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發小的第六年,他喜歡上了我的室友。
我給他當僚機,聽他傾訴相思之情。
換來他一句「棲雀,你可千萬不要喜歡我啊。」
聚會上他當衆表白。
室友的眼似笑非笑地掠過我:
「我不和跟其他女生糾纏不清的人談。」
四周的目光如針般向我刺來。
沈聽瀾着急辯解:「我和棲雀只是……」
我抬起手,笑着展示情侶對戒。
「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1-
林霧見晚上和別人一起去泡吧了。
我刷着手機裏她三分鐘前新發的熱乎朋友圈。
曖昧迷離的燈光下,她被夾在一堆年輕貌美的男男女女中間。
仍舊好看得很突出。
沈聽瀾坐在湖邊長椅上。
鬱悶得像條耷拉着耳朵的狗。
「……我約她出去玩,她沒答應我……」
「轉頭就看見晚上她發這條朋友圈……」
夜晚的人工湖邊有些涼。
三三兩兩的情侶路過。
我沒好氣地看了眼沈聽瀾:「所以呢,這就是你把我從圖書館拽出來的理由。」
沈聽瀾抬眸。
青年生了副好皮相,桃花眼,薄脣,天生多情相,卻偏又專情。
二十年,只在林霧見身上栽了跟頭。
他眼尾有些泛紅,可憐巴巴地撲上來抱我:
「棲雀,棲雀……」
「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嗎?」
我渾身僵硬。
沈聽瀾渾然不覺,像只大狗般蹭蹭:
「求你了……棲雀。」
「……」
我一手把他扒開。
「別動不動就動手動腳。」
「誒……」
沈聽瀾眨眼,桃花眼顯得有些無辜:
「我們是朋友嘛。」
「永遠的朋友。」
-2-
見鬼的朋友。
我居心不良。
兔子還不喫窩邊草呢。
但我偏偏喜歡上了自己的發小。
我和沈聽瀾從小認識。
青梅竹馬,形影不離,他Ŧú⁺黏我,我也黏他。
後來長大,少年日漸抽條、長開。
愈發顯得眉目清俊、身高腿長。
學校裏追他的人很多。
沈聽瀾長了一副多情相,看上去女朋友一個連的那種。
實際上除了我以外和別的女生連手都沒牽過。
每次被人表白也是彎着眉眼拒絕。
說他單純。
這個人偶爾嘴裏又冒出些了不得的情話。
譬如我問他爲什麼不接受女生的告白。
沈聽瀾吸了口牛奶,直接將手搭在我肩上。
少年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草莓牛奶的甜味縈繞在鼻尖。
他笑嘻嘻地道:
「她們哪有你好呀,棲雀。」
「如果非要喜歡的話,我就喜歡你好了。」
只記得那時我紅了耳朵。
強裝鎮定要他別說了。
其實心裏像氣泡上湧的可樂。
在那一瞬間歡快地像是要炸開。
——我以爲時間還長。
長到可以陪在他身邊等他開竅。
卻沒有料到。
他會對我的室友,林霧見一見鍾情。
-3-
「知道了。」
我說,「我會幫你的。」
沈聽瀾立馬彎了眼睛:
「棲雀你最好啦。」
我推開他:「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宿舍了。」
「好誒。」
沈聽瀾聽話地鬆手:「路上小心。」
他沒送我。
夜晚的校園裏比白天冷清很多。
我在路上慢慢走,卻猝不及防被人拉進一個拐角。
那人身上清冷的木質香侵襲,將我裹進自己的夾克裏,偏高的溫度在一瞬間傾斜。
「大晚上的看見女朋友在湖邊和室友摟摟抱抱。」
「小雀,你說我是不是該投個表白牆?」
蕭敘白的聲音懶洋洋地,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發頂。
「那你投吧。」
我把臉埋進他胸口。
蕭敘白輕笑一聲,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
「捨不得。」
「所以你給我戴綠帽我也認了。」
「神經。」
我擰了一把他的腰。
-4-
和蕭敘白談戀愛純屬意外。
他向來是學校風雲人物,我和他也只有幾面之緣。
蕭敘白的外貌比起沈聽瀾不遑多讓。
但這人,給人的感覺太過輕佻。
像狐狸。
眼目含情似無情。
可偏偏,任是無情也動人。
給沈聽瀾當僚機,組了一個局帶着林霧見。
青年男女,喝酒玩遊戲,氣氛迅速升溫。
我喝了幾杯酒,去了趟洗手間醒酒。
再回來時包間的人都散了。
胃裏難受。
蹲在酒吧門口給沈聽瀾撥電話。
撥了七八個,他不接。
我又給林霧見發消息。
她回得快,一串語音:
「喝多了,想喫城南燒烤,聽瀾帶我去了。」
「不好意思,忘記跟你說一聲了。」
女聲語氣漫不經心,背景音裏夾雜着沈聽瀾歡喜的聲音:「霧見,我排隊買到……」
我氣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一抬頭就看見蕭敘白倚在門邊看我。
青年身高腿長,看我時居高臨下,狐狸眼彎彎。
「我……」
「你長得真漂亮。」
蕭敘白眉眼彎彎:「談戀愛嗎?」
「……」
我覺得我醉了,要不然平時肯定要起身揍人。
或許是醉酒,或許是傷心,又或許是蕭敘白長得好看。
「我有喜歡的人。」
「沒關係。」
青年語氣含笑,眉目勾人:「我不介意。」
「……行吧。」
我那時想。
就當是玩玩。
-5-
然後玩了三個月。
以一種詭異但平穩的方式存在。
明明親親抱抱也像男女朋友,但好像兩個人都沒有真心。
蕭敘白喜歡我皮囊。
我心中另有所愛。
投稿到表白牆要被人追着罵兩百層渣男賤女的那種。
我承認我賤。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把人變成賤貨,並且還喫力不討好的東西,就是感情了。
可是要是這麼容易放下。
那也就不算感情了。
蕭敘白把我送到寢室樓下。
我披着他的夾克,想脫下來還他。
他扣住我的肩,笑眯眯:「之後還我,樓道里也冷。」
我沒拒絕。
蕭敘白親了親我的臉:「明天有空嗎?」
我搖搖頭:「明天去給沈聽瀾做僚機。」
蕭敘白脣角弧度愈深,指尖捏了捏我的臉:
「……也真不怕我喫醋。」
青年俯身,仗着自己的身高顯出那麼幾分壓迫的意味。
卻又像小狗一樣在我臉上咬了口:「後天歸我。」
「……行。」
偶爾覺得我和蕭敘白真是怪胎。
明明並非相愛。
卻真的和其他相愛的情侶沒有分別。
因爲不愛。
所以不會吵架。
反而更穩定。
-6-
林霧見在晚上宿舍熄燈前才匆匆趕回來。
瞥見我掛在牀邊的衣服,似笑非笑:
「約會去了?」
「嗯。」
我扣下手機。
上面沈聽瀾發來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包。
「和聽瀾?」
「沒有,和男朋友。」
林霧見輕嗤了聲,顯然不太相信。
「明天有空嗎?」
我開口:「沈聽瀾說發現一個清吧,很漂亮,和你之前買的那條裙子很搭。」
林霧見把包放在自己桌上,看向我,眼睛裏帶着一點譏諷和居高臨下的憐憫:
「你真可憐,沈棲雀。」
我壓下了心裏的暴躁。
「……給喜歡的人當僚機,被我冷嘲熱諷還要忍着。」
「甚至還虛構了一個男朋友……你說,聽瀾知道嗎?」
林霧見的眼睛彎成月牙。
帶着一股天然的惡劣。
可就算這樣,她也該死地漂亮。
「還是說……」
「這是你想引起他注意的手段?」
「……林霧見。」我語氣有些冷。
林霧見笑了笑:
「開個玩笑,急什麼。」
「我會去的。」
-7-
我的手鬆了又緊。
最後把牀簾一拉,隔絕她那張臉。
手機上微信叮叮噹噹。
我拿起來一看,有幾條消息。
沈聽瀾:
——怎麼樣怎麼樣?
——她回來了吧?今天玩的累不累?
——如果累的話明天她不來也沒關係……
——她有沒有……
我回了條:
——她答應了。
手機一瞬間又湧進來好多消息:
——真的嗎?
——我就知道棲雀你最好了!
——[送花.jpg]
我盯着那個送花的可愛小貓表情。
那是林霧見常用的表情包。
我敲敲打打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有回覆。
簾外傳來林霧見的輕笑聲。
不知又是在和哪個新認識的男人打電話。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機丟開,鑽進被子裏。
不是第一次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林霧見是在吊着沈聽瀾玩。
尤其是我。
一個暗戀者。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勸過。
哪怕明知道,但是經由自己口中說出來,卻總像是有幾分拈酸喫醋的嫌疑。
所以我斟酌了半天,磕磕巴巴地,最後也只說:
「或許……你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沈聽瀾那麼認真的樣子。
夕陽西下。
給青年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
溫暖。
卻又分外落寞。
「……我知道。」
他說。
「我知道霧見不喜歡我……我也知道……她可能只是吊着我玩……」
「但我就是喜歡她。」
「並且希望,她能喜歡我。」
「所以,我想再努力一點,努力到,她喜歡我。或者……明確地拒絕我。」
乾淨,純粹,熾熱的愛。
我知道我當時應該說些什麼。
可是那些話像刀子一樣將我的心扎得支離破碎。
連帶着喉嚨似乎也在同一刻失聲。
所以最後。
我只能乾巴巴地說一句:
「加油。」
或許從那一刻開始。
我就該知道,我和沈聽瀾之間再無可能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心裏是恨的。
恨他坦然,恨他愛的那樣赤誠,恨他一絲機會都不肯給我。
恨我懦弱,恨我愛卻難言,恨我自己太會裝——
至少,他敢說出口。
我卻永遠只敢在朋友的界限邊試探。
卻再不敢前進一步。
-8-
我和林霧見一起去的清吧。
因爲主角不是自己,我簡單套了件白 T,挽了一個丸子頭就出門了。
沈聽瀾等很久了。
過去的時候正好有兩個女孩子在跟他搭訕。
青年脣角笑意溫和卻疏離,擺了擺手拒絕。
卻在轉頭看見林霧見時眼睛一亮。
三步並作兩步,小狗似的湊近:「霧見,你來啦。」
他目光轉了圈,毫不吝嗇地誇讚:
「你穿這條裙子真漂亮。」
林霧見笑着回話。
我被排斥在曖昧的氛圍之外,心不在焉地撇頭看剛剛那兩個搭訕的女孩子離去的背影。
卻無端想到了蕭敘白。
我們倆偶爾約會,大概是在 ps5 switch 店打一整天雙人成行遊戲那種。
準備走的時候,從廁所出來,就看見等在外面的蕭敘白被人要微信。
青年倚在牆邊,漫不經心地掃過對方的臉,垂眸輕笑:「好。」
我站在那裏等了一會兒。
等他們聊完,蕭敘白把人逗得面紅耳赤地離開,才走過去:「走吧。」
蕭敘白的手攬住我的腰,指尖曖昧地摩挲:
「聽了多少?」
「她來要你微信開始。」我答:「我要變成你前女友了嗎?」
蕭敘白輕笑:
「目前看來,還沒到那個程度。」
「噢。」
行至電梯邊。
我按下按鈕。
等電梯的間隙,蕭敘白站在我身後,氣息若有似無地撒在我後頸。
激起一片皮膚的戰慄。
我想挪開,卻被人扣住腰拉近:
「我以爲你會生氣。」
我看着變換的數字,語氣無波:
「你明知道,我不會。」
「沈棲雀。」
電梯門上倒映的臉被劃分成模糊的色塊。
「可是我……」
電梯門打開。
那句話斷在半截。
後半截是什麼,我也沒問。
只記得那團模糊的色塊裏。
有一團沉沉的暗色。
-9-
沈聽瀾和林霧見相談甚歡。
我坐在吧檯邊跟他們倆稍Ṫű̂³稍隔開些距離,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半小時後,我藉着上廁所的藉口留下他們獨處。
在衛生間裏洗了把臉,決定在這裏待一會兒再出去。
就像……
此前無數次那樣。
廊上的燈忽明忽暗,留下曖昧的光影,我垂下眼。
卻無端想到之前他們丟下我跑的那一次。
如果這次也是。
我甚至覺得可以理解。
人的底線一再被拉低,低到我開始逐漸對沈聽瀾不抱期待。
意外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醉醺醺的男人忽然踉蹌着撞在我身上,菸酒味混着口臭撲面而來。
「妹妹一個人?「
陌生男人的眼神帶着黏膩的噁心感落在我頸間,「哥哥請你喝……」
我後退了兩步,不動聲色。
「抱歉,朋友在等我。」
他不退反進,笑嘻嘻道:「只是認識一下……」
脖頸後泛起細密的冷汗。
我不是大膽到可以直接和比我高上兩個頭的男人直接幹起來的人。
絲絲縷縷的恐懼順着脊背攀行。
我強壓下恐懼,勉強鎮定:「我……」
「棲雀?」
沈聽瀾的聲音從走廊拐角傳來的時候。
恐懼與依賴在一瞬間達到頂峯。
我幾乎是撲進他懷裏。
就像年少時。
街邊的阿黃追着我跑了三條街。
他也是這樣張開雙臂接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
「請你離開。」青年的聲音在一瞬間驟然冷了下去。
像鋒芒畢露的劍。
男人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離開。
-10-
「沒事了。」
沈聽瀾的手掌懸在我的後背。
遲疑着拍了拍:「我在這。」
安心的一如舊往。
腿有些發軟。
但是理智告訴我必須馬上離開。
我撐着牆,試圖直起身子。
「這是在做什麼?」
林霧見抱臂站在三米遠處,似笑非笑。
沈聽瀾立馬觸電般推開我。
身體撞在牆上,我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
林霧見的目光掃過我,冷笑了聲,轉身就走。
沈聽瀾追了兩步又返回:
「棲雀,你先回學校,我要跟霧見解釋清楚。」
「……我先報警,你陪我等警察來,行嗎?」
我壓下所有的情緒,保持冷靜。
「棲雀。」
青年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帶着焦躁:「霧見剛剛喝了酒,她一個人不安全。」
「那我呢?」
沈聽瀾。
那我一個人就安全嗎?
你們上次把我丟在酒吧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過我一個人會不安全嗎?
你們在燒烤攤談笑風生的時候——
有沒有想過被丟在酒吧的我,會不會遇到醉鬼?會不會被下藥?
理智的弦在一瞬間崩斷。
我很想扯住他的衣領質問。
就算你喜歡林霧見。
那我呢。
我們十幾年的情誼,就算是朋友……
也不該被你這樣對待。
可是對上他清明的眼。
所有的質問都被吞進喉嚨裏。
二十年的記憶此刻卻像在血管裏奔湧的玻璃渣。
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折磨。
「……」我閉上眼,把眼淚眨回去:
「你去吧。」
沈聽瀾最後看了我一眼,聲音幾不可聞:
「對不起,棲雀。」
-11-
我差點笑出來。
你在道什麼歉啊?
沈聽瀾。
是對不起我們的友誼。
對不起把我一個人丟下——
還是你明明白白看透了我的心,卻還是故作不知?
喧囂聲在一瞬間被拉的很遠。
我壓下所有的情緒,冷靜地撥了報警電話,冷靜地去警局做了筆錄。
坐在警局的長椅上,還有些涼意。
我起身想走。
手機卻響了聲,發消息的人不是沈聽瀾:
——小雀。
——室友說在校門口看見沈聽瀾和林霧見了,你在哪?
——警局。
電話一瞬間撥了過來。
「小雀?」
蕭敘白聲音有些啞:「定位發我。」
我給他發了個定位。
十五分鐘後,蕭敘白匆匆出現。
青年髮絲飄搖,額角還帶着薄汗,湊近了兩步,將我轉過來打量了一圈,才笑開:
「沒受傷。」
我抬眼看他。
蕭敘白垂眼看我。
墨色的髮絲在路燈下幾近透明。
不笑時,卻無端透露出幾分悲憫的意味。
「蕭敘白。」
我說。
「我不要再做舔狗了。」
青年瞬間笑開,眉眼彎彎,伸手捏了捏我的臉:
「好。」
-12-
我開始漸漸和沈聽瀾疏遠。
比起疏遠,或許不在意更爲恰當。
大概就是,發信息會回,見面會打招呼。
但是比起二十年之交的發小,我們開始變得像可有可無的朋友。
不過,我猜他也不會在意。
林霧見還是和之前一樣,常常很晚纔回來。
是和沈聽瀾,還是和別人,我也不在乎。
她將包扔在桌子上,語氣漫不經心:
「沈聽瀾好像要表白了。」
「是嗎?」
我語氣不鹹不淡。
目光沒從書本上偏離分毫。
手機震動一聲,是蕭敘白的消息。
我看了一眼,回覆:「喫了。」
「沈棲雀。」
林霧見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浮浮沉沉:
「是真的不在意。還是,你比以前更會裝了?」
我抬眼看她,語氣平淡無波:
「你好像很想看我傷心?」
林霧見彎脣,壞的坦然,如同吐着信子的美人蛇:
「對呀。」
我收回目光:
「那你要失望了。」
-13-
收到聚餐信息的時候,我正和蕭敘白打雙人成行。
青年沒骨頭似的倚在我身上,操縱着手柄,屏幕裏的科迪上躥下跳。
我看了眼:「晚上要去聚餐。」
「知道了。」
蕭敘白應了聲,「喫完我去接你?」
屏幕裏的 boss 殘血。
我打出最後一擊。
「嗯。」
「對了。」
蕭敘白放下手柄,看向我:「沈聽瀾今天買了花。」
青年的眼睛彎彎,似春水晃盪,波光粼粼,卻叫人看不分明。
像是試探。
又像是隨口一說。
「噢。」
我說:「估計要表白了吧。」
-14-
我到的時候有些晚了。
包廂裏已經到了不少人,都是熟悉的朋友,沈聽瀾和林霧見坐在一起。
青年耳根有些紅。
被身邊的人攛掇着讓他再近一點。
走進來的時候,沈聽瀾看見我,眼睛亮了亮:「棲雀!」
我沒錯過林霧見眼中一閃而逝的暗色。
只是點點頭,坐在了空位上,和身邊的朋友聊天。
身邊忽然傳來近乎膩人的玫瑰香味,林霧見的聲音裏裹着刺人的甜:
「我以爲你不會來。」
「我不會爲了誰打亂我的生活。」
我笑了笑:「我也有其他的朋友要見。」
林霧見不置可否地笑笑:「但願你不是嘴硬。」
燈光在一瞬間暗下來。
包廂裏的歌變成一首小情歌。
曖昧的燈光追隨着林霧見的臉,昭示着今天的主角。
我往旁邊挪了挪。
抬眼就看見沈聽瀾捧着一束卡門玫瑰。
黑紅的撞色分外顯眼。
青年紅着臉,白玉似的臉上染上薄粉。
分外認真:
「霧見……」
「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堅定:
「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林霧見含笑的眼睛從他身上掃過,卻落在了我的身上。
幾乎是一字一頓。
溫柔卻又惡毒:
「我不和跟其他女生糾纏不清的人談。」
氣氛安靜一瞬。
四周的目光如針般向我刺來。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他們倆……」「所以棲雀和聽瀾……」
沈聽瀾白了臉,急切地向林霧見剖白自己的心:
「我和棲雀只是……」
我對上林霧見含笑的眼,笑了。
抬手,情侶對戒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沒有啊。」
我說。
「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15-
包廂裏的空氣靜默一瞬。
沈聽瀾呆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戒指上。
林霧見表情微妙:「男朋友?」
她挑眉,笑容裏帶着一絲嘲諷:
「還是上次那個約會的『男朋友』?」
沈聽瀾回過神,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浮浮沉沉,像是在評估:
「棲雀,你不用爲了我……」
我笑了笑:「不是因爲你。」
林霧見輕笑一聲:
「那不如叫你男朋友過來一起玩?」
她的語氣帶着挑釁:「正好,讓我們也認識一下。」
「好呀。」
我說:「正好他要來接我。」
沈聽瀾的目光閃了閃:「棲雀……」
我沒看他。
十五分鐘後,包間的門被推開。
蕭敘白斜倚着門框,還是那樣漫不經心的模樣,目光一掃,就落在我身上。
「小雀。」
青年語氣慵懶:
「我來接你了。」
「蕭敘白?」
包廂裏一瞬間竊竊私語聲起。
林霧見的臉色在一瞬間白了下去:「……你是沈棲雀男朋友?」
蕭敘白掀了眼皮瞟她一眼,依舊吊兒郎當:
「如假包換。」
沈聽瀾忽然出聲,死死盯着蕭敘白的臉。
餘光卻止不住地落在我臉上,像是在確認什麼:
「……什麼時候?」
「四個月了。」
蕭敘白含笑牽住我的手:「說起來,恰好是小雀給你們牽線的時候。」
青年順勢將我帶入懷中,手扣在我腰上:
「小雀人好,給你們牽線搭橋,可是怎麼有人不識好歹反而倒打我女朋友一耙呢?」
十足的護崽姿態。
林霧見的臉色在白與黑之間來回切換,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抱歉。」
「不過……從來沒見過棲雀發朋友圈呢……我以爲,你們談戀愛會更親密,更大方一點……」
「林小姐有窺私慾?我和小雀的私密互動,難道要直播給你看?」
青年的手在我腰間摩挲了下,姿態親暱。
「還是說,林小姐以爲誰都像你?每天巴不得把自己的生活全方位展示在別人眼前?」
沈聽瀾手裏的卡門玫瑰忽然砸落在地上。
黑紅的花瓣碎在地面。
他忽然上前扣住我的手試圖帶離:
「這些話……都是假的,對不對?」
手腕被攥得有些疼,我試圖抽手。
下一秒,向來懶散的青年卻忽然像是動了怒Ţűₖ。
一把牽制住沈聽瀾的手腕,指節用力到發白:「鬆手。」
沈聽瀾喫痛鬆手。
蕭敘白圈住我的手腕,輕輕揉捏。
「沈聽瀾。」
青年扣住我的手腕抬起來,指節分明的手包住我的。
同款的情侶對戒在燈光下反射着細碎的光。
如同兩粒呼應的星。
「看好了。」
「Ŧü⁶小雀,我的。」
-16-
和蕭敘白一起回學校。
直到在宿舍樓下,他都沒有鬆開十指相扣的手。
路燈下,我抬起眼看他。
青年的臉上還帶着剛運動的薄粉。
像被胭脂浸染的羊脂玉。
我如同被蠱惑般,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卻被人一下扣住,貼在他的臉上:
「抓住了。」
蕭敘白的眼裏是細碎的光,像是銀河散落其中。
「你戰鬥力好強。」
蕭敘白愣了下,隨即輕笑出聲:
「我以爲你要跟我表白。」
手掌下的溫度帶着不可思議的灼熱。
好像從掌心一直沿着經脈燒到我心裏。
連帶着心臟都被熱度灼傷,跳的比往常快了幾分。
月色安靜。
似乎,確實是表白的好時機。
可是……
我輕輕掙脫開放在他臉上的手,落到自己的心臟處。
「……我不知道。」
「我確信這種感覺是喜歡,就像以前沈聽瀾靠近的時候,我也會心跳加快。」
「但我分不清這是對你的依賴,還是說只是今晚腎上腺素的作用……」
「這個時候表白,讓我有一種自己只是喜歡這種被保護的感覺,而不是,喜歡你這人。」
「這對你不公平。」
「但就算不是心動,我也確信,我喜歡你這個人,你的性格。Ṫų₍」
「哪怕不是戀人,你也是很好的朋友。」
我對上他的眼,認真道:
「我知道我們的開始如同兒戲。」
「但是,現在,我想和你認真地談一場戀愛。」
心跳加速。
明明大腦冷靜地不可思議。
可是心臟處卻像是不堪重負,像是要爆裂開來般。
讓我忽然生出一種忐忑,一種陌生的惶恐。
像是害怕他的回答。
讓我變得不像我。
我看着蕭敘白,幾乎是將字從齒縫裏擠出來:
「可以嗎?」
蕭敘白的眼神落在我眉眼間,像是一池春水被吹皺。
青年微微低頭,吻落在我額上。
很輕。
像是春日裏的一道清風。
脣齒間的呢喃帶着含糊的繾綣:
「當然可以。」
-17-
之後的幾天,沈聽瀾一直在給我發消息,就像以前他追林霧見那樣。
「棲雀,我們能談談嗎?」
「棲雀,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棲雀,我只是想確認你是真的幸福……」
我沒有回覆任何一條,指尖在拉黑鍵上懸了又懸,又顧忌到假期回家可能會碰見他的媽媽,到底還是沒有按下去。
蕭敘白靠在我身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
「我能行使男朋友的權利嗎?」
「什麼權利?」
我有些疑惑。
蕭敘白笑了聲,環住我的腰:
「刪除女朋友手機裏總是騷擾她的男生的權利。」
我疑心蕭敘白Ťṻ₍有皮膚飢渴症。
自從上次說要好好戀愛之後,他出現在我生活裏的頻率直線上升。
一見面就親親抱抱恨不得把我掛身上。
搞得我跟個人形抱枕一樣。
他美其名曰「熱戀中的情侶都是這樣的」。
我一想也是。
戀人之間應該坦誠,沈聽瀾的存在確實會讓蕭敘白不舒服。
尤其是還是我之前喜歡過的人。
這麼一想,我豁然開朗,按下了拉黑鍵。
蕭敘白湊過來親了我一口,狗似的,黏黏糊糊,把自己的手機擺上來:
「你也看看我手機裏有沒有嫌疑人。」
我有些遲疑。
「……不用了吧,我相信你。」
蕭敘白卻直接開了手機的鎖:
「密碼是你生日。」
「什麼都可以查,聯繫人,聊天記錄,瀏覽器記錄,淘寶購物記錄……」
「什麼都可以。」
青年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耳畔,癢癢的。
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暗示。
好像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似的。
我隨手翻了翻他的微信界面。
都是很正常的聊天記錄。
也有些女生給他發消息,明裏暗裏約他。
蕭敘白統一回復:「在陪女朋友,沒時間,不好意思。」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麼自覺還要我查什麼?」
蕭敘白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誇我。」
有點像小狗。
我心軟了幾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
青年的耳根瞬間浮上紅霞的色,將臉埋進我頸窩,半天才擠出一句:
「……你也是。」
「小雀是天底下最好的女朋友。」
半天。
又補充了一句:
「我的。」
-18-
回宿舍的時候蕭敘白送我到下面,黏黏糊糊了好一會兒才走。
正準備上樓的時候,卻被人叫住。
沈聽瀾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
青年的睫毛還沾着傍晚的潮氣,落在我的臉上的眼神有些飄忽,似是害怕,又似膽怯:
「棲雀……」
「你把我拉黑了。」
陳述句。
沈聽瀾低垂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
「因爲男朋友會不高興。」
「蕭敘白他……!」
沈聽瀾猛地抬頭,語氣裏摻雜着煩躁,卻在對上我的一瞬間退卻,重新轉變爲類似幼貓的溫順。
「可我們是朋友……」
「不止是朋友……我們是發小,是青梅竹馬,是……」
「他不過和你才談了四個月。」
「我們……」
他抬起眼,直直地望向我,帶着莫名的執着和堅定:
「我們有近二十年。」
我沒有立即回他,只是目光落在遠方。
天色有些晚了,開始飄起細密的雨絲。
混着風吹在人臉上,帶着絲絲縷縷的涼意。
「其實我一直在想。」
我說。
「那天你帶林霧見去喫燒烤,把我一個人丟在酒吧。連招呼都沒給我打一聲。」
「我們倆認識這麼久了,久到人生像是交錯盤根的枝丫,久到你瞭解我,就像我瞭解你一樣。」
「那不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我想了很久,最後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
我沒有看他:
「你是故意的。」
沈聽瀾的面色順便變得蒼白,像是抽走了所有力氣。
他嘴脣翕動,像是要爲自己辯解些什麼。
「我……」
可是到底,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不喜歡我,所以想辦法想讓我放棄對你的喜歡……」
我的語氣仍舊平淡。
「可以理解,但是並不代表我願意原諒你。」
「所以,就這樣吧,沈聽瀾。」
這是我給我們二十年的時光下的最後的判詞。
裝作沒有看見沈聽瀾發紅的眼圈和顫抖的嘴脣。
十五歲時和沈聽瀾一起看煙花。
璀璨盛大的煙火倒映在他眼裏,我卻只顧着看他閃閃發光的眼睛。
心跳的聲音震耳欲聾,幾乎蓋過煙火炸開的聲響。
沈聽瀾轉頭看我,眼中倒映出一個小小的我。
他說:
「棲雀,我們要一直好好的。」
哪怕只是友情。
我也覺得快樂。
那個時候我們大概不會想到。
這是我們最後的結局。
-19-
回宿舍時林霧見已經在了。
罕見地沒有和我搭話,只是臉色蒼白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興趣探究她那一眼背後的深意,放了東西轉身去洗漱。
回來的時候卻見她盯着我看。
「現在滿意了?」
我擦了擦脣角的水漬:「滿意什麼?」
「裝什麼?」
林霧見的眸光毫不避諱地落在我眼裏,眼尾挑起譏諷的弧度,「看我被蕭敘白當衆羞辱,看沈聽瀾對你搖尾乞憐,你心裏痛快得很吧?」
「……」
短暫的沉默讓宿舍裏安靜到有些窒息。
我的目光落在林霧見咬的有些發紅的嘴脣上。
看着她眼裏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
「沒有痛快。」
我看着她,目光平淡無波:「你不是我的假想敵,也不是我的對手,你的下場好還是不好,對我來說都沒有分別。」
「另外,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沈棲雀!」
林霧見猛地站起身,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你以爲蕭敘白真喜歡你?他那種人,不過是圖新鮮——」
「林霧見。」
我打斷她,平靜道,「你連自己的感情都處理得一團糟,有什麼資格評判別人?」
空氣凝滯一瞬。
林霧見冷笑一聲,轉身摔門離開,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迴盪。
似是在發泄她的憤怒。
我收回目光。
蕭敘白的微信恰在此時彈出來:
「明天去新開的貓咖?」
我脣角彎了彎,回了個「好」。
-20-
林霧見收斂了很多。
同處一室時偶爾會用複雜的目光看我,我看不懂,也不是很想懂。
沈聽瀾沒和林霧見在一起。
聽朋友講八卦時聊起,她有些疑惑:
「我聽說其實後來林霧見答應了,但是沈聽瀾又反悔了。」
「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喜歡的時候那麼喜歡。」
我只是笑笑:
「人都挺奇怪的。」
我沒有刻意疏遠沈聽瀾,偶爾也會在校園裏碰上。
都是點點頭算作招呼,然後擦肩。
餘光能看見他還停留在原地的身影,像是期盼,又像是等待。
但我從沒回過頭。
-20-
再次見到沈聽瀾是在高中同學聚會上面。
我到的早,和以前相熟的女同學坐在一起敘舊。
蕭敘白沒有跟來,只是說結束了來接我。
沈聽瀾一進門就朝我走過來,身邊的人很自覺地給他讓了個位置。
就像高中的時候在食堂喫飯,他永遠在我身邊。
青年身上的白襯衫一塵不染,帶着橙花的香味盈在鼻尖,乾淨得一如當年。
我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
繼續跟同學聊天。
細微的痕跡卻被沈聽瀾注意到了,他像沒事人一樣拿起桌上的蝦。
指節分明的手浸了油污,他卻半點不在意。
將剝好的蝦放進我碗裏,動作自然,且熟練。
只是放下時指尖微顫,耳根泛紅。
鄰座的老同學起鬨:「你倆還跟以前一樣膩歪!」
沈聽瀾低頭笑,默認般替我斟滿果汁。
「別亂說。」
我含笑回望,手上的戒指閃爍一瞬,我說:
「我有男朋友了。」
包廂內安靜一瞬。
余光中的青年瞬間僵硬,眸子有些發紅,握住杯子的指尖用力到發紅。
「……嗯。」
像是自虐般。
說出口的聲音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啞:「棲雀有男朋友了。」
語氣晦澀難辨。
沈聽瀾垂眸盯着玻璃杯壁凝結的水珠,像是那裏有什麼值得他全神貫注的東西。
橙花香氣裹着酒意,混成一把鈍刀來回切割喉管。
他扯出慣常的溫柔假面:「棲雀的男朋友……」
喉結滾動:「是很好的對象。」
包廂內的空氣恢復正常。
「哎呀太可惜了!」
扎馬尾的女生拍着桌子,「高中那會我們還打賭你倆畢業就在一起呢!」
像是一把精準分割現實與幻境的刀。
毫不留情的割開表面的平靜。
露出內裏二十年糾纏的過往。
讓沈聽瀾幾乎要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
我笑着將話題帶遠:
「那個時候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對啦,你說想買的那條裙子……」
不着痕跡地將裝了蝦的碗推回給沈聽瀾。
青年像是被刺到般起身:
「我去一趟廁所。」
-21-
長廊的拐角處有些昏暗。
沈聽瀾的臉半隱在陰影裏,頭一次剝離了往日的溫柔。
出來上廁所的同學拍了拍他的肩,一無所覺:
「怎麼還不進去?」
沈聽瀾怔愣了一瞬:
「……就去。」
同學笑着:「真沒想到棲雀找男朋友了,我還以爲是你們終於要官宣了,真可惜……」
尾音的遺憾幾乎要將沈聽瀾的心臟燒灼成灰。
他下意識地想附和,卻又在下一秒將喉嚨裏的話吞嚥了下去。
像嚥下滿嘴的玻璃渣——
那是他親手打碎的過往。
「對了,那你呢?有進展嗎?」
慘白的燈光落在沈聽瀾面上,照得整張臉面無血色。
青年抬起眼,盯着白熾燈,直至眼中的黑斑擴大,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花:
「……在等。」
未盡的話語又被他嚥下。
在等一個不會回頭的人。
-22-
回來時沈聽瀾沒有再坐到我的身邊。
他似乎已經接受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只是,還是會有道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我身上。
被我刻意忽視。
散場時下了雨。
我站在檐下等蕭敘白的消息。
一個個跟同學道別。
橙花的香味混着酒氣突然從身後纏上來。
「棲雀……」
青年的尾音被烈酒燒灼得含混不清。
他踉蹌着抓住我的手腕。
雨幕將世界切割成模糊色塊,沈聽瀾滾燙的呼吸掠過我的耳朵:
「那天蕭敘白把你帶走,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你沒接,發了消息,你沒回……」
「我在宿舍樓下等了你一晚上,不知道你是看見消息了卻裝作不知道,還是其實根本沒有看……」
「我就站在樓下,看着你宿舍裏的燈一點點熄滅……」
「但我還是沒有走,因爲不想回去看到蕭敘白的臉。」
「後來等到早晨。」
「我看着你從宿舍樓裏面出來,本來想和你說話,但我猶豫了,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就那幾秒,蕭敘白就出現了。」
「我看着他走向你,看着你們十指交扣,看着你們離開的背影……」
他的喉間溢出哽咽:
「我忽然就知道了。」
「被丟下的滋味。」
「棲雀,對不起。」
「……對不起。」
「沈聽瀾。」
我忽然推開他,一根根掰開他握在我腕間的手指,像剝落經年累月的舊痂。
「我不需要你遲來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故作深情,我說了——」
「就這樣。」
「你明白嗎?」
我對上他的眼,目光平靜。
「……」
沈聽瀾卻在這樣平靜的目光中寸寸崩潰,他忽然低笑出聲,指尖深深掐緊掌心:
「不明白……我不明白。」
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棲雀,你知道嗎……」
他抬起眼看我,眸光支離破碎,泛紅的眼尾掛着晶瑩的水珠——
是淚。
「室友在提起你們去約會時,我要漫不經心地說『挺好』,可是卻恨不得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出現,打斷你們的約會。」
「他們問我蕭敘白是個什麼樣的人的時候,我笑着誇他溫柔體貼,對你很好。可是心裏卻恨不得用所有最骯髒的詞彙去罵他。」
「蕭敘白在宿舍裏說你們『感情很穩定』……」
「我笑着祝福,卻像個陰溝裏的老鼠。」
眼角滑落的淚像墜落的星子。
「既盼着他出軌讓你死心,又怕你真被傷到……」
「是我錯了。」
「我不該以爲朋友比戀人更長久就想着避開你的喜歡……」
「我不該在傷害你之後才發現自己對你的感情早就一發不可收拾……」
「棲雀……」
青年抬起手,似乎想觸碰我。
卻停在距離我半寸處,隔着空氣描摹我的眉眼。
「就做朋友……好嗎?」
「至少——」
尾音的顫抖被湮沒在雨聲裏。
「讓我留在你身邊。」
-23-
喉嚨裏的「不」字剛發出半個音。
蕭敘白懶散的聲線裏裹着寒氣傳來:「需要幫忙報警嗎?」
青年撐傘立在臺階下,隔着雨簾,薄脣勾出譏誚的弧度。
「沈聽瀾,這麼大雨還纏着別人女朋友敘舊……怎麼,是林霧見終於嫌你太黏人,把你踹了?」
沈聽瀾身形一晃,泛紅的眼尾狠狠顫了顫。
他攥緊拳,啞聲道:「蕭敘白,我和棲雀的事,輪不到你——」
「輪不到?」蕭敘白驀地打斷他,嗤笑了聲,面上仍舊帶着笑,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酒吧的時候,輪得到誰?你追林霧見拿她當工具人的時候,輪得到誰?」
青年的嗓音如冰原上的雪,夾着刺人的罡風。
「現在裝什麼深情款款……你配嗎?」
生氣了。
好像。
我識趣地抿脣,走進蕭敘白傘下。
「棲雀……」
沈聽瀾伸了手,卻停在半空。
蕭敘白脫下外套攏住我。
淺淡的木質香一瞬間將我包裹,帶着體溫的外套就像蕭敘白的擁抱一樣。
我抬眼,卻看見了蕭敘白眸中翻湧的暗色,在對上我的眼睛時一瞬間如潮水般褪去。
連帶着聲音也瞬間軟了下去:
「走了,小雀。」
我點點頭,握住他另外一隻沒有打傘的手。
青年的手回握住我的,帶着不由分說的佔有慾和安全感。
我沒有回頭。
也再不會回頭。
-24-
和蕭敘白一路回學校。
手扣得很緊,人卻始終一言不發。
我在心裏斟酌了半天,沒找到開口的時機。
到學校的時候雨小了些。
路過無人的教學樓時,忽然被人拉進人跡罕至的牆角。
腰被扣住,拽進一個和外套同樣香味的懷抱。
我下意識地抬頭,卻被人低頭吻住。
蕭敘白的吻又兇又急。
像暴雨季決堤的江河。
奔湧的洪流一瞬間將人包裹,幾乎要將我吞沒。
脣齒糾纏間,下脣被他咬破,卻又在滲血處纏綿舔舐。
後腦被人扣住,連逃避都做不到,只能喘息着承受。
「小雀……」
分開時額頭被抵住,兩人的喘息聲在夜色裏分外清晰。
我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蕭敘白,你……」
「我什麼?」
額頭被抵住,青年垂下眼,掩去眼睛裏所有的情緒。
可是尾音裏幾不可查的顫音卻泄露了所有的真實。
像籠中困獸。
撕開玩世不恭的假面後,露出內裏鮮血淋漓的恐慌。
心軟軟。
我嘆了口氣,聲音軟下幾分,抬手撫上他的臉:
「你在怕什麼?」
蕭敘白忽然卸了力道,將臉深深埋進我的頸窩。
聲音悶悶的:「怕你心軟……怕你回頭……怕你發現,我其實遠沒有沈聽瀾二十年回憶的分量。」
笑聲裏混着幾分自嘲:
「我連喫醋的資格都像是偷來的。」
「小雀。」
手腕被人扣住,按在他的胸口。
心臟蓬勃跳動,頻率幾乎要與我同步。
他說:
「這裏快炸開了。」
指尖用了幾分力道,按在他的心臟處。
下雨天讓他身上的衣服還帶着點潮氣。
心臟卻像是太陽底下被曬得暖烘烘的棉花。
柔軟得不可思議。
我捧起他的臉。
「蕭敘白。」
我說。
一字一頓,無比認真。
「我喜歡你。」
「無比確定。」
蕭敘白瞳孔驟縮,像是被突如其來的煙花炸懵了似的。
臉上表情空白一瞬,帶着幾分懵懂的可愛。
「我也喜歡你!」
反應過來的青年急切道,像是信徒向神明獻出自己的真心。
忽又在我脣上落下一吻,這一次的吻溫柔到近乎虔誠。
他說:
「一直。」
「以後也會。」
以後那麼長。
可是。
我們都是認真的。
番外·蕭敘白日記節選·其實我纔是那個最舔的狗
-1-
11 月 9 日 陰
今天又在圖書館撞見她給姓沈的當僚機了。
那蠢貨連林霧見在吊着他都看不出來,倒是使喚棲雀越來越順手。
我站在書架後面,看她端着咖啡站在他們身後。
傻子, 你沒看見他是故意的嗎?
……好吧,至少別讓我看見你偷偷抹眼淚。
沈聽瀾, 你怎麼配?
-2-
3 月 5 日 暴雨
在酒吧門口撿到一隻淋雨的小鳥。
她蹲在那兒撥電話, 渾身發抖, 像被遺棄的流浪貓。
其實我靠在門邊看了好久。
她抬頭的那瞬間, 我腦子突然空了。
「談戀愛嗎?」
說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她的睫毛溼漉漉的:「我有喜歡的人。」
心臟被掐了一下,但嘴上還是笑:「我不介意。」
她說:「行吧。」
她答應了。
她居然答應了。
回宿舍後對着鏡子笑了半小時。
明明準備了八百種告白方式, 最後像個流氓。
可還是高興得睡不着, 翻出手機裏偷拍她的照片看了好久。
蕭敘白,你他媽也有今天。
-3-
3 月 20 日 晴
帶她打雙人成行, 網上說這遊戲玩到最後好兄弟都能親嘴。
她操縱小梅跳上跳下,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我故意失誤, 她就擰我的腰罵「菜狗」。
碰到她手的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要得心臟病了。
沈聽瀾算個屁, 她和我纔是最配的。
-4-
4 月 18 日 陰
故意答應加搭訕的人微信。
餘光瞥見她站在走廊拐角, 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以爲她會衝過來質問。
結果她面無表情說:「走吧。」
回宿舍把學妹拉黑,手機砸進枕頭裏。
沈棲雀,你是石頭做的嗎?
……還是說,只有沈聽瀾能讓你有情緒?
青梅竹馬了不起?老子早晚取代你。
-5-
6 月 10 日 多雲
警局接她時, 她一個人站在路燈下, 影子被拉的好長。
沈聽瀾又丟下她了。
想宰了那狗東西。
她說「不做舔狗了」,我差點當場跪下求婚。
小雀。
小雀。
-6-
7 月 8 日 暴雨
聚餐上亮戒指時, 林霧見的臉綠得像爛菜葉。
沈聽瀾盯她的眼神像條喪家犬, 爽得我差點笑出聲。
故意摟緊她的腰,在她耳邊說:「小雀,我的。」
她耳尖紅了,真可愛。
我的。
我的小雀。
真想把這句話在她耳邊重複千百遍。
-7-
7 月 16 日 晴
雙人成行打通關了。
她窩在我懷裏摔手柄:「科迪爲什麼不能一榔頭砸死吸塵器!」
我扣着她的腰重新讀檔:「因爲官方想讓我們多抱一會兒。」
她臉紅了, 沒否認。
網上沒騙人,這遊戲確實能培養感情。
下次帶她玩分手廚房, 展示一下我的情緒多穩定。
蕭敘白, 真有你的。
-8-
7 月 25 日 大雨
同學聚會下雨,她站在檐下等我的樣子像幅畫。
沈聽瀾那狗東西湊過去裝深情。
我拎着傘站在雨裏,指甲掐進掌心。
她走向我的時候, 背後萬家燈火都亮了。
狗東西手指都在抖。
氣死他。
吻她時咬破了她的脣,嚐到血腥味。
她說「喜歡你」,我腦子一片空白,只會重複」一直Ṭû¹」。
沈聽瀾, 你出局了。
老子要和她有二十年, 四十年, 一輩子。
我的。
永遠。
-9-
7 月 28 日 雷陣雨
偷看她手機相冊。
十七歲的沈棲雀踮腳給沈聽瀾戴生日帽, 眼睛亮得像藏了銀河。
真他媽刺眼。
但又實在好看。
氣得我把她相冊裏的一千多張照片裏的沈聽瀾全截了。
被她發現了, 笑着看我裁。
想親她。
於是親了。
又想親了
-10-
8 月 2 日 颱風
她發燒說胡話,攥着我袖口喊「敘白」。
一聲一聲,小貓似的。
喂藥的手抖得差點潑溼牀單。
恨不得自己替她生病。
她要聽故事。
發燒的時候像小孩。
抱着她講安徒生。
她又鬧脾氣。
迷迷糊糊蹭我掌心:「蕭敘白, 你好吵。」
嗯, 再吵也要吵你一輩子。
-11-
10 月 2 日 極光夜
和小雀出門旅遊。
冰島旅館, 她蜷在我懷裏。
「爲什麼非要來看極光?」
因爲傳說一起看到極光的人會綁定靈魂。
沈聽瀾陪你看過二十年破煙花,我要你往後的每次天光乍破都刻着我名字。
你看,連宇宙都在爲我們放煙花。
-12-
6 月 4 日 晴
答辯Ṭūₛ完。
室友問多打的論文紙要不要幫忙銷燬。
我搖頭。
她在我畢業論文致謝頁畫了只戴戒指的麻雀。
今晚要把這頁紙裱在牀頭, 等八十歲還指着它笑:「看,我老婆二十二歲就預定了我。」
蕭敘白,人生贏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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