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之夜

綜藝上,主持人瘋狂撮合我和影帝。
問到擇偶要求時。
影帝寫「性別爲女」。
主持人:「好!般配!黎微正好就是女的!」
我:「誤會了,其實我的性別是沃爾瑪購物袋。」
第二輪,影帝寫「姓黎」。
我搶在主持人前面開口:
「黎微是藝名!其實我身份證上的名字不姓黎。」
這段視頻上了熱搜,網友表示笑暈:
【笑死,問擇偶要求說喜歡姓黎的,他乾脆報黎微身份證號得了。】
【主持人努力的樣子像極了完成țú⁻老闆離譜要求時的我,哈哈哈哈,社畜狠狠共情。】

-1-
我,黎微,三線黑不紅女星。
和影帝季懷安同屬於一個經紀公司。
公司一直建議我跟他可以捆綁一下炒波 CP。
我們都狠狠拒絕。
我說我配不上他。
他說我配不上她。
沒想到公司直接軟的不行來硬的。
霸王硬上弓,強扭的瓜超甜,主打一個不要臉。
先斬後奏給我們接了一檔遊戲類訪談綜藝。
並且安插了一個主持人作爲臥底,在錄製期間瘋狂撮合我們。
主持人笑眯眯問我:
「微微是哪裏人?」
我頷首:「中國人。」
主持人原地炸鍋:「這麼巧!!季懷安也ŧŭ̀₇是中國人。」
「你們真的好般配,連國籍都一樣,這不是天賜良緣是什麼?」
我:「……」
季懷安:「……」
觀衆:「……」
原來沉默真的有聲音。

-2-
訪談環節,嘉賓抽卡回答問題。
我抽到的卡片內容是:
【爲大家推薦一個旅遊目的地。】
我不動聲色地往主持人那邊看了一眼。
她立刻微笑着回視我。
太可怕了。
要是我推薦了一個城市,然後季懷安正好也去過那裏怎麼辦?
她還不得說 WOC,你們真是太般配了,連旅遊都去過同一個地兒。
簡直毛骨悚然。
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我淡定地撩了把頭髮,溫聲開口,緩緩道:
「旅遊勝地?我給大家推薦一下地球。
「地球地大物博、人口衆多、環境優美,在那裏你甚至能看到很多馬嘍聚集在一起,是個旅行定居的好去處。」
想了想,我又補充:
「……但是隻建議預算充足的去,存款不夠的就別衝了,在地球沒錢會過得很苦逼。」
主持人:「……」
這一 Part 輪到她沉默。

-3-
果然對付這種社交恐怖分子。
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
每天功德倒扣一千。
一看到別人黑臉我就更來勁了。
我平靜道:
「財產充裕的有錢人來地球通常會給它打五星好評,但在我這裏我只能給到它一顆星,沒打零星是因爲沒有那個選項。
「你要是沒錢這地球你就來吧,一來一個不吱聲兒。
「特別喜歡在地球早起的感覺,每天睜眼都先問自己是不是已經死啦……」
我本來還想接着輸出。
但一低頭。
看見我經紀人正坐在臺下拿臺本咬牙切齒地連連對我使眼色。
感覺我再說下去他就要碎了。
他的工資也是搖搖欲墜了。
我趕緊住了嘴。
主持人察覺我是個變態,隨時可能發瘋。
於是不再跟我對狙,轉而改從季懷安那邊尋找突破口。
「該下一位嘉賓抽卡啦,下一個……懷安來?」
我聞聲一個猛抬頭,往季懷安那邊看過去。
他握着話筒,淡淡應了聲「好」,然後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也往我這邊看了一眼。
移開目光前還對着我很輕地勾脣笑了笑。
我當時心裏就咯噔一聲。
就他這一笑,轉頭在我們公司喪心病狂的營銷文案裏就能被解讀成什麼「跟我有故事」、「眼睛裏的喜歡快要藏不住了」。
CP 超話裏粉絲至少漲仨。
趁着主持人催季懷安抽卡。
我趕緊拿手卡擋着臉和他錯開了視線。

-4-
工作人員把道具箱推到季懷安面前。
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接着就看見季懷安修長好看的手伸進道具箱裏。
抽了一張我最不想他抽到的卡出來。
【談談你的擇偶要求。】
我眼前一黑。
好好好,這破綜藝這麼玩兒是吧。
我這邊旅遊他那邊直接二倍速快進到找對象。
謝謝。
一直落下的心終於懸着了。
主持人今晚的任務總算有了着落,臉上的激動隱隱約約有些藏不住。
「好!那就懷安來跟我們聊聊吧,你想象中自己未來的另一半是什麼樣的?」
季懷安看了我一眼。
我低下了頭。
季懷安眼睫顫了顫,微微抿脣,似乎有些猶豫。
舉着話筒卻沒有開口。
主持人狀態很亢奮,立刻表示他要是不太好意思說也可以寫下來。
主持人:「擇偶要求肯定不止一個吧,咱們寫在紙上還可以分點列舉。」
我:「……」
分點列舉。
一個點夠她發揮一次。
全發揮完了明天公司就能開始買他們夢寐以求的通稿:
【震驚,季懷安的理想型是黎微。】

-5-
幸好我閱人無數,應對有素,打嘴炮從來不會失速。
季懷安接過工作人員遞過去的筆,長睫微垂,慢條斯理地在面板上寫下了他的第一條擇偶要求:
【性別女。】
主持人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僵了一下。
但我和季懷安的經紀公司大概給得真的太多了。
她光速整理好了表情。
張口就道:「喜歡……喜歡女生?那巧了不是,黎微正好就是女的,跟第一條完美契合!
「懷安和我們微微果然很般配呢。」
我連連擺手。
「誤會誤會。
「其實我不是女生。」
在場衆人:瞳孔地震.jpg。
季懷安饒有興味地抬眸,看着我挑了挑眉。
我輕咳一聲以掩飾尷尬,嚴肅地補充說明:「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我的真實性別其實是一個沃爾瑪購物袋。
「……也有可能是一根金條。
「反正我不是女的。
「哦哦當然,我也絕對不是一個男的。」
的確很扯犢子。
但是是敵人先開始離譜的。
主持人脣角難以剋制地抽搐,估計內心在想真是錢難掙屎難喫。
季懷安作爲全場唯一 i 人,今晚一次主動開口說話,撐着下巴笑看着我,輕聲道了句:「這性別還真是挺小衆的,」

-6-
擇偶標準第二條。
季懷安想了半天。
提筆在面板上寫下:【會徒手掰香蕉。】
主持人眼裏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徒手掰香蕉!這又巧了不是?這個微微肯定會掰!
「懷安和微微果然是天造地設天生一對啊。」
我揚了揚脣角,詭異一笑。
繼而淡然又平靜地柔聲道:「啊不不不,我不會掰香蕉。
「我屬脆脆鯊的,很容易死,我喝水怕嗆死,喫飯怕噎死,走路怕累死,香蕉這麼危險的東西我平時連碰都不敢碰。」
全場人:
「……」
大家今夜再一次被我的張口就來刷新認知。
看我的眼神像在看鬼。

-7-
第三條擇偶標準。
季懷安沒怎麼猶豫,往我這邊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而後只寫了兩個字:
【姓黎。】
我不自覺地抬起頭,目光落到季懷安那隻握筆寫字的漂亮修長的手上。
骨節分明,膚色白皙,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
筆鋒蜿蜒出墨色字跡,在白紙上凝成一個「黎」字。
黎微的黎。
心尖兒彷彿都顫動了一下。
連主持人都覺得有些意外。
他直白得有些意外。
「這指向性看起來很明顯了,」主持人往我這邊看過來,「黎倒是個很少見的姓氏,不過咱們微微不就姓黎嗎?」
我不敢再看季懷安。
趕在主持人說出下一句話之前慌亂擺了擺手:
「沒有沒有,黎微是藝名!其實我身份證上的名字不姓黎。」

-8-
不出所料。
綜藝開播的當天。
這段關於「擇偶標準」的訪談畫面就被截取出來上了熱搜。
相關詞條一個比一個缺德。
#季懷安喜歡會徒手掰香蕉的女生#
#黎微發瘋差點創亖全場#
#主持人是不是收了季懷安和黎微 CP 粉的錢#
#我的性別是一條沃爾瑪購物袋#
網友紛紛表示笑暈,並且擔憂我的精神狀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天呢黎微是什麼聊天鬼才,誰家好人旅遊勝地推薦去地球。】
【看得出來節目組真的很努力地想湊季懷安和黎微的 CP,是不是私下沒談妥啊?哈哈哈,黎微根本不接茬。】
【主持人在錄製期間拼命胡說八道的樣子像極了完成老闆離譜要求時的我,社畜狠狠共情了。】
【不是,等等。】
【沒人注意到季懷安寫的第三條擇偶標準嗎?他寫的姓黎。】
【我怎麼感覺意有所指啊。】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划着評論。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電話接通,對面傳來經紀人的聲音:「微微,你現在到公司來一趟。」
頓了頓,他又補充:「季懷安也在。」

-9-
到了公司,一進辦公室的門我就聽見有人在咆哮。
那聲音聽起來三分掙扎兩分絕望一分淒厲還有五分不得不對金錢低頭的無可奈何。
再走近些仔細一辨認。
我們不難發現。
這就是那天綜藝上那位主持人的聲音。
「夠了!你們不覺得荒謬嗎?
「要不要看看我在鏡頭前都說了什麼啊,我竟然爲了賺你們那兩個屁錢什麼降智的話都能往外倒。
「實在湊不上咱別硬湊行不行,這個 CP 你們就非炒不可?
「黎微根本就不願意,你們沒發現嗎?她爲了拒絕接我的話,都已經從男女之外分化出第三性別了!
「這麼喜歡拉郎的話,乾脆上大街上抓兩隻馬嘍過來配Ťṻ⁵合你們演出好啦。」
經紀人在一旁悄悄拉過我,低聲解釋道。
「這是那天的主持人,她剛剛看了熱搜上那段視頻,被自己毫無底線的表演尷尬到破防了。」
我點點頭:
「所以你們別讓我看那段視頻,因爲我那天比她表現得更像一個二逼,我看完也會破防。
「而且我瘋起來比她更能號。」
經紀人也點點頭,點完溫柔地衝我笑了笑緩聲道。
「你倆可真是莎士比亞沒有士,路易十六沒有頭。
「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帶你們。遇到你們是我八輩子修來的晦氣。」

-10-
等我和經紀人社會性失聰,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走進辦公室的時候。
那位主持人已經冷靜下來了。
室內近乎落針可聞,季懷安ţū́ⁱ穿着一身剪裁熨帖的正裝安靜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見到我進來,展顏很輕地對我笑了一下,脣珠豔紅,頰邊露出一個淺顯的梨渦。
我偏頭,匆忙避開他堪稱灼熱的目光。
不得不說,季懷安這張臉要是擱古代,高低得喜提一個禍國殃民的名號。
……
之前我和季懷安所屬經紀公司的創始人一直想把我和他湊一塊兒。
因爲我是易罵體質,喝瓶水都要被人說拿瓶子的姿勢不對,一言一行總要被別人說是綠茶。但好在每次挨完罵我總能收穫一波潑天的熱度。
而季懷安雖然年紀輕輕就拿下影帝,但這麼多年都行事低調,缺乏曝光度。
這次錄製這檔綜藝雖然是公司勸說我和季懷安不成,破罐破摔趕鴨子上架的決定。
但效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其中主持人當着鏡頭髮大瘋,恨不得按着我和季懷安的頭讓我們喜結連理的奇葩行爲更是戳中了一大批人勾史一樣的迷惑笑點。
【好假的 CP,好瘋的精神狀態。】
【救了命了,這位主持人是什麼天選打工人!雙方當事人幾乎零交流的情況下她能硬說他倆是天生一對,我都不敢想象她僱主給她打了多少錢。】
【你這輩子有沒有爲誰拼過命?主持人:有,爲了賺倆錢老命折半條。】
【夠了,社畜狠狠代了,老子心疼她。】
【她都努力成這狗樣了,季懷安和黎微能不能爲了她真的在一起一下?】
【附議!要不二位就配合貼貼一下吧,就當是可憐社畜了。】
於是話題就這樣從主持人又繞回了我和季懷安身上。
當天晚上,我和他的一個 CP 向剪輯視頻躥上 B 站站內視頻熱度榜榜首。
視頻標題:
【雖然 CP 是我們硬湊的,但他倆就是莫名其妙特別好嗑,果然 CP 感就是那樣一種很玄乎的東西。】
全程一小時二十七分三十六秒的一期綜藝節目,剪輯出來的我和季懷安的同框畫面只有不到九分鐘。
多出來哪怕一秒鐘都得依靠剪刀手太太出神入化的黑科技來造假。
但就在這九分鐘裏。
季懷安看向我的每一個眼神,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被剪輯視頻裏曖昧的氛圍曲解出不同的含義。
視頻評論區:
【Ok,fine.知道是假的但我還是垂直入坑了,就是愛販劍。】
【季懷安眼睛生得也太漂亮……簡直仙品,看別人的時候溫情,只有在看黎微的時候曖昧不清。】
【季懷安喜歡的人:女的、會徒手掰香蕉、姓黎。】
【不管他那天寫下的最後一條擇偶標準是真是假,這口糖我都先嗑了。】
【誰來把我扇醒,突然覺得季懷安喜歡黎微真的不像假的。】
……
總之討論度是一路走高。
我上次這麼火還是因爲我在野生動物園喂猴被狗仔拍到從而被罵上熱搜。
網友譴責我大白天的不在組裏認真拍戲反而來看猴,還耍大牌讓助理給我打傘。
季懷安上次這麼火還是因爲他憑藉飾演一部商業犯罪片的主角一舉拿下了影帝,一撥網友說他是天降紫微星,另一撥網友罵他是天降關係戶。
總之眼下這波靠發瘋莫名吸引到的 CP 粉帶來的流量。
對於我和季懷安這種半火爆半糊逼藝人來說。
可以說是非常難得。
公司自然準備及時出手把握住這波熱度。
上回是遊戲訪談類綜藝,這次他們乾脆給接了檔戀綜。
經紀人緩緩道:「小微,你就說說,這得是多麼明智的決定。大夥不是想嗑 CP 嗎?你直接上戀綜談戀愛給全國觀衆看,咱們的 CP 超話立刻從熱圈變成爆圈,別人在迎合觀衆的時候,我們已經給觀衆跪下了,這波我們在大氣層。」
「怎麼樣,」他期待地看向我,「上嗎?」
我道:「不去。」
人不會兩次跨進同一條河流。
同樣的人我不能丟兩次。
經紀人道:「你不爲自己想也得爲別人和公司的發展考慮啊,少數服從多數?」
我道:「少數服從多數……那別人也不會同意的。剛剛不是說戀綜的主持人還邀請了上次那位嗎?非說看中了她美妙又不穩定的精神狀態,」
我回想了一下她剛剛咆哮辦公室的場景,補充道:「人家能答應?」
那位主持人就坐在我對面。
聞言幽幽地回頭看向我。
「本來我是不想答應的,我當時一口就回絕了,我說那是另外的價錢。」
我:「……」
「可是誰知道他們竟然真的給了另外的價錢。我也很想堅守底線,但看了出場費就感覺自己的底線還能再往下降一降。」
我:「……」
我在心裏狠狠把她爲了金錢背棄組織的行爲翻來覆去譴責了一千八百遍。
然後把最後一絲希望放在了季懷安身上。
他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左側一小縷額髮垂散下來,擋住了一點點眼尾,顯得神情乖順而又安靜,白皙漂亮的手交叉着鬆鬆搭在膝頭。
我默默湊過去,抬眼看他:
「季懷安,你總不會想上那個戀綜吧?
「你會答應嗎?」
他頓了頓,神色有些怔然地慢慢抬起手。
有一瞬間,目光觸及他的手心,我恍惚覺得他那一刻好像是想輕輕摸摸我的頭。
但那隻手在半空停頓片刻。
最終只是又垂了下去。
「小黎,」季懷安笑了一下,露出臉側好看的梨渦,「我……答應了。」

-11-
走出公司大樓,才發現空中不知何時已飄起了細密的雨絲,冷空氣撲面而來。
我瑟縮了一下裹緊衣服,剛想打個電話詢問一下司機什麼時候能到。
餘光裏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正快步朝門外走過來。
我往旁邊讓了讓,那人卻在我旁邊停下了。
「季懷安?」
我淡淡抬眸,看清來人的樣子。
他穿了一身板正得體但對比現在寒冷的天氣或許顯得有些單薄的正裝,明明有一件大衣外套,但沒有穿上,只是搭在臂彎處。
我挪開眼睛,繼續習慣性打量四周有沒有可疑的鏡頭,一邊跟他寒暄:「巧了,今天收工挺早,你也等司機啊。」
「不巧。」季懷安微微偏頭,看着我輕且溫柔地笑了笑。
那笑容彷彿是他八百年晃不動的招牌。
「本來一會兒還有事的,我給推掉了,特意空了點時間過來找你。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啊?」我有些意外,「你找我……?」
「嗯,就是……怕你不高興了。」他說,「我剛纔給你發微信,你沒回。」
「是是是是嗎?」
我心裏一沉,心臟猛地跳了一下然後我就感覺它快要不跳了。
多大牌啊黎微,你現在都敢不回影帝微信了。
我慌忙拿出手機。
一看和季懷安對話框的位置,果然顯示有幾條未讀信息。
【線條小狗.gif。】
【抱歉。】
【沒先和你商量就接下那檔綜藝了。】
【待會兒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不好意思,」我鎖上屏幕,「我沒看手機,不是故意不回你的。」
「好,沒關係。」季懷安又輕輕笑了一下,臉邊露出的梨渦顯得他整個人很溫和。
這個笑不同於之前的禮貌疏離,反倒像是鬆了口氣。
「爲什麼要怕我生氣啊?」我更疑惑了,「你做了什麼嗎?」
「因爲聽到我也答應了要上戀綜的時候,你看起來不太高興。很抱歉,沒先問過你的意思。其實也不是非去不可,」他抿抿脣,又對我彎了彎眼睛,「我還可以再去商量商量。」
我一愣,跟他解釋,我覺得沒太大關係。
月入一千八拿命往裏搭的人多的是,我也沒矯情到錄個我不想上的綜藝就活不了了。
末了卻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季懷安好歹也是個號稱全內娛無代餐的年輕實力派。
要接什麼工作,決定權他和他的團隊手裏。
就算我不高興。
我算個什麼東西。
何必要跟我解釋?
我隨手撣了撣裙襬,抬眸望着季懷安勾了勾脣角。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你好像,很在意我的想法?」
「是。」
出乎意料的,他沒有否認,頭點得毫不猶豫:「我很在意你的想法。」
一直搭在他臂彎裏的大衣被他拿在展開輕輕抖了兩下,然後披到了我肩上,他神情溫柔而又認真,小心翼翼地沒讓自己的手指碰到我的肩膀。
我目光追隨着他匆忙移開的那隻生得過分漂亮的手。
季懷安輕聲道:「外面冷,你披上吧。」
我點點頭,道謝後轉開臉。
初秋二十來度的氣溫,身上這件衣服溫暖得發燙。

-12-
我最終還是看在那點破錢和季懷安那張帥臉以及我經紀人頭上每天不斷掉落的秀髮的份兒上,硬着頭皮答應了上那檔戀綜。
眼看着錄製時間就在眼巴前了。
我又大半夜被送上了熱搜。
這回是因爲季懷安上次在節目上說的那句「喜歡徒手掰香蕉的」。
有嗑學家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堅持不懈,非要扒出他這句話和我之間的聯繫。
還真讓他們給找着了。
我出道頭兩年,在貼吧有個小號,ID 就叫:【徒手掰香蕉的猴】
後來改過一次名,把這名兒簡化了一下,叫:【徒手掰香蕉】
當時有個選秀出道的女藝人,大火了沒幾天,就被造謠罵到退圈。
誰知道退圈以後那羣瘋狂的網民也沒放過她。
有人說她能出道是依靠某些不正當的身體交易,帖子裏她的黑料和被 P 出來的遺照滿天飛。
那些人罵她都快要罵嗨了。
造出來的謠都開始不顧邏輯了。
我那會兒那個年輕,那個氣盛,那個路見不平。
提着小號就上場和牽頭造謠的人開始對罵。
那二逼懟人懟得起勁,但此前還沒遇到有人撞上去和他正面撕逼,第一句話就問我:【那女的是你相好啊你替她出頭,你他媽的算什麼東西,你管老子?】
我差點失手碰翻了旁邊放着的可樂,幾乎把鍵盤敲出火星子:
【我算什麼東西?媽的,老子敢在景區徒手掰香蕉喂猴,你會什麼?你躺豬圈裏被豬踢了都不敢跟你的同類還手!】
當年貼吧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由此拉開序幕。
由於我和那人之間火藥味過於濃重。
吵着吵着已經由團體作戰變成了只有我和他對罵,帖子裏其他網友都退居二線擔任觀衆的角色。
我和他吵架的樓一夜之間被刷出好幾千層。
【小嘴抹了開塞露似的,你是真能叭叭。】
【天都快亮了你這孽畜怎麼還不灰飛煙滅?】
【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而有的人天生就是牛馬,比如你。】
【你骨骼挺清奇,聊齋第幾集?】
【腦子是個日用品,你能不能不要只把它當成裝飾品?】
【真是癩蛤蟆吻青蛙,你長得不花玩兒得花。】
【烏龜掉鹽缸裏給你這小王八閒完了!】
……
總之那樓蓋得那叫一高。
可以說是真正落實到位了「萬丈高樓平地起,輝煌只能靠自己」。
後來那一戰結束。
對面因爲造謠的事被那位退圈小花以侵犯名譽權爲由一紙傳票告上了法庭。
而我因爲戰鬥力強悍竟然吸引了衆多粉絲關注。
嚇得我趕緊跑路,換號衝浪。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嗑學家們扒人的本事進化得比挖墳還厲害。
這麼快就鎖定了【徒手掰香蕉】皮下其實就是我。
當晚#黎微掰香蕉#這個詞條衝上熱搜。
網友深夜炸鍋:
【確定那個賬號真是黎微的?臥槽我一直以爲她是溫柔掛,沒想到私下罵人這麼狠。】
【OK,CP 粉來了。讓我們再來複盤一下季懷安的理想型:女的、徒手掰香蕉、姓黎。】
【破案了!他的喜歡就是黎微!】
【而且他還知道黎微很早之前的賬號名字。】
【都散了吧,我 CP 已經結婚了,我說的,不接受反駁。】

-13-
在滔天的輿論以及我和季懷安 CP 超話越來越高的熱度裏。
我和他答應接下的那檔戀綜終於正式開拍。
錄製前兩個小時。
我在節目組臨時搭建的後臺遇上季懷安。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長風衣,手裏拿着臺本正在低頭過流程,一旁造型師跟在旁邊給他整理頭髮。
我不自覺目光微垂。
視線落到他捏着臺本邊緣的那隻手上。
那隻手的皮膚白裏透出些粉,骨節清ƭũ̂ₜ瘦修長又不失力度,手背上隱約可見突起的青筋。
……我有時候真的懷疑我是個隱藏的變態。
怎麼老愛盯着人家的手看。
剛想移開視線。
季懷安卻已經抬起了眼睛,朝我這邊看過來:「黎微?」
……
我們上的綜藝雖然的確沒有劇本,但大體流程都是提前定好的。
既然碰上了。
正好可以一起把流程再過一遍。
看到臺本上寫,最後一個遊戲環節,主持人會 cue 一下近期嘉賓身上討論度很高的事件時。
季懷安突然抬眸,斟酌一瞬,然後問我:「最近的熱搜,你看到了嗎?」
「啊?」
他解釋:「掰香蕉那個。」
「……哦,看到了。」
那不是廢話麼?我又不瞎。
季懷安放下手裏一直在轉的筆,黑眸裏倏地浸滿笑意:「那廣場上的評論你也看過嗎?」
「翻過一點兒。」
「嗯,」他低聲道,「很多人都說……我喜歡你。」
我嚇了一跳:「啊?不是,其實,網上的評論,你不用這麼當真,看看就好了,你知道,其實別人未必瞭解內情,所以你……」
但我結結巴巴地說到一半,被季懷安輕聲打斷了。
「他們說的沒錯。
「是真的。」
我:「……」
什麼玩意兒是真的?
他喜歡我是真的?
我沉默着消化了好半天,半晌小心翼翼開口試探道:
「你這是……
「在跟我表ƭŭ̀ⁱ白嗎?」
那我還真是猶豫了。
答應不合適,一看他那張臉拒絕又捨不得。
頓了數秒後,季懷安微微抬眸看着我,這回不光眼睛裏,他眉梢眼角也都春意盎然,脣邊牽出一個實打實的笑意,好傢伙那叫一個清風明月天地失色。
妥妥的顏狗捕捉器,我直接眼睛都看直。
他又道:
「這不是表白,你不必有心理負擔,也不必馬上就給我答覆。
「我只是覺得,我喜歡你這件事情,不該瞞着你。」
我攥緊手心,想要不問問他什麼時候開始的。
但語言系統好像在這一刻喪失了它應有的功能。
久到季懷安站起身笑了笑說那我先走了。
我還是沒有說出口半個字。
只是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它突然和我記憶裏的另一個影子重合。

-14-
其實我竟然會因爲季懷安而想起他。
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季懷安萬千光環加身,年紀輕輕就是影帝,走到哪裏都是人羣的焦點。
但那個人……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正被學校附近的一夥小混混圍在地上拳打腳踢。
那羣人嘴裏不乾不淨,邊打還邊一口一個「孤兒」、「沒人要的東西」叫着。
我練過十幾年散打還拿過全國冠軍。
當時路見不平走過去就是一腳直接踹翻了那個最囂張的黃毛混混。
幾個混混都被這飛來一腳搞蒙逼了一時愣在原地。
那人捂着臉罵罵咧咧地爬起來:「臥槽,誰他媽……」
「你媽!」
我把書包扔他臉上拉起地上的受害者就跑。
到了校門附近相對安全的地方。
我轉頭看了看身後一言不發任由我拉着的慘兮兮的少年,抬手想撥開他的頭髮看看傷到哪兒了。
他沉默着,猛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怎麼了?」
「別看。」
「我就是想看看你傷口在哪裏,你那兒都流血了。」
他偏過頭:「……死不了。」
我勒個豆反抗我?
呵男人你很有趣。
強制欲大爆發。
我當場就半強迫地把他帶到了醫院硬逼他包紮。
醫生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他剛纔爲什麼對我撩開他頭髮的動作這麼抗拒。
他額髮掩蓋下,眼周的一大片皮膚,幾乎全都佈滿了可怖的疤痕。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
「對不起……嚇到你了。」
「嗐,這有什麼可嚇人的。」爲了證明我對此真的毫不在意,我甚至還莫名其妙地提議,「那個,你跟我出去玩兒嗎?」
少年愕然地抬頭看我。
數秒後輕輕點了點頭。
……
我挑眉笑笑。
「姐帶你上網吧玩兒去。」
結果走到半路發現倆人都沒帶身份證。
根本難不倒我。
我帶着他七拐八拐地繞去了一家黑網吧。
前臺是個紅毛。
ẗṻₖ嘴裏本來吊兒郎當地叼着煙。
但一見到我就連煙也不叼了,站起身賠着笑點頭哈腰:
「呦,您來了?上回廣場那邊兒混戰,黎姐您的表現我可都看在眼裏,」
他豎了個拇指:「絕對是這個!
「沒帶身份證啊……好說好說,登記一下就行,馬上給你安排最好的機位。」
「……」
媽的失策。
還得登記一下。
我頓了頓,在姓名那一欄寫下:「支珠霞。」
紅毛臉上完美的舔狗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您,確定您,叫、叫這名兒?」
我眼眸微抬:「怎麼?
「名字爹媽起的,特立獨行了點兒,不行?」
紅毛趕緊搖頭:「沒問題沒問題。」
我滿意地點點頭,指節按到登記表上,然後把它緩緩地推到了那位少年面前。
「到你登記了。」
他似乎有些猶豫,遲遲沒有下筆。
我想了想。
從他手裏奪過筆,一筆一畫寫上:「秦天柱。」

-15-
那天以後我和少年就逐漸熟絡起來。
得知他是個孤兒,費了很大勁纔有了繼續上學的機會。
我的同情心差點溢出來,當場就說以後在學校有我罩着你。
那天臨別前我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想了想,小聲回答:「安安。」
「……哦。」
不願意說大名就不說吧。
咱也不是那刨根問底的人。
此後數月,我帶他喫飯幫他打小混混,他抽空會來找我給我講數學題。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總之後來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喜歡我。
很難說清我當時是什麼心情。
我第一反應是拒絕。
但看着那張臉又捨不得。
於是斟酌半晌,我最終選擇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藉口來搪塞他。
「不合適吧,我們都是祖國母親的孩子,真在一起了那算不算近親結婚?
「不是你不好,但我的確不太喜歡眼睛很黑的男生。
「其實我精神分裂,我有兩個人格,喜歡你的那個人格死了, 現在只剩一個不喜歡你的。」
他:「……」
最後一回見他是在畢業典禮。
相識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輕輕抱了我一下,然後微微偏頭, 在我耳邊說:「黎微, 前程似錦。以後再見。」
後來我也還時常想起他, 夢裏總出現當年的畫面。
少年坐在窗前的座位上, 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地給我講一道於他而言很簡單的數學題。握着筆的那隻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而又勻停。
以後再見。
其實這麼多年, 我們再也沒有見過。

-16-
從回憶裏抽身,我調整好情緒上臺。
第一期節目錄制。
節目組安排了一個破冰環節。
每位嘉賓展示一張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並和大家解釋這張照片的故事。
我全程都在期待季懷安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可輪到他的時候。
屏幕上出現的男孩,眼周分明有一大片疤痕。
和其他嘉賓承載了美好記憶的童年照片不同,季懷安的那張照片陳舊、灰白、沒有顏色。
童年的他麻木地盯着鏡頭,那雙黑色的眼睛裏冰涼一片, 任人如何努力也找不出半絲溫度。
他笑着說起這張照片時語氣平靜, 好像不過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我是個孤兒, 這張照片是離開福利院之前拍的。」他低頭勾了勾脣角。
「原本是張合照,我單獨把自己給裁下來了。
「在高中畢業以前, 它一直是我有的唯一一張照片。」
旁邊有女嘉賓震驚得倒吸一口氣, 小聲跟我說:
「還真挺意外的, 看季懷安的樣子,我一直以爲他是那種家境很好,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很難遇上什麼挫折的人。
「他竟然是孤兒啊……」
我倏然抬起眼。
正好和季懷安對上視線。
他輕輕對我笑了一下。
時至今日。
我終於後知後覺。
安安……
是季懷安啊。

-17-
A 城半隻腳跨進了冬天,行道樹的葉子打着旋兒落下來鋪滿半街。
季懷安穿着大衣慢慢走在我旁邊。
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誒, 你是忍者啊。
「我們在一個公司待了這麼久,你都沒告訴過我, 我們以前認識。」
我以爲永遠不會再見面的人。
原來一直就在身邊。
而我對此一無所知。
「對了……」ṱű̂ₛ我頓住腳步, 繞到他身前,踮起腳抬手撥開他額前的頭髮。
那些疤痕消失了。
我垂下手:「還真是認不出來了。」
他突然開口:「對不起。」
「嗯?」
「瞞了你這麼久。」
「小微,」他微微偏頭, 對我輕輕笑了笑,神情認真,被他身後凋零的落葉襯托得近乎虔誠,「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一直都是。
「畢業以後我沒再主動聯繫過你, 不是我要放棄你了。
「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想和你在一起的念頭。
「只是總覺得不夠, 配你總是還差一步。
「我希望能站得高一些, 變成更好的人, 再跟你說我喜歡你, 更希望如果你答應和我在一起,不是出於同情,不是出於你對我的曾經的憐憫。
「我想有一天,不必依靠那些過往,你也能喜歡上我。
「只喜歡我。」
寒風乍起,吹得人裸露在外的皮膚針扎似的疼。
季懷安動作小心地輕輕拉過我的手。
我反手握住他, 仰頭道:「那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好嗎?」
十七歲因爲難言的隱祕心事而錯過的感情。
但願二十七歲能有機會彌補。
「再跟我表白一次。」
葉子又開始晃動。
有一兩片脆弱的承受不住寒風,於是落下來。
季懷安輕聲道:「我喜歡你。」
「所以現在……」他俯下身,黑眸裏像盈滿了初春時節才終於緩緩化開的積雪,聲音低而喑啞, 「我可以親你嗎?」
我點了點頭。
下一刻。
一個冰涼而又柔軟的吻,緩緩落到了我脣畔。

-18-
我全部的存在是一首黑暗的詩。
複述你,至永不衰落的。
開花和生長的黎明。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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