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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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晌
丈夫晚上加班回來。
羽絨服帽子裏塞了條蕾絲內褲。
他不知道,我也沒說。
第二天,他照常穿着那件羽絨服去上班。
唯一區別是。
我偷偷把內褲的蕾絲花邊往帽子外拽了拽。
玩這麼花。
怎麼也得讓大家都開開眼。
-1-
徐舟野加班回來,已經是凌晨一點。
客廳燈的開關被他按下時,發出一聲脆響。
我迷迷糊糊走出來,正巧看到他脫下羽絨服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
「吵醒你了?」
晚上六點,徐舟野打電話跟我報備過,說要加班,可能會很晚回來。
我搖了搖頭,推着他去衛生間洗漱。
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屬於徐舟野的,摻了一絲香甜的味道。
我皺了皺眉,倚在洗手檯上看他。
「晚上自己加班的?」
「不算吧,其他人十二點走的,我多加了一會兒。」
「怎麼了?」
徐舟野回答得坦蕩,讓我看不出破綻。
我乾笑了一聲,退出衛生間。
走到玄關把他脫得東倒西歪的皮鞋放好,又轉去沙發拿他的羽絨服。
抻開衣服,拉開帽子,準備掛到門口的衣架上。
一條格格不入的蕾絲內褲卻被皺皺巴巴地塞在帽子裏面。
心臟猛地一沉。
幾乎是瞬間,我縮回手。
羽絨服落到地上。
明明沒什麼聲音,卻像是被引爆的炸彈一樣,轟得我大腦一片空白,心臟狂亂地跳。
「老婆,一會兒幫我拿下浴巾。」
徐舟野從衛生間探出頭,喊我。
我愕然回頭。
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發出一聲:「好,一會兒。」
-2-
徐舟野洗澡時。
我一直站在沙發旁邊發呆。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着一樣,讓我有些呼吸不上來。
眼淚也不受控制地在眼眶裏打着轉。
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這種事情爲什麼會發生會出現。
尤其是在我和徐舟野之間。
熬過畢業分手季,扛過異地戀,好不容易結婚五年到現在。
我掃了一眼晚上睡覺前特意放在茶几上的醫院報告單。
沉默地撕碎,扔進垃圾桶。
又把地上的羽絨服撿起來,放回到沙發上。
內褲我沒有拿出來。
之前塞進去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
徐舟野不知道,我也沒說。
可能唯一區別的就是,我偷偷把內褲的蕾絲花邊往帽子外拽了拽。
只扯出了一點點。
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但只要稍微留意就能察覺。
所以第二天一早。
徐舟野像平常一樣,隨手拿起羽絨服,穿在身上。
臨走時,他還不忘主動和我說:「晚上如果加班,我提前和你報備。」
我撐着笑。
看着他走進電梯,按下關門按鍵。
電梯廳的窗戶敞開着。
灌進來的風有些冷,像刀子一樣颳得我的臉生疼。
-3-
徐舟野難得沒有加班。
早早地,他就出現在我公司樓下,接我下班。
可能男人心虛起來都是這樣。
一改往常的很忙很忙,張嘴就是,「特意空下來,想好好陪陪你。」
我壓下心底翻騰的噁心,扯着脣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
我有些失神地盯着窗外。
徐舟野突然問我,「今天有人跟你說什麼了嗎?」
我收回視線,裝作開玩笑的樣子問他,「做虧心事了,這麼心虛?」
我沒打算和徐舟野攤牌。
可車子減速減得明顯。
徐舟野淡定的表情裏出現了那麼一絲絲不自然。
「瞎說!」
「誰心虛我都不心虛!」
人說謊的時候,聲音會故意很大。
就像徐舟野現在這樣。
上午剛到公司。
同事就拉着我看網上的抽象貼。
【男同事的帽子裏塞了條蕾絲內褲。】
【他說是他老婆的。】
【全公司都信了。】
同事點評。
「年輕人,玩得真花。」
我跟着同事一起笑,笑大數據,笑我自己。
「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玩法,別都賴在年輕上。」
就好像每一次男的犯錯,總有一羣人跳出來說。
「他還小,還沒玩夠,收心了就好了。」
「男的本來就晚熟。」
-4-
可能是年紀大了。
難過的情緒大概只持續了三天。
除了第一天,徐舟野來接我。
他依舊和往常一樣,給我打電話,報備加班。
然後很晚回家,帶着一身的香甜。
而我也不用再猶豫,猶豫他是初犯還是慣犯。
我找了藉口。
「這幾天睡得不好。」
「你回來晚就直接睡次臥。」
其實也不算藉口。
剛懷孕。
噁心得難受。
老一輩人總說,有些孩子來報恩,有些孩子來報仇。
我不知道Ṫû³這個孩子是來報恩的還是來報仇的,只知道來的不是時候。
那天晚上我特意放在茶几上的孕檢單,被我撕碎扔進了垃圾桶。
徐舟野不知道。
應該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聽到我說,徐舟野只是愣了一瞬,沒多想地點了點頭。
他對我的信任,和我對他的一樣。
可是他忘了。
我們曾經達成一致過。
天塌下來了也不會分牀睡,分牀分人分心。
可如果早就分了心。
湊合着在一張牀上又有什麼用。
而那些我從來不在意的細節,好像早就在提醒我。
每次在家裏接電話時,下意識地躲避我。
從臥室躲到書房,從客廳躲到陽臺。
刻意又不刻意。
說得通又說不通。
我自嘲着把雙手搭在平坦到根本看不出懷孕的小腹上。
真可笑。
明明我們都期待了很久。
-5-
徐舟野開始習慣分牀睡。
難得沒有加班,也會早早地洗完澡,鑽進次臥。
他認真地找了理由:「最近太累,怕打呼嚕吵到你。」
我動了動脣,沒什麼情緒。
只是每次路過次臥時,都能聽到他打電話時刻意壓低的聲音。
愉悅、放鬆。
或許還夾雜了一些因爲偷情而產生的刺激。
誰知道呢。
我變得不太在意。
甚至這些天,就連眼淚都沒怎麼落下幾滴。
和徐舟野在一起的十年,像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
過程的艱辛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到這一步。
也只是覺得,婚姻,好像也就那麼回事。
週六。
徐舟野繼續加班。
我去了醫院。
沒有經過什麼深思熟慮。
是在發現徐舟野出軌以後就做出的決定。
徐舟野大概也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醫院。
所以在醫院走廊的轉角處撞個正着時,徐舟野攙扶着小姑娘的手倏地鬆了。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可下意識的肢體動作是,把小姑娘藏在身後。
小姑娘反應過來,不甘示弱地微仰起頭,一隻手挽上他的胳膊,「徐總,怎麼啦?」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徐舟野的行車軌跡從來沒有問題。
情人就養在公司。
-6-
四目相對。
僵持了幾十秒鐘。
徐舟野終於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ṱũ̂³來。
「老婆,你怎麼來醫院了?」
「是哪裏不舒服嗎?」
敷țū́ₔ衍的關心顯得很多餘很多餘。
說不出什麼情緒。
親眼看到還是有些扎眼,但算得上鎮定。
所以扯出了一抹還算好看的笑,平靜地和徐舟野打招呼。
「真巧啊,你怎麼在這兒?」
說着,視線有意無意地在徐舟野和小姑娘的身上來回逡巡着,最終落在小姑娘身上。
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年輕,貌美。
年輕,冒昧。
徐舟野的回應有些磕磕絆絆。
「她……她有點不舒服,我陪她來看看。你呢,怎麼一個人在醫院?」
我想我還是應該裝出一點驚訝和生氣。
所以指了指小姑娘。
「所以,她是誰?」
抬手時。
我才發現自己的指尖,有些輕微地顫抖。
和徐舟野的聲音一樣。
「公司新來的實習生。」
「天天跟我加班,加得大姨媽紊亂了。」
看。
徐舟野找到了一個看似正當的理由。
可哪個實習生會和男領導說自己的大姨媽紊亂呢?
我後退了一步,壓下心底的惡意,雲淡風輕地附和徐舟野。
「那確實是你的不對。」
-7-
和徐舟野在一起這麼多年。
我們其實很少吵架,連生氣都很少。
所以他沒發現我強撐的情緒,撓了撓頭,附和着笑。
「是啊,是啊。」
「那我先帶她去看病,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沒來得及說話。
小姑娘已經搖起頭,眼裏噙着淚。
「嫂子,都怪我。」
「我從來沒有自己來醫院看過病,才讓徐總來陪我的。」
「我自己可以的。」
「徐總,你先陪嫂子吧。」
話這麼說。
扯在徐舟野衣襬上的手卻松也不松。
徐舟野臉色一沉。
他責備不滿的目光掃到我臉上,又挪開。
是啊。
我明明一點兒多餘的情緒都沒有,他怎麼能怪我呢。
「沒關係。」
「我不用陪,小毛病而已。」
「你們先去看病吧,待會兒別過號了。」
我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婦科門口排隊叫號的電子屏。
聽到我鬆口,徐舟野挺直的脊背鬆了下來。
「好。」
「那你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
徐舟野叮囑我。
這一次的叮囑,是實心實意的。
在一起這麼多年,我能分辨得出。
可能是因爲我沒有跟他「無理取鬧」吧。
我彎脣,含笑點頭。
繞開他們,徑直往手術室的方向走。
徐舟野根本沒有發現。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主動聯繫過他了。
電話、微信。
就連在家,都很少交流。
-8-
做完手術出來,天都快黑了。
徐舟野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術後觀察時,我看到了,但不想接。
我到家時,徐舟野難得也在。
更難得穿着圍裙,在廚房裏忙前忙後。
「怎麼這麼晚回來?」
「給你打電話你都沒接,擔心死我了。」
嘴上說說罷了。
真的擔心我,就會像從前一樣,給我身邊的朋友打上一圈電話。
一直到找到我。
醫生說要好好養着,更要保持好心情。
我抿脣,敷衍了幾句。
徐舟野也沒有認真在聽。
他着急忙慌地把飯菜端上桌,拉開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做了你最愛喫的水煮肉片和毛血旺。」
「快嚐嚐。」
我沒嘗。
筷子碰都沒碰一下。
不是因爲醫生不讓喫。
而是因爲我不喜歡喫辣,從來都不喜歡。
以前喫,只是因爲徐舟野喜歡喫。
「要不要先喝碗湯?」
「我下午特地去菜市場買的新鮮排骨。」
徐舟野殷勤得讓我有些想笑。
記憶中上一次他穿着圍裙做飯煲湯,已經是我們結婚之前了。
在我們談到彩禮之後。
他殷勤地做了一桌子菜。
話裏話外暗示我,彩禮能不能少一點兒。
那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五年。
五年。
他清楚地拿捏了我的情緒。
知道我不會在意,也知道我會說服家裏。
-9-
男人有錢就會變壞。
這句話的含金量,第一次在我這裏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天是我第二次遇見那個小姑娘。
大概半個月後。
在徐舟野大學室友的婚禮上。
同樣是結束愛情長跑。
比起從前我和徐舟野爲了省錢草草了事,這場婚禮辦得要多用心就有多用心。
來的同學、朋友很多。
我被拖走聊天的功夫,徐舟野消失在了我的視野。
我不是一定要找他。
我只是好奇爲什麼小姑娘也在。
「你說她啊。」
「老王的表妹啊,徐舟野沒和你說啊。」
「聽說還是你家徐舟野安排她進的公司呢。」
同學有些詫異。
我一怔,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蜷了蜷。
老王,婚禮的主角。
難怪。
難怪小姑娘會在。
我沒再說話,心裏卻盤旋着一道又一道的疑問。
直到我去衛生間時,親眼撞到徐舟野和老王抽着煙在說悄悄話。
婚禮還沒開始。
伴郎都在門口迎賓。
「今天江暖也在。」
「你小心一點兒,別被林聽發現。」
哦。
林聽是我。
徐舟野輕笑了一聲。
「林聽單純得要死,不會知道的。」
「上次我陪江暖去醫院,她看到了都沒說什麼。」
「對了,你呢。」
「我聽江暖說,你把她朋友弄到你們公司了?」
後來的婚禮很絢爛。
都是假的。
-10-
婚禮結束。
徐舟野喝了一點兒酒。
他酒量不好,靠在酒店門口的沙發上睡着。
我扶不動徐舟野,也不想扶。
江暖主動湊過來,素白乾淨的臉上掛着很明媚的笑。
笑得我一瞬間晃了眼。
我和徐舟野戀愛,是他追的我。
確認關係以後,我才知道他追我,只是退而求其次。
只是後來他對我太好,好到我忘了。
而江暖。
和他從前喜歡的女生,很像。
張揚得像。
「嫂子,剛纔喫飯就想和你打招呼來着,後來忙忘了。」
「徐總喝多了是不是,我幫你扶着吧。」
「之前每次應酬結束也都是我負責送徐總的。」
我鬆開手。
任憑她挽上徐舟野的胳膊。
車停在停車場。
車牌號她知道,我還是告訴她了一遍。
「好啊,那麻煩你幫我把他送到車上。」
「我去趟洗手間。」
我諮詢過律師。
我手裏幾乎沒有可以證明徐舟野出軌的證據。
既然沒有,就創造。
車上的行車記錄儀,我連到了自己的手機。
江暖扶着徐舟野坐到副駕後,主動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徐舟野的頭髮,「徐總,別裝了,你醉沒醉我還不知道嗎。」
徐舟野睜眼,扣住江暖的下巴。
停車場明明車來車往。
他們倒是吻上了。
網上說。
追求一次刺激就會一直追求刺激。
網上說的沒錯。
-11-
律師建議。
離婚前最好搞清楚夫妻的共同財產。
像我和徐舟野這樣,結婚了五年的,很容易分不清。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慶幸。
我提出要做理財規劃時,徐舟野只是驚訝地「哇」了一聲。
他幫我把家裏所有的資產證明,包括房子、車子、存款、股票和基金,統統整理了一遍。
「怎麼突然想起研究這些?」
「當初說把家裏財政大權交給你,你還嫌麻煩呢。」
徐舟野對我從不設防。
直到這一刻,我依然相信。
除了他和江暖的事。
我抿脣,失笑了一聲。
笑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在這一刻依舊像是沒有出現過裂痕一樣。
我隨意扒拉着徐舟野的網銀。
轉賬記錄看上去還算乾淨。
大部分的轉賬記錄都是他跟我。
他的工資轉給我。
嚴格來說,是轉給用我名字開的賬戶裏。
和徐舟野結婚後,家裏的錢基本都是他來處理。
我搞不懂理財,也擔心被騙。
「歲數大了。」
「看到錢纔有安全感。」
我撐着下巴,漫不經心地看着站在書桌旁幫我做表格的徐舟野。
他皺了皺眉。
也只是皺了皺眉。
「好了,老公給足你安全感,都在這兒了。」
「看不明白的話喊我,我去回個電話。」
-12-
徐舟野挺厲害的Ţų₍。
要顧着我,還要顧着另外一個。
他的電話放在書桌上,響個沒完。
我看了一眼。
是江暖。
但沒多問。
直到他撥通電話離開書房,我才輕嘆了口氣。
嘆他愛我卻也能背叛我,嘆我愛他卻也不得不放下。
其實,我很少會看徐舟野的手機。
手機密碼是我的生日,這麼多年一直都沒變過。
我總說,男人不想讓你知道,查手機也沒用。
可那天參加完婚禮之後。
趁他洗澡時,我看了,控制不住地想看。
哪怕知道什麼都不會查到。
就比如,他和江暖的對話。
沒有任何問題。
幾乎全是工作上的交流。
江暖反饋工作進度,發工作總結。
徐舟野回覆收到和 OK。
想想也是。
不刪,膽子太大。刪完了,又太假。
徐舟野聰明到連出軌的分寸都拿捏得剛剛好。
我點開了江暖的朋友圈。
背景圖是一張很甜蜜的背影合照,簽名是「我愛他轟轟烈烈最瘋狂」。
合照裏徐舟野特意抓了頭髮。
背影倒是很青春,男大。
如果那件外套不是我找人特意ṱŭ³去定製的話,我想我大概也是認不出的。
我把錄音和證明都保存好,發到律師的郵箱時。
徐舟野和江暖也剛好結束通話。
-13-
徐舟野公司的年會,我向來不參加。
所以當他和往年一樣詢問我時,大概以爲我依舊不會去。
以至於我說「好啊」兩個字時,他震驚得嘴巴張大。
兩個人坐在餐桌的兩邊,面對面。
卻像是隔着一道天塹。
他的心裏裝着事,我也是。
「這次怎麼突然想參加啊。」
徐舟野把牛奶推到我面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接過,抿了一口。
「上次參加老王婚禮時我才知道。」
「我們好幾個大學同學都跳槽到了你們公司。」
「以前不是覺得不熟會尷尬嘛,現在沒這個困擾了。」
我覺得我找的理由很充分。
和當初徐舟野和我說江暖大姨媽紊亂時一樣。
而且剛巧,那幾個同學都沒出現在那次婚禮,敘舊的理由更充分了。
徐舟野乾笑了一聲,很快掩藏起自己的情緒,甚至主動提出帶我去商場買參加年會的戰袍。
只是我和徐舟野誰也沒想到,會在商場裏偶遇到他的同事。
「嫂子,你可真行啊。」
「上次在公司看到你那條蕾絲內褲,可把我們逗壞了。」
「你都不知道,那天徐總臉都白了,在公司解釋了好久呢!」
徐舟野的同事笑得前仰後合。
徐舟野臉上的笑容卻是一秒消失。
他的眼神中滿是慌亂,甚至下意識地看向我,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想,那天徐舟野的臉有多白。
今天應該也一樣。
-14-
徐舟野給我挑了很多衣服。
他心虛到只能用刷卡的方式讓我忘記剛剛的插曲。
而我也剛好不想現在就攤牌。
乾脆裝作完全忘了的樣子。
只是在他想要吻我的時候,會找個藉口躲掉。
和徐舟野談戀愛時,他總是這樣。
以爲情侶間的互動親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像「牀頭打架牀尾和」那句話一樣,以爲可以解決所有夫妻之間的矛盾。
那時候,我總覺得吵吵鬧鬧都是小事。
不是原則性問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現在。
我沒辦法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愛他,愛從前只愛我的他。
也清楚地知道他愛我,卻不妨礙他背叛我。
晚上喫飯時,徐舟野還是沒忍住。
他主動和我解釋。
準確來說,是先發制人。
「老婆,我覺得你不愛我了。」
他一邊說,一邊給我剝蝦。
我一怔,筷子上夾着的紅燒肉落回到了碗裏。
心臟跟着疼了一下。
我抬眼,笑着問他。
「你怎麼知道?」
我的笑大概是嚇到了徐舟野。
他慌得從座椅上站起來,單膝跪在我面前。
「今天下午逛街時我同事說的話,你沒放在心上。」
「你都不懷疑我,也不問我。」
「你不在意我了。」
餐廳裏很多人,紛紛側目。
像那年,徐舟野向我求婚一樣。
-15-
徐舟野給我的解釋是,他給我買了幾套內衣。
蕾絲花邊的,增加點兒夫妻之間的情趣。
結果可能是拆快遞時沒注意。
具體的細節,我沒聽。
假的。
聽不進去。
只能應付着說:「不問你是因爲百分之百相信你,你又不會背叛我。」
讓徐舟野放心。
或者說是放鬆警惕。
那天晚上。
徐舟野毫不意外地把一套蕾絲內衣拿到了我面前。
他想要這樣的結果。
我也順了他的意。
笑罵了他一句,把他從主臥轟了出去。
「大姨媽來了,不穿。」
「回你的次臥去。」
是的。
從分房開始,徐舟野再沒提過回主臥睡。
他有他的夜夜暢談,我有我的計劃打算。
徐舟野聳聳肩,一副看穿了我的樣子。
「我就說吧,你肯定不會穿。」
「所以當時我買回來拆開就後悔了。」
徐舟野的謊能圓到這一步,也算是花了心思。
主臥的門被他從門外輕輕關上。
我嘴角掛着的笑也終於垮了下去。
談不上難過。
卻還是想到剛結婚那段時間,我的生理期,徐舟野記得比我自己還清楚。
可現在,明明日子差了這麼多天。
他連問都沒問。
一晃五年。
想想竟然覺得有些恍然。
-16-
後來總有人問我。
是不是算準了年會上,徐舟野會和江暖發生點什麼。
我失笑否認。
碰碰運氣而已。
和徐舟野十年,我想過好聚好散。
兩個人坐到一起,把話說開。
可我擔心。
擔心以後的日子,自己會恨,會悔。
恨愛了這麼多年,卻背叛承諾的徐舟野。
悔因爲愛了這麼多年,所以選擇好聚好散,放過徐舟野的自己。
所以想試試。
按照律師的建議,儘可能地收集徐舟野出軌的證據。
無論協議還是訴訟,撕破臉了,後半輩子或許就不會再想起。
或許就是命吧。
我從沒想過鬧得人盡皆知,但到底是人盡皆知。
徐舟野公司的年會是在一艘豪華遊輪上舉行的。
三天兩夜。
舞池、派對、香檳。
徐舟野幾乎全程都陪在我身邊。
我幾次勸徐舟野去加入同事的喝酒聊天,他卻全程陪在我身邊。
然後和人羣中的江暖,一次又一次眼神曖昧地交匯。
直到江暖捧着酒杯過來。
「嫂子,好久不見。」
「我來敬徐總酒。」
徐舟野笑着碰了下她的杯子,我跟着抿了口橙汁。
之後,江暖乾脆坐在了我們身邊。
直到徐舟野被幾個同事一起拖走,她才慢悠悠開口。
「嫂子,你想離婚嗎?」
-17-
說實話,我有些震驚。
江暖說她看到我從律師事務所出來。
那家事務所,專門打離婚官司。
我笑了笑,「去看一個朋友,剛好跳槽到那家律所。」
我也不算說錯。
我找的律師確實剛剛跳槽過去。
朋友推薦的。
朋友的朋友,多少也算半個朋友。
江暖微微一頓。
好半天才抿下一口酒,「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嫂子要和徐總離婚呢。」
她一邊說,一邊拍着胸口。
總歸有些失望。
「等我想離婚了通知你。」
和江暖。
我沒什麼心情聊下去,所以起身找了個藉口。
「不好意思,我有些暈。」
「要是你看到徐舟野,麻煩幫我說一聲,我先回房間了。」
江暖應好。
只是我回了房間,江暖也跟着回了房間。
和徐舟野一起。
徐暖的房間是標間,和另外一個女生同住。
就在我和徐舟野房間的斜對面。
我出來透氣時,那個女生正呆愣在房間門口,面色尷尬。
直到我走近。
聽到徐舟野和江暖曖昧的聲音。
「怎…怎麼辦…」
「嫂子…可能是誤會…」
女生急得快要哭出來。
她和江暖一樣,剛剛出來實習。
我從她手裏接過來了房卡,又讓她喊了遊輪的服務員過來。
門反鎖,房卡刷不開。
-18-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八卦。
只是八卦送上門來的時候,很難忍住不看。
所以門打開時。
聞風過來看熱鬧的人已經圍了一圈。
我站在最外圍。
看着每個人手裏正高舉着錄像的手機,根本不愁證據的問題。
房間裏。
江暖和徐舟野正不着寸縷地貼合在一起。
徐舟野滿臉驚慌。
江暖直接鑽進了被子裏。
Ŧůₕ那個女生尖叫着拖出自己的行李,就好像行李在房間裏多待上一秒都會染上髒東西。
議論聲很多。
鄙夷、震驚,到竊竊私語。
我推開人羣,走進去。
然後對上早已煞白的徐舟野的臉。
「徐舟野,你瘋了。」
沒有撕心裂肺,沒有大哭大鬧。
更沒有從前在網上看到的扯頭髮、拍打和咒罵。
我連演戲都不想演。
話繞在嘴邊好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
或許是我的反應太平靜。
徐舟野瞬間變了臉。
他突然扯出江暖,大罵了幾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趁我喝多了故意把我帶到你房間的!」
「江暖,你快和我老婆解釋,你是故意的!」
不只江暖難以置信。
我也是。
我甚至想起當初和徐舟野無聊時的閒話。
我問他,「你說爲什麼被捉姦以後,男的都會把責任怪到女的頭上啊。」
徐舟野說,「敢做不敢當,算什麼男人。」
是啊。
算什麼男人。
-19-
遊輪靠岸。
我打車回了家。
徐舟野和江暖撕扯不清楚,我也懶得管。
家裏的密碼我進門時改了。
徐舟野的指紋也刪了。
那張徐舟野總是往裏面打錢的銀行卡,密碼我也改了。
這些事情做完,只需要五分鐘。
我從來沒想過。
我和徐舟野的結束,原來只需要這簡單的五分鐘。
半個小時後,徐舟野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試了好多次密碼,才反應過來。
他喊我老婆,喊我的名字。
一遍一遍,叫人聽得煩。
業主羣有人在罵。
我發了個紅包,解釋了一句:「實在抱歉,家裏男人出軌,被我關在了門外。」
截圖發給了徐舟野。
聲音停了。
羣裏的女業主都在給我點贊。
那一晚,是我發現徐舟野出軌後,睡得最安穩的一晚。
第二天。
我照舊上班。
聽說徐舟野也是。
剛到公司,同事又拉着我看那個抽象帖。
「你敢信,更新了。」
「根本不是他老婆的,是他出軌的女同事。」
我點開了發帖人的頭像。
最新的一條是:【男女主正常上班,我選擇離職。】
配圖是那天匆匆忙忙被拖出來的紫色行李箱。
我抿了抿脣。
眼眶突然有些熱。
心疼那天的小姑娘。
大概這段時間都不想和其他人一起住標間。
-20-
離婚沒有走訴訟。
徐舟野接受了協議離婚。
我們約在了律所的會議室。
協商離婚協議上的內容時,徐舟野的手一遍遍摩挲着我們的結婚證。
「老婆,不離婚可以嗎?」
「我保證就這一次,我給你寫保證書行不行?」
他的聲音有些啞。
下巴上的鬍渣也冒出來了一茬。
他扯過身邊空白的協議,提筆就寫。
寫的什麼我不知道。
他的手很抖,字寫得又醜。
我看不下去。
律師看了我一眼,開口提醒:「徐先生,關於財產分割方面,您看您還有其他意見嗎?」
徐舟野的手一頓。
他的脊背像是被強壓下去的一樣。
從進來會議室,就沒有挺直過。
「沒有意見。」
「我老婆說什麼是什麼。」
即便到這一刻。
徐舟野的深情都僞裝得很好。
我卻聽得想笑。
「那你淨身出戶可以嗎?」
我問徐舟野。
果然也和我想的一樣,他只是愣了一瞬就點頭。
「可以, 你是我老婆, 我聽你的。」
我看了一眼律師, 律師也看了一眼我。
我曾和她聊過。
以我對徐舟野的瞭解。
我們協議離婚, 很難協議出一個結果。
因爲哪怕我提出讓他淨身出戶,他也會接受。
因爲他以爲我會回頭。
徐舟野就是這樣。
以爲深情承諾, 就可以換來他想要的結果。
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價的結果。
-21-
財產是按照四六分的。
我六。
徐舟野四。
直到真的預約上離婚登記時,徐舟野好像才終於相信我要離婚這件事是真的。
他靠坐在家裏的沙發上。
整個人潦草又醜陋。
他的身上還是套着那天晚上穿回家的羽絨服。
「老婆。」
「你只是生氣在嚇唬我, 是不是?」」
他無措的樣子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子。
我搖頭。
「我是認真的。」
徐舟野能進家門, 多虧了民警。
他報警。
說我不讓他進家門。
民警調解, 讓我們好商好量,就算離婚, 也要真的離了纔行。
只要沒離,房子也有徐舟野的份兒。
我拖着行李箱離開時,徐舟野攔住了我。
「你現在都不願意和我呆在一起了嗎?」
「老婆, 我真的錯了。」
第一次。
我用了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不願意, 也不想。」
「還有啊。」
「你羽絨服帽子裏的蕾絲內褲, 那天晚上我就看到了。」
「徐舟野,別鬧得難堪了。」
真的挺難堪的。
但也不後悔。
非要說起後悔。
可能就是當初的結婚真的很草率。
草率到離婚才發現。
離婚挺難的,真的挺難的。
登記預約需要等半個月,半個月之後還有一個月。
-22-
到民政局正ƭṻₜ式離婚那天, 徐舟野磨磨蹭蹭的。
他掙扎了一個半月,也纏了我一個半月。
每天早晨的鮮花、早餐,每天下午的奶茶、蛋糕, 和每天晚上定時來我們公司樓下打的下班卡。
同事總揶揄我。
「林聽姐, 馭夫有道啊。」
我想起之前的那個帖子, 笑得真心。
「那個帖子。」
「男主是給你送下午茶的男人。」
以至於後來的奶茶和蛋糕, 沒人喝也沒人喫了。
被同事轉手送給了其他部門。
「老婆, 一定要離嗎?」
離婚前會有工作人員調解。
徐舟野當着工作人員的面, 又一次問我。
他熱切地看着我。
工作人員也是。
我從包裏拿出來了一沓紙和照片。
行車記錄儀的視頻我截了幾張, 口水拉絲的。
徐舟野在看, 工作人員也在看。
直到翻到最後。
那張流產手術單出現時。
徐舟野的手顫抖得厲害,照片紙張落了滿地。
工作人員尷尬地彎腰去撿。
「什麼時候的事?」
「你從來沒和我說過你懷孕了。」
我也不打算說。
我從來沒想過用這個沒出世的孩子作爲任何籌碼。
哪怕是推動離婚的籌碼。
可憑什麼呢?
憑什麼這樣的痛苦只有我自己挨着。
我突然就想告訴他了。
「那天晚上你把羽絨服扔在沙發上,卻沒有注意到沙發旁邊的茶几上就有一張孕檢報告。」
「可是以前, 再小的一張便籤紙, 你都會發現。」
「至於流產手術, 那天你也在醫院。」
「你忘了嗎。」
-23-
離婚以後。
發生了很多事。
比如徐舟野被開除,被追究刑事責任。
比如江暖被開除, 被追回財物。
比如徐舟野的朋友老王和他老婆的婚姻, 也走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這些也都是同學聚會時, 和徐舟野在一家公司的同學和我說的。
「拿公家的錢泡人家女孩子, 真敢啊。」
「幸虧你們離婚離得早,財產劃分得也清楚。」
怪不得。
當初我和律師在梳理財產時發現,徐舟野從來沒有給江暖轉過一筆錢。
「都是走的公賬。」
「他好歹是個總,獎金多做一些給江暖, 不比他花錢來得方便。」
「花多ŧůₗ了說不定你還要問。」
「而且我們公司合作的不少供應商,每年給的好處也不少呢。」
徐舟野被控貪污罪。
案子折騰來折騰去,聽說判了幾年。
至於江暖。
大部分錢都被公司追回了,或許行業也進行了封殺。
不過她大概也不在意。
我突然想起那次在遊輪的年會上, 她非要拉着我聊她的戀愛觀。
「嫂子,你當初爲什麼會答應和徐總結婚啊?」
「只是因爲單純的愛嗎?」
「我就不一樣了。」
「我覺得各取所需的關係就挺好。」
「他圖我年輕漂亮,我圖他有權有錢。」
後來我很認真地思考過江暖問我的那個問題。
我爲什麼會和徐舟野結婚?
當然是爲了幸福啊。
結婚是爲了幸福。
離婚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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