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如初

乾兒子在幼兒園被人打了。
而打人的孩子家長居然是我的前男友沈以辭。
「你這娃有三歲了吧。」
沈以辭盯着我懷裏哭得梨花帶雨的乾兒子。
「剛滿三歲。」
「看來你跟我分手之後還真是無縫銜接啊。」
我看了看他牽着的小姑娘。
「你家娃有四歲了吧,看來你跟我談戀愛時就有私生子了啊。」

-1-
下午,我正盯着滿屏的 bug 頭暈眼花,突然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
我乾兒子居然被一個小姑娘打了。
我立馬狂奔出公司,組長在後面憤怒地喊:「許聞初,這產品等着上線呢,你去哪啊?」
乾兒子額頭有些紅腫,還貼着創可貼,委屈地撲在我懷裏。
閨蜜夫婦雙雙出差,把兒子交到我手上一天就受了傷,幸好乾兒子沒有大事,不然可怎麼跟他們交代。
周老師說對方家長也到了,堅持要和我們道個歉。
只是沒想到牽着小姑娘走進來的人竟然是我前男友沈以辭。
他顯然也沒想到對方家長是我,愣在了當場。
沈以辭上下打量我懷裏的乾兒子,神情嚴肅,眉毛都快擰成了結,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乾兒子喫了。
「你這娃有三歲了吧。」
我下意識地抱緊乾兒子:「剛滿三歲。」
沈以辭嗤笑一聲:「看來你跟我分手之後還真是無縫銜接啊。」
我一愣,想起了我們那不體面的分手。
我看了看他牽着的還在舔棒棒糖的小姑娘,看這年齡,難道大學時他就揹着我搞了個私生子出來?
一股火氣衝上了我的心頭:「你家娃有四歲了吧,看來你跟我談戀愛時就有私生子了啊。」
「這不是我的孩子。」
笑死,這小姑娘長得和沈以辭像極了,還不承認。
「沈以辭,你說謊也不打草稿,這孩子跟你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既然都已經分手了,你以前有私生子的事我也不追究了。」
沈以辭竟然笑了起來,桃花眼彎彎,該死的,男色惑人。
「你沒聽過外甥像舅舅嗎,她是彤彤。」
哦,原來是沈以然的女兒,她剛出生時我還抱過她。
想到沈以然我更是一肚子火氣沒處撒,當初她拆散了我和沈以辭,今天她女兒又打了我乾兒子,我上輩子是欠了這對母女嗎?
「媽媽,痛痛。」
乾兒子指了指他的額頭,可憐巴巴地看着我,真是心疼死我了。
沈以辭立馬打開皮夾,看都不看地拿出一沓錢遞過來。
「聞初,真是對不起,這點錢你先拿着,孩子有什麼問題我們家都會負責的。」
好傢伙,不愧是一家人,處事風格一模一樣。
三年前沈以然也是這樣,在沈以辭家的客廳,從她的愛馬仕包包裏拿出厚厚一沓錢,甩在我面前:「這點錢夠付你半年房租了,馬上從我弟弟家裏搬出去。」
「知道你們家有錢,不過我們家孩子不需要你們負責。」
我抱着乾兒子從他們身邊繞過,頭也不回地離開。
下午日頭很毒,等車時我掏出包裏的小風扇給乾兒子降溫。
路上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沈以辭的車緩緩開過來時,我裝作沒看見,抱着乾兒子走得更遠了些。
最終他的車子絕塵而去,陽光下帶起陣陣熱浪。
沈以然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弟弟是醫界聖手,天之驕子,而我,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是小鎮做題家。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2-
沒想到凌晨乾兒子突然發起高燒來,我慌忙地抱着他趕去醫院。
值班的醫生居然又是沈以辭,原來他做了兒科醫生。
沈以辭拿着聽診器聽了聽:「別擔心,孩子可能受了些驚嚇,打針退燒針就好了。」
乾兒子許是燒得有些糊塗,埋在我懷裏,哼哼着要爸爸。
我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俊俊乖,爸爸現在忙,等俊俊睡醒了我們就找爸爸。」
沈以辭正在埋頭寫病例,聞聲抬頭看過來,手裏不住地轉着筆,磕在桌子上發出咔噠的聲響。
「許聞初,你當初要死要活離開我,爲的就是這樣的男人?」
「什麼?」
沈以辭的眼神裏好像滿含心疼?等等,他好像以爲我是個被渣男拋棄的單親媽媽?
「你誤會了,孩子爸爸出差了,過幾天回來。」
沈以辭臉色冰冷,把病例丟在我面前:「二樓左轉輸液。」
我抱着乾兒子坐在輸液區,乾兒子漸漸安穩地睡去。
我分別給閨蜜和她老公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叫他們放心。
「麻煩你了聞初,我明天就回去了。」
閨蜜老公陸川剛掛斷電話,沈以辭就站在了我面前。
「還有什麼事嗎,沈醫生。」
他的臉色很難看,周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我一頭霧水,怎麼看個病還要看醫生的臉色。
我輕輕動了動手臂,乾兒子雖然才三歲,但是是個小肉墩,我的胳膊已經痠麻到沒有知覺了。
我剛動了一下,乾兒子就感覺到了,癟癟嘴要哭,我連忙恢復姿勢,哄着他睡覺。
一個長相甜美的護士走了過來:「小姐,你抱着孩子到我們休息室來輸液吧,孩子可以躺在我牀上睡。」
「真的太謝謝你了,護士小姐。」
藥水才輸了一半,我和護士在她休息室聊了聊天。
「許小姐,你和沈醫生是什麼關係啊,這孩子,該不會是沈醫生的吧。」
護士一臉八卦地看着我。
「不不不,我們只是大學同學,認識而已。」
這護士年紀不大,想象力還挺豐富,要是讓沈以辭知道憑空給他造謠個兒子出來可還得了。
「原來是這樣,其實是沈醫生拜託我帶你們來休息室的,我還以爲你們隱婚呢。」
護士小姐笑得狡黠,我尷尬地敷衍着:「沈醫生他熱心。」
顯然她對沈以辭很有興趣,因爲她的話題就沒離開過沈以辭。
「許小姐,你不知道沈醫生就是我們醫院的高嶺之花,我來醫院這麼久,今天還是沈醫生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呢。」
這麼多年他招蜂引蝶的本事一點沒變。
想起大學時室友和我八卦,隔壁班班花和他說上了兩句話高興了一整天,而我拿出手機點開我和沈以辭的對話框,十幾條沈以辭發給我的語音,我根本就沒點開聽。
好不容易捱到早上,聽到開門聲音我猛然驚醒。
沈以辭走了進來,他脫下了白大褂:「我要下班了,送你們回去吧。」
我也不好矯情,抱着乾兒子坐上了他的車。
下車前,他突然開口:「這次是我們家彤彤不好,明天週末我姐姐想請你們全家喫個飯。」
沈以然請客,那不就是鴻門宴。
「不用了,孩子爸爸出差要下週纔回來呢。」
「他今天就回來了。」
「???」
我反應了十幾秒,敢情他是聽到了我和陸川打電話。
「我也想見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要死要活地和我分手。」
我還來不及反對,沈以辭就伸手打開了我這側的車門,我只好不情願地下車。
「時間地點我發你微信。」
說完便飛速啓動車子離開。
該死的,我真的嘴笨,當初不過是受了沈以然的侮辱,才隨口扯了一個我愛上別人了的理由跟他分手,如今讓我去哪找一個愛得刻骨銘心的男人幫我圓這個謊。

-3-
我有罪,我不該打完閨蜜兒子主意,還要打閨蜜老公主意。
「瑤瑤,我就借陸川和俊俊一晚,幫我應付過去沈以辭就行。」
閨蜜凌瑤正往臉上敷着紀梵希蕾絲面膜,聞聲轉過頭瞪了我一眼。
「初初,你說什麼呢。」
「什麼叫借,給我記住,我兒子就是你兒子,我老公就是你……」
「不,我不是!」
陸川抱着俊俊三步並作兩步地從臥室一路小跑出來。
俊俊歡快地撲到閨蜜懷裏,陸川殷勤地給我們倒了兩杯美容茶。
「老婆,你知道我這人是真的不會說謊,不會演戲啊,而且我和聞初看起來一點都不搭。」
嗯,確實不搭,陸川比我和閨蜜小一歲,長了張白白嫩嫩的娃娃臉,陽光朝氣,看起來和大學生沒什麼兩樣,完全想不到是一個三歲孩子的爹。
我和他站在一起,恐怕別人會覺得我很有錢。
要不是他是我乾兒子的親爹,我還真不想找他假扮我老公。
「你少廢話,明天你給我好好演,要是讓初初丟面子,我要你好看。」
閨蜜一記冷眼掃過去,陸川立馬改口,頭點得像撥浪鼓:「我演我演。」
陸川連忙叉了一塊西瓜喂到閨蜜嘴邊,家庭帝位顯著。
第二天,閨蜜強行把陸川的運動 T 恤和運動短褲扒了下來,給他換上了筆挺的西裝。
把他往駕駛座一塞:「好好演,小萊昂納多,我看好你哦。」
「放心吧老婆,金雞獎金馬獎金像獎最佳男主角都非我莫屬。」
陸川笑得像個沒心沒肺的二傻子。
怎麼辦,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路上我忍不住叮囑他:「陸川啊,你就當是個單純的道歉局,沈以辭說什麼你就應付好了。」
陸川哼着小曲,手指有節奏地叩打着方向盤。
「放心吧聞初,既然演戲就得演好,我老婆說了,今天的主題就是演幸福的一家三口,你相信哥的演技。」
我被他逗笑,好吧,姑且相信他。
我們到達餐廳時只有沈以辭帶着彤彤在場。
我就說以沈以然的個性怎麼可能給人賠禮道歉,最多就是拿錢砸我。
我以爲陸川穿的已經夠正式了,然而沈以辭穿的活像是去參加頒獎典禮的,連頭髮好像都是精心定過型的。
不得不說沈以辭越來越有成熟男人的韻味了,矜貴優雅,在他面前,陸川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傻白甜。
「陸先生久仰,我是聞初的大學同學沈以辭。」
沈以辭禮貌地伸出手,他雖然笑着,卻給人一種壓迫感。
陸川有些緊張地回握住:「前輩好前輩好,哦不不不,同學好同學好。」
我傻眼了,就這?還演技?還金雞獎金馬獎金像獎影帝?
一上來就掉鏈子,我開始惴惴不安。
「俊俊還好嗎,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來醫院找我,彤彤被我們家嬌縱了些,真是對不起,我們已經教育過她了。」
「嗐,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沈醫生不必放在心上,俊俊是個男孩子,該鍛鍊鍛鍊。」
陸川總算還有點做父親的樣子。
兩個小孩子哪有隔夜仇,此刻又歡歡喜喜地玩在一起了,我坐在一旁喂着兩個小孩子喫飯。
一番客套寒暄,沈以辭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白酒瓶子。
這是還要喝兩杯?陸川酒品奇差,喝多了指不定會說出什麼驚天之言。
「就別喝酒了吧,晚上還要開車。」
我出聲阻止。
沈以辭摩挲着瓶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難得見陸先生一次,聊得投緣,小酌兩杯,回去叫代駕好了。」
我拼命給陸川使眼色,希望他能拒絕。
哪想到他大手一揮:「喝兩杯,必須喝兩杯,我和沈醫生聊得來。」
這個二傻子,閨蜜到底看上他什麼了?天真?單純?
沈以辭哪是想和他喝酒,分明是想給他個下馬威,他還拿人家當好兄弟呢。
幾個回合下來,陸川已經酒酣耳熱,襯衫釦子解至胸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而沈以辭只在眼尾微微染了些醉色。
陸川攬着沈以辭,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手裏還抱着酒瓶。
「兄弟我跟你說,聞初,真的很好,誰娶了她,天大的福氣,我感謝她,感謝她。」
完蛋,陸川開始胡言亂語了。
沈以辭苦笑着灌了口酒,桃花眼微紅,不經意地抬頭對上了我的視線。
我心虛地低下頭,舀了一勺湯餵給俊俊。
「媽媽,困困。」俊俊搖晃着小腦袋。
「阿姨,我也困了。」
太好了,兩個孩子都困了,我作勢散了這頓飯局。
陸川已經醉得腳步虛浮,好在沈以辭還算清醒,不然我就要面對兩個醉鬼。
我先把兩個孩子抱上車,又和沈以辭架着陸川,把他塞進了後座。
我和沈以辭禮貌道別,轉身剛拉開駕駛座的門,卻被沈以辭一把按住。
他左手撐住車身,把我圈在了車前。
沈以辭的眼睛泛着水光,清冽的男性氣息混着微微的酒氣,灑在我臉上。
「許聞初,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他的氣息包圍着我,我的大腦有些不受控制,脫口而出:「呃,他年輕,體力好。」
話音剛落,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沈以辭嘴角抽搐了一下,咬肌微微突出,我好像聽到了他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蒼天可鑑,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更沒有影射某人,說陸川體力好純粹是因爲他是體院畢業的。
「就因爲這個?」沈以辭沉着臉傾身越湊越近。
我雙手撐在了他胸前,阻止了他的靠近。
「沈醫生現在難道是想知三當三?」
沈以辭嗤笑一聲,眼眶在酒精的作用下越來越紅:「你們倆,是在我去國外進修的時候在一起的吧,我和他,到底誰是三。」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不等我回答,他直起身體,理了理西裝,甩手而去。
我知道以沈以辭的心性,是不會做出破壞別人家庭的事的,我們之間應該就到此爲止了。

-4-
驕傲如沈以辭,再沒找過我。
我也沒有時間想他,公司新產品急着上線,我熬了幾個大夜,終於通過了驗收測試。
凌晨四點回到家裏我連睡衣都懶得換倒頭就睡。
陽光從窗簾縫隙照進來,一陣強烈的手機振動震醒了熟睡的我。
我煩躁地翻了個身,閉着眼摸索着接起來,語氣不耐:「哪位。」
「看我微信發給你的照片。」
我的意識還沒回籠,機械地循着他的指令點開微信小紅點,放大圖片,看這背影好像是陸川和瑤瑤,牽着俊俊,背景應該是遊樂場。
「嗯,看了。」我又閉起了眼,等他儘快說完。
對面的人沉默了兩秒:「看了?你這是什麼反應?你就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我真的是煩死了,一大早擾人清夢,還問這麼無聊的問題,我的起牀氣再也壓制不住了。
我衝着手機一通輸出:「有什麼問題啊,人家一家三口逛個遊樂場你也要管,你無不無聊。」
「一家三口?」對面的人慢條斯理地問出這句話。
等等,這個聲音,好像,是沈以辭?
我滑亮屏幕,真的是沈以辭!
天啊,我剛都說了些什麼。
「你需要給我個解釋。」
沈以辭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靜。
算了,既然被他發現了就破罐子破摔吧:「好了好了,我坦白,我單身,沒兒子,沒老公,可以了吧,我要睡覺了再見。」
不等沈以辭回答,我果斷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扔在牀另一邊,裹着被子繼續睡。
手機又反覆振動了幾次,我煩躁地把被子扯過頭頂,巨大的疲憊感讓我再次進入了夢鄉。
我夢到了我和沈以辭的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見面,我撲倒了他。
大二時,我被學生會安排做迎新晚會的場控,在後臺跑腿。
後臺候場的同學很多,我正抱着話筒架要送到臺上,沒注意腳下雜亂的電線,摔倒的同時撲倒了前面的男生,話筒架還帶倒了角落的落地燈。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沈以辭的手指剛好擦過了落地燈的碎片,鮮血即刻湧了出來。
不知道誰找來了酒精和紗布,作爲始作俑者的我只好自告奮勇爲他包紮。
「同學,你這包得也太醜了吧。」
沈以辭豎着他的中指吐槽。
我低着頭,微紅着臉,理不直氣也不壯:「對,對不起,我不太會包紮。」
「我等會上臺怎麼辦?」沈以辭微微皺眉,似是憂愁。
我自以爲聰明,拍拍他的肩膀:「同學沒關係的,你換一隻手拿話筒嘛。」
沈以辭笑了笑,桃花眼彎出了好看的弧度。
然而一直等到他上場,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鋼琴伴奏!
雖然他手指受了傷,但是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發揮,鋼琴鍵在他手指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藍白交錯的燈光映在他完美的側顏,伴隨着琴聲讓人陶醉,只是這鋼琴聲怎麼慢慢變成了我家門鈴的聲音。
不管他,夢裏的沈以辭可真好看啊,我感動得淚水都快從嘴角流下來了。
只是門鈴聲越來越大,吵得我頭疼,把我從夢境拉回了現實。
身側的位置突然猛烈地振動起來。
再一次被手機振動驚醒,我緩慢地摸起手機放在耳邊,只聽見聽筒裏低沉又帶着怒氣的聲音:「許聞初,開門。」

-5-
聽到沈以辭的聲音我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翻身而起,不情不願地打開房門。
沈以辭沉着臉站在我家門前,滿頭大汗,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你,你怎麼來了。」我有點心虛,不敢抬頭看他。
「陸川和俊俊?」
沈以辭開門見山,我微微側身,讓他進門。
「是我閨蜜的老公和兒子。」
沈以辭皺着的眉鬆了鬆,長腿一邁,坐在了沙發上:「可是俊俊爲什麼叫你媽媽?」
「俊俊說話晚,現在還發不出『幹』的音。」
沈以辭似是舒了一口氣,嘴角微微上揚,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
客廳的氣氛冷凝了下來,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來緩解尷尬。
「那你和他,是什麼時候分開的?」
我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那虛構的愛人。
「其實,沒有他。」我的聲音幾不可聞。
「什麼?」
到了這份上,我索性實話實說。
「你去國外進修的時候,有一天你姐姐來了,給我錢,要我搬離你家,她說我這樣的家境沒有辦法進你們家的門,我太生氣了纔跟你提分手。」
時過境遷,再次講述這件事時我已沒有了當初的委屈憤怒,內心十分平靜,甚至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沈以辭的眉毛都要蹙成山峯了,聽我說完,他低着頭沉默了許久。
「聞初,我不知道我姐來找過你,對不起,讓你受了委屈。」
我微笑着搖搖頭:「陳年舊事了。」
「聞初,當年你大可以告訴我實情,我姐說什麼並不重要,只要我們相愛就可以了不是嗎。」
我搖搖頭:「不只你姐姐,還有你的父母,你的家庭可能都沒有辦法接受我,你要怎麼辦?」
「我們不必在乎他們的看法啊,只要你願意,就現在,我們去領證,結婚。」沈以辭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扯着我的手腕向外走。
我費力地掰開他的手,語氣有些悲傷:「沈以辭,那樣難聽的話,我不想再聽第二次了,請你允許我有自己的驕傲。」
沈以辭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有些不知所措。
「沈以辭,我們已經分手四年了,也都各自有了新生活,我們就這樣吧。」
說完我抬頭去看沈以辭,他茫然地站在那,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過了半晌,我聽見他弱弱地問道:「你已經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我沒有回答他,他沉默着看了我許久,最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家。
房間裏安靜得落下根針都能聽得見,我的心臟有些鈍痛,終於和他說清楚這件事,好像又經歷了一次分手。
我靠在沙發上閉着眼放空自己,手機卻又振動了起來。
「初初,姐妹給你找了個絕佳的男人,週末見一面啊。」
閨蜜誇張的笑聲在手機裏響起。
我沒有搭話,閨蜜自顧自地繼續說:「這次是我的客戶,互聯網公司部門主管,跟你應該聊的來,最重要的是他 185 有腹肌,有錢有顏有禮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閨蜜給我介紹對象,已經見怪不怪了。
她和陸川是娃娃親,所以她把遇到的每個優質男生都介紹給了我。
她最常說的就是:「相信我,這個男人絕對比沈以辭強。」
在她眼裏好像是個男人都比沈以辭強。
按照往常,我可能會拒絕,或者敷衍見一面然後說不合適,但這次,我想嘗試接觸一下,生活總是要向前走的。
「我週六要加班,週日吧。」
聽到我答應了,閨蜜喜出望外:「相信姐妹的眼光,絕對是人類高質量男性哈哈哈哈。」
閨蜜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我腦海裏不可控制地出現了沈以辭的臉,以及他最後離開時悲痛的眼神。
我努力甩甩頭,試圖將沈以辭甩出去,安靜地聽着閨蜜大誇特誇相親對象。

-6-
週日閨蜜把我按在他們家,化妝做造型,折騰了一下午,快到約定時間,才抱着俊俊一起出門。
葉宴舟好像已經等候多時了,看到我們走過來,體貼地起身分別爲我和閨蜜拉開椅子。
「葉主管,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閨蜜笑着說道。
「這個餐廳比較偏僻,不太好找。」
葉宴舟巧妙地爲我們找了個藉口。
他真的很會做人,貼心地給俊俊準備了玩具,哄得俊俊開心得不得了。
「聽凌總監說你喜歡喫蘇幫菜,這家餐廳的桂花糖藕很好喫,你嚐嚐。」
我順從地夾了一塊放在嘴裏,確實清香甜蜜。
其實原本我不愛喫甜,我愛喫辣,無辣不歡的那種,但是沈以辭對辣椒過敏,他喜歡喫甜,陪他喫得多了,久而久之我也忘記了我本來的口味。
「真的很好喫,葉先生費心了。」
葉宴舟很是周到得體,人也健談,永遠有話題不讓冷了場,再加上閨蜜這個話癆,一頓飯喫得也是賓主盡歡。
俊俊正在啃面前的小蛋糕,嘴角沾滿了巧克力醬。
突然他抬頭指向了門口的位置:「豬豬,豬豬。」
我以爲他是急着回家看動畫片小豬佩奇了,順手抽了張紙巾,擦擦他的小嘴:「哪有豬豬啊,我們回家再看豬豬好不好。」
話音剛落,兩個身影走到了我身邊。
「聞初,是你嗎?這麼巧在這遇見你。」
我聞聲抬頭,竟然是沈以辭的大學室友紀辰,而他旁邊赫然站着沈以辭。
俊俊更加興奮地指着沈以辭喊「豬豬」。
我恍然大悟,俊俊說的是叔叔,只見過幾次面,他居然就記住了沈以辭。
「紀辰,好久不見。」我起身打招呼。
沈以辭沉着臉,沒有要和我說話的意思,所幸我也不理他。
紀辰懟懟沈以辭的胳膊:「阿辭,你也很久沒見聞初了吧,你…」
下一秒發現他臉色冰冷,紀辰乖覺地閉上了嘴。
沈以辭一言不發,徑直走到我們旁邊的座位坐下。
紀辰尷尬一笑:「聞初,改天我們一起喫飯啊。」
說完便灰溜溜地坐到了沈以辭對面。
旁邊坐着沈以辭,我如坐鍼氈,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着我,雖然沈以辭在專注地喫着面前那盤藍莓山藥。
閨蜜尋了個理由帶着俊俊提前離開了,他們一走我更是坐立難安。
「許小姐,不知道你對古典樂有興趣嗎,我朋友送了我兩張卓雅樂團的票,可以邀請你去看嗎?」
葉宴舟在嘗試約我下一次約會。
「我…….」我剛發了個音節出來,就被人出聲打斷。
「她不喜歡古典樂,她喜歡樂隊,搖滾樂隊。」
沈以辭的聲音不大不小,足夠被旁邊的我和葉宴舟聽清。
我循聲看過去,沈以辭依然盯着面前那盤菜,剛纔的話好像在自言自語。
葉宴舟過分機敏,他Ţŭ₀看了看沈以辭,似是明白了什麼,微笑着繼續說道:「是我沒有了解清楚你的喜好,下次有你喜歡的樂隊演出再請你去看。」
我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硬着頭皮說道:「古典樂挺好的啊,偶爾換一種風格聽聽也不錯。」
「她以前說古典樂是老年人才喜歡聽的,年輕人要激情,要搖滾,要 rockn roll。」
救救我,救救我,沈以辭話怎麼這麼多。
我拼命給紀辰使眼色,希望他能幫我堵上沈以辭的嘴。
可紀辰對我的暗示熟視無睹,埋着頭把自己縮成了個鵪鶉。
好在葉宴舟溫和紳士,在我快要無地自容時及時結賬,帶我離開了餐廳。
回去的車上,葉宴舟微笑着開口:「你朋友,挺了解你的。」
「真的對不起,他其實是我前男友,故意搗亂,你別介意。」
我真的很抱歉,葉宴舟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關係啊,大不了我和他公平競爭嘛,這更說明了你是個人人都想追到的好姑娘。」
我被他逗笑,他還挺會安慰人的。

-7-
早上我剛到辦公室,發現組裏幾個年輕的女孩子正圍着我的辦公桌,我好奇地走過去。
「在看什麼?」
「聞初姐,快來看,好漂亮的花。」
「聞初姐,你有追求者了嗎。」
我桌子上放着一束素雅清新的白玫瑰,我拿起卡片,上面寫着「祝你今天擁有好心情」。落款是葉宴舟。
我笑笑:「朋友送的。」
同事們顯然不相信,七嘴八舌地八卦,好不容易把她們打發走了,我給葉宴舟發了句謝謝。
對方秒回覆了兩個笑臉,沒有多餘的話。
葉宴舟很懂分寸,知進退,相處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
早上的小八卦很快就被組裏的繁忙氣氛衝散了,然而下午時,一個快遞小哥站在辦公室門口:「請問哪位是許聞初小姐?」
「是我。」我茫然地走過去。
快遞小哥手裏拿着一大捧火紅的玫瑰花,一把塞在我懷裏:「請您簽收一下。」
我慌忙推拒:「這不是我訂的。」
「一位先生送給您的。」
「他叫什麼名字?」
快遞小哥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那位先生不允許我們透露他的名字。」
快遞小哥剛離開,同事們呼啦圍了上來。
「聞初姐,一天收到兩束花,你有情況哦。」
「紅玫瑰與白玫瑰,聞初姐,你選哪一個。」
我冥思苦想紅玫瑰的來源,葉宴舟已經送過一束了,不可能在同一天送兩束,難不成是沈以辭?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週多,我經常會在同一天收到兩束花。
一束來自葉宴舟,另一束來源不詳。
說來奇怪,葉宴舟不是每天都會送我花,但只要他送,另一束花就會不期而至,而且絕對比葉宴舟送的更大、更鮮豔華麗,像是鮮花中的暴發戶。
實在忍受不了同事們的八卦,我委婉地告訴葉宴舟,我不會養花,花都被我養死了太浪費了,這場鮮花大戰纔到此爲止。
週末葉宴舟約我去看電影,最近火爆的有一部愛情片和一部恐怖片。
愛情片講的是男女主從高中曖昧到大學相戀,再到最後女主另嫁他人。
我已經很久不會被青春愛情片打動了,所以我選擇了恐怖片。
我們到得有些早,電影廳裏還沒有什麼人。
剛坐好,我旁邊位子的人也走了進來坐下。
「聞初,好巧啊在電影院也能遇到你。」
旁邊的人突然出聲,我迅速轉頭,居然又是沈以辭。
今天的沈以辭只能說很反常,實在不正常。
他沒有像上次餐廳一樣視而不見,反而起身朝着葉宴舟伸出手:「您好,我是沈以辭。」
葉宴舟立馬起身回握住他:「您好,葉宴舟。」
兩個人明明都微笑着,但我覺得這笑容中暗藏殺機。
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同一場電影,相鄰的座位?
我還來不及細想,廳裏的燈光熄滅,屏幕上開始播片頭。
沈以辭安靜地坐在我身邊,倒是真的像是來看電影的,盯着屏幕目不斜視,反而顯得我不能專注,老是偷瞄他。
大學時我經常和沈以辭來看恐怖電影,他是個醫學生,什麼都不怕,鬼屋、恐怖密室都嚇不到他。
那個時候我的惡趣味就ťúₑ是找各種恐怖片來嚇他,但每次都是我被嚇得吱哇亂叫。
像今天一樣,他每次都坐在我的左邊,到恐怖的鏡頭我就會鑽進他的懷裏,用他的手遮住眼睛。
所以在翻着白眼的女鬼貼臉殺時,我的肌肉記憶再次出現,條件反射般地抱住了沈以辭的胳膊,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以辭的身體一瞬間僵直,以前他會用另一隻手摟住我,拍拍我的頭,但今天他一動沒動。
詭異的音樂聲結束,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猛地直起身體,臉上燒灼滾燙。
葉宴舟遞了瓶水給我,小聲問道:「沒事吧。」
「沒事沒事。」
我心虛地捋了捋頭髮,餘光偷瞄沈以辭,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電影屏幕,嘴角好像噙着一絲笑。
救命啊,沈以辭坐在我旁邊簡直比恐怖電影本身還恐怖。
好不容易捱到電影散場,我拉着葉宴舟快他一步離開了影廳。
我在商場門口等葉宴舟去取車,沈以辭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他站在我身邊,看起來心情很好,我轉頭看向另一側,裝作視而不見。
他看着我的小動作輕笑一聲:「想不到你嘴上說着我們就這樣吧,身體倒還挺誠實的。」
聽聽,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
我氣憤地轉頭:「你別亂說,我只是條件反射而已。」
「哦。」沈以辭極其敷衍,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什麼嘛,搞得我故意佔他便宜一樣。
等一下,我還沒質問他。
「你爲什麼會在這,別跟我說巧合。」
「可是真的是巧合誒,說不定是我們心有靈犀呢。」
沈以辭笑得十分欠揍,說完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我信他纔有鬼,大腦飛速運轉,我只把我們看電影的事告訴了閨蜜,但是瑤瑤是絕對不會出賣我的,結合送花的事,我已經快速地鎖定了犯罪嫌疑人,陸川!

-8-
上次喫飯陸川就快拿沈以辭當親兄弟了,所以這次我合理懷疑是陸川向敵人傳遞情報。
我找了個午休時間,約陸川出來喝咖啡。
陸川大大咧咧地走進咖啡廳的門,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降臨。
「聞初,怎麼突然約我喝咖啡啊。」
我端起面前的美式喝了一口:「陸川啊,我們認識也有幾年了吧。」
「四五年了吧,怎麼了?」
「那你怎麼幫着陌生人出賣我啊。」
陸川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顫,潑出一些咖啡在他的手上,他胡亂地抽了張紙擦了擦。
陸川嘿嘿一笑:「聞初,你都知道啦。」
哼,果然是他。
「沈醫生也不算陌生人嘛,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
「你爲什麼要幫他?」
他突然嚴肅起來:「聞初,我覺得沈醫生人真的挺好的,你看上次我演戲騙他,他都沒有生氣,還請我喫飯,而且他知道我喜歡奧特曼,轉天就送了一個限量版的奧特曼手辦給我,定製的呢。」
我就知道這個人正經不過三秒。
我把咖啡杯往桌子上輕磕一下:「所以你就爲了個奧特曼手辦出賣我?」
「不是不是。」陸川雙手搖晃着,「聞初,我看得出來,沈醫生他很愛你,你真的不愛他了嗎?」
「嗯。」我微不可聞的一聲像是從鼻子裏發出來的。
「我不信,沈醫生那麼好,那個葉主管肯定比不上他。」
陸川說得義憤填膺,真想知道沈以辭給他灌了什麼迷魂藥了,他都要爲沈以辭舉大旗了。
我笑着問道:「陸川,你敢跟你老婆對着幹?」
陸川一拍桌子,用最硬氣的語氣說着最慫的話:「我當然不敢!」
下一秒又狡黠一笑:「所以我打探消息都是偷偷摸摸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那花是你叫他送的?」
「當然了,花都是我親自挑的,沈醫生雖然又帥又有錢,但是哄女孩子開心這方面實在是不太行,根本不會挑花。」
對上了,那浮誇華麗,暴發戶一樣的審美,是陸川沒錯了。
好你個沈以辭,策反臥底都策反到我身邊來了,還說什麼心有靈犀。
爲了抓他個現行,我讓陸川透露給他週末我要和葉宴舟去看畫展。
我用閨蜜威脅他,陸川小心翼翼地完成我的命令,怯生生地問:「我可以走了嗎?」
我揮揮手:「走吧走吧。」
他剛轉身準備走,又不忘回頭叮囑我:「聞初,求你千萬別跟我老婆說啊。」
知道了知道了,怕老婆怕成這樣還敢幫着沈以辭搞破壞。
週日我早早地就來了畫展,畫展在大廈的中層,我尋了個窗邊的位子一直注視着。
不多時我看到沈以辭停好車,緩步走進大廈。
我就堵在畫展的入口處,沈以辭剛一跨進來,我笑臉相迎。
「沈醫生好巧啊,看畫展也能遇到你。」
我本以爲跟蹤狂被當場抓包總會心虛到無地自容的,沒想到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得邪魅:「不是巧,是你在故意等我吧。」
我一愣,不對啊,怎麼好像被他反將了一軍。
我收斂了笑容:「沈以辭,你到底想幹嘛?」
「這不明擺着呢嘛,我要追你。」
沈以辭說得輕鬆坦蕩,臊得我老臉一紅。
「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們已經分手了,四年了。」
「分手就不能再追了嗎,離婚還能復婚呢。」
我被他一噎,好吧我辯不過他,只能裝模作樣地撂下狠話:「我已經警告陸川不許再幫你了,你也不要再做破壞人約會這種幼稚的事了。」
說完我抬腳便走,剛巧電梯到了樓層,我飛快按下按鈕走進去。
電梯門緩緩關閉,突然一隻手攔在了中間,沈以辭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9-
電梯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一左一右,互不干擾。
我無聊地盯着顯示屏,希望數字落得快一點。
突然,平穩下落的電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顯示屏上的數字瞬間熄滅,下一秒ṱû₆電梯開始極速下降。
我還沒反應過來,只聽沈以辭大吼一聲:「靠在牆邊,抓住扶手!」
我穿着高跟鞋,艱難地走了兩步,勉強能抓到扶手,身子歪歪扭扭地靠在牆邊。
「站穩!」沈以辭大喊,可是我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巨大的失重感讓我的心臟特別難受,呼吸也急促起來,雙腿發軟,找不到可以支撐身體的點。
沈以辭一個箭步跨過來,把我攔腰抱起,緊貼着牆邊。
我抓着沈以辭胸前的襯衫,彷彿能聽到他擂鼓般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安心。
過了幾秒,電梯伴隨着巨大的聲響停止住了,我和沈以辭摔倒在地。
我如獲新生,大口地喘着氣,緩了十幾秒才從沈以辭身上爬起來。
「你有沒有受傷。」沈以辭緊張地問道。
電梯裏一片漆黑,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動動手腳:「我沒事。」
「去按緊急按鈕。」沈以辭的聲音有些急促。
我起身摸索着去按緊急按鈕,幸好有人值班,安撫我們馬上就來救援。
我蹲在他身邊:「沈以辭,你是不是受傷了。」
「我的腳。」
我連忙傾身過去:「腳怎麼了,很痛嗎,會不會骨折了?」
「沒事,一點點痛。」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想到他剛纔不假思索地衝過來保護自己,我鼻尖一酸,眼睛微微有些溼潤。
我吸了吸鼻子,沈以辭敏銳地察覺到了。
「許聞初,你不是在哭吧,我沒事,我是醫生還不清楚嗎?」
我彆扭地開口:「你疼就別說話了,節省點體力,一會兒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我和沈以辭靠坐在一角,電梯裏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救援的人來得很快,沈以辭被送上救護車,我堅持跟了上去。
沈以辭的主治醫生是紀辰,紀辰進門時沈以辭正躺在病牀上支使我給他削蘋果。
紀辰拿了個小錘子敲了敲沈以辭打着石膏吊着的腳。
「紀辰,他的腳傷得嚴重嗎?」
紀辰微微一笑:「沒事,骨裂,修養一段……」
沈以辭突然自己起身去拿牀頭櫃上的水杯,發出了聲響打斷了紀辰的話。
紀辰眼一眨,瞬間換了個口風:「他還是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的,給他燉些骨頭湯喝,有助於恢復。」
紀辰一走,我看着悠然躺着玩手機的沈以辭:「我怎麼覺得剛纔紀辰的意思是你沒什麼事呢。」
「上學的時候紀辰的成績比我差多了,我一直懷疑他是怎麼當上醫生的。」
我白了他一眼,認命地拿起揹包。
「你去哪裏?」沈以辭緊張地問道。
「給你燉骨頭湯。」
沈以辭聽聞笑得見牙不見眼:「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啊。」
沈以辭在醫院住了一週,要求我一日三餐給他送飯。
他爲了救我受的傷,照顧他本是應該,可我怕撞上他的家人。
巧的是一週以來我一次都沒有遇到過他的家人,沈以辭每次都說他父母剛走,不管怎樣沒遇到就好。
沈以辭要回家修養,提出了更過分的要求,要我去他家貼身照顧他。
「這不太合適吧,你可以讓你父母來照顧你啊。」
「他們工作都很忙。」
「那你姐呢?沈以然不是不上班。」
「你覺得她會照顧人?」沈以辭理直氣壯。
我雙手撐着下巴,努力想對策:「對了,你可以找個保姆貼身照顧你啊。」
沈以辭傲嬌地揚揚下巴:「我的錢都是老婆本,不可以動,我是爲了救你,你得對我負責,要不你出錢給我請個保姆?」
我出錢?我的錢都是我日日夜夜辛辛苦苦碼代碼碼出來的。
我飛速盤算了一下我的工資,扣除房租水電好像還勉強夠請一個保姆。
「好,我請。」我一口答應。
「要 30 歲以下,本科學歷,要做菜好喫,和我聊得來。」
沈以辭一股腦說出了他的要求,好傢伙這是找保姆還是找老婆。
我算看出來了,他就是想爲難我。
算了,照顧就照顧吧,反正紀辰說他的腳要不了一個月就好了。
「那我早中晚去你家做飯,晚上我要回自己家睡。」我開始討價還價。
沈以辭乖巧地點點頭:「一言爲定。」

-10-
我真的懷疑沈以辭公報私仇,變着法地折騰人。
一日三餐準時準點地要求我送餐,我稍稍加了一會兒班,他就會打電話來嚷嚷着餓。
一到了晚上,他要麼說腳疼行動不便,要麼是想喫兩條街外的燒烤,讓我去買,總之會折騰到深更半夜讓我錯過最後一班地鐵。
連續折騰了幾天,我認命地搬了一些隨身物品,住進了沈以辭家的客房。
我白天要上班,還要分時間照顧沈以辭,每天都是筋疲力盡。
葉宴舟又約了我幾次,都被我以工作忙爲由拒絕了。
這天晚上我剛洗好碗筷,靠在沙發上休息,沈以辭拄着紀辰送他的柺杖從臥室一瘸一ƭû₅拐地走了出來。
我以爲他要去洗手間,結果他看了看我又走向了窗邊。
「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我順着他的聲音抬頭看看:「嗯,你別站着了,趕緊過來坐下。」
沈以辭費力地一步一步挪過來,我起身去扶他坐下。
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機亮了一下,顯示一條微信消息。
還來不及拿起來看,沈以辭突然開口:「聞初,廚房好像有聲音。」
糟糕,我晚飯前燉的骨頭湯,差點忘記了。
我飛快跑去關了火,小心地把鍋端下來,給沈以辭盛了一小碗。
手機又亮了一下,我剛伸手去拿,沈以辭皺着眉頭:「今天的湯好鹹啊,我要喝水。」
「鹹嗎,我和平時放的鹽一樣啊。」我邊說邊倒了杯溫水給他。
沈以辭猛灌了一口水:「聞初,幫我把今天洗的襯衫熨一下吧。」
我真的很累了:「明天熨可以嗎?反正你也不急着穿。」
沈以辭努努嘴:「那件很貴,皺久了就熨不平了。」
我真的懷疑他又在故意使喚我了,無奈地起身去熨衣服,只求沈以辭的腳能快點好,讓我能早日脫離保姆的身份。
我好不容易把沈以辭那金貴的衣服熨好,疲憊地靠在沙發上,順手拿起手機,才發現一個小時前葉宴舟給我發的消息。
「七點半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廳等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不見不散。」
可是現在已經八點多了,我回撥了個電話過去。
「不好意思我纔看到消息,你還在等我嗎?」
葉宴舟的聲音依舊溫和,沒有絲毫不耐:「沒關係,我還在。」
「那我馬上過去。」
放下手機,我拿起揹包就準備出門,沈以辭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聞初,你可不可以不去。」
我在穿鞋子,沒有回頭:「葉宴舟有事找我,我很快就回來。」
「許聞初,你敢走試試。」沈以辭突然怒聲吼道。
我的火氣也躥了上來:「沈以辭,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照顧你,像個保姆一樣任你使喚,你憑什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聞初,我不要你再照顧我了,你回到你自己的生活,只求你今天不要去。」
沈以辭瘸着一條腿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我不懂他爲什麼這麼反對我去見葉宴舟,我盯着他看了幾秒,還是決然轉身,倔強地走了出去。

-11-
外面已經下起了雨,我撐着傘走了一段,還是沒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沈以辭家的窗口。
我就離開一會,他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雨突然大了起來,我連忙加快了腳步,隔着雨聲,我聽見了身後好像有咔噠的聲響。
在這雨夜,怪異的聲響讓我有些害怕,我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居然是沈以辭,他拄着柺杖衝了出來。
我衝着他大喊:「沈以辭,你這是幹什麼,你快回去!」
沈以辭充耳不聞,繼續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來。
他這是利用他的傷逼我就範,我的一身反骨讓我心一橫,不理他繼續大步向前走,反正他追不上肯定就回去了。
走了一段路,我還是沒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
沈以辭非但沒有回去,還把柺杖扔了,打着石膏的腳就那樣踩在雨裏,一步一步向前走。
「沈以辭,你是不是瘋了!」
他依舊不管不顧。
突然,他腳一滑,直接摔倒在了水坑裏,泥水濺了他一臉。
我大腦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本能地快速朝他跑過去,艱難地扶起他。
「怎麼樣,腳疼不疼?」
沈以辭不答話,頭髮上臉上都沾了泥水,定定地看着我,笑得很傻。
我無奈地扶他回了家,給他放了洗澡水讓他泡一下。
我給葉宴舟撥去了電話:「對不起啊,我有點急事沒有辦法過去了,你有什麼事方便在電話裏說嗎?」
對面沉默了幾秒,接着嘆了口氣:「聞初,我輸了。」
「什麼?」我一頭霧水。
「今天沈以辭來找過我,我們打了一個賭,本來今晚我是要和你說我們正式交往試試的,但他篤定你是不會來赴約的。
「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總之我輸了。」
怪不得,沈以辭今天那麼反常。
「對不起,葉宴舟。」除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麼。
葉宴舟輕笑了一聲:「聞初,我可能是競爭不過他了,但我祝你幸福。」
我愣怔了幾秒,還是真誠地祝福他:「葉宴舟,你一定會找到你心儀的女孩的。」
第一次認真相親以失敗告終,我還來不及矯情,沈以辭推開了浴室的門。
「聞初,我頭好疼。」
我聞聲轉頭,沈以辭居然只圍了個浴巾出來。
我嚇了一跳:「啊,你怎麼不把衣服穿好!」
「頭疼。」
我小心翼翼地蹭過去,身體離他很遠,努力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能不疼嘛,你發燒了。」
我扶他回臥室躺下,又給他喫了藥,蓋好被子。
沈以辭閉着眼很安靜,像是睡着了,我躡手躡腳地準備出去,他卻突然伸手扯住了我的手腕。
「聞初,當年我要是在就好了,絕不會讓我姐欺負你,我一定會好好Ŧũ̂ₜ保護你。」
沈以辭半睜着眼,臉頰因爲發燒微紅,看起來楚楚可憐。
我抓着他的手塞回被子裏 給他掖好被角:「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那提現在,如果我能解決我爸媽和我姐的問題,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他,因爲我也不知道。
和沈以辭分手的這幾年,我沒有再喜歡上任何人,我不知道是我單純對愛情失去了渴望,還是他的影子一直在我心裏。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醫院給紀辰看看你的腳有沒有問題。」
說完我躲閃着沈以辭的目光快步離開了他的臥室。

-12-
養了一個月,沈以辭的腳傷終於好得差不多了。
我搬離他家的時候沈以辭哭喪着臉站在家門口,我開心得像是出籠迴歸山林的鳥兒。
然而樂極生悲,他好了,我卻倒下了。
其實也不能怪他,我做程序員這幾年經常晝夜顛倒,飲食也不規律。
早上起牀我的胃隱隱不舒服,有些噁心想吐,我以爲是胃病又犯了,沒有在意。
堅持到了公司,剛喝了口熱水,胃突然一陣刀割般的痛,慢慢蔓延到整個肚子都燒灼般疼痛。
同事們發覺異樣的時候我已經痛得蹲在地上動彈不得,組長連忙叫人撥了急救電話,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我抬上救護車。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只感覺全身無力,左手一陣痠麻脹痛。
我微微側頭看向我的左手,上面插着粗粗的輸液管。
組長坐在我病牀邊:「聞初啊,你終於醒了,可嚇死我了,以後要按時喫飯知不知道,胃穿孔很危險的。」
組長大我六七歲,雖然工作上有些嚴厲,實際上很熱心,見我醒來問我需不需要聯繫父母來照顧我。
怕爸媽擔心,我沒有讓組長聯繫他們,我媽早就想讓我回老家發展,要是知道我在外面生了病,一定會押着我回家的。
最後我讓組長打電話給了閨蜜,閨蜜聽聞立馬急着趕過來。
「聞初,你朋友過來了那我就先走了,公司還有事,你好好休息,醫藥費我會和老闆申請的,以後一定要注意身體。」
組長囑咐了一通便離開了,病房裏安安靜靜的。
護士推門進來給我換藥瓶:「你醒啦,你剛做過手術,最近兩天不能進食,我來給你輸營養液。」
「謝謝護士小姐。」
「你以後要好好調理你的胃,你送來時還挺危急的,多虧我們沈醫生醫術精湛,他還是從國際視頻會議上跑下來給你做的手術呢。」
「沈醫生?」
我暗自思忖,難道是沈以辭?可他不是兒科醫生嗎?
「沈醫生可是我們醫院的活招牌呢。」
話音剛落,一位看起來四五十歲的醫生走了進來。
護士小姐禮貌地喚了句「沈醫生好」。
原來是這位醫生。
「沈醫生,謝謝您救了我。」
沈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笑得很慈愛:「這是我的本職工作,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我搖搖頭,沈醫生在本子上記錄了一番。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小姑娘孤身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有沒有男朋友啊?」
沈醫生親切得像過年回家催婚的親戚。
看到我呆愣的表情,沈醫生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迅速轉換了話題,交代我術後注意事項。
沈醫生走時還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我覺得這笑容好像大有深意。
輸了液有些困頓,閨蜜還沒到,我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13-
半夢半醒間我感覺有隻手覆蓋在我的手背上,我動動手指,半睜開眼:「瑤瑤你來了。」
「是我。」入耳是沈以辭低沉的聲音。
我清醒了過來:「瑤瑤呢?」
「她來了見你睡着,就去你家取換洗衣物了。」
我的手又動了動,沈以辭才把他的手拿開。
「你回去上班吧,我沒事。」
作爲一名醫生不能上班時間偷溜出來不是。
「今天我休班,我已經和凌瑤商量好了,輪流照顧你。」
我本想推辭,可是想到閨蜜也有自己的家庭,俊俊還那麼小,不能讓她每天都來照顧我。
在這樣一個偌大的城市,與我相關的人卻寥寥無幾,背井離鄉,舉目無親大概說的就是我現在。
我微紅了眼眶:「謝謝你,沈以辭。」
「聞初,這幾年你都沒有照顧好自己嗎,你的胃病已經很久了。」
沈以辭的語氣眼神滿含心疼,我壓制住想哭的衝動,努力擠出個微笑:「還好,只是工作有點忙。」
「要是我們沒分開,你一定不會得胃病的,以後,還是我來照顧你吧。」
我鼻子一酸,險些流下淚來,剛好閨蜜取了衣服推門而入。
閨蜜心疼地罵了我好久,說到最後拉着我的手痛哭,好像我們差一點就天人永隔了一樣。
我小心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小聲提醒:「沈以辭還在呢。」
閨蜜反應過來,立馬收聲。
說來奇怪,以前閨蜜提到沈以辭就皺眉,這一次對他的態度卻來了個 360 度大轉彎。
兩個人不僅計劃輪流照顧我的時間,還熱烈地討論起該怎樣照顧我。
閨蜜剛好完成了一個項目,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所以白天都是她在照顧我。
沈以辭和同事換了白班,晚上他來陪牀。
我終於可以喫一些流食了,中午閨蜜給我打電話,說公司有一些緊急的事要處理,午飯讓陸川給我送過來。
我沒等到陸川,來的人是沈以辭,手裏拎着外賣盒子。
「凌瑤給你熬Ṱū́²的粥顆粒太大了,不適合你現在喫,我給你點了米糊,中午來不及了,晚上我下班再回去給你熬。」
沈以辭說這話時專注且認真,我心裏一陣感動,壓下心裏的酸澀,我調皮地開口:「沈醫生,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對不起,我控制不住。」
沈以辭的語氣依然嚴肅認真,我的心臟好像漏跳了一拍,不敢再看他,低頭悶聲喝着米糊。
躺了一下午很無聊,我準備起來活動一下,瞥見牀尾放了一本病歷夾,好像是沈以辭落下的。
反正也想活動一下,我準備順路給他送過去。
他診室的門半開着,裏面很安靜,沒有多想我推門走了進去。
沒想到沈以然正抱着彤彤坐在他對面,我和沈以然四目相對。
她依然一副貴婦打扮,妝容精緻,看到我顯得很驚訝。
我把病歷夾放在他桌子上:「你的病歷落下了,我先走了。」
走出診室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好奇心驅使我站在門外偷聽。
沈以然的話絕對不會好聽,沈以辭真的會在他家人面前維護我嗎?

-14-
果不其然,沈以然開口就是質問:「阿辭,你怎麼還和她有聯繫,瀅瀅已經回來了,她知道會不高興的。」
「姐,我和林瀅只是朋友,我和誰在一起都與她無關。」
沈以辭語氣很不快,沈以然卻依然高聲說道:「怎麼無關,瀅瀅喜歡你那麼多年,家世樣貌哪一點不比許聞初強,你怎麼就不開竅呢。」
她說的林瀅,我知道,和沈以辭算是青梅竹馬吧,初高中都是同一所學校,高考之後更是追隨沈以辭學了醫學。
我和沈以辭第一次見的那個迎新晚會上,沈以辭是鋼琴伴奏,唱歌的就是林瀅。
當年我們倆沒少爲了林瀅吵架,後來她去國外留學了,一去好多年,原來她已經回來了。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沈以辭突然厲聲。
「你的弟妹只能是許聞初,不要再撮合我和林瀅。姐,做人不能太自私。」
沈以然像被踩到了狐狸尾巴,有些惱羞成怒:「阿辭,我怎麼自私了,我都是爲了你好。」
「是嗎,是爲了我,還是爲了姐夫的生意。」
沈以辭的語氣冷靜無比,沈以然被戳中了痛點,立馬偃旗息鼓。
沈以辭嘆了口氣:「姐,你有時間還是管一管姐夫吧,聽說他又給那個模特買了一套房,讓爸媽知道又要替你操心了。」
聽起來沈以然過得並不幸福,外表打扮得光鮮亮麗,箇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診室裏安靜了下來,我正準備離開,診室的門呼啦被人拉開,我再一次和沈以然四目相對。
那個高高在上的沈以然,此刻臉色很不好,她看了看我,什麼都沒說,拉着彤彤繞過我走遠。
沈以辭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偷聽啊。」
偷聽被抓包,我逼着自己挺直腰板硬氣起來,理不直氣也壯:「不是你說要在你家人面前維護我的嗎,我監督一下不行嗎?」
沈以辭好像對我的話很滿意,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行,歡迎你隨時監督。」
「走吧,我送你回病房。」
沈以辭笑得嘴角都要咧開了,盯得我心裏發慌。
「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我推開他的手,像只驚慌失措的兔子一樣逃走了。
回到病房我忍不住一頭紮在被子裏,臉頰滾燙,我剛纔在說什麼啊。
不過剛Ṭū₎才沈以辭怒懟沈以然說她的弟妹只能是我,莫名還有一點小開心怎麼回事,我翻個身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裏。
沈以辭白天要上班,每晚只能在我病房的沙發上窩着睡覺,看着他頂着兩個大黑眼圈,我有些心疼。
我讓他晚上不用陪我,回去休息,他卻堅持不肯。
晚上沈以辭翻來覆去地發出響聲,沙發太小,沈以辭的兩條長腿都搭在外面,睡姿很難受。
我做了好一會天人鬥爭,緩緩開口:「沈以辭,這病牀挺大的,你來牀上睡吧。」
「真,真的嗎?」
我臉都漲紅了,用被子蓋住鼻子,悶聲嗯了一聲。
像是怕我反悔,沈以辭火速抱着被子坐到了牀邊。
我努力往左邊挪了挪,明明牀挺大的,偏偏沈以辭上來後就變得擁擠起來。
我拼命穩住呼吸,閉上眼告訴自己快點睡覺,可沈以辭淺淺的呼吸聲就在耳邊,惹得人心煩意亂。
沈以辭閉着眼,嗓音低沉:「聞初,這麼多年我很想你,每晚睡不着的時候我都在想你怎麼那麼沒良心,那男人到底有多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轉身就拋棄我。」
我輕笑一聲:「這幾年你沒少罵我吧。」
沈以辭也笑了笑:「後來才知道是我的錯,如果我一早就帶你見我爸媽,肯定你是我唯一喜歡的人,也許我們就不會分開那麼多年。」
「聞初,我保證我的家人會接受你,我也會永遠維護你,你願不願意和我,再試一次。」
許是這曖昧的夜晚氛圍加持,又許是沈以辭這麼久的悉心照顧,在沈以然面前的維護,又許是這麼多年我愛他的心從未動搖,我大腦不加思考,一個轉身環住了他的腰。
我想,我願意再相信他一次。
行動勝過了千言萬語,沈以辭先是渾身一僵,反應過來後伸手緊緊摟住我,像是要融化掉我們相隔的這幾年時光。

-15-
沈以辭去辦出院手續,閨蜜邊收拾着衣服邊和我聊天,她對我和沈以辭複合竟然大力支持。
「那天我來醫院的時候,就看見他拉着你的手站在牀前,那種擔憂和心疼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愛你,也算是明白了爲什麼你一直放不下他。」
閨蜜走過來抱住我:「我放心把你交給他,不過他家人欺負你也不怕,你有閨蜜我,時刻準備爲你衝鋒陷陣。」
說着閨蜜還亮了亮她的肱二頭肌,我抱着她笑作一團。
沈以辭去了很久還沒回,我出門去個廁所,出來時卻見到了他和一個女醫生站在走廊拐角處說話。
那女醫生,赫然是林瀅。
我和林瀅關係算不上好,我走過來時她衝我微微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沈以辭笑眯眯地迎上來:「今天你出院,可以小小獎勵你去外面喫一頓,不過只能喫清淡的。」
喫了太久米糊和粥我都要饞死了,一想到終於可以換換口味,遇見林瀅的小小不悅立馬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然而我沒想到會這麼快再次遇到林瀅。
我住院這麼久一直沒見過俊俊,今天下班準備買一個俊俊愛喫的小蛋糕給他。
沒想到剛走到蛋糕店門口,卻看到從旁邊餐廳走出來的沈以辭和林瀅,後面跟着沈以辭的姐姐姐夫,還有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林瀅親暱地挽着他,看起來像是林瀅的父親。
這難道是在見家長嗎?沈以辭剛說過他唯一喜歡的是我,轉頭就和林瀅見家長了嗎?
難道他都是騙我的,最後他還是會和家境相當的青梅竹馬結婚?
他們也發現了我,面面相覷,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得拿了服務員遞過來的蛋糕轉身就走。
我以爲沈以辭會追上來,結果卻是林瀅。
出國留學幾年,她和當初那個嬌氣的小公主不太像了,現在儼然一副溫婉的形象。
「許聞初,你不要誤會,沈以辭的姐夫在和我父親談生意,我和沈以辭都是被拉來作陪的,我們事ṭůₙ先都不知情。」
被她這樣一解釋,我有些尷尬,擠出一絲笑:「沒有沒有,你們有正事要談,我就不打擾了。」
她笑得溫柔,彷彿能把我一眼看穿:「我下個月婚禮,你有時間和沈以辭一起來參加吧。」
我一驚:「你要結婚啦,恭喜你。」
「是啊,不然還要追着沈以辭跑嗎,追他這麼多年我早就累啦。」林瀅調皮地眨眨眼。
「我老公是外國人,我的同學,我們很相愛,我也祝你和沈以辭幸福。」
我和林瀅擁抱了一下,真誠地互道祝福,大學時的那些不愉快彷彿已經煙消雲散了。
林瀅走後我的手機一直在振動,我按下接聽鍵,聽筒裏沈以辭賤兮兮的聲音:「剛剛,有個小朋友喫醋了哦。」
我冷哼一聲:「我纔沒有喫醋。」
「說謊話鼻子是會變長的。」沈以辭的聲音突然從我背後響起。
我猛然回頭,沈以辭拎着蛋糕笑得明朗。
「剛纔以爲我和林瀅在見家長吧。」
沈以辭一語戳破我的心思,我也不藏着掖着:「是又怎麼樣。」
沈以辭寵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要見家長的是你,我爸媽邀請你週末去我家喫飯。」
「喫,喫飯嗎?」我有一些緊張。
沈以辭卻一身輕鬆:「別擔心,我敢保證他們很喜歡你。」
不等我反駁,他推着我的肩膀:「走吧我們一起去陸川家看俊俊。」
我看了看他手裏的蛋糕:「我已經給俊俊買了蛋糕了。」
沈以辭笑笑:「這個是給某個喫醋的小朋友的,她最喜歡的芝士海鹽。」

-16-
沈以辭陪我買好了給他父母的見面禮,一直到站在他們家門口,我都很緊張。
直到門一開,前來開門的人竟然是那個給我做手術的沈醫生,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我。
「小姑娘,我救了你一命,你賠我一個兒媳婦不過分吧。」
沒有想象中的冷言冷語,沈以辭父母都是很和善的人。
酒過三巡,沈以辭的父親打開了話匣子:「那天你被送進醫院,這小子火急火燎地把我從國際視頻會議上拉下來給你做手術,國際視頻會議啊,我還被院長擠對了一通,兒子追女孩兒,老子捱罵,什麼道理。」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沈醫生還蠻可愛的。
趁着沈以辭去洗手間的空當,沈醫生坐到了我旁邊,向我舉着酒杯,我立刻會意,端起酒杯來和他碰了一下。
「小姑娘,我謝謝你,本來我都已經準備好接受紀辰了,謝謝你的出現。」
這關紀辰什麼事,我一臉茫然地看了看沈以辭的媽媽。
沈媽媽尷尬一笑,打了沈醫生手一下:「又喝多了吧你,說什麼胡話呢。」
「別聽你叔叔的。」沈媽媽拉着我到客廳坐下聊天。
「聞初啊,以後你要看着阿辭,少讓他和紀辰那小子玩。」
怎麼好像叔叔阿姨都不太喜歡紀辰,難道是怕紀辰帶壞沈以辭?
「阿姨,我們和紀辰都是大學同學,他們倆關係很好,紀辰好像沒有什麼不良嗜好。」
沈媽媽笑着把我面前的水杯填滿:「他本來工作就忙,有時間讓他多陪陪你,少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我微笑着應承。
見過沈以辭爸媽後我好像如釋重負,想必沈以辭一定說了很多好話。
回去的路上我蹦跳着走在沈以辭周圍:「你到底和你爸媽說了什麼啊,還有紀辰,他們今天怎麼老是提起紀辰。」
沈以辭的臉色突然變冷,支支吾吾地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我腳步一頓,站在他面前,扳過他的臉讓他直視我:「老實交代。」
沈以辭敵不過我審視的目光,最後舉雙手投降。
「我和我爸媽說,除了你我只對紀辰感興趣。」
我愣了十幾秒,突然爆笑起來,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我笑了一分鐘不止,腰都直不起來:「好心疼紀辰啊。」
沈以辭一把把我攬在懷裏,很是不滿:「你心疼他幹什麼,我的犧牲才大呢,你不知道我爸媽每天看我都是什麼眼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想笑,但是我忍不住。
看他委屈可憐的小表情,我正了正色,伸手回抱住他:「沈以辭,謝謝你,一直堅定地選擇我。」
沈以辭抱我更緊了些:「是我謝謝你,讓我今生不會孤獨終老。」
深秋的晚風帶着些涼意,昏黃的路燈把影子拉的老長,浮雲歸山,倦鳥歸林,相愛的人會站在不遠處,等待你的再次靠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