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春

出差回來,趙銘正在打遊戲。
「你不是說給我送傘嗎?」我問。
聞言,趙銘頭也沒抬,回了我一句:
「我看雨已經停了,就沒去。」
這一次,我難得沒跟他吵,轉身收拾行李去了。
一旦起了分手的念頭,便再無退路。

-1-
「兄弟們,大殘!
「團戰了,集合集合!」
我進門時,趙銘正對着耳麥大吼。
他在玩遊戲,聽着戰況很激烈。
我站在玄關處,換下因道路積水而浸溼的鞋襪。
等了一會兒,趙銘安靜下來。
我提高音量,確保他戴着耳機也能聽見:
「你不是說去機場給我送傘嗎?」
趙銘頭也沒抬,回我:
「我看雨已經停了,就沒去。」
我垂下眼,看着因爲沾水而緊緊貼住小腿的牛仔褲。
心想,外面的雨並沒有停。
只是斷斷續續地,下了一陣又一陣。
餐桌上喫剩的外賣盒隨意地擺放着,想必他也已經喫過飯了。
我看向趙銘。
他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讓人無法對着他這張臉生氣。
他細長的眸子緊盯着屏幕,眼角處的一顆小痣最是勾人。
修長有力的指尖,快速地點擊着手機,時不時說幾句遊戲術語。
我聽不懂。
「瑤瑤,上我身。
「爸爸給你藍。」
這句我聽懂了。
他在和他的遊戲搭子一起玩遊戲。
趙銘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掛着笑意,語氣還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寵溺。
我收回眼神,轉身進了臥室收拾行李。
我是極簡主義,行李不多。
拖着行李箱出來時。
趙銘看了我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問我:
「又出差?」
沒等我說話,他語氣急速地對着耳麥說:
「別怕,別怕。
「我來了,躲在我身後。」
他似乎有點忙。
我想着,分手應該當面說出來好一點。
我在等他的時候,順便把餐桌上的外賣盒放進垃圾袋裏。
是他常喫的那家,全國連鎖的快餐店。
等了一會兒,他的遊戲還沒有結束。
在我糾結要不要打斷他的時候,趙銘終於想起我了。
他斂起笑容,摘下耳麥,問我:
「你怎麼還沒走?」
我一愣。
分手的話卡在喉嚨裏又咽了回去。
「我現在直播,沒空送你,你自己打車去吧。
「記得帶傘,路上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他囑咐完我,又戴上了耳機。
所以,他也沒聽見我最後的回答:
「嗯,好,不回了。」

-2-
晚上十點,夏末的一場暴雨開啓深市的夜生活。
我推着 28 寸的行李箱走在喧鬧的大街上,與過往的俊男靚女屬實格格不入。
一陣風吹來,我冷得縮了縮。
突然有點後悔意氣用事了,其實也不是很着急走。
這個時間點,上哪去找房子?
看着手機幾分鐘前發送成功的:【我們分手吧。】
乾脆利落的字眼宣示着,我和趙銘結束了。
我抿脣,緊了緊身上的薄外套,打消腦海裏往回走的念頭。
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幾聲,我撇了撇嘴,拐進巷子裏的夜宵檔,點了燒烤和啤酒。
原來,人在飢餓的時候,結束四年的初戀也沒有很難受。
我和趙銘是大學同學,上公開課認識的。
彼此並不同專業,卻意外聊得很投緣。
後來,我們索性組成了上課搭子。
一來二去熟悉了,他覺得我還不錯。
便問我:「要不要跟我談戀愛試試?」
我同意了。
趙銘是本地人,家裏在他上大學時就買了房子。
所以畢業後,我們一起留在本市,住在他家。
趙銘不喜歡被約束,索性在家當起了遊戲主播。
而我找了一間外企實習,也在慢慢步入正軌。
好像,日子過着也還行。
直到他找了個遊戲搭子,並處成了兄弟。
他們互相給對方取暱稱、互相調侃:
「狗兒子,快來救你媽!」
「別叫,ţų³爹來了!」
諸如此類,他們從一起打遊戲、打 PK。
到給彼此分享晚餐,分享歌單。
共同話題也從遊戲到對方的感情生活。
例如,她爲什麼不找男朋友。
「我有你了呀。」對方答。
「別鬧,我有女朋友了。」
趙銘雖然義正言辭地糾正對方,但他臉上是帶着笑意的。
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應該是很享受這份彼此心知肚明的試探。
我的公司出差頻率高,我和趙銘聚少離多。
我們每每因爲他的遊戲搭子吵架時,他總拿這個說事。
說我沒陪他,他只是找了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切都只是我思想骯髒、小心眼、亂喫飛醋的小女人行爲。
所以一開始,他找遊戲搭子,我卻反思了自己。
很多時候,我特意推掉公司的慶功宴和聚餐。
例如這一次,我匆忙冒着大雨回來。
打算和他一起喫飯慶祝。
而答應給我送傘的人,卻鴿了我。
我餓着肚子,衣服還沾着溼冷的雨水一路趕回來。
而他已經和遊戲搭子喫上了同一家連鎖品牌的外賣。
獨屬於他們的,雲聚餐。
其實仔細想想,我們也許早就不同頻道了。
就彼此的時間線來說。
我上班,他睡覺。
我睡覺,他直播。
我們的生活漸漸沒了交集,矛盾卻越攢越多。
我說他以朋友之名搞曖昧,沒有邊界感。
他說我只知道工作,鑽錢眼裏了。
我們各執一詞,並據理力爭地指責對方。
事後又抱緊彼此抵死纏綿,試圖將對方「睡」服。
卻又,誰也不服誰。
比起情侶,我們更像是合租室友。
然後再無交集。

-3-
喫完飯,已經十一點了。
天空又下起淅淅瀝瀝的雨。
幸好,這一次我帶了傘,超大的一把傘。
足以讓我,以及我的行李箱都安然無恙地到達酒店。
匆匆洗漱完畢,我便睡下了。
沒有失眠,也沒有難過的愁緒。
甚至夢裏,我在覆盤今天的項目會議。
趙銘也許說得對,我真的鑽錢眼裏了。
凌晨四點時,鬧鐘響起。
我眯着雙眼,透過落地窗,外面的月色還沒褪去。
靜謐又帶着點孤寂的冷清。
我起牀伸了伸懶腰,坐在桌前,打開筆記本上口語課。
我英語筆試成績還行,就這口語差了點意思。
而我的工作卻時時需要和外國客戶打交道。
以前這個時間點,趙銘還沒下播。
見我在上口語課,他會趁着上廁所的間隙,過來親我。
然後滿眼心疼地抱着我:
「寶寶,你別把自己繃的那麼緊。
「一輩子那麼長,我們慢慢來。
「大不了不幹了,你男朋友我,不缺你賺的那幾個錢。」
其實很久以前,我們也有過完全信任,並將自己的全身心交付給彼此的時候。
可現在,我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一輪紅日從地平線探頭時,我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多了。
我收拾好東西,小跑着去坐地鐵。
公司比較遠,一個多小時的通勤時間。
我被人羣擠在角落裏,索性戴起耳機聽英語晨讀。
手機「叮咚」幾聲,有信息進來。
是趙銘,他給我發了幾張照片。
有彩妝護膚品,也有嬰兒奶粉。
我昨晚給他發的信息被頂掉了。
所以從昨晚到現在,他沒看見我給他發的:【我們分手吧。】
在我想着要不要提醒他時,他發了幾段語音過來。
我點開,他的聲音很啞,應該是剛剛下播:
「寶寶,你出差順便去免稅店把這些買回來。」
不難猜,這些都不是趙銘要用的。
而是他的遊戲搭子,王媛要的。
他們連麥的時候,有提到她的閨蜜生孩子。
卻苦惱於沒有靠譜的渠道買到國外某品牌的奶粉。
趙銘絞盡腦汁爲對方謀劃,還給他媽打去電話求助。
我依稀記得,那天是我生日。
我提前下班,路過蛋糕店買了個小蛋糕。
是趙銘愛喫的青檸海鹽口味。
回到家,趙銘剛起牀,看見我手中的蛋糕,睡眼惺忪地問:
「怎麼突然買蛋糕。」
我笑着解釋:「我今天生日。」
他撓了撓頭,也跟着笑:
「抱歉,寶寶。
「我給忙忘了。」
他拿起手機給我轉賬 5200,還有一句:「生日快樂。」
我並沒有生氣,但也沒有很開心。
剛點起蠟燭,趙銘便催促我許願。
他準備開播了,時間有點趕。
微閃的燭光似乎聽懂了,很識趣地熄滅了。
我甚至來不及起一個完整的願望。
所以我們匆匆忙忙地,切蛋糕、喫蛋糕。
中途,趙銘突然抬頭問我:
「你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我以爲他要給我補生日禮物,思索了一下。
水乳似乎快用完了,我說了我常用的牌子。
聞言,趙銘搖了搖頭:
「她不用這個價位的護膚品。」
她,指的是他的遊戲搭子——王媛。
我愣怔一下,沉默地低下了頭。

-4-
我很早便知道我和趙銘之間的差距。
第一次談戀愛,我對戀愛紀念日很上心。
我做了很久的攻略,給他買了五百左右的萬斯板鞋。
而自己穿的卻是 29.9 包郵的雜牌小白鞋。
可趙銘收到禮物時,臉上卻沒有多大的變化,甚至有點嫌棄。
我才知道,他平時穿的花裏胡哨的鞋子,每一雙的價格都在四位數以上。
他家,父母恩愛、家境優渥。
而我,父母雙全、離異家庭。
小時候,我聽過最多的的話。
便是:
「如果不是懷了你,我根本不會嫁給你爸。」
「如果不是你,我不用被逼着結婚。」
我的存在源於兩人的一場意外,他們被迫負責任。
開啓一場永無休止的爭吵婚姻。
我八歲那年,他們又一次打進了醫院。
男人在醫院遇見自己的初戀,乾脆離婚,火速熱戀。
女人在病牀上哭了很久。
痊癒出院後,我卻再也沒見過她。
奶奶將我養大。
她將攢了一輩子的錢都給我了。
然後在一個陽光甚好,無風也無雨的日子,永遠地離開了。
所以,我和趙銘之間本就相隔甚遠。
就算沒有外人的插足,也許本來就走不遠的。
「叮咚~」
消息的提示音將我從回憶裏抽離。
趙銘又發了一條語音叮囑我:
「你看仔細一點,別買錯了,我拿去送人的。」
突然想起從前,我們熱戀的時候。
我最喜歡的一位歌手來內地開演唱會,一票難求。
趙銘也這樣千叮嚀萬囑咐他的朋友們搶票。
是啊,他也曾小心翼翼地珍視過我的喜歡。
只不過現在,這份珍視轉移了。
我笑了,有些釋懷。
將他拉進了黑名單。
人生不過短短三萬天。
人與人之間,有過些美好的瞬間便足矣。

-5-
到了公司,招待室圍起了一堆人。
我擠進去,原來有人在吵架。
圍觀的人貼心地給聞着味兒趕來看八卦的人解釋:
「這兩人一大早來公司堵宋總。
「宋總沒堵到,倒是遇見情敵了。
「兩人見面互掐起來了。」
「爲了個男人不至於吧。」
「怎麼就不至於了?就老宋這身段、這臉蛋,個頂個的極品。要不是怕被辭退,我也想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做鬼也風流。」
……
腦海中閃過一張不苟言笑的面孔。
一個眼睛長在頭頂的男人。
我的老闆,宋崎。
第一次見宋崎是在會議室。
我做方案演示時,宋崎眉頭都不帶皺的,直接叫停:
「不行,重做。」
短短几個字,推翻了我們組努力一週的成果。
接着,他精準地列出了幾項方案Ṭûₒ中的不足。
我的老大雖然生氣,但也無可指摘。
只能從別的方面小小反抗,例如:
「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別人嗎?
「小姑娘臉皮薄。」
宋崎怎麼說來着?
哦,他說:
「贏得尊重的前提,是絕對的實力。」
臨走前,他又回頭瞥了我一眼,冷冷道:
「一個英語都說不流暢的人,怎麼讓客戶信服?」
不拖泥帶水,亦毫無情面可言。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脾氣古怪的男人。
竟然有女人,還是非常漂亮的女人爲他打架。
等等,打架?
欸,怎麼打起來了。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一些小時候的片段。
男人與女人扭打在一起,用最惡毒的話去咒罵對方。
我太小了,根本無法阻攔兩個成年人的打架。
以至於後來,我每每想起那件事,都內疚自責。
如果那會兒,我攔住了他們。
也許他們就不會離婚。
我還是一個有家的孩子。
那種無力感成了心中的一道裂縫。
我下意識地衝上前拉架。
到底低估了兩人的戰力。
最後,這場荒謬的鬧劇以我捱了一巴掌結束。
幾道長指甲刮傷的血痕掛在臉上,火辣辣的痛。
我在休息區清洗傷口的時候,宋崎進來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我受傷的臉,語氣沒什麼波瀾:
「來我辦公室一趟。「
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6-
進了辦公室,他從書架上取來急救箱放在我面前。
我意會,將手機放一旁,拿起棉棒跟碘伏。
與此同時,宋崎拿過我的手機。
加好友,轉錢,十萬。
動作一氣呵成。
「今天這事因我而起,這算是你的醫藥費。
「以後有點自知之明,少多管閒事。」
他的話帶着不容拒絕的威壓與蔑視。
我好像突然理解了那些女人。
宋崎這個人,渣是渣了點。
但確實有點魅力。
別的不說,給錢是真的大方。
公關部的老大氣沖沖地推開門,看見我後稍微做了Ţŭ̀₇一下表情管理。
大佬吵架的前奏,我藉着有事開溜。
宋崎淡淡的一句:
「把傷口處理完再走。」
斷了我的後路。
聞言,來人臉色鐵青,索性不裝了:
「行,那我直說了。
「你玩女人我管不着,這是你的私事。
「但你讓他們舞到公司來就是你的不對了。
「現在輿論還在發酵,股東們已經生氣了。」
宋崎皺着眉頭打斷他:
「這件事你不用管,過兩天我召開新聞發佈會。」
我眼皮跳得厲害,宋崎卻像沒事人一樣翻閱文件。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微微抬頭:
「你訂兩張今晚飛杭州的機票。
「你跟我去一趟。」
「?」我指着自己。
「嗯,我已經知會你上級了。」
完全不給拒絕的機會。
見我不說話,他放下筆,身體微微往後仰,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怎麼,你不願意?」
「啊,不是,有點突然。」
聞言,宋崎指尖輕敲桌面,挑眉道:
「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7-
我想了一上午。
腦子裏一直循環播放着:
「你玩女人我管不着。」
「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安全起見,當晚落地杭州後。
我去了市場一趟,買了瓶Ṭṻₜ「防狼噴霧」塞在包裏。
事實上,整整一週,我都忙到腳不沾地。
上飛機前,宋崎便遞給我一份方案。
他讓我跟進這次的新聞發佈會。
在輿論情緒最爲高漲的時候,宋崎跟記者們解釋。
他和那兩名女孩的戀情早已結束,並且每一任都給了一筆不菲的分手費,儘管他們之間有的相處不足一個月。
他那張臉一露相,在這個顏值即正義的網絡環境下。
很多人心裏的天平已經傾斜了。
公司官網下的評論區清一色的:
「好吧,這種絕色,倒也理解爲什麼前任打架了。」
「老天奶!這款讓我付費,我也願意啊!」
「藤校畢業的,長得帥腦子好,一副那方面很厲害的樣子。」
……
熱度的一邊倒,導致公司股價一度漲停。
杭州新開的分公司也因着熱度,迅速打開知名度,佔領本土市場。
有人質疑,這場鬧劇只是宋崎特意策劃的一場反向營銷。
宋崎的目光停留在這條評論上,喝咖啡的動作頓了頓。
淡笑道:「現在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我坐在旁邊,似懂非懂地問:
「所以,宋總。
「那兩名女孩是您僱來演戲的?!」
聞言,宋崎眉頭緊蹙,反駁:
「在你眼裏,我是那麼下作的人?」
我一愣,他不由來的煩躁,解釋:
「我跟她們你情我願,體面分手。
「至於她們再次心動,我沒義務負責。
「這次純屬巧合,我只是順勢而爲。」
頭一次聽,將「渣」說得那麼高大上的。
我臉上依舊掛着體面的笑容,心底卻白了他一眼。
宋崎像是聽見我的心聲,板着臉嚴肅起來:
「你第一次全程負責跟進項目,看似沒問題。
「實則很有問題,我給你的方案很粗略。
「而你做事一板一眼的,缺乏自己的思考,不夠隨機應變。
「成功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也未必抓得住。」
宋崎此時雖然有公報私仇的嫌疑。
但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
因爲方案是現成的,我確實是按部就班地執行。
我連忙點頭應承,藉着上廁所避開他投來的明槍暗箭。
從廁所出來時,卻碰見意料之外的人。
趙銘。

-8-
這一週我忙於工作,甚少想起他。
我以爲自己很灑脫,已經徹底忘了他。
可再次見面,心底不禁閃過一絲起伏。
我們的開始源於一場心動。
可結束時,我們甚至沒有說一聲再見。
四年的感情,他爲什麼能在我提分手後,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些說着動人的情話、抵死纏綿的夜晚,像是從未真實存在過。
而我們,更像是不曾相愛過。
我站在不遠處,看着他着急地四處張望。
在我們目光快要觸及時。
有人叫住了他。
「龜兒子,在找我啊?」
女孩穿着寬鬆的襯衣,淺藍色的牛仔熱褲將她修長白皙的大腿暴露無遺,一頭栗色的波浪捲髮隨意挽在腦後。
熱烈而明媚。
我分明看見趙銘眼底的顫動,並不清白的眼神。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看着我的。
「你怎麼不回我消息啊,我以爲你出事了。」
「我昨晚和朋友喝酒去啦,忘記回你了。」
周圍人羣嘈雜,我卻還是清晰地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原來,王媛昨晚沒上線,也沒回消息。
趙銘擔心了她一夜,訂了最早的機票來杭州。
恰巧被我碰見。
有點可笑。
我笑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落。
我跟他已經分手了,他怎樣都與我無關。
可轉身之際,眼眶卻有點熱。
「林挽春?」
身後傳來趙銘的聲音。
我沒回頭,快步離開。
趙銘看着不遠處熟悉Ṫű̂ₑ的背影愣怔了一下。
「誰?」
「沒,估計我看錯了。」
趙銘看了一眼手機的置頂,聊天框的對話停留在一週前。
心底莫名一顫,但他歸結爲昨晚因爲擔心王媛,沒休息好而引發的心慌。
王媛踮起腳尖,親密地勾住趙銘的脖子,笑道:
「走吧,兒子。
「媽媽帶你去喫好喫的。」
趙銘微微側身拉開距離。
「注意避嫌,我有女朋友了。」
「那你這麼緊張我做什麼?」
王媛下意識地質問:
「因爲擔心我的安全,一大早飛來我的城市。
「趙銘,你的行爲已經遠遠超過普通朋友的界限了。
「承認吧,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王媛語氣很真摯,眼眶微微泛着淚,
她快要被這種躲在陰溝裏看花開爛漫的感覺折磨瘋了。
喜歡一個人,總是下意識地將自己放在低位去懇求對方的愛。
可趙銘拒絕了她。
儘管他所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告訴她。
他也喜歡她,可他不承認。
沒關係,那便慢慢來好了。
總有一天,趙銘會認清自己的真心。
他們又笑着一起去喫飯,以好朋友的關係。
似乎剛纔,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9-
我回到咖啡廳的時候。
宋崎已經合上筆記本,在等我了。
我趕忙迎上去,爲自己開脫:
「抱歉,宋總。
「我肚子痛,耽誤了點時間。」
聞言,宋崎抬眸看着我,似乎要將人看穿。
「你哭了。」
肯定句。
我搖搖頭否定。
「原因?」
宋崎繼續追問:
「壓力大?
「我太兇了?」
沒等我說話,他輕輕嘆了口氣。
下意識地抬手,放在我的頭頂,似乎他也察覺到不對。
所以調轉方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作爲新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剛纔語氣不太好,我跟你道歉。
「走吧,我們慶祝一下。」
宋崎似乎誤會了。
他推遲了回深市的時間,訂了附近的餐廳慶祝。
很不巧的是。
他訂的餐廳,剛好也是趙銘和王媛去的那家。
我們剛進包間,趙銘便衝了進來。
目光落在我身上:
「挽春,剛剛真的是你!」

-10-
王媛緊跟在趙銘身後進來。
「趙銘,怎麼了?」她問。
越過趙銘,我與王媛的目光對視。
她眼底的情緒並不友好。
趙銘並不在乎這些,死死地盯着一旁端坐的宋崎,問我:
「他是誰?
「你不是在國外出差嗎?」
王媛努了努嘴,眼神在我和宋崎身上游走。
「哇,好有錢哦。
「兩個人開這麼大的包間喫飯。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在這裏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呢。」
宋崎笑了起來,意味不明:
「你這小妹妹真有意思,
「在飯店除了喫飯,還能做什麼?」
王媛無辜地聳了聳肩:
「誰知道你們想幹什麼。」
聞言,趙銘咬緊了後槽牙,眼底泛紅地看着我:
「林挽春,你和他睡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個我曾真心對待四年的人。
依舊是那張臉,卻陌生得可怕。
因爲王媛模棱兩可的話。
他便給我扣了背叛的帽子。
所以,過了一週,整整七天。
他沒看見我發的分手信息。
甚至到現在,他還沒發現我已經拉黑他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和他斷聯七天,他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問題。
「那你呢。」我抬眸,緊盯着他。
「什麼?」
「你將她的經期記在備忘錄裏,給她點和你同一家品牌店的外賣,幫她閨蜜的兒子買奶粉,送她各種大牌護膚品和彩妝。
「就因爲她昨晚沒回你消息,所以你慌張地飛來杭州只爲確認她的安全。
「然後,你們再繼續披着朋友之名曖昧不清地一起喫飯。
「如果因爲我跟別人喫飯,就要被你扣上『背叛』的帽子。
「那你們之間的這些親密無間,又算什麼?」
「這不一樣。」
「怎麼就不一樣了?」
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是男生,再怎樣也不會喫虧。」
聞言,王媛震驚地抬眸,眼泛淚光:
「趙銘,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論外貌身材、性格家境哪裏比不上她?
「追我的人那麼多,可我一直在等你看清自己的內心。
「現在你告訴我,我只是你消遣的玩意兒?
「趙銘,我真的後悔喜歡上你了。」
說完,王媛哭着奪門而去。
趙銘咬住脣,拳頭緊緊地握住,手背的青筋乍現。
他難受了,卻一直隱忍着沒抬腳追出去的衝動。
包間裏,陷入寂靜的沉默中。
片刻,趙銘抬眼,問我:
「你滿意了嗎?」

-11-
他質問我。
他打着朋友之名和王媛搞曖昧。
在明確知道對方喜歡自己的同時,依舊爲她開放自己的領域。
然後又在暴露之際,做出了艱難的取捨。
他爲了我,舍了她。
所以,他怪我,怪我逼他做出選擇。
心底說不上什麼滋味。
只知道,我不想再看見他。
永遠。
「趙銘,如果你有留意我的信息,便會發現,早在七天前,我已經通知你分手了。
「在你鴿了我和王媛打遊戲的那天,我們就已經徹底結束了。
「所以現下,你跟王媛怎樣,都與我無關。」
聞言,趙銘拿起手機,打開和我的聊天框迅速往上滑。
我發給他的那句:【我們分手吧。】
安靜又孤獨地躺在空白處。
趙銘瞳孔震了震,臉色慘白:
「我那天直播。
「你知道的,我很忙……」
是啊,他很忙。
忙到女友出差七天,他連點開消息框的時間都沒有。
忙到女搭子一晚沒回他信息,便急着飛來見面。
真的太忙了。
他沒再說下去。
他的理由太拙劣了。
他爲何出現在這裏的事實,再多的解釋都顯得無比蒼白。
但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我越過他,往外走。
手腕卻被他死死攥住。
「我不同意分手。」
宋崎站起身,擋在我身前,警告趙銘:
「鬆手!」
「艹!你算個什麼東西!」
趙銘捏緊拳頭,直直往宋崎臉上揮去。
宋崎捱了一拳,嘴角滲血了。
他笑着擦掉,眼神變得兇狠,也回了一拳。
兩人扭打在一起。
28 歲的宋崎因爲常年健身,體力並不比 22 歲體育專業的趙銘差。
趙銘自從畢業後,熬夜、喫外賣、也甚少運動。
現在大不如從前在學校時的狀態。
兩人打架有來有回,一時間看不出誰佔上風。
放以前,我會衝上去當肉盾隔開兩人,一左一右地勸架。
可現在,我衝上去。
瞅準時機,往趙銘的臉。
從前我最愛的那張臉,狠狠地扇了上去。
「啪!」
比起拳拳到肉的悶響,巴掌的聲音極其響亮。
趙銘頓住了,他眼眶泛紅,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打我?
「你爲了他打我?
「林挽春,你可真行。
「他一個老男人跟你單獨喫飯,能安什麼好心?
「都是男人,我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嗎?
「林挽春,我們可是在一起四年了,整整四年啊。
「一路走來,我們很多的第一次都屬於彼此。
「你真的好狠心,說放下就放下,說分手就分手。
「怨不得你的父母不要你,你這種人,不配得到愛。」
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重重地捱了一拳的鈍痛,難以呼吸。
「纔不是。」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地反駁:「不是這樣的。」
「是你剋死了你奶奶,和你在一起的人都會變得不幸。」
我閉上眼,緊緊捂住耳朵,失去了控制:
「你閉嘴,你閉嘴!
「趙銘,你給我閉嘴!」
宋崎趁機側身朝趙銘揮了兩拳,砸在顴骨上。
趙銘終於閉嘴了,失力地倒在地上。
宋崎鬆了鬆領帶站起身,打了個電話:
「叫輛救護車。
「對,打架了。
「還行,死不了。」
宋崎臉上也掛了不少彩,掛斷電話後,他看向我:
「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腿有些軟。
扶着牆壁,一點一點地彎腰,坐了下來。
腦海裏一直重複着趙銘的話。
是啊,我跟趙銘在一起四年。
他曾是被我當成家人的存在。
在某些瞬間,他也是被我當成救贖的存在。
那些相擁而眠的夜晚,我們也曾訴說彼此最深處的祕密。
因爲足夠信任,放下所有的警惕,收起滿身的刺去擁抱對方。
因爲足夠了解,也知道刀子往哪扎最痛。
奶奶這麼好的人本該長命百歲的。
可她卻早早離世了。
他們都說,我是掃把星、奪命鬼。
纔不是呢。
奶奶說過,我在春天裏出世。
她大字不識一個,但卻給我取了個很美好的名字——挽春。
是凜冬冰融、充滿希望的春天。
是她最珍貴的寶貝。
可她怎麼捨得扔下她最珍貴的寶貝?
因爲他們說得對啊。
和我親近的人是不幸的。
我是那個人人唾棄的掃把星。
怎麼辦?
眼淚好像止不住了。
帶着溫度的西裝外套將我整個人罩住。
我陷入了黑暗,卻格外的安心。
有人輕輕抱住我。
「想哭就哭吧。」
是宋崎。

-12-
夢裏,有人輕輕哼着兒歌。
蒼老的聲音,發着不標準的讀音:
「快快長大吧,快快長大吧。
「我們的春兒,長成高高壯壯的大樹吧。
「再也不怕風吹雨打,日曬雨淋……」
帶着薄繭的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我感受得到,滾燙的掌心,源源不斷的熱源。
那座老舊的建築裏,老式風扇緩慢地搖着。
老人在給懷裏的小女孩編着麻花辮。
視線靠近,我看清了他們的臉。
那是奶奶和小時候的自己。
奶奶看向我,她蒼老的手摸着我的頭,笑着問我:
「是春兒回來了。
「都長那麼高了啊。
「快讓奶奶看看,瘦了沒?
「自己一個人在外,有沒有好好喫飯、好好愛自己?」
我點了點頭,眼淚不自覺地流下。
有人撫上我的臉,輕輕擦掉我的淚。
「別哭。」
我抬眼,是小時候的自己。
被奶奶養得很好的自己。
她也笑了,有點害羞地縮進奶奶懷裏。
是滿足、幸福的。
奶奶緊緊回抱着她,看向我:
「春兒,你永遠都是奶奶的心頭肉。
「就算奶奶不在你身邊,奶奶也永遠愛着你。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帶着奶奶的愛與希望。」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也緊緊抱着她們。
可抱得越緊,懷裏越空。
他們逐漸透明,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我抬手用力地抓住。
「不要走!」
我驚醒。
「我在。」
宋崎的聲音很淡卻鏗鏘有力。
我低頭看着我們緊握着的手。
原來,夢中的手,是他的。
我急忙鬆開,向後退了退,與他隔開距離。
「抱歉,宋總。
「因爲我的事連累您受傷了。」
宋崎看着被我鬆開的手,眼神頓了頓,笑道:
「無礙,小傷。
「那小子嚴重一點,要縫兩針。
「醫生說你情緒起伏太大才暈倒的,注意休息就好。。」
「謝謝您,宋總。」
宋崎點點頭,站起身。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聽見他的聲音:
「我活了 28 年,第一次打架。
「爲女生打架,還挺有意思的。」
我低下頭,不知道怎樣接他的話。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宋崎看了下時間:
「那行,你好好休息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他走到門口,停下,回頭叫我:
「林挽春。」
「嗯?」
「你包裏的『防狼噴霧』在防着我的同時。
「也防防別人,例如你那個不禮貌的前男友。」
「啪」門被關上。
病房裏,只剩下吊瓶往下滴水的聲音,
窗外的榕樹沙沙作響,長鬚隨風飄蕩着。
老家的門前也長了一顆。
奶奶說榕樹是最好養活的樹。
它的根鬚一旦沾了土,也能撐起一小片樹蔭。
故人樹下聚,經年不怕多蹉跎。
歲月靜好。
而一通電話打破了這份平靜:
「林挽春,你真賤啊!」

-13-
電話那頭,是王媛氣急敗壞的聲音:
「趙銘還那麼年輕,事業上也剛剛有點水花,多大的仇,你踏馬要把他送進去。你跟趙銘怎麼說也是四年的感情,你怎麼這麼毒啊!」
我愣怔一下,但也很快反應過來:
「他打人污衊,法律是公平公正的。」
「造什麼謠了,難道不是嗎?
「我雖然喜歡趙ṱŭ⁴銘,但趙銘一直保持着分寸,我們從不越界。
「倒是你,你和那姘頭在包間裏做什麼,你自己清楚。
「怪不得你媽生下你這糟心玩意兒就跑了,你活該你知道嗎?
「你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你趕緊去死,和你奶奶一起死。
「你們一家好好團聚……」
我家裏的事,只和趙銘說過。
經歷過這一遭。
我似乎也沒有很意外,趙銘將我的事告訴王媛。
我甚至能想象到,趙銘在將我最痛苦最難過的事告訴王媛時,
他的神情是憐憫的,嘴角卻是上揚的。
然後兩人高高在上地當起了聖人。
或是審判,或是感嘆。
電話裏,王媛還在繼續罵着難聽的話。
我看差不多了,關閉錄音按鈕。
掛了電話,再將電話號碼拉進黑名單裏。
既然,她這麼爲趙銘感到不值。
那她也進去陪着他吧。
我聯繫了老大,她妹妹是開律所的。
「哎喲,是我的小春兒。
「快給我說說,你把老宋怎麼着了?」
「我前男友騷擾我,宋總幫我……」
沒等我說完,她打斷我:
「嘖,不是這個。
「你那個傻逼前任被老宋起訴了,以咱公司法務部的能力,他估摸着要進去踩縫紉機了。
「不說這個,太晦氣了。
「重點是老宋,我看他被打了心情挺好的。
「還特意叫我多關心關心下屬,不像他的風格。」
我連忙澄清:
「宋總單純路見不平,幫我出氣而已。」
「沒勁兒。
「你不在,我飯都少喫Ťü³了幾口!」
我哄着她,順便說王媛的事。
「沒事,我推我妹的名片給你。
「把她當驢使喚就行,不用客氣哈。」
……
和老大的妹妹聊完,關於王媛誹謗辱罵的事。
最大程度也就罰款幾百和拘留幾天。
但沒關係,夠了。
畢竟,事關我和宋崎的名聲。
他是無辜的,不該被我牽連。
接近我的人不會變得不幸。
親自打破着僵局,撐起一片樹蔭抵擋萬難。
窗外的榕樹枝丫輕輕搖曳着。
一陣風沿着窗臺吹進來,輕輕拂過我的臉。
像是在告訴我:
「我的春兒長大了。
「做得很好。」

-14-
王媛和趙銘一樣是遊戲主播。
罰款幾百塊以及進去幾天,王媛表示無所謂。
她在直播時表示:
「死窮鬼,真是窮瘋了哈哈哈。
「這幾百塊錢,就當姐扶貧了。」
可她說完這句話後,有粉絲在一個賬號下艾特她出來解釋。
解釋什麼?
我將她罵我錄音截取部分片段發給了營銷號。
以及當時在杭州,她跟趙銘告白、去喫飯的錄像。
而我在收集證據的同時,還有幾個自稱是王媛高中同學的網友找到我。
原來王媛在高中欺負一個女生,導致其得了抑鬱症退學。
而王媛家裏花了大價錢壓下所有的事,順利畢業。
熱度很快便引起當地的注意。
王媛的父親一生低調做人,卻因爲這件事捲入其中,被查出重大問題,餘生將在監獄度過。
事後,王媛迅速註銷賬號,銷聲匿跡。
有人說她救父心切,嫁人去了。
至於她真正去哪了,沒人得知。

-15-
時間似乎按了加速鍵。
臨近年關,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我搬了新家,離公司不算遠,通勤時間半個小時左右。
我依舊四點起牀上口語課,得益於堅持,我的口語進步神速。
後來,我又加多了幾門關於商業的課程。
這天,老大找我:
「小春兒,你這是要化悲傷爲動力嗎?」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疑惑地看向她。
「你最近工作接得太滿了,經常加班,我擔心你的身體。
「樓下新開了家酒吧,有幾個長得勁勁的。
「別在爲那個傻逼難過了,姐請你喝酒。」
我哭笑不得,拒絕了她的好意。
「謝謝你啦,我的好老大。
「我跟趙銘在一起四年,一千四百多天。
「這只是我人生中小小的一部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有很多夢想沒完成。
「去非洲看大象,去冰島看極光,去馬爾代夫潛水,去北海道泡溫泉……」
「挺有品味的。」宋崎端着Ŧū²咖啡從旁邊路過,淡淡道:
「今年團建就去北海道泡溫泉吧。」
「好耶!」
「老闆威武!」
辦公室內,因爲宋崎的一句話活躍了起來。
我也學着衆人的口氣:「老闆威武!」
宋崎看了我一眼,又移開。
我坐回位置,繼續手頭上的工作。
不一會兒,手機亮了亮,有消息進來。
是宋崎:
【你的第一個夢想,公司幫你實現。】
我回他:【1】
宋崎沒再回我。
成年人之間講究,點到爲止的體面。
晚上加班,我走的時候,公司已經沒什麼人了。
坐電梯的時候,恰巧宋崎也從辦公室出來。
「宋總,您也加班?」
宋崎點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們坐同一部電梯下去。
有點安靜。
我按了一樓, 給他按了負一樓。
門關上的那一刻, 宋崎突然朝我的方向走來。
我被逼至角落,他低下頭看我。
我們的距離很近, 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宋總,您……」
「你對我哪裏不滿意?
「長相?家境?學歷?身材?還是別的什麼?」
我往後縮了縮, 想與他拉開距離, 卻無處可躲。
「沒有,宋總,您很優秀, 只是……」
「只是什麼?」他步步緊逼:
「我這裏支持驗貨,假一賠百,七天無理由退貨。
「但我有信心讓你絕對滿意。」
「叮!」電梯開了。
我「咻」地一縮,兩腳一伸, 跑了。
心臟跳得很快,因爲小跑着去地鐵站。
回到家,洗漱完, 我躺在牀上。
第一次失眠了。
我找了很多原因。
最後鎖定在早上的那杯冰美式。
十一點左右。
手機響起,是宋崎。
我關靜音, 假裝睡着。
響了一會兒, 他沒再打來, 我鬆了一口氣。
窗外似乎有汽車啓動的引擎聲, 我翻身找了個舒適的體位繼續睡。
我想了想。
宋崎作爲上司很好, 作爲朋友也很好,作爲男友呢?
腦海中是他的前任們,兩人打架的狼狽模樣。
她們每一個都漂亮、優秀。
我憑什麼認爲,宋崎對我永遠保持新鮮感?
我又憑什麼保證,這段感情會不會又是重蹈覆轍?
愛到最後, 會不會只剩下惡語相向?
如果結局都那樣, 我寧願沒有開始。
這份關於宋崎的回憶便永遠沒有污點。

-16-
次日, 我便遞交了項目申請。
宋崎掃了一眼:
「這個項目要常駐在外國, 你確定要去?」
我點了點頭。
宋崎合上文件,指尖輕敲着桌面。
「爲了躲我?」
「不是的,宋總。
「我想進步,我想早日成長爲可以獨當一面的人。
「爲此,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才接下這個項目的。」
宋崎想了很久, 最後點了點頭:
「行,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
「那就去幹吧, 加油。」
他利索地簽字, 再遞給我。
我微微彎腰道謝,接過文件往外走。
「林挽春。」
宋崎叫住我, 我回頭, 他說:
「你可以利用我的喜歡去做任何事, 只要我能幫上忙的。
「你勇敢善良、待人真誠,你值得。
「祝你早日長成自己的參天大樹。」
我眼眶有些泛熱:
「謝謝你,宋崎。」
看着遠去的背影, 宋崎心裏癢癢的、麻麻的。
他確定,他在這一刻,好像更喜歡林挽春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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