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宗門都有彈幕,除了我

我能看到宗門裏所有人的彈幕。
師兄是畢業率爲 0 的無情道劍修男主。
師姐是每天忙着下情毒的丹修女主。
師父是深藏不露的上古大能。
就連門口的大黃都是假裝成狗的萬年神獸。
而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沒有任何彈幕。

-1-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天資平平。
第一次測驗靈根時,師兄師姐撐爆了測靈石。
我努力憋了半天,測靈石卻連一點亮光都沒有。
我垂頭喪氣地向測靈根的長老打了個揖,便打算下山回家,趕緊去村頭搶那兩文錢一隻的小雞仔。
長老卻攔住我,大喜過望:
「這麼懂禮貌,好苗子!」
我莫名其妙地被師父領了回去,成爲他的親傳弟子。
親傳弟子需要有一把本命劍,師父便帶着我們幾個去劍山挑選。
師兄天生劍骨,往山腳下一站便引得萬劍齊鳴,數不Ṭũⁱ清的劍瘋狂往他懷裏撲。
師姐大手一揮,隨地撒了一大把劍靈最愛的丹藥,劍靈們嘴裏喊着「嫁入豪門」之類的話衝了上來。
我……
我從山腳開始拔劍,一直拔到山頂,足足拔了九九八十一把劍,卻一把都沒拔出來。
我面無表情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又慢吞吞地沿着山腰上的梯子爬下去。
師父再次大喜,稱讚道:「百折不撓,好苗子!」
我:「……」
最終我隨意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拿在手裏。
後來挑選本命神獸,我努力熬了一大鍋肉骨頭湯,企圖讓門口的大黃認我爲主。
可大黃腦袋一甩,連眼神都沒有分給我一點。
別說什麼上古神獸,就連大黃都對我不屑一顧。
師父第三次大喜,絞盡腦汁地誇讚我:「好苗子……」
我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師父,如果你想不出來,可以不誇的。」
師父吹鬍子瞪眼:「我說你是好苗子,你就是好苗子!」
最終回到洞府,我的身上只有每個弟子都有的一襲白袍,和手心裏的一根樹枝。
孑然一人,兩袖清風。
師兄師姐怕我難過,送了我一籃子小雞仔,我數了數,整整二十隻。
那就是四十文錢。
我興高采烈地回了府,夜裏突然發現沒有餵雞仔的糧食,於是跑去尋找師父。
師父睡眼惺忪地給我開了門,我卻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師父疑惑:「Ťú₍大半夜跑過來,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我指了指師父頭上的彈幕,問道:「師父,路人甲是什麼意思?」
師父的臉色變了變,問Ťú₆道:「你看到什麼了?」
我老實地把彈幕唸了出來:「路人甲怎麼又跑過來擾人清修了,師父不趕緊修煉,怎麼幫男主開掛?」
我好奇地問道:「師父,路人甲是什麼意思,是在說我嗎?」
師父心虛地撇開頭,小聲回答:「甲乙丙丁你知道吧?他們在誇你是甲等人才。」
原來如此。
我興高采烈地和師父說了再見,回府後才發現自己忘了給小雞仔要糧食。
罷了,沒關係,我可是路人甲。
是宗門裏最特別的存在。

-2-
從那天起,我發現每個人的腦袋上都有彈幕。
大師兄天生劍骨,主修無情道,頭頂的彈幕總是在教唆他去打架。
但偶爾會飄過一些比較奇怪的彈幕,比如:
「無情道畢業率可是 0,師兄還是趕緊轉專業吧。」
「雖然無情道畢業率低,但是脫單率高啊!」
我聽不太懂,但是卻覺得彈幕說的有道理。
自從師兄修了無情道之後,總有合歡宗的師姐來找他渡劫。
我擔心師兄扛不住,好心提醒他,師兄卻大義凜然地回答我:
「不能斷情絕愛,算什麼無情道?任合歡宗的妖女如何引誘我,我也絕不會亂了道心。」
我把這話說給合歡宗的妖女聽,妖女師姐氣沖沖地跑過來,堵住師兄強吻一番。
他們頭頂上的彈幕彷彿過年一般,喜氣洋洋地誇獎我:
「師妹做得好!」
「誰說路人甲不好的?這路人甲可太棒了!」
我驕傲地挺了挺胸膛。
等妖女師姐走了以後,我對師兄說:「不如你轉修多情道吧,現在轉專業還來得及。」
師兄嘴硬:「區區一點考驗,怎麼可能亂得了我的道心?」
可是我看見,師兄的耳朵紅了一小片。
師姐知道這件事後,撇了撇嘴。
「他這人慣會裝,早晚有他後悔的。」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
師姐懶洋洋地躺在樹枝上,腿一晃一晃的,笑着說:
「還不如像我這樣隨性,看上誰就給誰下個情毒,保管他服服帖帖的。道侶這種東西呀,遍地都是,沒什麼好稀罕的。」
我大聲念出了師姐頭頂的彈幕:
「好刺激,馬上就要追夫火葬場了。」
「今日師姐對池塘裏的魚愛搭不理,明日魚就讓師姐高攀不起。」
「師姐,魚是誰?」
師姐猛地變了臉色,腿都不晃了,她跳起來跑回洞府,只留下我疑惑地站在原地。ŧú⁶
但是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
像我這種路人甲,唯一的作用就是推動主角們的感情發展。
師父騙我,我纔不是什麼甲等人才。
我只是一個毫無天賦的,可有可無的,可以被隨意替代的路人甲罷了。

-3-
但我很羨慕師兄師姐。
於是我偷偷溜進藏經閣,看了不少劍譜。
可惜一招都沒學會。
師傅知道以後大驚失色,連夜將我叫過去。
我低着頭,聽師父痛心疾首地說道: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學會摸魚啊!你那麼卷做什麼?」
「可是師父,我也想斬妖除魔。」
師父把手中的書卷用力敲在我的腦袋上,罵道:「斬妖除魔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什麼都不會,老老實實躲在宗門裏就行!」
我不服,可是又覺得師父說的有道理。
但我還是想學。
可惜我徒有一顆想學習的心,卻沒有一個聰明的腦袋。
沒過多久,邊境突然傳來消息。
被鎮壓了幾百年的妖魔突然衝破了封印,大軍壓境。
原因竟是他們那位沉睡了幾百年的少主突然醒了。
魔族的少主面貌純良卻嗜殺成性,聽聞他和某個修道之人有仇,這次來勢洶洶,正是衝着那個人來的。
這些和我這個路人甲一點關係都沒有。
師兄頂着滿頭的「衝啊」之類的彈幕,主動請纓參戰。
師父很痛快地答應了,他拍着師兄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次去了,可要替她報仇。」
妖女師姐知道了這件事,紅着眼偷偷跑了過來。
她一席紅衣,卻難得不張揚,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我聽到她對師兄說:「你去修多情道吧。」
師兄穿着一身絳紅色的鎧甲,沉默搖頭。
可妖女師姐這次卻沒被氣走。
她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塊金鎖,說是自己無聊時候隨手刻的,親手戴在師兄脖子上。
師兄的臉都快紅炸了,乖乖低頭讓妖女師姐給他戴鏈子,但還是嘴硬說道:「休想亂我道心。」
我面無表情地念着他頭頂的彈幕:
「人死了七天,嘴還是硬的。」
剛說完,師兄就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他還是繼續修着自己的無情道,帶着一把金鎖和一萬把劍上了戰場。
我憂心忡忡地繼續練劍,可惜還是一招都學不會。
邊境似乎又恢復了風平浪靜,師兄實力強大,鎮住了不少蠢蠢欲動的妖魔。
他時不時會給我寫一封信,問我的小雞仔如何了,能不能殺一隻燉湯。
信的最後,扭扭捏捏問一句,合歡宗的妖女怎樣了,有沒有和其他人走得很近。
我回他:「大家都知道修無情道畢不了業,所以現在整個修真界只有你一個人修無情道。妖女師姐說了,你是她的畢業論文,她絕對不會放棄你的。」
師兄只回了我一句話:「她永遠都畢不了業。」
師兄彆扭又嘴硬,但我還是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於是在妖女師姐眼巴巴看着我的時候,我告訴她:
「師兄說他會修一輩子的無情道。」
妖女師姐大怒:「這個呆子非要跟我過不去嗎!我已經追了他整整兩百年了,再追不到手就要延畢了!」
我吐出嘴裏的瓜子,說道:「可是師兄會害怕。」
妖女師姐疑惑:「他怎麼可能有害怕的東西?」
「他怕萬一他不修無情道,你就再也不理他了。畢竟我師兄的性格就像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多虧臉長得還行,還恰巧修了無情道,否則你一輩子都不會看上他。」
妖女師姐不說話。
她紅了臉,別過頭輕聲嘟囔:「換個課題也不是不行,不過攻略多情道已經爛大街了……」
我想,等師兄回來,大概宗門裏就會發生一件大喜事吧。
我更加勤奮練劍,不想讓他們丟人。
但師父死活不同意我成爲卷王,我只能偷偷在夜裏修煉。
師父曾經告訴我:「月黑風高夜,不要獨自在府外逗留,很危險的。」
我不信邪,覺得宗門內怎麼可能會有危險,執着地每天夜裏都跑出去。
第一次第二次沒有遇到怪事。
第三次,我被一把鋒利的短刃抵在了脖子上。
我冷靜地舉手投降:「道友,且慢,有話好說。」
我背後的人突然僵了一瞬,他把短刃更加用力地壓了上來,語氣惱怒地說道:
「你又想耍這種把戲?」
我愣愣地想抬頭看他,可一抬頭,不小心被鋒利的刀刃劃傷了脖子。
「道友在說什麼?」
那個人手忙腳亂地鬆開手裏的匕首Ťṻ₌,語氣卻聽起來更加惱怒了。
「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給你那四把臭劍起了個名字,分別叫『道友』『且慢』『有話』『好說』。上次是我沒有防備,才被你偷襲成功,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我茫然地搖頭,說道:「道友你認錯人了吧,我沒有劍,只有一把樹枝。」
那人粗魯地掰着我的肩膀,把我轉了過去。
藉着亮白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模樣。
眼睛是紅色的,開口說話的時候露出了兩個小虎牙,下頜角的形狀又冷又硬,頭頂還扎着高高的馬尾。
謝謝月光,我認出來了,這是魔族的少主。
我決定暈倒。
可我還沒來得及暈過去,那個人就一把把我拎了起來。
他冷笑着說:「別想裝暈,這一招早就糊弄不了我了。今歡,這麼多年不見,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我對外用的是今歡這個假名?」
他大怒:「今歡是假名?」
我倆大眼瞪小眼,最終我沒能頂住他義憤填膺的眼神,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他不依不饒:「你騙了我這麼多年,那你到底叫什麼?」
我不理他,他強硬地抬起了我的下巴。
「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硬着頭皮回答:「我叫劉二牛。」
月光映得短刃冷津津的,我只能誠實地改口:「我叫長亭,李長亭。」
他收起了匕首,看起來心情終於好了一點。
「是不是別人都叫你長亭,只有我叫你今歡?」
我不敢回話,生怕他發現就連被我幫過的村頭大娘都叫我今歡。
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宗門裏就沒有了路人甲,還有誰能推動主角們的劇情呢?
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露出了小虎牙,輕笑着說道:
「咱們當時說好了,五百年後的今天,我會醒過來找你,帶你離開。」
他的頭頂沒有彈幕,所以我猜不透他的想法。
但我不想去魔界。
我生硬地轉移話題:「師父說,我今天得練一萬次劍,天快亮了,你等我練完吧。」
他突然黑了臉,飛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語氣陰沉地說道:
「你耍我?」
大哥,我哪敢啊?
他的手越來越緊,空氣逐漸稀薄,可我卻看到他的眼珠子越來越紅,鮮豔欲滴,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櫻桃一樣。
我不知怎的,突然意識到,他是要哭了。
大哥,你流的是淚,可我沒的是命。
被掐死之前,我偷偷地奮力拿出了手裏的樹枝。
師父在裏面爲我藏了一道保命符咒,只要念動符咒,就可以一擊斃命。
我大喊:「道友且慢!」
符咒「轟——」的一聲飛了出來,他不可置信地飛了出去,吐了滿口的血。
「你不是說,你沒有劍了嗎?」
我撓頭:「是沒有了,可我設置的符咒口令,也是道友且慢。」
這道符咒沒能殺死他,魔族的少主逃之夭夭,臨走之前用他那紅通通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魔族的眼睛是不是都是紅色的。
我只知道那天夜裏,他大概是哭了。

-4-
我把這事跟師父說了。
師父大驚失色,連連問我有沒有受欺負。
師姐在一旁咬牙切齒,說要宰了這個小魔物。
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這麼義憤填膺,但又不想給宗門惹麻煩,於是我拉高了衣領,又搖搖頭,說自己沒有受欺負。
師姐皺着眉頭蹲在我旁邊,不知道在沉思着什麼。
我好像許久沒有見師姐笑過了。
我抬頭,看到師姐頭頂的彈幕噼裏啪啦地閃過去。
「喲,翻車了。」
「活該的,魚塘都炸了。」
見我沒事,師父放心了,也蹲在我身側,八卦地看向師姐。
師姐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們說,佛修都是一根筋嗎?不就是下了個情毒,至於再也不理我嗎?」
我舉手提問:「師姐,你爲什麼要給人家下情毒?」
師姐撇撇嘴:「還不是因爲那個木頭,我怎麼勾引他,他都不鬆口。」
「一天天的只知道捧着個破碗唸經,明明都承認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親個嘴怎麼了?」
「朋友哪有不親嘴的?」
原來當朋友要親嘴嗎?
我又想到了昨晚那個魔修。
雖然他看起來兇巴巴的,但是聽他的語氣,我們應該曾經也是朋友吧?
師父恨鐵不成鋼地訓斥她:「逆徒!真給爲師丟人!」
師姐撇過臉不看他,滿臉都是不服。
師父語重心長地教導她:「不能給他下,你不會給自己下嗎?連這點都想不到,丟人。」
師姐眼前一亮,飛快地跑了出去。
我好奇得緊,想跟過去看看,卻被師父一把摁住。
他捧着茶,啜飲一口,說道:「你可不要學你師姐。」
我不解。
師父嘿嘿一笑:「你便等着看吧,她很快就會跌個大跟頭,正好讓她長個記性,別什麼人都去招惹。」
我乖乖坐下來一起喝茶。
第二天早上,師姐神清氣爽地回了宗門。
第三天,一個和尚找上門來。
他脫下袈裟,放下禪杖,老老實實地盤坐在門口,等着師姐來接他。
我偷偷跑過去圍觀,不禁感嘆道師姐喫得真好。
我本以爲師姐會很高興,沒想到她卻躲了起來,還讓我幫她把和尚趕走。
我硬着頭皮走過去,和尚垂眸不看我,嘴裏輕輕念着經。
我問他:「你就是蓮淨大師嗎?師姐說她不在宗門裏,讓你趕緊走。」
和尚抬頭,眼裏滿是慈悲的春水,險些要將人溺死。
他點點頭,笑着向我作揖。
「多謝這位道友,那我便在此地等她回來。」
我又跑回去替和尚回話,畢竟我們路人甲就是做這個的。
師姐煩躁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眉頭皺得像個疙瘩。
「這個死腦袋,非要等我幹嘛?」
我問師姐:「你不是一直想跟他親嘴嗎?現在爲什麼要躲着他?」
師姐的眼眸左右忽閃,就是不敢看我。
「親嘴歸親嘴,我又沒說過要和他成親……誰準他自作主張,說要娶我?」
我認命地跑回去傳話:「師姐說了,她只親嘴,不成親。」
蓮淨大師愣了一瞬,問道:「她在生我的氣嗎?昨日是我唐突了,我已經向師父說明了緣由,今日便可還俗。」
「還是說她覺得我太慢了?抱歉,寺裏事務繁多,我必須一一交接……」
我看不下去他這個呆樣子,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
「如果每個和師姐親嘴的人都要負責,我們宗門就要變成合歡宗了。」
蓮淨大師突然停了嘴,不再說話。
他靜靜地看了宗門許久,問道:「我的一廂情願,是不是讓你師姐很困擾?」
我點了點頭。
他也點了點頭,笑着說:「昨日所作所爲,我愧對佛祖,理應被逐出師門,與你師姐無關。請你轉告她,千萬莫要自責。」
我追問:「你不生師姐的氣?不怪她壞你修行?不會滿世界追殺她?」
他朝我行了個佛禮,念道:「萬法由心生。」
我懂了,這個和尚是真心實意想和師姐親嘴。

-5-
和尚走了。
我替師姐辦成了一件事,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地回了宗門。
可剛一進門,就看到師姐鬼鬼祟祟地躲在宗門的柱子後面,偷窺着和尚離開的背影。
我拉拉師姐的衣袖,說道:「別看啦,如你所願,和尚已經走了。」
師姐卻依然不高興。
她低聲嘟囔了一句:「讓他走,他就真走了?果真是個木頭!」
我撓撓頭:「要不我再幫你把她叫回來?」
師姐瞪大眼睛,大聲說道:「誰要他再回來?我還有一抽屜的毒沒用呢,纔不會吊死在一棵樹上。」
我朝師姐豎了個大拇指。
師姐頭頂的彈幕像過年了一樣,喜氣洋洋地說道:
「來了來了,終於等到這個劇情了。」
「對對對,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
師姐卻彷彿沒有看到頭頂的彈幕,豪氣萬丈地一揮手,嚷嚷着要去找新的朋友親嘴。
夜裏,魔界的少主又來找我了。
他剛一進門,就先給我上了一道啞咒。
我無辜地看着他。
他似乎有點頂不住我的目光,彆扭地轉過頭去,說道:「先說好了,我給你解開啞咒,你不準說那幾個字。」
我欣喜地點點頭。
咒語解開了,我迫不及待地問他:「我們之前是很好的朋友嗎?」
「不是,是仇人。」
「親個嘴。」
「你是聾子嗎?我說咱倆是仇人。」
「先親個嘴。」
「你現在連我叫什麼都不知道,就想做這種腌臢之事?」
「聽不懂,親個嘴。」
「親就親。」
他破釜沉舟地閉上眼睛,猛地衝過來,腦袋差點撞到我的嘴。
我遺憾地推開他,說道:「算了,感覺咱倆也不是什麼很好的朋友,不親了。」
「李長亭,你又耍我?」
這次當真沒有,他誤會我了。
眼見這個人氣得又要掏出匕首來,我急忙開口:「猙梧,且慢!」
他停下手,瞪大眼睛問我:「你記起我的名字了?」
我撓頭:「那倒沒有,我聽別人說過,你叫猙梧。」
「所以我是知道你的名字,纔想跟你做朋友的。」
猙梧收回匕首,神色不明地看向我。
過了許久,他才低下頭,嗤笑一聲。
「傻子,我今晚過來,是要殺你的。」
我大驚失色連連後退,急忙開口,準備喊「道友且慢」。
猙梧飛過來,捂住了我的嘴。
他偏執地盯着我的眼睛,說道:「你知道,我是魔界的少主。」
我冷汗津津地點了點頭。
他就這樣看着我,一直看到靜謐的室內傳來燭花爆裂的聲音,纔好像突然被驚醒。
捂住我嘴巴的手挪開了。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匕首,又從窗口跳了出去,聲音悶悶不樂。
「李長亭,我沒法對你下手。」
「但是戰場無情,生死有命,你師兄帶的劍太多,我只能使了點手段,讓那些劍不再聽他的話。雖然我對魔族沒什麼感情,可我畢竟是魔族的少主,你想恨就恨我吧。」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但是心裏卻好像突然壓了一個大秤砣,沉到谷底。
我想拉住他問個究竟,可是他動作太快,一跳出窗戶就不見了蹤影。
跳出窗戶之前,他開口:「你之前給我唱過一首歌,我想還給你。」
我沒能留住他的人,只留下他的歌聲迴盪在耳邊: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大半夜的唱《送別》,發什麼神經。
我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想找師父問個究竟。
可師父從來不讓我關注戰場上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急忙跳下牀,決定就算捱罵,也要問個清楚。
經過水井時,我無意間低頭看了一眼。
一條小小的彈幕從我頭頂飄過去。
「彈幕怎麼跑到路人甲頭上了?」
我心裏越來越慌,跌跌撞撞地跑到師父門前,用力地拍打大門。
師父不知在做什麼,過了許久纔打開門。
他眼眶通紅,鬍鬚纏繞,竟然也是一夜沒睡。
「長亭……」
我的心裏突然生出了恐懼,希望師父就此住嘴,再也不說話。
可他還是說出來了。
「你師兄戰死了,萬劍穿心。」
我險些沒站穩。
我的天才劍修師兄,死在了自己帶的那一萬把劍上。

-6-
師兄被運回來那天,雪下得很大。
妖女師姐也來了我們宗門,固執地等在門口。
她不安地揪着衣袖,問道:「我看起來憔悴嗎?你師兄會不會嫌棄我?」
我呆呆地誇她:「沒有,你和之前一樣漂亮。」
我們一起站在門口,靜靜地等着師兄回來。
運送的隊伍越來越近,妖女師姐突然轉身,不敢再看一眼。
她強笑着說道:「長亭,你的雞仔能不能送我一隻?我聽說你師兄一直念念不忘,我先去煲個雞湯,他一回來就能喝到。」
「那你去後山看一眼吧,都在欄子裏。」
妖女師姐慌不擇路地走了,不敢回頭看一眼。
運送師兄的人幫師兄整理好了儀容,只剩胸口處留了個大窟窿。
一萬把劍穿過去,不知道師兄有沒有喊疼。
大概是沒有的吧,他一直是宗門裏嘴最硬的那個。
要不然爲什麼一直到死,他都沒鬆口,說再也不修無情道了呢?
旁邊的人給了我一個袋子,說裏面是師兄的遺物。
我翻了翻,偌大的一個袋子裏,竟然只有一把金鎖。
上面還刻着妖女師姐的字:「只願君心似我心。」
師兄在旁邊工工整整刻了三個字:「知道了。」
字的筆畫竟然有點歪。
我師兄可是天才劍修,握劍的手奇穩無比,從未失過手。
可那天夜裏,他拿着小刀刻字時,竟然也會爲了這一點泄露出來的情意而心顫。
那天之後,妖女師姐再沒穿過紅色的衣服。
她一身縞素,笑着對我說:「送他走的時候,我們兩個穿的都是紅衣,也算拜堂成親過了。」
「我這輩子,只想同你師兄成一次親。」
師兄的死讓整個宗門都靜默了。
大家沉默地爲師兄料理後事,心裏忍不住爲魔族的狠辣感到心驚。
士氣大跌。
這個關頭,師姐站了出來。
她趁着上早課,所有人都在,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鏗鏘有力地請命:
「我願接替師兄的使命,力斬魔族!」
我焦急地看向師父,師父捋了捋鬍鬚,點頭應了。
師姐頭頂的彈幕齊刷刷地寫着同一句話:
「一帆風順。」
師姐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主動攬下了這個差事,宗門裏的氣氛終於不那麼沉悶,大家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可我依然憂心忡忡。
師姐臨行前一天,我偷偷找她,問道:「一定要去嗎?」
師姐毫不猶豫地點頭,笑着說:「一定要去!」
她的眼睛裏彷彿盛滿了一片星星,亮晶晶的。
「師兄死了,我便接上。我若死了,也會有別人接上,總有一日會贏的。」
我還是試圖勸她:「你想想合歡宗的師姐,戰場可不是兒戲,你萬一出了什麼事,蓮淨大師怎麼辦?」
這次提起蓮淨大師,師姐終於不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我糾纏了他那麼久,估計他也很煩我。再說了,我倆連親都沒成,他對我肯定沒有多深的感情。」
師姐說着說着,釋然地笑了:「幸好沒答應和他成親,不然就耽誤這個呆和尚了。」
我狠了狠心,咬牙道:「那我也去!」
誰知師姐突然變了臉色。
她拍着我的腦袋,生氣地說:「你不準去!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宗門裏,等我凱旋歸來!」
我氣得吱哇亂叫,師姐反手把我鎖在了洞府裏。
她走後,我和師父一起茶不思飯不想,等着師姐的消息。
其實我一直瞞着師姐一件事。
蓮淨大師被拒絕後,每天都會靜靜站在宗門外的那棵柳樹下,朝門內望着。
我總是裝作沒看見,默許他站在那裏。
可自從師姐走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若是放棄了,也算一件好事。
師姐在信裏從來只報喜不報憂,今日說她逼退了壓境的魔族,明日說又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甚至還在戰場破境了。
可我透過這些信,似乎看到了師姐的傷痕累累。
她想來怕苦怕疼,居然會在這種場合破境,一定是被逼到了極點。
我憂心忡忡地問師父:「魔物這麼厲害,五百年前咱們是怎麼打退他們的?」
師父嘆氣:「一是因爲五百年前的那場戰爭,魔族最有天賦的少主並沒有參加。
「二是因爲,那個時候,我們還有一位天資卓絕的劍仙。」
我擼起袖子,立馬就想動身去找那位劍仙。
師父一把摁住我,苦笑着說:「長亭,不用找了,那位劍仙早就死了。」
「那若是魔族的那個少主打過來了該怎麼辦?」
師父敲敲我的頭,卻對我的問題避而不談。
他說:「有你師姐,還有師父我在,絕不會讓魔物欺負你。」
一個月後,師姐連續三天都沒給我們傳信。
我夜裏睡不着,爬起來盯着師姐的魂燈看。
魂燈的火焰在夜裏飄搖,雖然有些微弱,但還頑強地燃着,說明師姐性命無憂。
我剛鬆了口氣,突然宗門內亮起漫天的火把,門口吵吵嚷嚷的,說戰場上又運回來個死人。
我腿軟了。
我在心裏祈求千萬不要是師姐,扶着牆爬到門口。
師姐臉色煞白,站在門前,渾身上下一點靈力都沒有了。
她抖着嘴脣,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見她還活着,我鬆了口氣,轉頭望向被白布包裹着的人。
雖然已經脫離了佛門,但蓮淨大師的頭髮依然沒有長出來。他躺在擔架上,神色平靜,再也不能用那雙溫柔的眼睛注視師姐。
師姐雙眼失神地呢喃:「魔物太多了,一波接一波,我戰了七天七夜,他們還是源源不斷地湧過來……」
「可我不能退,我的身後就是凡界,師父師妹還在宗門裏等我。」
「打到最後,我沒有辦法了,只能自爆靈根。」
「誰讓他衝出來護着我的……我已經是個廢人,死了也不可惜,我怎麼罵他他都不走。他怕我趕他走,義正言辭地告訴我……」
「他說,他不是爲了我,是爲了身後的天下蒼生,可我們兩個當時明明已經被逼進了死角。」
「他的背後只有我,哪有什麼天下蒼生?」
師姐輕輕撫摸着手裏的鉢,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靠着他的靈器支撐了三天,終於等到別人來救我。」
「師父,我輸了。」
宗門內一片死寂。
我甚至聽到了有人牙關打顫的聲音。
師兄死了,師姐輸了,整個宗門內最厲害的兩個人都攔不住魔物。
慌亂之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快跑啊!」
一片狼藉。
凌晨時分,天本該矇矇亮,可此時此刻竟然看不到一點曙光。
血腥氣隨着空氣飄了過來,我抬頭望去,只見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站滿了魔物。
猙梧站在魔物最前面,拿着一柄長槍遙遙地指着我,大笑着說:
「五百年了,人族真是毫無長進。離了李長亭,便都是些廢物了嗎?」
我?
我呆愣地抬頭看了看,師父將我擋在身後,面色不改,鎮定地與猙梧對視。
大黃匍匐在我腳邊,齜牙咧嘴地看向敵人。
猙梧的眼睛裏又添了些血色,他舔舔牙尖,低聲說道:「殺了他們。」
一聲令下,數不清的魔物壓境而來。
師姐猛地撲過來,將我壓在身下,任由魔物尖利的爪牙在她背後肆虐。
我聽到了師姐的悶哼聲。
我哭着求她:「師姐,你放開我好不好,讓我保護你,求求你了……」
師姐抱着我的手越來越緊,她低聲說道:「不好,長亭,我絕不會再看着你出事……」
我的眼前只剩下血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猙梧才下令讓所有魔物停手。
師姐僵硬地躺在我身上,再沒有了氣息。
我的頭頂又多了一條彈幕。
「不是吧,女主怎麼會死,爲什麼彈幕都跑到路人甲頭上了?」
是啊,爲什麼呢。
爲什麼死的不是我這個沒用的路人甲呢?
我還在恍惚中,師父卻突然站起來,掏出隨身帶的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這個平時最愛開玩笑的小老頭。
他瀟灑地笑着,對我說:「長亭,師父確實沒什麼用,看來最後還是得靠你了。」
我的耳邊好像響起了一陣轟鳴。
這個時候不要再開玩笑了,師父!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可是師父毅然決然地用劍抹了脖子,鮮血噴了出來,灑了我一身。
居然這麼滾燙。
師父死後,他的彈幕也消失了,又再次出現在我的頭頂。
我頭痛欲裂,忍不住抱住腦袋痛呼出聲。
猙梧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可他立馬想起此時此刻是戰場,於是硬生生將腳縮了回去。
「長亭,你……」
我頭頂的彈幕一生二,二生三,逐漸鋪滿了我的腦海。
我踉蹌着站起身,撿起腳邊的樹枝。
我全都想起來了。
那個五百年前,死在魔物手裏的劍仙,就是李長亭。

-7-
李長亭這個名字,在修真界裏是個傳說,也是個禁忌。
我帶着系統和彈幕自異界穿越過來的那年,剛上五年級。
前一秒還在音樂課上聽老師教我們唱歌,下一秒就到了修真界。
彈幕裏的人怕我害怕,哭壞了眼睛,不論我做什麼,都誇我是好寶寶。
我正是愛闖禍的年紀,渾身上下全是使不完的牛勁,再加上系統給了我源源不斷的力量,於是我到處肆虐,誰見了都怕我。
我就這樣帶着彈幕橫衝直撞,闖進了我師父的心裏。
他一看到我就兩眼發直:「乖乖,好苗子。」
我撿石頭打惡棍,他誇我:「力氣大,好苗子。」
我扯他鬍子,他誇我:「膽子大,好苗子。」
我把狗屎抹在他身上,他咬牙硬笑着誇我:「好……好個屁!」
那天我被狠狠收拾了一頓,終於老老實實地跟着他回了宗門。
師父把我當親生孩子一樣疼,他教會了我煉丹,又教我練劍,我像個海綿一樣,吸收了他所有的知識。
打敗了宗門所有人之後,我猶不滿足,又跑去將上古神獸揍了一頓,逼它在宗門裏當看門狗。
於是我成了一個十分厲害的混世魔王。
眼見我在歪路上越走越遠,師父急忙又收了兩個徒弟,讓我一定要好好給他們做表率。
我突然有了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
他們兩個會滿眼崇拜地看向我,跟在我屁股後面,像兩隻小雞仔。
我成名於二百歲生日那天,魔族裏有位大將跑到宗門前挑釁,聲稱要給我們一點顏色看看。
我隨手拎了把劍站出來,把顏色又還給了他。
魔族的大將抹着眼淚跑回魔界,請他們最有天賦的少主出場,發誓一定要讓我後悔。
我確實後悔了。
猙梧跑過來找我打架的那天晚上,我偷偷挖出了師父藏起來的女兒紅。
剛打開蓋子,我的屋檐上就輕悄悄落下來一個人。
他眼前發亮,說道:「喂,分我一點。」
我怕他告密,肉痛地分了他一半。
喝完酒,他醉醺醺地躺在我身邊,說道:「我是來找李長亭打架的,你知道她在哪嗎?」
我直接給了他一拳。
猙梧被我打醒了,晃晃腦袋,皺着眉頭就要撲上來和我打架。
我急忙制止了他:「剛剛我打了你一拳,你沒還手,此爲我一勝。」
猙梧愣了一下。
我繼續說:「剛剛我一勝,你零勝,此爲我二勝。」
猙梧開始扒拉手指頭。
我趁熱打鐵:「我二勝,你零勝,此爲我三勝。」
「小魔物,你輸了,明日再來找我打架吧。打贏了我,你才能找李長亭。」
猙梧點點頭,乖乖走了。
第二天面目猙獰地又找到了我。
他怒吼:「你騙我,我爹說了,打架不能這麼算!」
我忽悠他:「可我們人族都是這麼算的,你既然來找人打架,就得守我們的規矩。」
猙梧撓頭:「是這樣嗎?」
我嘆氣:「唉,但來者是客,那我就喫點虧,換個打架的方式吧。」
我教猙梧猜拳,他又輸了。
下一次我教他五子棋,他依然沒贏我。
久而久之,我對魔族產生了一種憐憫。
有一個這麼愚蠢的少主,怎麼可能打得贏?
時間久了,猙梧不再找我打架,他單方面認爲我們是朋友,雖然我沒承認。
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我隨意扯了個名字搪塞他:「今歡,今天有酒今天歡。」
他高興地攬着我的肩膀,說要帶我去魔界玩。
那時候魔界和人界的關係並不怎麼緊張,還尚且處於一個互相看不順眼的狀態。
直到有一日,供養這方小世界的靈木突然枯竭。
空氣中的靈氣越來越稀薄,人要生存,魔也要生存。
小摩擦越來越多,日漸到了不可調節的地步。
人和魔一見面就得互相嘲諷幾句,甚至還會大打出手。
但誰都沒有辦法。
猙梧來找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他垂頭喪氣地對我說:「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靈氣恢復呢?」
我安慰他:「會有的。」
可我知道,我是在說謊。
有一日,山下突然傳來噩耗。
宗門山腳下住着一對凡人夫妻,以賣豆腐爲生,前些日子遇到了個受傷的魔族。
那魔族眼見自己快要死了,卻沒有靈氣滋補,索性動用邪術,將那夫妻倆的精血喫了個一乾二淨。
宗門震怒。
長老們認定,魔就是魔,絕不可能與人共存。於是他們狠了狠心,派我前去剿滅魔族。
我提着劍,找到猙梧,笑着說:「師父派我出個遠門,你好好修煉,等我回來。」
猙梧悶悶不樂地問我:「要多久才能回來?」
我想了想,回他:「五百年吧。五百年後,你來帶我走。」
猙梧不願意,他撇着嘴,煩躁地說:「可我們還沒分出勝負。」
我說:「那我們來打一架,你若輸了就去閉關。」
猙梧毫不猶豫地朝我衝了過來。
我大喊:「道友且慢,有話好說!」
猙梧疑惑地停了下來,乖乖地看着我。
隨後,被我的劍柄重重敲了腦袋。
我笑道:「你又輸了!」
猙梧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我生怕他把自己氣倒,急忙安慰他:
「好了好了,這次是我不對,我給你唱個歌聽吧。」
他看向我,我清清嗓子。
「這首歌叫《送別》,咱倆這一別就是五百年,你可千萬別忘了我。」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猙梧面無表情地評價:「真難聽。」
我罵他:「差不多得了。」
猙梧興高采烈地去閉關了,怕他得到消息提前出關,我還給他下了個咒,讓他收不到外界的消息。
我唯獨不想和他針鋒相對。
猙梧以爲這只是一場單純的離別,可我知道,這大概是永別。
那一戰打得昏天黑地,人族慘勝。
魔界的少主雖然沒有參加,但少主他爹參加了。
我打得有些喫力。
緊要關頭,他爹突然開口問我:「你這樣對魔族,不怕我兒恨你嗎?」
我恍惚了一瞬。
就這一瞬,他便找準機會,把劍插入了我的身體。
我忍痛,反手也將劍插入了他的體內。
我們兩個像串糖葫蘆一樣,呼哧呼哧地望着對方。
猙梧他爹到底是年紀大了,不如我身體好,漸漸支撐不住,合上了眼皮。
我用盡身體裏最ŧū⁽後一絲力氣,和系統做了交換,讓它借我點靈力,把魔族封印起來。
系統磨磨唧唧地不肯同意:「不行啊,你的力量都來源於這些彈幕,你如果死了,彈幕沒人繼承,不就消失了嗎?這方世界會崩塌的呀。」
我那兩個年幼的師弟師妹跑過來,奶聲奶氣地說道:「師姐,讓我們來繼承吧。」
我笑了,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我問他們:「你知道自己繼承的是什麼嗎?」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知道,是責任。」
「師姐,這次,換我們來保護你。」
我拍了拍他們的頭,正準備把系統一分爲二,卻被師父攔住。
他捻着鬍子說道:「他倆還沒長大,哪能扛得住這麼沉的責任,也分我一部分。你安心去封印,我們一起等你回來。」
我忍住了眼淚,笑着答應了。
彈幕裏的人向我拜別:「寶寶再見啦~」
他們不知道,魔族哪是那麼好封印的。
我這一去,怕是回不來了。
不知道五百年後,猙梧若是醒了,會有什麼反應?
我偷偷擦掉眼淚,拜別衆人,孤身一人去了邊境。
以身祭天的時候,我稍微有一點後悔。
怎麼就沒好好和猙梧道個別呢?
但是我死得不徹底,那個嘴硬的系統硬生生把我即將破碎的靈魂拉了回來,把我放到靈木裏滋養,又四處尋找天材地寶,東扯一塊西拉一塊。
嘿,你猜怎麼着?
我又活了!
可惜沒了彈幕,記憶不完整,天賦和靈力都沒了。
師父和師弟師妹反倒不介意,高興地又將我收入師門,還把我當小師妹寵着。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耳畔還回響着師父的聲音:「好苗子!」
我睜眼,師父的頭孤零零地躺在我腳邊。
我終於知道,他爲什麼執意要收我這個路人甲爲徒,還絞盡腦汁誇我是好苗子。
因爲我在他心裏,永遠是最好的徒弟,哪怕我什麼都不會。
宗門裏已經沒有劍了,我拿起了手邊的樹枝掂量了一下,便握在手裏。
我向猙梧打招呼:「好久不見,說好五百年後我會來找你,我可是說到做到。」
猙梧冷哼:「可是你又騙了我,還殺了我的族人。」
我知道他其實並不介意我殺了不少魔,魔族天生情淡,沒有同胞之愛,他介意的其實是我騙了他。
我哄他:「此方事了,我再補償你。」
猙梧笑得卻很勉強,在他看來,今日我們倆恐怕只能活下來一個。
這可太小瞧我了,我可是劍仙李長亭。
有劍在手,我便什麼都能做到。
我問彈幕:「以殺止戰,真的能止住嗎?」
彈幕一片靜默。
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人回我:「不能。」
「哪怕你殺光了魔族,靈氣依然不夠分。這次死的是魔族,下次死的又會是誰呢?誰又會被強行變成魔族呢?」
我笑着對彈幕說:「你們從小陪着我,我也算是你們看着長大的孩子了,這次能不能支持我一下?」
彈幕:「怎麼說?」
我看了看系統商城,對他們說:「靈木枯竭是因爲根部爛了, 商城裏有修復它的道具, 就是有點貴,能不能給我點錢?」
彈幕不說話,只是一味地充值。
系統提醒我:「修復靈木是可以, 但這屬於干涉天道了,你……」
我打斷它:「那說不定要拜託你,救我第二次了!」
系統大怒:「救你一次很貴的!」
我手裏的樹枝突然長出了新芽。
我輕輕朝前方揮了一下劍氣, 一道磅礴的靈氣散發出來。
靈力所到之處, 枯木逢春,冰雪消融。
靈木在生機的滋養下, 突然又重新長了出來。
人和魔一起呆呆地站着,突然振臂高呼:「有靈氣了, 又有了!」
因這場人魔大戰死去的人, 突然動了動手指, 睜開了眼睛。
我抬頭,看到我頭頂密密麻麻的彈幕。
「寶寶,殺不能止戰, 生卻可以。」
「我們已經爲你充了終身會員, 絕不會讓這方小世界崩塌的,你就放心大膽地動用靈力吧!」
「我也是!充了!」
這次可是真的耗盡彈幕之力了。
猙梧跑過來,呆呆地站在我旁邊。
他說:「你騙了我,必須補償我。」
我揉了揉肩膀,笑着說:「好朋友,親個嘴吧。」

-10-
還沒等親上, 師姐就嚴厲地分開了我們。
她義正言辭地教導我:「好朋Ţüₖ友不能親嘴。」
蓮淨大師不動聲色地站在她身後, 笑着看她訓斥我。
等師姐說累了,他才插嘴:「那我們親過,便不能做好朋友了。」
師姐突然僵住了。
她求救地看向我,我抬頭看天,就是不理她。
她又看向大師兄, 大師兄紅着臉, 低聲細語地對妖女師姐說:「多情道好,就修多情道。」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知道大師兄爲什麼執着於無情道。
他從我身上擔過了一部分責任, 於是選了戰力最強的無情道。
他不敢動心, 生怕做得不夠好,讓我失望。
師姐左看右看, 無人幫她, 垂頭喪氣地蹲了下去。
蓮淨大師也陪她蹲了下去。
師姐悶悶不樂地說:「可是我之前對你那麼壞, 就這樣和我在一起, 對你太不公平了。」
蓮淨大師拉着她的手, 小聲說道:「萬法由心生。」
我懂了, 這個和尚又想和師姐親嘴了。
猙梧扯了扯我的手,臉上有些不高興:「所以我們到底是不是好朋友?」
幼稚。
我翻了個白眼,附到他耳邊, 悄悄說:「不是了。」
猙梧瞪大眼睛, 殺氣外露, 我急忙ṭûₙ按住他。
「想不想知道,大家不當好朋友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猙梧乖乖點頭。
我說:「今晚來我房裏,我教你。」
師姐耳尖聽到了, 一巴掌拍到我腦袋上。
「李長亭,不準學壞!」
大黃匍匐在我腳邊,像條真狗一樣伸着舌頭笑。
今天真是和平的一天。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