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成功後

攻略成功後,我回家了,只留下一具沒心肝的傀儡。
魏昭如願以償地得到一個賢惠大度的王妃。
一開始,他高興我的變化,歡天喜地地納青梅爲妾。
「如棠是一介孤女,我對她並無男女私情,這樣做只是爲了保護她。」
漸漸地,魏昭發現不管是他寵幸青梅,還是升她爲側妃,我都心平氣和。
甚至在他的青梅懷孕後,我親自納了一雙虎頭鞋。
魏昭質問我:「你爲什麼不生氣?」
傀儡溫柔淺笑:「王爺,你在說什麼?妹妹即將爲你誕下子嗣,這是好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魏昭瘋了,不顧一切代價找到我,要我跟他回去。
我指着隆起的肚子:「你也要給我的孩子納一雙鞋嗎?」

-1-
我跟魏昭又吵了一架。
他想納表妹爲妾。
而我,不願意。
魏昭面沉如水,胸口劇烈起伏:「南枝,我是王爺。尋常男子都可三妻四妾,何況是我?」
我直視他的眼睛:「別人可以,而你,魏昭,不行!」
他看了我好半會兒,甩袖離去:「你真是不可理喻!」

-2-
不可理喻。
我的身體晃了一下,扶着桌子才穩住身體。
我的十年生死相隨,就換來這一句。
這時,系統發話:【宿主,要回去嗎?】
五年前,我攻略成功,爲魏昭一句話留下來。
我問他:「如果有一天我走了——」
魏昭急忙打斷我的話:「南枝,不要說這種話,我心慕你,你去哪,我去哪。」
我在原先的世界本就是孤兒,無牽無掛,而魏昭在五年的攻略中已經深深地紮根在我心裏。
所以那一次,我選擇留下來。
成親時,魏昭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婚後,他遵守承諾,身邊連個侍女都沒有。
自然而然,我善妒的名聲流出去
魏昭爲保護我,昭告天下:「南枝是全天下最溫柔大度的女子,是孤不喜歡別的女子!」
然而,在我們成親的第五年,他遠在塞外的青梅孤身回來。
那個曾在魏昭幼年留下印記的女孩。
她回來的第二個月,魏昭告訴我:「我想納如棠爲妾。」

-3-
我有三次回去的機會。
這是第二次。
我還是想再給魏昭一次機會,只要他ṱū₌記得那個誓言。
可是,他讓我失望了。
後面的幾天,他沒來找我,每日匆匆忙忙,不知道幹些什麼。
第四天,府中掛上紅燈籠。
我才知道,明天是魏昭迎娶林如棠的日子。
原來,不管我同不同意,他都會這麼幹。
他的徵求,只是通知。
我心如死灰:「系統,帶我回去吧。」
回去的日子定在明晚。
我問系統,我離開後這具身體怎麼辦?
系統說:【我們會選擇一個最能適應這個時代的傀儡替代你。】
行。
我在這個時代,到底是格格不入。
讓我跟其他女人分享男人,我做不到。
我可以接受和離,只要他說一聲對我沒感情了,一拍兩散。
他是我的選擇,我輸得起。
可我不接受他讓我跟另一個女人共享丈夫。
這不符合我接受的二十幾年的現代思想教育。
晚上,消失四天的魏昭總算出現。
或許是心虛,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盯着地上說:「如棠是一介孤女,我對她並無男女私情,這樣做只是爲了保護她,她影響不了我們的感情。」
放在平日,他要是說這種話,我肯定要跟他再吵一架。
但這次,可能是知道快離開了,也可能是不在乎了。
我的心態平和許多,淡淡地說:「好。」
魏昭驚喜抬頭:「你能理解我是不是?」
他伸手想摸我的臉。
我心裏排斥,下意識躲開。
他的手落空了。
魏昭表情變了變,最後還是擠出一抹笑:「我會向你證明,我跟如棠只有兄妹之情。」
嘁。
我無聲嘲笑。
保護有許多種方法,他偏偏選擇最曖昧那種。

-4-
大婚當天,我獨自坐在房中,外頭是喜慶的樂聲。
魏昭知道我不願意看到林如棠,便沒提讓我過去。
雖然是納妾,但該有的,不該有的,魏昭都給了林如棠。
重視程度跟五年前,我們大婚那天一般無二。
我自嘲一笑,便靠坐在牀頭,靜靜地閉上眼睛。
只一瞬,我的靈魂就出竅了。
再次睜眼,我眼前出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門口傳來男人驚喜的聲音:「你醒了!」

-5-
古代傀儡視角——
另一邊,牀上的女人也睜開眼睛,站起來活動身子。
外頭依舊是黑夜。
一個時辰後,本該在側院享受洞房花燭夜的魏昭出現在房中。
他換下新郎服,穿着常服,笑得有幾分得意,帶着討誇的意思:「南枝,我回來了。」
我微微蹙眉,溫聲道:「王爺,你應該在側院。」
「你還在生我氣是不是?」
魏昭委屈地走過來,想拉我的手。
見我沒躲,他竊喜道:「你纔是我的妻子,我去別處做什麼,我只想跟你睡覺。」
他想用慣用的插科打諢糊弄過去,當一切都沒發生一樣。
可是,他的話音剛落,外面傳來林如棠侍女急急忙忙的喊聲:「王爺,夫人心口痛,痛得快暈過去了!」
魏昭只猶豫了幾秒:「南枝,如棠有心疾,我去看看她就回來。」
如果是宿主,肯定要說:「有病找大夫,找你有什麼用?」
但我不會。
傀儡懂得什麼叫正妻風範,即爲大度容人。
我點頭,微笑:「好。」
一連三天都是如此。
只要魏昭一出現在我房中,林如棠總會這裏疼,那裏痛。
魏昭也每次都會趕過去,然後過一個時辰再趕回來。
最後一天,他晚上沒回來,早上也沒過來跟我一起用早膳。
就好像,做錯什麼事情,不敢出現在我面前。
我雲淡風輕地收回視線,不明白這有什麼好躲的?
他貴爲王爺,寵幸誰都很正常。

-6-
剛用完早膳,進府後的林如棠第一次過來請安。
她的臉上帶着被滋潤過的紅潤,她毫不顧忌地伸着脖子,露出曖昧的紅痕。
「我今天本該早早來跟姐姐請安的,只是王爺太能折騰了,誤了時候,希望姐姐不要怪罪。」
她以爲這能傷到我。
沒有人比她知道,宿主有多愛魏昭。
只是我沒能讓林如棠如願。
我淡定地賜座,適當地關心,甚至還賞賜了一點東西。
這若無其事的態度沒有讓林如棠滿意。
她眼珠子一轉,發出遊園邀約。
林如棠牽着我的手,走到湖邊。
正值夏天,接天蓮葉無窮碧。
她忽然看着我,露出一抹惡意的笑:「姐姐,你看那荷花,開得好不好看?」
在我不明所以時,她突然跳下去。
她的侍女發出尖叫聲:「王妃把夫人推下去了,快來救人啊!」
頓時,撈人的撈人,找大夫的找大夫。
魏昭也過來了。
他摟着臉色蒼白的林如棠,滿臉失望地看着我:「沈南枝,我原以爲你只是善妒,眼裏容不得沙子,但心眼不壞,沒想到竟還有如此狠毒的心思!」
我呆了一會兒。
傀儡的頭腦中還沒有學習到足夠的宅鬥知識。
我的任務只是代替宿主走劇情,劇情該怎麼發展我都不會插手,只是順其自然。
我說:「不是我,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魏昭冷笑道:「如棠不會游泳,你說她故意跳下去找死?
「沈南枝,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抱着林如棠離開,留下我站在大太陽下,滿身寒意。
那是宿主殘留下來的感覺嗎?
魏昭日日夜夜陪在林如棠身邊。
再一次來找我是半個月後,他開門見山:「如棠身體本來就差,這次被你推入水後,更是大病一場。」
我再次重申:「不是我,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魏昭根本不聽:「你當幫幫我,去跟她道歉。
「而且,我想封她做側妃,就當彌補她受的這遭折難。」
他說這些話時,身體緊繃,不敢看我一眼。
似乎是怕我跟他吵架。
他的擔憂落空了。
我不是宿主,而傀儡最聽話。
於是,我吞回所有解釋,慢悠悠地說:「好。」
魏昭怔怔地抬頭。
他沒有想象中的高興,直勾勾地看着我,眼底流露出幾分茫然:「南枝,你好像變了,變得不在乎我了。」

-7-
「臣妾不懂王爺的意思。」
魏昭抓住我的手:「你以前從不自稱臣妾,更不會稱呼我王爺。」
他捏得很緊。
我的手很痛,可我沒有拽回去,只是微微蹙眉,溫柔道:「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如果王爺不喜歡,那我不這麼叫了。」
「你還在生我氣?」
「婦以夫爲天,你是我的夫君,我怎麼可能生你的氣。」
這不是他希望的嗎?
林如棠剛回皇城時,他說可憐表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所以爲她購置院落,又安排奴僕。
一次,宿主在街上看到魏昭陪林如棠買首飾。
他挑了一根髮釵,親自往她頭髮上插。
過於親密的舉動。
魏昭在看到宿主後,愣了足足兩秒,才匆匆放下朝宿主走來。
宿主沒有當場發作,而是在回去後,直接跟他說:「魏昭,我不喜歡你跟她那麼親密。
「再好的關係,也要注意社交距離,不是嗎?」
魏昭笑着說:「南枝,社交距離是什麼?你口中總是有些新奇的詞。不過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不去見她了。」
他沒有遵守諾言。
一次晚膳,他聽到侍衛說了什麼,便丟下宿主離開。
回來後,他沉着臉說:「如棠差點被登徒子調戲!」
宿主催促他早日找到那人。
魏昭點頭不語。
第二天一早,他就提了要納林如棠爲妾。
第一次聽到時,宿主如遭雷劈,擲地有聲地說:「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嗎?」
魏昭當時發誓,他只是想名正言順地保護林如棠。
第二次爲此事爭吵時,他質問宿主難道不知道女子的處境?
他如果只以表哥的名義保護林如棠,會壞了她的名聲。
最後一次,他說宿主愛拈酸喫醋,不可理喻!
現在的我明明事事順他心意了,他怎麼還是不滿意?
魏昭也不知道答案。
他喃喃道:「不一樣。」

-8-
林如棠升側妃的聖旨沒下來,魏昭先一步被派去賑災。
這一走至少三個月。
他想帶我一起。
我拒絕了。
宿主剛當王妃那會兒,是一隻崇尚自由的鳥,整日纏着魏昭去外面玩。
若是魏昭沒空,宿ţũ₂主便一個人或帶着婢女去。
一天都靜不下來。
這也惹來不少譴責,他們用王妃怎可整日拋頭露面來抨擊宿主。
宿主可以不在意。
我不行。
魏昭面沉如水:「那我帶如棠去?」
我笑得如春水一般柔軟:「也好,有妹妹在你身邊照顧,我放心。」
魏昭深深吸了幾口氣,胸口劇烈起伏:「沈南枝,你別後悔!」
他甩開我的手走了。
三個月裏,魏昭寄回來不少家書,每每都提及林如棠的溫柔小意。
我的回信中絲毫不在意,只讓魏昭注意安全。
三個月後,他回來了,從馬車上跳下,然後轉身去扶裏面的女人。
林如棠下來時不小心崴了一下,正好跌進他懷裏。
魏昭笑得一臉寵溺:「小心點。」
我當沒看到,繼續端着端莊賢惠的架子。
一起來的,還有林如棠升側妃的聖旨。
當今皇帝是魏昭的同胞哥哥,本就不滿宿主獨寵。
弟弟有了其他的女人,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林如棠,他高興都來不及。
林如棠接過聖旨,眼裏一閃而過得意:「這都要多謝王妃姐姐。」
我說:「嗯,不用謝。」
林如棠的笑差點掛不住。

-9-
冊封儀式上,林如棠向我敬茶:「姐姐,喝了妹妹這杯茶,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吧。」
是魏昭叫我過來的。
我的手碰到茶杯的那一剎那,林如棠尖叫一聲,那杯茶全灑在她身上。
全場譁然。
魏昭皺着眉,不悅道:「沈南枝,你過分了!」
他看似在生氣。
但我看得出來,他揚起的眉梢,不似憤怒。
我甚至感覺,他有些興奮,希望我做得更過火一點。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解,輕飄飄掃過雙眼含淚的林如棠:「側妃似乎有點手抖,稍後可讓太醫過來看看。」
她頓時面露難堪。
我讓人又上了一杯茶,這次她敬得穩穩當當。
我也接得很自然。
魏昭卻突然發病,搶過我遞到脣邊的茶杯,砸在地上:「夠了,可以了!」
溫熱的茶水再次濺到林如棠身上。
她呆在原地,我也蒙了。
魏昭猛地將我拽起來,拖着我離開。
我惦記着儀式,提醒他:「王爺,儀式還沒完成。」
「取消!」
林如棠難以置信地說:「王爺——」
「閉嘴!」魏昭打斷她的話,扯着我離開前廳。

-10-
魏昭關上門,將我按在椅子上,質問我:「你爲什麼要喝那杯茶?」
傀儡也是有三分脾氣的!
我連喝茶都是錯誤啊!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不是你讓我來喝的嗎?」
「你什麼時候那麼聽話了?」
聽話是錯,不聽話也是錯。
我越來越明白宿主爲什麼要離開了。
這個王爺,他腦子有疾。
我沉默期間,魏昭步步緊逼:「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隨時取消,只要你跟我說。」
這時,林如棠的侍女在外頭吵鬧:「王爺,側妃娘娘肚子疼,想讓你過去看看!」
我鬆一口氣,卻聽到魏昭怒喝:「有病就去找太醫!」
外面瞬間安靜。
「……」
魏昭將我困在方寸之間,執拗地要一個答案。
我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難道我要說沈南枝已經回去了,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是傀儡 001?
這就破壞劇情了啊。
好在,有人解了圍。
林如棠的侍女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在門口喊:「王爺,側妃娘娘有喜了!」
魏昭第一時間看向我。
很快,他鎮定下來,話語中竟隱約怪到我身上:「你不願陪我南下賑災,我心情鬱悶,喝了一點酒,把她當成你了。
「這個孩子得留下來,皇兄已經很不滿我們成親五年,沒有孩子了。」

-11-
一時間,我爲宿主感到可悲。
宿主爲什麼無法生育,眼前的男人應該最瞭解。
魏昭與當今聖上是雙生子,țųₔ自小被視爲晦氣的象徵。
兩兄弟不受寵,連帶着他們的母妃,一個小小的貴人也備受冷落。
前太子性格跋扈,經常欺負他們。
宿主剛穿過來時,是一個小小的侍女,撞見前太子欺負年僅 14 歲的魏昭。
當時正值寒冬臘月,前太子使喚人將他推下去,說是要看看他能Ṱûₘ堅持多久。
魏昭一爬起來,前太子就拿石頭砸他。
後面前太子玩膩了,就帶着人丟下他走了。
魏昭已經沒了力氣,眼看着要沉下去。
宿主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用比魏昭瘦小的身軀,千辛萬苦將他拖出來。
那時候湖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冷到人骨子裏。
那天之後,宿主落下痛經的毛病,每次都痛不欲生。
成親幾年,更是無法生育。
太醫說,是因爲以前受了寒,怕是以後都無法生育了。
宿主是想要孩子的,現實給了她沉重的打擊。
魏昭看出她的失落,緊緊抱着她:「南枝,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只要我身邊有ŧü¹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宿主揪着他的衣領,哭得梨花帶雨:「魏昭,你不能負我!」
魏昭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水,眼裏滿是愛與憐惜:「南枝,我絕不負你。」
「若是皇上怪罪?」
「皇兄不就是想要我有幾個孩子嗎?大不了以後我們收養幾個,你想要男孩女孩,都隨你。」
這才過了不到兩年吧?

-12-
我笑笑:「我理解。」
魏昭逃跑似的離開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
好在我是傀儡,沒有心。
要是宿主,不得哭死?
人類的七情六慾,真煩。

-13-
懷孕的是林如棠,受賞賜的卻是我。
賞賜如流水一樣進了我的庫房。
小綠問我如何處理。
我連翻看的興趣都沒有,讓她們收拾好。
小綠安排下去後,站到我身邊,表情有幾分好奇:「娘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納鞋子啊。」
「給誰?」
「側妃肚子裏的孩子。」
哪家正妃會親手給側妃的孩子納鞋子?
那些老古董總說宿主膝下無子,卻不肯主動爲夫君納妾,失了女人的本分。
這不得好好彰顯我的寬宏大量。
小綠愣了好半晌,才表情複雜地說:「王妃,你不難過嗎?」
她跟着宿主五年,親眼見識過宿主同魏昭的恩愛。
我:「爲什麼要難過?這不是好事嗎,王府這下熱鬧了。」
「你真是這麼覺得的?」魏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他站在門口不知道聽了多少,目光沉沉,落在我手上剛開始納的鞋底上。
「你就一點都不生氣?」
小綠連忙低着頭離開。
「這次是我不對,迫不得已破壞我對你的承諾,所以我心中有愧,不敢來見你,只好在其他方面給予補償。
「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迫不得已。
好一個迫不得已。
我吐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活計,不解道:「這不是王爺希望的嗎?做好一個有容乃大的正妃,我還有哪裏做得不夠好?」
我只是一具傀儡,順從纔是我的本能,要我哭要我鬧,太爲難人了。
「你在報復我。」魏昭挑起我的下巴,眼裏聚起一團晦暗的光,「還是,你不是沈南枝?」
近半年,他終於意識到了。

-14-
取代宿主生活前,我問不會被魏昭發現嗎?
宿主苦笑着說:「放心吧,就算發現了,他也只會當你在耍小脾氣。」
宿主還真是瞭解男人。

-15-
小場面。
我三分懵懂,七分疑惑:「王爺,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還記得上天剛把你送到我身邊那會兒,我經常去御膳房裏給你偷龍鬚酥。」
魏昭牽着我的手,坐在榻邊。
他臉帶笑意地看着我,那笑卻不達眼底。
我有種被毒蛇盯住的感覺,脊背發涼。
我說:「當然記得。」
宿主將他撈上來後,又做了人工呼吸。
他一睜眼,眼裏的怨毒濃得幾乎要溢出來。
宿主嚇得差點又把人丟回湖裏。
魏昭看到是她後,閉了閉眼。
再次睜開,又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問宿主願不願意來他那裏。
一個可有可無的侍女,一個不受寵愛的冷宮皇子,湊在一起,也沒人在意。
魏昭受人怠慢,什麼好喫的都輪不到他。
他卻會爲了宿主去御膳房偷龍鬚酥。
龍鬚酥很甜。
宿主不太喜歡,又爲了攻略裝作很驚喜的模樣,一口一口吃下去。
後來宿主才知道,喜歡喫龍鬚酥的是林如棠。
那個在魏昭幼年時期突然出現,給了他一點溫暖,又突然消失的小表妹。
魏昭注意到宿主的喜歡是在她穿來的第三年:「南枝,你是不是不喜歡喫龍鬚酥?
「你喜歡喫什麼,我給你拿好不好?」
當時的魏昭已經不需要再去御膳房偷東西。
先太子無法無天,偷制龍袍,ƭṻ₃已然被廢。
其他幾個皇子出事的出事,小的小,現在得勢的是他的同胞哥哥。
我露出懷念,笑道:「當然記得,後來我說喜歡喫綠豆糕,你就讓人天天給我做,我喫了半個月就膩了。」
魏昭眸色一深,又提起我們成親第一年,上山燒香。
先太子勢力反撲,想抓他當人質。
鏖戰之際,宿主爲他擋下一支來自身後的冷箭。
那之前,宿主的攻略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的奮不顧身,只是順心而爲。
再次醒來,已經是五天之後。
魏昭守在牀邊,頭髮凌亂,雙眼發紅,不知道多久沒睡覺。
他死死抱住宿主,滿是失而復得的狂喜:「南枝,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回到現在,我慶幸道:「當時真的太驚險了,好在,你我都沒事。」
「我當時真的想,如果你沒了,我跟你一起走。你不在,我不知道活着有什麼意思。」
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不容置疑地拉下我肩膀邊的衣服。
拇指大的疤耀眼奪目。
魏昭忽然落下淚,「怎麼會這樣。」
我不在乎他在看到這條疤時想到什麼。
回憶只在看重的人眼裏帶着深刻入骨的感情。
而在我們傀儡眼裏,就是一些需要記住,以防露餡的片段。

-16-
我有點煩。
那天之後,魏昭像有了什麼考覈任務,隔三岔五就提起一件跟宿主的陳年舊事。
我只得陪他回憶,偶爾催他去看看有孕在身的林如棠。
但是隻要一提到這個,他就生氣。
這日子,比我們傀儡還無趣。
某天,魏昭領了一個白髮白鬚的老和尚進來。
我起身,詢問:「這位是?」
魏昭跟在老和尚身後,沉默不語。
那老和尚紅袍加身,竟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下了定論:「這天下居然還有無魂之人。」
我緩緩變了臉色。
魏昭掰碎桌角。

-17-
現代宿主視角:
我已經半年沒有跟系統聯繫。
它這次突然說話時,我正在看旅遊景點。
聽到系統上線的提示聲,我默不作聲地起身,跟面前的男人說:「我去上廁所。」
關上門。
腦海中冒出系統激動的聲音:【宿主,好久不見!
【魏昭已經懷疑傀儡的身份,並找了一個死光頭招魂。】
我心一凜。
魏昭位高權重,那個朝代能人異士也不少,不會真出什麼意外吧?
系統迅速打消我的顧慮,得意道:【你放心吧,我已經掐斷了他的聯結,就當給你的新婚禮物!】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滿懷感激:「謝謝你。」
系統嘿嘿笑了一聲:【你是我的第一個宿主,我希望看到你幸福。
【我要去做下個任務了,再見哦。】
系統來去匆匆,再次下線。
有人敲敲廁所門:「南枝,你沒事吧?」
我拉開門,視線落在男人關切的臉上,有點委屈地說:「周嘉宇,可以抱抱我嗎?」
他愣了一下,旋即毫不猶豫地張開臂膀:「好。」

-18-
攻略世界十年,現實世界才三天。
我是在醫院醒來的,對門的鄰居周嘉宇守在那裏。
他第一時間跟我解釋是什麼情況。
原來是他看我一整ṱů⁺個週末都沒出門,也沒點外賣,擔心我出問題,讓房東聯繫我。
結果我一直不接電話。
他讓房東開了門。
一進去,發現我倒在地上,額頭上的血都幹了。
他嚇了一跳,第一時間把我送去醫院。
那像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了。
我回憶了好一會兒,纔想起是因爲熬夜、低血糖,加上痛經,早上一起來,就眼前一黑倒下去,剛好磕到桌角的尖銳處。
一命嗚呼。
然後,綁定了系統。
一個攻略任務,換一條命。
我對周嘉宇感激不已:「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我們加個微信,我把醫藥費轉給你吧。」
他沒推辭。
有了這次事件,我們倆像原本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不小心偏離軌道,有了越來越多的交集。
我出院的第一晚,他敲門邀請我一起喫飯:「你剛出院,喫那麼多外賣不好,我剛好做了飯,一起喫嗎?」
周嘉宇是美食博主,平日喜歡拍攝自己做飯的素材發到網上。
他的手藝特別好。
有一就有二。
蹭飯的次數多了,我覺得不能占人家便宜,就主動買菜和收拾衛生。
漸漸地,我們的聯繫越來越多。
他會在我上班的時候問我今天想喫什麼,我也對晚上回去有了期待。
偶爾我下班晚了,他會來接我。
藉口是擔心我回來得太晚,飯菜涼了不好喫。
周嘉宇像連綿不盡的水滴,無聲無息,滲透進我的世界。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驚心動魄的事件,有的只是細水長流的陪伴。
周嘉宇跟我告白是在一個很平常的晚餐後。
我將碗筷放進洗碗機,他站在我身後:「南枝,我喜歡你,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我只怔了一會兒,就點頭答應了。
「好啊。」
他從後面抱住我,然後接過我手裏的碗,接替我的工作:「以後我來洗碗吧,女朋友都賞臉喫我新研製的菜了,我還讓你洗碗,太不識好歹了。」
我看着他在暖黃色燈光下的背影,從心底湧上來一股被包裹住的安全感。
自此,萬家燈火,有一盞專門爲我亮起。

-19-
回來現實世界的第三年,我和周嘉宇結婚了。
懷孕五個月,我正在商場跟他一起看嬰兒用品。
他總覺得什麼都缺,什麼都想買,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也不准我拿,只能來來回回去後備箱搬好幾趟。
眼看着到了午餐點,他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
他怕我餓着,決定先去喫飯。
走到餐廳門口,他想起包落在車裏。
周嘉宇讓我在等位的椅子上坐一會兒:「我去拿包,你別亂跑哦。」
我哭笑不得:「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而且,這才懷孕五個月呢,衣服寬鬆一點,根本看不出來。
周嘉宇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他走開沒多久,有人站到我面前。
我以爲是周嘉宇不放心,無奈抬頭:「我真不走——」
剩下的話在看清楚眼前人時,盡數吞回去。
我心中陡然掀起驚濤駭浪。
很快,只剩下一片平靜,像面對一個陌生人。
那老和尚還是有點本事的。
「南枝,我好想你。」魏昭眼睛通紅,眼睛死死盯着我,好似害怕一眨眼我就消失不見了。
他一身紫色蟒袍,氣勢卓然,顯眼至極。
來來往往的人小聲議論他是哪個明星來這邊拍戲。

-20-
我有點好奇:「魏昭,你什麼時候懷疑的?」
傀儡用的是我留下的身體,熟知我的所有記憶,完全是另一個我。
魏昭抿抿脣,輕啓薄脣:「她記得太清楚了。」
「嗯?」
他怔然道:「十年前,那麼久遠的事情,在我記憶中只有朦朦朧朧的一點印象,她卻連細枝末節都能回憶出來。南枝,這不尋常。」
我恍然大悟。
確實。
魏昭也是浸淫朝廷鬥爭十幾年的老油條,只要想用心,看出端倪很正常。
魏昭蹲在我面前,仰着頭,如仰望神明,眼中是渴求和期盼:「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不喜歡林如棠,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就把孩子過到你身邊,把她送到莊子上,以後還是我們兩個人。」
這句話真是好笑得可以。
在決定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我跟魏昭其實完全不合適。
他在那個世界長大,又是人上人,有很多在他看來理所應當的事情同我的原則是相悖的。
我以前被愛矇蔽雙眼,忽視了。
他能輕飄飄地破壞誓言,逼我答應納妾。
也能毫不猶豫地捨棄林如棠,說出把她的孩子養在我身邊這種話。
我應該早早醒悟過來的,就不至於跟他浪費五年光景。
「你憑什麼覺得我願意養別人的孩子?」
魏昭頓了幾秒,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我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你跟我回家。」
他好像爲我做了很大的犧牲一樣。
我笑着搖頭,低頭溫柔地撫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滿是柔情:「你不要,但我不能不要啊。」
魏昭自見到我後,注意力完全在我的臉上,這時纔看到我有些異樣的肚子。
他如遭雷劈,眼眶充血,身體止不住地發抖,聲音沙啞到極致:「誰的?」
我勾脣,諷刺道:「怎麼?你也想爲我的孩子親手納一雙鞋?」
魏昭痛苦地閉上眼ŧũ₇:「南枝,你在報復我?」
我覺得他這句話實在好笑到有些荒謬:「我報復你什麼?
「你依然是位高權重的王爺,皇帝是你親哥,你嬌妻美妾在懷,還有了自己的孩子,這是我的報復?
「我還以爲,這是你的求而不得,畢竟你只是失去一個愛拈酸喫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女人,卻得到一個溫柔體貼,寬容大度的正妃。」
魏昭面上不見絲毫欣喜,兩行清淚自眼眶落下。
我心無波瀾。
真是矯情。

-21-
周嘉宇趕回來時,就見到這一幕。
他瞬間提防起來,護在我身前,滿是警惕地看着魏昭:「你是什麼人?」
我們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魏昭看出我們的關係,聲音啞得幾乎要聽不清楚了:「沈南枝,你怎麼能保證他對你就一心一意!」
我說:「人心易變, 我保證不了。
「但是, 那又怎麼了?變了就換一個好了。像你一樣, 你變了,我不就把你換了。」
我不恨林如棠。
那個時代就是這樣, 女人能爭的只有男人的寵愛。
我只是對魏昭很失望, 是他給了林如棠讓她靠近的信號。
所以, 我把他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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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突然發作, 起身抓住我的手, 想把我按在他懷裏。
周嘉宇是個脾氣溫和的老好人。
可他在看到這一幕時, 第一反應就是一拳揮在魏昭的臉上。
魏昭是上過戰場的將軍, 哪裏是他能比的。
周嘉宇幾乎是單方面被按着打。
我心疼死了,心一橫, 張開雙臂護在周嘉宇面前。
魏昭的拳頭停留在我鼻尖幾釐米的地方。
他難以置信地說:「你居然護着他?」
周嘉宇嚇得半死, 捧着我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南枝,你怎麼能這樣, 你要把我嚇死了。」
「難道要我看着你被人打啊?」
魏昭像個局外人, 看着我們兩個互相安慰。
先前就有好心人報了警。
附近有個警察局, 很快有人過來了,問是什麼情況。
我指着魏昭說:「他打人,可能是腦子有問題。」
我們都被帶到警察局。
監控很清晰地表明是魏昭先動手拉人, 周嘉宇完全是單方面捱打。
最後,魏昭喜提拘留。
他在拘留所不喫不喝, 只想見我。
我讓警察轉告他:「我不認識他, 他打了我的丈夫, 我恨他, 希望他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心想事成。
魏昭進拘留所的第三天憑空消失,再也沒出現在我面前。

-23-
我問周嘉宇不好奇我跟魏昭的關係嗎?
他正在幫我洗頭, 溫柔道:「好奇肯定是好奇的,但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祕密, 我可以等到你願意跟我分享的那一天。」
他的理解和包容,融化了我最後一絲心理防線。
我把那十年的事情同他說了。
一般人是不可能相信的。
周嘉宇卻沒有一絲懷疑, 他心疼地摸摸我的臉:「南枝, 那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
我鼻子一酸:「是啊周嘉宇,真的好辛苦。」
前五年, 我擔心完不成攻略, 要留在那個喫人,尤其是喫女人的朝代。
後五年,我愛上一個不應該愛上的男人,甘願爲他留下來。
最終, 還是要被喫掉。
好在,我還有拯救自我的機會。

-24-
四個月後,我生下一個女兒。
看到她的第一眼, 我脫口而出:「怎麼皺巴巴的?」
周嘉宇當即道:「是我不好, 我剛出生那會兒就是皺巴巴的,真可惜,沒遺傳到她媽媽的美貌。」
好在沒幾天女兒就長開了,粉嫩嫩的, 洋娃娃一樣可愛。
我滿心柔軟。
其實,我心裏有一個祕密:就是不管她好不好看,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我的血脈至親。
【END】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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