着氣。
平直的鎖骨起起伏伏。
身上的 T 恤不知何時被觸手撕扯得破爛,要掉不掉地掛在身上。
隱約露出的細膩皮肉上還殘留着觸手纏繞時留下的紅痕。
我看得臉上一陣發燙,匆匆移開目光。
低聲:「抱歉。還有,今天謝謝你。」
「你的確該重謝我!」
陸言白稍稍緩過勁來就瞪我。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時,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沈北,這是我最完整的一件衣服了!」
「我賠你。」
「嗷!你還扯下我的頭髮了,整整三根!」
「我明天給你做生髮食補。」
「我要大塊肉!不準放任何蔬菜!」
「……你真的不會便祕嗎?」
突然陷入一陣死寂。
「沈北,我後悔了。」
好半晌後,陸言白抬起頭。
臉上扯起了一抹陰惻惻的笑容。
我反應慢半拍:「什麼?」
「我就應該讓你死在今晚!!!」
-10-
陸言白暫時留在了我家。
因爲他的臉破相了。
其實也談不上。
只是在眉間有一道不足半釐米的小血痕。
不知是什麼時候劃到的。
陸言白對着鏡子看了半天。
一開始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
畢竟受傷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
而即便是最嬌氣的陸裴然,這點傷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直到陸言白放下鏡子。
一聲不吭地把自己縮成一團。
整個人像是被看不見的烏雲籠罩着。
喃喃自語。
我沒忍住湊過去聽了下。
「出血了。
「留疤了。
「我要變成醜八怪了。
「沒有辦法見人了。
「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
最後我買來了最好的祛疤膏、對天發誓說肯定不會影響他的美貌後。
這人才稍稍提起了一點精神。
很快就又張牙舞爪了起來。
家裏只有兩個房間。
另外一間是陸裴然住過的,陸言白不肯去。
「都是一股臭味!」
他嫌棄地捂住鼻子。
巡視了整個家後,最後窩在了最開始的沙發上。
然後宣示主權:
「我就睡這裏好了!」
我應了聲好。
假裝不知道某個人每天晚上都會偷摸進我的房間。
小心翼翼地伸手探着我的鼻息。
等確定我還活着後才心滿意足地重新窩回沙發上。
可沙發太小,總歸睡着不舒服。
於是我儘快整理好那個房間。
陸裴然脾氣大。
和家裏吵架後就會跑到我這邊來住幾天。
他又不像我慣來皮糙肉厚。
所以即便他來的次數並不是很多,那間臥室裏用的都是我能買到的最好的。
花了我不少錢。
我想了想,覺得陸家的小少爺肯定也不缺這點東西。
於是就聯繫人把能賣的都賣了出去。
有人來的時候,陸言白就會躲起來。
我至今沒想明白就這麼一小塊的地方,他到底是躲在哪裏了。
也不僅僅如此。
陸言白對一些智能家電的使用都表現得異常陌生。
我好幾次看到他緊抿着脣,一臉嚴陣以待。
卻在發現我出來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於是我裝作忘性大地在陸言白麪前多操作了幾遍。
陸言白嘴上嫌棄我年紀輕輕就得了老年癡呆。
背地裏一個人玩掃地機器人都能玩得高高興興。
但不得不承認。
陸言白在家裏的這一週裏我大部分時間都是放鬆且愉悅的。
觸手也高興。
它們時不時地會纏上去貼貼。
卻從沒有被厭棄。
所以當我收到短信提醒我在成年日結束後該去申請結合對象時。
我下意識看向了陸言白。
這人正在指揮着我的觸手打掃衛生。
敏銳察覺到我的視線後。
他虛張聲勢地瞪了回來:
「可不是我奴役它們!是它們自願的!」
按照規定,成年日後每個人都需要去申請搭檔。
如果沒有合適的對象,那就得任由國家分配。
於是我抓了抓頭髮,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陸言白:
「那個,你的成年日到了嗎?」
話音剛落。
陸言白瞬間炸毛。
-11-
陸言白不見了。
在我問完他成年日的第二天。
離開的時候,他只帶走了那管祛疤膏。
也不算太意外。
畢竟陸言白作爲唯一一個給我多次精神力疏導的人,自然是能察覺到我和正常人的不同。
只是話雖然這麼說,我難免心裏還是有點難過。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了。
習慣了也還能忍受。
唯一能稱得上好消息的是,能夠作爲替換的能源晶有了下落。
就在隔壁市。
但得等期末測試結束後才能去了。
我回了學校。
自然不可避免地碰見了陸裴然和明夏。
在看到我時,陸裴然眼睛似乎亮了一瞬。
他下意識想朝我走來。
卻只在踏出第一步後就生生停止了腳步。
然後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我。
我知道陸裴然在等着我主動過去。
畢竟他一直篤定着我離不開他。
我平靜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陸裴然。
陸裴然的臉色倏然僵硬住。
就在錯身離開時,明夏突然叫住了我:
「對了,沈同學找好期末測的搭檔了嗎?」
搭檔?
我一愣,這纔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麼。
以前即便陸裴然再不喜我的精神體。
但每次比賽和測驗時我的搭檔只會是陸裴然。
現在不一樣了。
不知爲何我突然就想起了陸言白。
他的精神力疏導的確會讓人上癮。
張牙舞爪。
卻在深入時徹底變成一團軟暖。
讓人感覺像是泡在溫水裏,暖洋洋的。
是我從未有過的舒適和平靜。
可他離開了。
更不可能會陪我參加期末測試。
想及此我默默嘆了口氣。
覺得要頭疼的事又多了一件。
不過好在期末測試時沒搭檔的人也不止我一個。
到時候隨便找一個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
只我沒想到,我的沉默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卻變成了落寞和被戳中心思後的難過。
於是陸裴然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不少。
他小聲冷哼,別過頭不看我。
嘴硬地說:
「雖然夏夏早就邀請我成爲她的搭檔。不過要是你實在找不到人,我也不是——」
「倒也不用麻煩你了。」
我注意到在陸裴然那句雖然說出口時,明夏臉上的笑陡然僵硬住。
可能是兩個人鬧了彆扭。
陸裴然想用我來氣氣明夏吧。
我猜測,但實在不想摻和進去。
於是我態度溫和地打斷了陸裴然的話:
「我有搭檔了。」
未來包分配的搭檔怎麼不算呢?
或許是第一次被我這麼直白地拒絕。
陸裴然的臉上浮現出惱意。
他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頓住。
最後留下一句「隨你」就氣沖沖地離開。
莫名其妙。
我心想,倒也沒太在意。
-12-
搭檔不好找。
也不知是因爲我平時的人緣太差,還是我運氣差。
同年級裏竟然一個落單的都沒有找到。
最後是有個同學看不過去了,委婉提醒我說:
「你是不是和陸同學吵架了啊?」
我一愣,倒是沒想到其中居然還有陸裴然的手筆在。
以陸家的地位。
他的確是有本事讓學校裏沒有一個人敢和我搭檔的。
於是我放棄了去其他年級找搭檔的打算,朝那人道了聲謝。
也不是什麼大事。
大不了到時候繼續用安撫劑。
就是可惜前段時間忘記問陸言白多要一些精神素了。
「沒、沒事。」
那人慌慌張張地朝我擺了擺手。
猶豫了下又說:「其實我感覺陸同學可能沒有那麼討厭你。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不少人都在傳他和明夏同學組成了搭檔。那天陸同學聽到了這種話後,還發了好大的火。」
我心想陸裴然可不是怕我誤會才生氣的。
他只是生氣那些人亂嚼舌根子,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不好。
畢竟這幾年來陸裴然即便再討厭我。
也只是想盡辦法把我推向別人,好讓我主動離開。
不過看樣子說出來也沒人信。
於是我笑了笑,沒吭聲。
因爲沒有搭檔這件事,周圍的嘲諷多了不少。
大多都在說我比不上明夏。
之前還要死皮賴臉地纏着陸裴然。
大多時候陸裴然都在。
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緊抿着脣。
大概是在等着我主動和他低頭。
這法子還挺幼稚的。
我嘆了口氣。
沒理會,自顧自低頭雕着木頭小貓。
陸言白剛走的那幾天家裏安靜到我都有些不適應了。
人閒下來總是想做點事的。
於是我重又做起了木雕。
我木雕的本事還不錯。
以前做了不少小玩意來哄陸裴然。
那個時候的陸裴然還挺好哄的。
他總會高高興興地和我道謝,睡覺時也要抱着木雕。
可後來陸裴然就不喜歡了。
他嫌棄這些木雕廉價。
就像他嫌棄和他精神力契合度很高的那個人居然是最低等的仿生人。
所以陸裴然扔掉了那些木雕。
我也沒有繼續做了。
但最近有些手癢。
又不知爲何,我突然想做些木頭小貓了。
我低着頭。
故而也沒注意到陸裴然的目光落在這些木雕上時。
他似乎變得高興了不少。
-13-
陸言白是在我做第三隻木頭小貓時回了家。
當時我正好被濺起的木屑刺了眼。
低着頭揉着眼睛。
而原本進門時還怒氣衝衝的人僵硬住身子。
氣勢瞬間消失了大半。
好半晌後,他有些艱澀地小聲開口:
「……你就這麼喜歡陸裴然嗎?」
「什麼?」
我正在費勁想把木屑揉出來,沒聽清楚。
只聽到一個陸裴然的名字。
下意識問:「陸裴然怎麼了?」
「沒什麼。」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來。
陸言白深吸了口氣,從口袋中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我。
假裝若無其事:
「給你,就當抵了我那段時間的住宿費還有餐費。」
我低頭。
是一塊能源晶。
和那塊我錯過的能源晶出處同源。
我有些訝異:「你哪裏來的?」
陸言白沒理我,只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查過了,這種能源晶對仿——對你是有好處的。你不比那勞什子的明夏差,你只是受傷了。等你養好傷,你再回去狠狠報仇。到時候那個陸裴然也、也……」
聲音越來越哽咽。
陸言白吸了吸鼻子,倔強地抬起下巴:
「反正、反正你肯定會好起來的,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所以你也不用爲了陸裴然哭,真、真是沒出息!」
他故作兇巴巴。
可那模樣像極了淋了雨的流浪貓。
天生高傲的性子讓他不肯主動低頭。
只從喉嚨裏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帶着某種極力想隱藏起來不被人發現的委屈。
但是—— 
「我什麼時候爲了陸裴然哭了?」
我茫然地看着陸言白。
他動作一頓,也同樣茫然。
「你、你不是在ţű̂⁻對着木頭小貓哭嗎?」
「我那是木屑進眼睛了。」
「……」
陸言白低頭看了看桌面上的木屑,又抬頭看了看我。
好一陣沉默。
他稍稍後退了半步。
聲音也越發沒底氣了起來:
「但、但你總歸是在給陸裴然做木頭小貓!」
我嘆了口氣,拿起已經做好的兩隻小貓走到陸言白身邊。
靠近時我聞到了一股很淡的藥膏味。
像是我買的那支祛疤膏。
但味道消散得很快。
「幹嘛!」他瞪我。
正好其中一隻小貓是直立着身子裝出張牙舞爪來嚇人的樣子。
我拿起它對着陸言白,突然鬆了口氣:
「好在還是有點像的。」
「什麼像——」
陸言白下意識要反駁。
可話說到一半他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
愣愣地盯着小貓看。
好半晌後才低低地問我:
「這是給我的?」
「有段時間沒做了,手生了不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如果你不想要也沒關係的。」
「誰說我不想要的!」
手上的小貓被奪了過去。
陸言白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聲音都大了不少:
「這是我的東西!」
「那你喜歡嗎?」
他被我問得一愣。
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懷裏的兩隻小貓。
有些嫌棄地挑刺:
「這隻貓的毛有些粗糙,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我漂亮。
「這隻貓的身體有點圓潤了。拜託,這哪裏像我了?我身材明明很好的!
「還有這裏……」
陸言白一點一點指了出來。
我以爲他不喜歡。
剛想說要不我重新做兩隻再送給他。
結果電話鈴聲響了。
一通陌生來電。
接起卻是陸裴然的聲音。
「沈北,木頭小貓做好了嗎?」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急迫。
又壓抑着某種煩躁的情緒:
「我知道你還沒有找到搭檔。
「不過沒關係,看在你給我做了木頭小貓的份兒上,我可以——」
電話突然被奪了過去。
陸言白冷笑着打斷了陸裴然的話:
ţųₔ「多大的臉啊給你做的ƭú⁶!看來陸小少爺平時搶人東西實在是搶習慣了啊,可惜這次失手了。
「這是我的小貓,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各種各樣漂亮的小貓,都是我的,沒有你的份兒!」
隨後我呆愣地聽着陸言白用不帶重複的詞彙讚美着這幾隻小貓。
就好像這不是用木頭做的。
而是用世界上最珍奇的寶石雕刻而成。
他完全不給陸裴然任何一點反應的機會。
話說完就動作利索地掛斷了電話。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
「你是不是還缺一個搭檔?」
陸言白扭過頭,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你看我怎麼樣?」
-14-
陸言白不是學校裏的人。
按理說不能作爲我的臨時搭檔一起參與期末測。
「那你直接去提交結合申請不就好了?」
陸言白理直氣壯:「我問過了,這種也可以的!」
我有些發愣:
「但是這種很難解除關係的。」
「先解決眼前的事再說。」
陸言白隨意地擺了擺手。
他一頓,又皺眉:「還是說你到現在都沒對那白癡死心?」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話裏話外都是威脅。
我默默閉嘴。
最後被陸言白盯着提交了結合申請。
可真等提交成功了。
原先最鬧騰的那個人反倒安靜了下來。
我疑惑:「怎麼了?」
我以爲陸言白是反悔了。
於是又說:「其實現在撤回還來得及的。」
「不撤回!」
陸言白下意識抬手捂着屏幕。
他猶豫了下,又說:「我這算不算幫了你一個大忙?」
「算。」
我點頭,笑了起來:「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大概率到時候又要用安撫劑了。」
於是陸言白明顯鬆了口氣。
有些得意:「幸好我趕回來得及時。」
陸言白沒有說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去了哪裏,又去做了什麼。
我也沒問。
只是看他那支祛疤膏快用沒了,就又多買了幾支。
陸言白沒吭聲。
只默默把那幾支祛疤膏往懷裏圈了圈。
我好笑,然後起身準備多做幾道陸言白喜歡的肉菜。
這個人大概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喫飯。
先前我好不容易纔養出來的一點肉全掉沒了。
「沈北。」
陸言白突然叫住我。
我回頭看他:「怎麼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
陸言白開口磕磕絆絆。
可他到底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完整。
只是有些煩躁地趴在桌上,嘟囔:
「算了,我餓了,我想喫肉!」
「好。」
我應下。
-15-
申請下來那天,正好是期末測。
陸裴然和明夏站在一塊兒。
在看到我身邊沒有人時,他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直到有人在陸裴然面前說了什麼。
他突然氣沖沖地朝我走來:
「沈北,你提交了結合申請?」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於是我點了點頭。
陸裴然的眼底快速閃過一絲瞭然。
他脣角微微揚起,可語氣不耐:
「沈北你就非得賴上我嗎?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喜歡明夏。」
算算時間陸言白差不多也要到了。
不想被他誤會又在耳邊叨叨。
於是我打斷了陸裴然的話,認真道:「所以你不要亂說了,他聽到會不高興的。」
陸裴然愣住。
他似乎花費了不少時間才聽懂了我話裏的意思。
茫然地問我:
「你……找了別人?」
「嗯。」
「那樣最好!」
好半晌後,陸裴然語氣依舊惡狠狠:
「反正你和我的契合度又不是最高的!」
可抓着我的手卻遲遲沒有鬆開。
眼眶也莫名紅了起來。
倒像是受了極大委屈的人是他。
我皺眉,剛想掙脫開陸裴然的手時。
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陸言白。
他站在那兒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看到了多少。
我莫名有些心慌。
但好在這人走過來時氣勢很足țų⁹。
又「啪」地一下打開了陸裴然的手。
陸裴然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瞬間大怒:
「你——」
「不好意思啊,這是我的搭檔。」
在外人面前的陸言白遠沒有平時那般暴躁。
他挑釁似的勾了勾脣,露出尖尖的虎牙。
又說:「考覈快要開始了,小少爺可別讓你的搭檔等久傷心。」
身後的明夏自始至終都黑沉着臉。
代表着考覈開始的鐘聲響起。
陸裴然賭氣似的回到了明夏的身邊。
不知明夏和他說了什麼。
陸裴然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他瞥了眼我這邊,又扭過頭重重地哼了聲。
「再看他也不會成爲你搭檔的。」
陸言白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
帶着說不出的氣悶。
我有些好笑:「我沒看他。」
陸言白不吭聲。
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我不是陸裴然特地給你選的新搭檔。」
然而在考覈開始前,陸言白突然開口。
他認真地盯着我:「他纔不會管你的死活。
「所以沈北,姓陸的都沒有一個好東西!」
-16-
期末測結束後出了兩件大事。
第一是陸家那位嬌貴的小少爺和他的搭檔都在比賽中受了重傷。
陸裴然也是無妄之災。
是明夏狂妄過頭要去挑戰高三階的異獸。
結果慌亂之中又扯過陸裴然替她擋了一擊。
第二則是陸家被爆出私下豢養精神力強的孩子作爲供體。
主要爲陸家人輸送精神力。
這個消息出來後一片譁然ťű₊。
還有人直接衝去了醫院。
當着陸裴然的面責問他的高等級精神力是不是也是竊取別人的。
聽說陸裴然那段時間連夢裏都是在驚恐地叫着我的名字。
大概是希望我能和以前無數次那樣擋在他身前保護他。
我沒有繼續關注下去。
因爲我在頭疼。
陸言白又離家出走了。
雖然我知道流浪貓極少會肯安心又長久地待在同一塊地方。
但他這外出流浪的頻率是不是也太高了點?
一開始我以爲他過幾天就回來了。
直到我發現那幾只木頭小貓也不見了。
陸言白很喜歡那幾只小貓。Ŧů₉
每天都要擦得乾乾淨淨地擺在房間的桌子上不肯拿出來。
說萬一磕壞了怎麼辦。
可現在連那幾只小貓都不在了。
我心裏隱隱不安。
想要找人,但一點線索都沒有。
除了知道他是陸家的人。
於是我想到陸裴然。
但沒等我主動去找他。
陸裴然就出現在我家門口。
穿着病服。
環着膝縮成一團。
看到我時茫然又委屈:
「沈北,我爲什麼打不開門了!」
我這纔想起來房間裏屬於陸裴然的東西收拾走的那天。
家裏的門也順便換了把新鎖。
但現在陸裴然的狀態明顯不對勁。
因爲他在指責我:
「你這段時間都去哪裏了,爲什麼不來找我!」
還沒等我回答,他又瞭然:「你還在生氣我上週比賽沒有給你精神疏導對不對?但那只是一次比賽而已,更何況你不是在治療室待了一天就出來了嗎?」
「在治療室待一天除了傷得比較輕以外,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也對我的傷情束手無策。」
我嘆了口氣:「過量安撫劑導致的精神體差點崩潰死亡,你覺得我是哪種情況呢?」
陸裴然怔怔地看着我。
張了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好半晌後才磕磕絆絆:「我、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陸裴然的謊言:「以當時陸家的本事,你隨便找個人都能問清楚的。更何況我那時什麼情況,你不是應該心裏也有數嗎?」
陸裴然漲紅了臉,「我」了半天。
最後生硬地岔開話題:「那、那我成年日那天,你爲什麼沒有來。」
「我不記得了。」
「你怎麼會不記得?」陸裴然突然着急了起來,「你甚至連那天的生日禮物都沒有給我!沈北,你以前明明答應過我會給我過每個生日,不管在哪兒都會趕回來陪我度過成年日。你知不知道那天我——」
「你自己都沒有做到的事情,爲什麼要強求別人一定要做到呢?」
我打斷了陸裴然的話,難得疲憊。
我問他:「陸裴然,你答應給我的那塊能源晶呢?」
「你果然是因爲這個在和我生氣。」
不知爲何,陸裴然突然放鬆了下來。
他語氣肯定,然後從懷裏拿出好幾塊能源晶。
眼底隱隱閃爍着某種光澤。
雙手捧着,語氣如同小孩在炫耀着自己的成績:
「那塊能源晶質量不好。所以我這段時間給你找了更好的,都給你!」
陸家出事後,不少人落井下石。
值錢的東西都被搶了去。
也不知道陸裴然是怎麼在那羣豺狼的口中硬生生護下了這幾塊能源晶的。
我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了。」
有人給了我更好的。
「怎麼會不需要呢?」
陸裴然急得把能源晶往我面前送,眼眶都紅了起來:「你的本源晶都受損了,你明明需要這些能源晶來修復啊。」
我愣住。
我沒想到陸裴然其實是知道這些事的。
原來他都知道啊。
徹底反應過來的那一刻,體內似乎有什麼桎梏徹底被解開。
陸裴然也反應過來,面上浮現出一抹慌亂。
他深吸了一口氣。
想要和小時候那樣同我撒嬌:
「北北,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也不生氣你那個時候沒有來救我,我們扯平了,好不好?」
最後一句話隱隱帶上了幾分討好的意思。
我知道陸裴然在說什麼。
那個時候我也在。
被明夏扯到身前當肉盾的陸裴然下意識慌亂地看向我。
可我沒有過去。
因爲那隻瀕死的異獸突然暴起是陸言白做的。
陸言白以爲我和其他仿生人一樣被限制着不能害人。
他想替我報仇。
爲此還受了傷。
我只能先保護他。
然後趁着混亂幫他處理掉那些殘留下來的痕跡。
順便又加了點手腳。
明夏受了很嚴重的傷,精神體潰散。
但所有人都以爲那是她自食惡果。
包括陸裴然。
他以爲我只是沒有去救他而已。
我蹲了下來。
和之前無數次哄他一樣。
抬起手,揉了揉陸裴然的頭髮。
陸裴然眼底希冀的光重又亮起。
直到我笑了笑, 開口:
「我和你說過的,我和其他仿生人不一樣。因爲我體內有你媽媽的半顆心臟。」
陸裴然愣住。
這是我和沈教授的交易。
在她和那個實驗室同歸於盡前, 她給我取了名字。
【爲什麼是我?】
【因爲只有你想變成人。】
那個創造出我的女人溫柔地摸着我的頭髮,又說:【有慾望纔好做交易。】
於是我拿到了半顆心臟。
作爲交換,我必須保護陸裴然直至他徹底不需要我。
這是機會,也是禁錮。
「那你之前……都是因爲設定好的程序?」
陸裴然的聲音沙啞。
他眼眶紅得厲害, 最後幾近哀求:「你在騙我對不對?北北,其實你是因爲喜歡我的所以才一直留在我身邊的, 對不對?」
我安靜地注視着陸裴然。
看着他一點一點陷入絕望。
「你這樣總會讓我覺得你是喜歡我的。」
我嘆了口氣,搖頭:「可你只是因爲現在缺了一個保護你的人。」
也只有在受傷的時候,陸裴然纔會想起我。
「不是這樣的!」
他想替自己辯解。
卻在下一秒被觸手禁錮住了所有行動。
「設定的程序讓我永遠都無法傷害你。」
我忍着電流的劇痛,朝着陸裴然笑了笑:
「但即便可能會被銷燬,我也得幫小白拿回他的東西。」
我從未在小黑屋裏察覺到異常。
不僅僅是因爲屏蔽器。
更是因爲。
陸裴然的精神力本就和陸言白的極爲相似。
-17-
陸裴然疼得昏了過去。
原本強勢的精神力微弱了不少。
而他的身後, 出現了許久未見的陳叔。
「他什麼都不知道。」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 陳叔開口:「我會帶着這個孩子離開的。」
「陸言白呢?」
我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卻又異常陌生的老人, 問。
陳叔突然笑了起來:「你能幫他做到這個地步,也算對得起他當初在聽到你沒搭檔時拼了命都要趕回來。
「嘖,那小子身上全是傷都不管,只顧着帶着一張漂亮的臉蛋回去見你。」
陸言白是陸家的私生子。
從出生起。
他就被關在地下室裏。
作爲陸裴然的精神力供體活着。
「他很聰明, 抓緊了我伸出的那根橄欖枝。」
陳叔嘆了口氣:「陸家錯把珍珠當魚目。那孩子的精神力是我見過最強大的, 如果沒有他的精神力屏蔽和誘導, 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證據。
「小白幫了我們很多。不過這麼多年, 他只對我們提過一個要求。」
「什麼?」
「他說,他感知到你快要撐不住了, 他求我們儘快把他帶到你的身邊。」
-18-
陸言白在陸家的那個地下室裏。
那裏雖然囚禁了他很多年。
卻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我趕到時, 只能在黑暗中隱約看到一團凸起。
「小白?」
那團凸起抖了抖, 不吭聲。
我朝他走過去。
卻又被叫住:「不準過來!」
「不悶嗎?」
我有些好笑。
等湊近了, 我才注意到陸言白身邊散落的衣服很眼熟。
像是我之前丟的那幾件。
原來是被他拿來搭成窩了。
於是我假裝沒發現,問他:
「我做了紅燒魚,你不想嚐嚐嗎?」
陸言白喜歡喫魚是我後來才注意到的。
美食的誘惑是巨大的。
陸言白猶猶豫豫地想要起身。
卻又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縮了回去。
悶聲悶氣:「不喫!」
可下一秒吞嚥口水的聲音在寂靜的地下室裏異常清晰。
「……」
那團凸起瞬間抖得更厲害了。
應該是炸毛了。
看來這招沒用。
我嘆了口氣問:「祛疤膏是不是又用完了?」
那團凸起瞬間僵硬住。
我又說:「我又買了加強版本的。聽說效果更好,還能美白,你要不要試試?」
又是一陣沉寂。
就在我以爲連祛疤膏都沒用,準備強來時。
被子被掀開。
陸言白坐了起來, 一臉兇巴巴:
「我現在已經沒用了, 你還來找我幹嘛!」
陸家倒臺的那天。
陸言白的精神力也莫名消失了。
他以爲自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這也是陳叔告訴我的。
張牙舞爪的小貓半分都不肯示弱。
可眼底深處全是害怕。
我突然停住,又皺眉:「小十好像有點不對。」
陸言白給我的每根觸手都取了名字。
他每次都能精準地分辨出來。
爲了附和我的話, 先前還狠狠揍了一頓人的小十軟趴趴地落在地上。
甚至還費勁地朝着陸言白的方向動了動。
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我:「……」
「怎麼會不對勁?我不是在家裏存了很多精神素了, 你沒用嗎?」
陸言白立刻急了。
他立馬過來,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根觸手。
但動作很快一頓, 眼神也隨之黯淡了下來:
「我忘了,我現在已經沒用了。」
他下意識想逃。
卻被其他觸手輕柔地纏住了手腕和腳踝。
「怎麼會沒用?」
我並沒有立即把收回來的精神力球還給陸言白。
而是抓着陸言白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仿生人沒有心跳。」
即便我有半顆心臟,但那也沉寂了很久很久。
我差點以爲永遠都沒用了。
直到現在。
心跳急促而有力。
一聲又一聲,都落在了實處。
原本只有模擬作用的半顆機械心臟在悄然無聲中一點一點地生出了血肉。
陸言白安靜地聽着。
好半晌後才愣愣地抬頭看我:
「有、有聲音?」
「對。」
小八纏着一朵花送了上來。
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摘下來的。
花瓣上還沾着露珠。
「我以爲我這輩子都不會變成人了。」
我看着陸言白, 極爲認真:
「可你讓我重新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陸言白依舊在發愣:「因爲我?」
「因爲你。」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隱隱有些哽咽。
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天沒有說完的話:
「如果、如果哪天你覺得我沒用了想要扔掉我,你記得把我蒙上眼睛扔遠點,我記性好很會認路的。」
忍耐了許久的觸手再度將人纏得很緊。
我突然笑了起來。
緊緊地抓着那個人的手, 眼底盛滿了細碎的笑意:
「那我們得先把回家的路多認幾遍,這樣你蒙着眼睛也能找回去了。」
-19-
陸言白在八歲那年收到一朵小花。
是一根觸手替他趕跑了壞人後,爲了哄他特地從花園裏摘來的。
送完就害羞地躲了起來。
但那是陸言白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他想要好好珍惜。
後來。
那朵花就變成了各種美食。
千奇百怪的木雕小貓。
還有一個充滿安心氣息的窩。
「只有這些嗎?那看來我送得還是太少了。」
女孩開玩笑地說。
陸言白氣洶洶地咬了上去。
卻在貼近時變成輕柔地舔舐。
他含糊地說:「夠了。」
畢竟小貓要的從來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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