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義查出弱精症後,全家上陣勸我去做試管。
我不僅堅決不同意,還同他提出了離婚。
他難以置信:「就因爲這件事,你要同我離婚?」
「明明只需要你去做下試管就能解決的事……」
我打斷他:「你搞清楚,是你不能生,憑什麼要我遭罪?」
-1-
薛明義黑了臉:「溫之桃!」
他左看右看,生怕被人聽到他不能生。
將我扯進家門,他將門關上。
「你有必要將事情說得這麼絕對嗎?」
他急吼吼地解釋:「醫生說了,我不是不能生,就是自然受孕概率小而已。」
「咱們要孩子,最穩妥的法子就是做試管,而且咱們不都是說好了嗎?」
「我都戒菸戒酒快一個多月了,你說不做就不做了?」
說到這裏他有些生氣:「之桃,你能不能別任性了?」
「你說我在任性?」
我嗤地一聲笑出來:「薛明義,你別把自己說得好像犧牲很大行不行?」
「戒菸戒酒,你哪一個真戒了?」
「冰箱裏的啤酒不是你喝的?」
「菸灰缸裏的煙不是你抽的?」
薛明義有些赧然,卻也鬆了口氣:「原來你是爲了這個,」
「對不起桃桃,我最近壓力有點大,但我保證沒有下次了!真的,你可以監督我……」
「還有,別和我咱們了,」
我打斷他,譏笑,「我要想要孩子,找個健康的男人就可以生,不像你。」
薛明義霎時沉了臉色:「溫之桃,你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我不甘示弱:「難聽嗎?可這是事實啊。」
他咬牙:「你是我老婆,我是你丈夫!」
「所以我在和你提離婚。」
薛明義瞪着我,半晌沒言語。
察覺我是認真的,他深吸一口氣:「……好,我不同你吵。」
「我知道你被網上那些說試管不好的文章給洗腦了,我又逼得急,所以才說了氣話。」
「這段時間我們先好好冷靜一下吧,」
他看了眼手機,又說,「下週五我們再去見那個專家。」
說完,他就一邊接電話,一邊離開了家。
我在陽臺上看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全是冰冷的恨意。
上輩子我沉浸在薛明義的甜言蜜語中,爲了要孩子,幾乎喫盡了苦頭。
數不盡的排卵針,喫不完的藥,永遠都有下一次的手術檯。
短短八年,我蒼老得不成樣子,事業沒了,身體垮了。
整個人魔怔到只剩下生孩子。
薛明義的精子質量實在太差,胚胎幾次成功着牀都能無故流產。
最後一次,那個孩子在我的子宮裏都長到了四個多月,我都能看到它的小手小腳了,可還是沒能留下來。
清宮手術出了意外,我成了癱瘓。
纔出手術室,薛明義就要與我離婚。
他外頭養着的女人懷孕了。
做了羊水穿刺,確定是他的血脈。
我當然不願意離。
——我爲了給他生個孩子半條命都沒了,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妻兒團圓幸福美滿?
可這婚不是我不願意就能不離的。
一個女人沒能給丈夫生個孩子,在這個社會上是原罪。
哪怕有病的人是薛明義,可好幾次胚胎成功着牀,不都是我自己沒保住嗎?
昔日和善的公婆這樣罵我:「要不是你不中用,我們早當爺爺奶奶了!」
「你自己生不出,難道還要絕我們薛家的後嗎?」
「這個婚你不離也得離,我好好的兒子絕對不能毀在你的手裏!」
多可笑啊,沒了事業的是我,垮了身體的是我,可他們卻說,不能讓薛明義毀在我手裏。
這個婚到底是沒離成。
因爲我死了。
廚房的天然氣泄漏,我死在爆炸中,被炸得血肉模糊。
薛家甚至還爲此得了一筆不菲的賠償。
他們對外稱是意外。
警察來查過,什麼線索也沒有,最後無功而返。
我爸媽也來鬧過,被薛家人諷刺一通,我爸直接氣病了。
薛家拿着錢,抱着新出生的孩子搬到了大城市。
日子紅紅火火。
我不甘又憤怒,再一睜眼,就回到了八年前,剛沒來得及去做試管的時候。
我不會再犯蠢,不會再拿自己的事業和生命去滿足薛明義的私慾。
更不會讓薛明義好過。
我開始和薛明義鬧離婚。
他不同意,覺得我在胡鬧。
他自以爲善解人意:「好,你不想現在做試管,那我們再緩一年好不好?」
「等你做好心理準備了我們再去,好嗎?」
「別緩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去做試管的。」
我翻了個白眼:「快點吧,我趕着抱孩子呢,你趕緊和我離婚,我趕緊找下一家。」
他氣得直哆嗦:「你簡直不可理喻!」
薛母勸我:「你鬧脾氣也要個分寸,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我知道這事兒是委屈你了,可是桃桃,你和明義是夫妻,你有義務有責任幫我們薛家誕育後代。」
「差不多行了,媽ţū⁺知道你是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別傷了明義的心。」
我微笑:「首先,我沒有鬧脾氣,我只是在實話實說。」
「其次,原來您也知道這事兒委屈的是我,我和他是夫妻不是我賣給他了,他生不出孩子憑什麼要我去受罪?」
薛母氣了個倒仰:「你!」
薛父利誘:「桃桃,你要是聽爸媽的,乖乖去做試管,到時候孩子生下來,爸就把名下這套房子過戶給他。」
「再給你定一個好點的月子中心,孩ṱũ̂ₛ子也不用你操心,我和你媽出錢給你請育兒嫂。」
「可別,」
我嗤笑,「房子又落不到我手裏,別弄得好像是對我多大的獎勵似的。」
薛父臉色一僵:「你是要我把這房子過戶給你你才肯答應?」
「您把全身家當給我我都不會同意的,」
我沒有絲毫動搖,「爸,媽,你們何必抓着我不放呢?」
「你們有這條件,叫薛明義找個願意給他做試管的女人豈不是很簡單?」
「何必要在我這裏耗費時間?」
-2-
我和薛明義結婚三年來,向來都和薛父薛母處得很好。
——他們喜歡乖巧懂事的兒媳,我就盡心盡力地扮演。
這還是第一次,我這樣毫不留情地頂撞、諷刺他們。
薛父薛母氣得當晚就要薛明義同我離婚。
「離!這個婚必須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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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義啊,你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和我和你爸說話的,她根本就沒把我們當長輩!」
薛母坐在沙發上抹眼淚:「這已經不是生不生孩子的問題了,她這是看上我和你爸的房子,要掘我們的棺材本兒啊!」
薛父一根菸接一根菸地抽:「你和她離了,再找一個去,以你的條件,什麼樣的找不着?」
「何必要養一個這種自私自利的女人要絕我們薛家的後?」
薛明義正值事業上升期,加班加得頭暈眼花,回家來還要處理我和他爸媽的官司。
他眉頭蹙得能夾死蒼蠅:「爸,媽,你們能不能別給我添亂了?」
「我是請你們來勸桃桃的,不是來和她吵架的。」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我不會和她離婚的。」
薛母不依:「明義啊,你難道沒聽見媽剛纔說什麼嗎?」
「那溫之桃都那種態度了,你還護着她?」
她說着說着眼淚又要往下淌,薛明義的煩躁都快寫在臉上了。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好嗎?我真的很累。」
「桃桃不願意,試管的事就往後挪,她和我鬧脾氣也就算了,你們怎麼也要拆散我和她?」
他將不情不願的薛父薛母趕回家去,又來敲主臥的門。
「桃桃,咱們先別鬧了好嗎?」
「你不願意,這事兒就先不提了,你也別總把離婚掛在嘴邊,好不好?」
我打開房門,就見他喪眉耷眼,神情憔悴,模樣可憐。
如果換作上一世的我,看見他這副樣子一定會心軟。
畢竟我那樣愛他,哪裏捨得他爲了我頂撞自己的父母。
可站在這裏的不是上一世那樣蠢透了天的溫之桃。
是聽了他的話去做了試管,喫了無數苦頭最後死在他們陰謀之下的溫之桃。
「好啊,」
我在他乞求的目光中彎脣笑起來,「先不提這些了。」
薛明義大鬆一口氣,伸手就要抱我,「老婆,我想喫你做Ţŭ̀ₘ的餛飩。」
我擋開他的手,在他詫異又委屈的眸光中說:「我很累了,薛明義。」
「你餓了可以點外賣,這段時間就在客房睡吧。」
薛明義的臉上浮現出錯愕又羞惱的神情。
而我已經將門關上。
過了一會兒,他又給我發來消息。
——桃桃,早點睡。
——晚安,我愛你。
我相信這句話的。
此時此刻的薛明義確實是愛我的。
我們戀愛三年,結婚三年,婚前甜蜜,婚後也如膠似漆。
除了要孩子困難,他查出弱精症而我不肯去做試管這一件事。
我們幾乎沒發生過什麼矛盾。
所以他不信我真心要和他離婚,他覺得我只是不肯喫試管的苦在同他鬧脾氣。
他覺得他總能說服我。
畢竟我那樣愛他。
他像從前那樣哄我。
鮮豔的玫瑰花、浪漫的海邊餐廳、刻着我名字的項鍊、甜到發膩的情話。
「……往後的每一個紀念日,我們都像今天這樣過好不好?」
「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就帶他來這間餐廳,告訴他,這是爸爸媽媽定情的地方。」
「好啊。」我答得爽快。
薛明義心頭大定,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深情款款:「那我同專家約個時間,就定在下週一好不好?」
我斂去笑容,將手抽出來,「不好。」
薛明義險些繃不住他的表情:「桃桃——」
「我說過我不做試管的,你忘了嗎?」
「可你不做試管,我們怎麼能有孩子呢?」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就是你的事了。」
「你沒用,我也沒辦法呀。」
「溫之桃!」
薛明義冷下臉,眼中盡是失望與惱恨:「我以爲我的誠意已經夠足了。」
「說兩句好聽的話就想騙我去躺手術檯,你臉怎麼那麼大呢?」
「那你想我怎麼做?」
他氣急:「你也知道我爸媽有多盼望一個孫子,我們年齡也到了,難道你真的要讓我們薛家絕後嗎?」
瞧,這就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我頭上來了。
「我說了呀,可以離婚。」
薛明義瞳孔劇顫。
「……你認真的?」
他不可置信,又難以接受,眼眶很快泛紅。
我平靜地看着他:「我一開始就是認真的。」
「我不會去做試管,你接受不了就離婚。」
「溫之桃,我們是夫妻,你一定要這麼絕情嗎?」
「我只是不想傷害自己的身體,哪裏就算得上絕情了呢?」
我實在不解:「而且得病的是你,按理說絕你家後的也是你,怎麼就怪到我頭上了?」
「可我們是夫妻啊!你是我老婆,你就該爲我生兒育女,這是你的職責所在……」
「先不說你這句話對不對,我倒是想生孩子,可你不行啊。」
我打斷他,十分無奈:「你不行我怎麼生?我還喜歡孩子呢,可你有病啊。」
我的聲音不大不小,餐廳裏不少人朝我們張望。
薛明義臉色鐵青,坐立不安,壓低聲音道:「溫之桃,你非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我是有病,這是什麼死罪嗎?你非得宣揚得全天下都知道?」
我很無辜:「可我說的是事實啊。」
薛明義咬緊牙關,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半晌,氣笑了,「好。」
「溫之桃,你別後悔。」
說完,他起身離開。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好心情地喚來侍應生,請她再給我上一份牛排。
剛纔對着薛明義,實在沒心情喫飽。
喫完了飯,我開車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安安心心睡了一覺。
醒來就請了一天假去諮詢律師,將離婚協議書擬好寄到薛明義手裏。
他沒有回應,而是請了我爸媽上門勸說。
我爸一進門就罵我:「你鬧夠了沒有?」
-3-
「好好地離什麼婚?日子不過了?」
我爸氣得厲害,進了門連坐也不坐就招呼我:「你趕緊收拾東西回去,給明義和你公婆道個歉!」
「快三十的人了,發什麼小孩子脾氣?這離婚是能隨便提的嗎?」
我聽他念叨完,才語氣鄭重道:「我不會回去,離婚也不是隨便提的,我是認真的。」
我爸瞪着我:「胡鬧!」
「三十大幾的人了,離了婚你怎麼過?」
「我又不是缺胳膊斷腿,離了婚怎麼就不能過了?還是說我嫁給他就是賣給他了,連這點自由都沒了?」
我爸老封建,瞪着眼睛氣得直喘氣。
我媽勸他:「行了,好好和桃桃說,別生這麼大的氣。」
我爸緩了緩,又問:「那你說,你爲什麼非要和明義離婚?」
「那麼好的孩子,他到底哪裏虧待你了?」
「他生不了孩子,而我喜歡孩子,就這麼簡單。」
我爸想也不想就道:「不是可以做試管嗎?只要你們……」
「他不行,憑什麼要我遭罪?」
在薛家人面前,我尚能鎮定,可面對親生的爸媽,到底還是忍不住委屈。
「爸,你知道做試管我要遭多少罪嗎?」
我將收集來的有關試管的資料給他看,「要打那麼多針,喫那麼多藥,一次不成還要有下一次。」
又點着那些試管失敗導致女方身體受損的案例,「萬一在過程中發生什麼意外,我半輩子就搭進去了。」
「明明就是他薛明義不行,憑什麼要我來喫這個苦?」
「那、那也不一定啊,哪裏就那麼容易發生意外了?」
我爸打眼往屏幕上一掃,顯然被上頭觸目驚心的案例震驚到,嘴還硬着,但語氣已經軟化下來。
「萬一呢?萬一我就在手術過程中發生意外了呢?」
我不依不饒,紅着眼眶道:「我明明可以去找一個健康的男人生一個健康的孩子,爲什麼要因爲他的病將我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甚至是搭進去自己的半輩子?」
我媽搭上我的肩膀:「媽支持你,離!」
我爸不滿:「文君!」
「怎麼,我心疼我親女兒都不行?」
我媽來時還猶豫,但她畢竟疼我,看過那些案例之後已然站在了我這邊。
「是他薛明義有病,生不出孩子,憑什麼要我女兒去遭罪?」
我爸臉還黑着:「可他們畢竟是夫妻……」
「離婚了就不是了,怎麼,你女兒嫁給他就是賣給他了?一輩子脫不了身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
我爸先前的氣場已經弱了下來,「就是明義那孩子挺好的,這說離婚就離婚了,叫外頭人怎麼看?」
「怎麼看?用眼睛看!」
我媽生氣道:「反正是他薛明義的錯,又不是我女兒的錯!」
我爸徹底沒話說了。
但這婚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離的。
薛明義不知和薛父薛母說了些什麼,他們不鬧着要我和薛明義離婚了,反倒要鬧着讓我去做試管。
甚至找到了我的公司裏。
「你存心要絕我薛家的後!」
薛母罵:「我們薛家到底哪裏得罪你了?啊?連個孩子都不肯生,我們娶你回來做什麼?」
「大家都來看啊,都來看!就是這個女人,就是她,霸着茅坑不拉屎,純心要讓我們家絕後!」
公司大堂人來人往,很快聚集起圍觀的人羣。
薛父薛母以爲顛倒黑白的話能引起人們共鳴,從而一塊兒抨擊我,可他們忘了,現在是新社會了。
雖然也有人應和他們的話,可更多的是站在我這邊的。
「不生就不生唄,人家的肚子人家自己做主。」
「就是,你們家娶人家回來就是爲了生孩子的?這和娶一個生育機器有什麼區別?」
薛母氣得發抖:「你知道些什麼?她要是不生孩子,我怎麼抱孫子?我們薛家……」
「媽,您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這孩子是我不想生嗎?」
我打斷她:「明明就是你兒子有病生不出,怎麼能怪到我頭上呢?」
「嚯!敢情是男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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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兒子不行還怪到兒媳婦身上,這公婆真夠癲的。」
一說她兒子不行,薛母頓時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你胡說什麼呢?我兒子行得很!」
「明明就是你不肯去做試管……」
「我能生爲什麼要去做試管?你兒子不僅有病精子質量還不行,人家醫生都說了做試管有風險,就算生了這孩子也不健康,」
「我就想要個健康的孩子而已,我有錯嗎?」
「當然沒錯!」
樓下公司的大姐支援我:「明明就是你兒子不行,人家能生爲什麼要遭那罪?你們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什麼錯都往女的身上推是吧?」
「就是就是!現在這社會啊,男的不行還非得怪女的,女的就是原罪是吧?」
「要我說,你們也別禍害女人了,生不出來還生什麼?家裏又不是有皇位要繼承。」
薛父薛母哪裏經受得住這些話?薛母氣得破口大罵:「你們胡說!」
「明明是她不肯去做試管,明明是她存心要絕我兒子的後!」
「我兒子沒病!我兒子好得很!」
她罵着罵着就要往地上躺,人羣呼啦一下子散開。
「哎哎哎,別碰瓷啊!咱們誰都沒碰你!」
薛父到底要臉,黑着臉扯薛母的胳膊:「走吧,走吧!」
「走什麼?他們那麼說你兒子,你不氣?」
她賴在地上撒起潑來:「都來看啊,那麼多人欺負我們兩個老的啊……」
最後安保直接報了警,纔將他們給請出去。
薛明義匆匆趕來警察局,看見我就是劈頭蓋臉一通罵:
「溫之桃!你還有心嗎你?」
「我爸媽平時對你不薄吧?你就那Ṱŭ̀ₜ麼眼睜睜看着兩個老人被罵?」
「我媽都氣成那樣了,你怎麼還有臉站在這裏的?」
我有些不耐煩:「薛明義,我拜託你搞搞清楚,是你爸媽先找到我公司來造謠我的。」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看着他鐵青的臉,我哼笑道:「而且不是你攛掇你爸媽去我公司的嗎?」
「怎麼,只許你潑髒水給我,不許我爲自己解釋?」
薛明義深吸一口氣,彷彿很痛苦似的,「桃桃,你一定要這樣和我說話嗎?」
「我們從前明明那麼相愛,你對我爸媽也很好……事情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這就該問你了,」
我搖頭以示可惜,「誰讓你生了這樣的病,還偏偏對生孩子有執念呢?」
「那我不想着生孩子了,我們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
薛明țů₁義眼前一亮,「桃桃,我們不要孩子了,不離婚了好不好?」
「不好,」
我很遺憾地表示,「現在是我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了,而你給不了我。」
薛明義的臉色登時就黑沉下去。
「……所以你一定要離婚。」
我點頭:「一定要離婚。」
「好,」薛明義陰沉着臉,冷笑,「我不會同意的。」
「你想離開我,門都沒有。」
-4-
第一次起訴離婚開庭,薛明義當着法官的面演了一出好戲。
他無比深情地談論起我們的曾經,說孩子不是家庭的必需品,而愛情纔是。
聲淚俱下的表演成功讓法官動容,哪怕我據理力爭,言明我已經不想再和他繼續生活下去。
離婚訴求還是被駁回了。
走出法院時他衝我笑得很得意。
「我說過的,你想離開我,門都沒有。」
我沒有理會,頭也不回和律師揚長而去。
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薛明義骨子裏的偏執和病態。
我也毫不懷疑他想死拖着我不離婚的決心。
但我早有準備。
我將薛明義的所作所爲製成傳單在他的公司附近發放
——是他患有弱精症生不出孩子還耽誤我要孩子,是他拖延我大好青春不肯離婚。
直接讓薛明義社死。
他惱羞成怒要找我的麻煩,但我已經換掉了聯繫方式,賣掉了房子和車,申請外派後,帶着爸媽一道出國了。
薛明義找不到我,幾次鬧到我的公司,甚至還進了拘留所。
薛父薛母都已經放棄,張羅着要給薛明義安排相親,但他還是不死心。
他甚至辭掉了工作,想方設法打聽我的行蹤。
改變他想法的是一個女人。
一次酒醉,他和一個女人發生了一夜情。
而那個女人懷孕了。
薛明義不信。
哪怕他無數次和我重申他並沒有喪失生育能力,但他心裏也清楚,他能讓人自然受孕的概率微乎其微。
怎麼可能突然出現一個女人,還恰好懷上了他的孩子?
但薛明義又忍不住去相信。
自然受孕的概率是微乎其微,也沒說絕對不可能。
萬一呢?
萬一這個孩子就是他的親生孩子,萬一這個奇蹟就出現在他身上呢?
「你爲什麼不願意相信?」
那個名叫明雪的女人,不,應該只能叫女孩,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甚至還在讀大學。
她穿一身雪白的連衣裙,哭得梨花帶雨,「我只和你發生過關係,不是你還能是誰?」
「我爸媽不管我,我只能來找你。」
她生得清純可愛,被淚水打溼的面容我見猶憐:「你已經工作了,幾千塊錢的打胎錢都出不起嗎?」
「我不能生下這個孩子,我爸媽會罵死我的。」
薛明義在她的朦朧淚眼裏敗下陣來:「別打掉,生下來,我來養。」
他還是願意去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如果這個孩子真是他的血脈,那麼打掉這個孩子將是他這一輩子的遺憾。
薛明義最開始只是爲明雪肚子裏的孩子。
但漸漸地他就被明雪本人吸引。
這個純潔善良,像小兔子一樣膽怯卻全身心愛着他的女人,遠比我這個尖酸刻薄的妻子還要討他的歡心。
薛明義覺得自己又戀愛了。
他不再抱着將我拖到死的決心,他迫不及待要給明雪一個名分。
我們順利離婚了。
時隔半年再見,薛明義沒了從前的陰沉偏執,變得格外意氣風發。
他輕輕撫摸着明雪隆起的肚子,朝我挑釁一笑。
我沉沉地看了明雪一眼,又恨恨地瞪着他,然後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女孩故作害怕的嬌嗔,薛明義嗓音低沉,無比寵溺。
「不理他,你要知道,我現在愛的只有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
薛明義如願和明雪在一起了。
他們策劃着孩子生下來後的婚禮,日子甜如蜜糖,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可孩子生下來不到兩個月,明雪就跑了。
帶着孩子和薛明義的大半身家,跑得無影無蹤。
薛明義報警了才知道,明雪根本不叫明雪,什麼涉世未深的大學生,統統都是騙人的。
那是個聲名狼藉有前科的罪犯,擅長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在他之前已經騙走了不止兩個男人的全部身家。
而她生下來的孩子也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這是場徹頭徹尾的騙局,而他不僅送出了一顆真心,還賠進去自己大半生的資產。
就連薛父薛母的棺材本也被她以投資的名號騙去。
甚至明雪還以薛明義的名義欠下了鉅額債務。
一夜之間,薛家就從先前那個美滿團圓的家庭變得負債累累。
房子沒了,車子沒了,就連盼了好幾個月的孩子也沒了。
晴天霹靂莫過於此,薛父在警察局當場腦出血身亡,薛母則中風變成了偏癱。
薛明義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他借遍了親朋好友,纔將薛父好生安葬,將薛母送進醫院。
他一天跑八次警局,哭着求着警察將明雪捉拿歸案。
但明雪根本不在國內。
找到她的希望非常渺茫,更別談她能和他的錢一塊兒完好無損地回來。
薛明義絕望了。
他成日酗酒,醉醺醺地守在醫院門前。
追債的人很快找到了他,威脅他還錢。
但他連薛母的醫藥費都交不起了,哪裏來的錢還?
他想死。可人坐到了天台邊緣,他又心生膽怯。
正當他顫顫巍巍要下來時,腳一滑,直接摔下了天台。
好歹是朝內摔下的,保住了一條Ṫū́₋命。
可他的左腿插進了生鏽的鐵片,送醫不及時只能截肢。
截完肢少了一條小腿的薛明義這下是真的想死了。
可他甚至都不能再爬上天台。
我就是這個時候回國的。
對比半年前的意氣風發,這時候的薛明義瘦得幾乎不成人形。
憔悴、頹廢、死氣沉沉,他過長的劉海擋住了眼睛,漆黑的雙眸在陽光下都被陰翳覆蓋着。
「桃桃。」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我,蒼白的手扯着過大的病號服,彷彿想將自身的殘缺掩蓋住。
「好久不見。」他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撫了撫長髮,笑顏如花:「好久不見啊,薛明義。」
薛明義實在不擅長演戲。
那一刻他的憤恨和怨氣幾乎要滿溢出來,卻不得不強作鎮定,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
「你這次回來,是不打算走了嗎?」
「下週的機票,只是回來度假而已。」
「這樣啊。」
他巴巴兒地望着我,眼裏的仇恨幾乎要凝成實質。
「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還挺想和你再見的,但你應該不會想要再看到我吧?」
我微微俯下身來,對上他的眼睛。
他笑容霎時僵硬:「怎麼會呢?我怎麼會不想再看到你呢?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還是算了吧,薛明義,你是想我,還是想我的錢,抑或想我四肢健全的身體?」
薛明義嘴角抽搐,終於不再掩飾對我的恨意,「溫、之、桃!」
「是你!都是你!」
「你爲什麼不能乖乖聽我的話去做試管?爲什麼非得和我離婚?」
「你要是不和我離婚,我就不會那麼快遇見明雪,」
「是你,是你故意讓我和明雪這麼早遇見的是不是?是你和她聯起手來害我……」
「可別冤枉人!」
我十分不滿:「又不是我讓你酒後亂性的,你的鍋,怎麼能扣到我頭上來呢?」
最多,我只是讓薛明義和明雪的相遇比上一世提前了五年而已。
沒錯,明雪就是上一世被薛明義養在外頭的那個女人。
只不過上一世她沒有騙完錢就走,是因爲我死亡後的賠償款足以讓她富足地過完下半生。
這一世她要是再不走,很快那個孩子長開,就會被薛明義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薛明義還是死死地瞪着我,全然聽不見我的任何解釋。
「你是從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第一次要去做檢查那天是不是?」
「溫之桃, 你好狠的心啊,我們好歹做了幾年夫妻, 你怎麼能眼睜睜看着我淪落到如今的境地?」
我冷下臉:「你也有臉說這種話?」
「我上輩子怎麼死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是你親手害死了我, 我現在做的這些都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
「我有什麼錯,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能生還精蟲上腦。」
薛明義的表情有瞬間的猙獰, 但他很快又恢復成可憐兮兮的模樣。
「是,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桃桃,是我害死了你,是我的不是,可我不想的,」
「你相信我, 我真的不想的,我是真心想和你孕育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的。」
他操控着輪椅要上前,我退後一步, 他苦笑停住。
「桃桃, 你是不是不會原諒我了?」
「好, 我不該癡心妄想求你的原諒, 但你能不能看在我們好歹做過幾年夫妻的情分上, 借些錢給我?」
他滿眼苦澀:「我媽還躺在醫院裏, 我真的沒辦法了,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死……」
「可我能呀。」
我惡劣地笑起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們的死法了。」
薛明義神情凝固住了。
「你爸媽, 還有你,早就該下十八層地獄了。」
「好好享受吧,這就是你的報應啊。」
說完,我轉身大步離開。
「桃桃——」
「桃桃!」
薛明義卻還不死心,操控着輪椅想追出來。
可才拐過一個彎到了馬路上,身後忽地竄出來一輛橫衝直撞的大貨車,直直將薛明義捲入了車輪底下。
我回頭, 只聽得一聲刺耳的聲響,就見薛明義大半個身體被壓在車輪下, 整張臉都變得青紫, 甚至眼睛都被擠壓得凸了出來。
他口中不停吐着鮮血,血中夾雜着不知名的肉塊, 血跡斑斑的手從車輪底下伸出來,眼睛看着我。
「救、救我——」
鮮血和內臟碎片塞滿他的口腔,他甚至不能發出一個清晰的讀音。
很快車輪又動了起來, 就當他以爲自己得救之時, 車輪卻又一次碾壓上去。
「噗嗤——」
彷彿一隻毛毛蟲被無情碾死,他的頭垂下去,再沒了生機。
無法否認,在看到他痛苦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裏只有高興。
他該死, 他就該這樣無比痛苦地死去。
身後響起人羣的驚叫和醫生護士的呼喊聲。
我大步朝前,將鮮血淋漓的上一世全然拋在腦後。
此後,只過我想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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