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下熱吻

我總是收到一些奇怪的示愛信息。
「今天你真好看，喜歡你。」
「你身邊的那個男生是誰，不准你對着他笑。」
「又夢到你了，好想親親你。」
某天，我實在沒忍住回覆：
「學弟，我其實早就給你的微信備註了大名……」

-1-
睡醒一看手機，又是滿屏的信息。
【昨晚夢到你了。】
【夢裏你很乖地窩在我懷裏，故意抬手玩弄着我眼前汗溼的頭髮。】
【你笑得很漂亮。】
【想親親你，很想。】
……
又來了。
這學期剛開始還沒幾天，我就開始頻繁收到這種消息。
帶着明晃晃的、偏執的、病嬌的喜歡。
我一直沒有回覆過，打算冷處理。
可這人依然每天不厭其煩地發着，活像極了一個變態癡漢。
我收起手機依然沒打算搭理他。
去食堂喫了口早飯後，我便去了社團專用教室。
準備簡單佈置一下，中午和新加入社團的大一新生們開個會。
一推門，就發現有個男生來得更早。
是這屆新加入天文社的大一學弟，沈度。
出了名的帥氣高大，也是出了名的窮和少冷寡言。
此時沈度穿着一件洗到發白的短袖，搬動板凳時胳膊上的肌肉線條明顯又流暢。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下意識地扭頭看過來。
一看是我，男生立馬嘴脣緊抿，有些侷促地直起腰。
「學姐好。」
我不免有點唏噓。
昨晚在羣裏問問誰有空陪我打掃一下，結果沒一個人說有空。
我還以爲得自己苦逼地收拾東西呢。
結果沈度卻來了。
我把教室門大敞開。
「沈度，你上午沒課嗎？」
沈度直勾勾地盯着我。
「嗯。」
「好，那我們一起收拾吧。」
「我來。」
「啊？」
他聲音有些低沉含混，我一下子沒聽清楚。
沈度重複，「我來就好，你歇着。」
Ťù₋我禮貌道：
「沒關係，一起收拾更快。」
「我怕你累。」
他這麼說，說完又像是怕我生氣一樣，緊張地僵在那裏。
我一頓。
感覺這間教室裏的空氣一下子都有點不對勁起來。
「那你收拾，我去給你買瓶水，想喝什麼？」
「都、都行。」
害怕我認爲他不用心，他隨即認真地補充：
「你買的，都行。」
「好。」
我微笑點頭，轉身離開。
然後無奈又好笑地嘆口氣。
他手機裏發那種示愛消息時那麼大膽，怎麼現實裏卻這麼小心翼翼？

-2-
沒錯。
我其實早就知道了給我發消息的人是沈度。
社團羣用的是企鵝，羣備註都是實名。
他不好幹壞事，便加了我的微信。
前段時間社團招新，我把自己的個人微信擺出來。
微信更常用，也方便學弟學妹們加好友問相關事宜。
沈度渾水摸魚加了我。
以爲天衣無縫，我並不知道他是誰。
但託我記憶不錯的福，努力回想當天的情景，就能大概推斷出是誰。
畢竟帥到這麼出挑的男生，想不記得也難。
總之，沈度笨笨的，像只老實巴交的大狗。
讓我想斥責他，又不忍心。
拿着買好的飲料，我再次回到那間教室。
沈度早已經把一切收拾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
此時正埋頭收拾着垃圾，動作利索，一看就是平時經常幹苦活累活的人。
我溫聲呼他：
「沈度，喝口水。」
「謝謝。」
他立馬起身接過水，小口地喝着。
附着點細汗的喉結上下滾動。
熱騰騰的，顯得生機盎然。
我張張嘴想說些什麼時，教室門外來了幾個人。
也是新入社的新生。
看到我後立馬乖巧地叫着學姐，把我原本的話語自然而然地打斷。
我也沒生氣，細聲軟語地和他們說着一些社團裏的趣事。
沈度沒插嘴。
我餘光注意到他去水房洗了個手，然後就一直安靜寡言地坐在旁邊，默不作聲。
時不時小心翼翼地、不動聲色地看我一眼。

-3-
簡短的會議開完後，人散了個差不多。
我揹着包準備離開時，注意到沈度還沒走。
而他手裏還拿着我給他買的那瓶水。
「怎麼只喝了幾口，是不喜歡喝這種茉莉花茶太甜的飲料嗎？」
沈度攥着那瓶水，抿抿脣，一板一眼道：
「沒有，我很喜歡。」
我笑笑，跟他並肩下樓。
「喜歡就行。」
「說起來，咱老校區門口原來有家奶茶店，他家的那個茉莉茶挺好喝。」
「只不過當時你還沒來，今年一搬校區就正好錯過了，也不知道還開着不，怪想的。」
沈度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邊。
良久輕輕應了聲。
「嗯。」
我也沒在意他的少言寡語。
下了樓和他道別，便匆忙去其他專業課教室上課。
直到我下午路過學校南門時，不經意地看到沈度大汗淋漓地走進校門。
他手裏提着一杯包裝花裏胡哨的奶茶。
我眯眼仔細打量了一下。
嘖。
巧了。
正好是老校區那家奶茶店的茉莉茶。
新老校區之間坐完地鐵還要坐公交，來回一趟，不說艱難，但也需要好幾個小時。
而浪費這麼多時間，只是因爲我隨口提了一句好喝。
沈度這人真是，閒得慌。
……
剛回到宿舍不久，我再次收到了某人的騷擾信息。
【我給你買了奶茶，你要喝嗎？】
【很乾淨，剛做出來不久，是你愛喝的。】
【如果不想喝，扔了就行。】
【想喝的話，我已經放到你宿舍樓下的外賣櫃裏了，你可以直接拿。】
【晚安，喜歡你。】

-4-
我最後還是把這杯奶茶拿了上來。
浪費人家的錢，挺不好意思的。
喝完後，我第一次回了他消息：【謝謝。】
那頭好半天沒動靜，不知道是睡了，還是驚慌失措到不敢回。
反正我心情挺不錯。
這份不錯的心情延續到週末社團團建。
作爲副社長，我自然得跟着去參加，並主動承擔了這次聚會的所有花銷。
迎新而已，沒必要讓部分家庭條件不好的學弟學妹們多負擔幾百塊錢。
所以這場團建的氣氛好得不得了，不少學弟學妹紛紛來和我搭話。
只有沈度安安靜靜地。
別的女生和他說話，他也不怎麼回應țų₉，冷漠到甚至可以說是木訥。
我故作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
從小到大，託家境和長相的原因，追求我的人不在少數。
有外向奔放的，也有含蓄內斂的。
無論什麼性格，總之都會在言語間很快表達對我的心意。
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像沈度這種這麼擺爛的追求者。
不靠近，不明示，甚至不暗示。
但凡他主動一點，都可以和我多說兩句話。
甚至讓我多注意到他一點。
可沈度只是默默地、不遠不近地遊蕩在我身邊。
沒什麼存在感且封閉性極強的奇葩暗戀方式，反而勾得我偷摸回頭看了他幾眼。
好奇心愈發濃。
很快，衆人說要玩遊戲。
很俗氣的真心話大冒險。
但是都成人了，自然會帶着點曖昧的色彩。
我剛參與進來，沈度也默默地坐進了遊戲圈裏。
又覷了他一眼，我想捉弄他的心突然蠢蠢欲動，劣根性壓都壓不住。
於是當我成爲被抽到的倒黴蛋時，我選擇了大冒險。
社長是我好友，她笑嘿嘿道：「成啊溫楚寶寶，有膽量，我來瞅瞅你的懲罰是什麼。」
「哎喲，找一個男生，主動親他一口。」
「我靠有點刺激，你是選人接受懲罰還是喝酒免罰啊？」
我笑答：「選人接受懲罰。」
好友驚訝，「真親啊，那你選誰？」
…….
我轉頭掃視着在場學弟和認識了一兩年的男性朋友們，最後目光落在一聽我要親人後就滿臉緊張和落寞的沈度身上。
發現我看他，沈度的眼眸一下子緊縮。
他更緊張了。
喉結不停滾動，眼瞳驟縮，帶着不可置信和意外。
我笑吟吟對着他開口：
「沈度，我能親你一下嗎？」

-5-
好友們在旁邊起鬨開來，發出返祖般的尖叫聲。
我耐心地等着沈度回神。
在旁人興奮地推搡下，沈度終於有了動作。
他抿抿脣，低啞開口：
「可、可以。」
「麻煩你了。」
我起身，直接來到他身邊。
懂事的學弟給我讓了個座，我便自然地坐下。
聚會嘛。
自然是人擠人。
我的腿也就這麼自然地貼住了他的腿。
男生的褲子布料有點糙。
許是怕磨到我穿着裙子而光着的腿，他默默地把腿挪開點。
但也沒挪太多。
又輕輕地貼了回來。
在這種欲蓋彌彰的小動作下，我直接傾身靠近他，輕聲道：
「沈度，你低一點頭，我親不到你。」
「好。」
他慢吞吞地低Ṫü₀頭。
呼吸一時間只有進，沒有出……
很可憐的樣子。
考慮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大發善心，決定不再折磨他。
直接抬臉親了下他的嘴角。
一片此起彼伏的打趣聲，我直起身子笑着和他們說着話，並沒有回原來的位置。
只有沈度還僵在那裏。
等人們的注意力都挪開後，我才又偏頭看向他。
「沈度。」
男生睫毛輕顫，耳朵稍紅。
「嗯？」
我好奇道：「你用的牙膏是哪個牌子？」
他一頓。
「什麼？」
「單純想問問你。」
男生不明所以，但還是低聲道：「就宿舍區超市裏的牙膏，最近打折後七塊九的那款。」
「怎麼了？」
我輕聲回應：
「剛剛親你時聞到了，還挺好聞的。」
「…….」
沈度的樣子好像更可憐更侷促了。
他艱難挪開視線。
「好聞……就行……」
我看着他，突然有一丟丟後悔逗他。
因爲按照沈度這個癡漢屬性，他大概又會因爲我的一句話去超市瘋狂把這款打折牙膏全都買下。
罪過啊。

-6-
沈度之後都安靜地坐在我身邊。
我不動，他也不動。
我動一下，他的目光立馬小心翼翼地攀附上來，觀察我要幹什麼。
遊戲也在繼續着。
直到他成爲倒黴蛋被抽中。
有學弟興奮道：「沈度，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或者喝酒呢？」
沈度稍稍坐起一點。
「真心話。」
「好嘞，我看看問題……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一出，在場的不少女生都兩眼放光。
雖然沈度沉默寡言，穿着樸素，那身洗到發白起球的短袖和鞋，誰看誰皺眉，但依然不妨礙他是焦點人物。
沈度一聽這個問題，有些怔愣。
他下意識想看我，但忍住了，只是淡聲回覆：
「喜歡好看的，善良的。」
一個很籠統又大衆的完美回答。
女生們沒得到有用的信息，頗爲失望。
沈度回答完後，就又安靜地坐在那裏。
我低頭喝了口水。
哦。
原來我在沈度心裏是這樣的。
不錯。
這份好心情一直延續到社團團建結束。
結束時時間已經不早了，想着距離學校也就兩三公里的路，一夥人便熱熱鬧鬧地步行回宿舍。
我和父母打了個電話，不自覺落後他們一段距離。
等我再抬頭時，前面已經沒人了。
只有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一個人。
實在是有點累，我在路邊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朝着僵在那裏不知道該不該過來的沈度招了招手。
「要不要坐會兒再走？」
沈度糾結了一下，還是過來了。
「你累了嗎？」
「有點，今天穿的鞋子不舒服，歇一歇。」
「好。」
他慢吞吞地坐下。
沒有包廂裏那麼擁擠，他就和我隔開一道禮貌的社交距離。
在路燈光線的照射下，我能看清他臂膀上的線條走向，沒忍住抬手戳了戳。
沈度一怔，沒躲開。
整個人有點懵。
「沈度，你平時健身嗎？」
「不、不健身。」
「那你身材爲什麼這麼好？」
沈度認真道：「可能因爲我幹活幹得多。」
「什麼活能這麼鍛鍊人？」
「工地。」
他含糊回應。
我瞭然：「工地啊，果然扎鋼筋和喫蛋白粉的效果就是不一樣，看來你幹得確實不少。」
沈度點頭。
「幹得多，就賺得多。」
「那你可太厲害了。」
我由衷誇讚，並沒有顯露出一點異樣。
沈度默默地鬆了口氣。
我又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好一會兒。
因爲存了點故意的惡劣心思，有時候問得比較尖銳和過分，他也很乖地告知。
我晃了晃腳，突然開口：
「沈度，我腳還是痛。」
他眉心一皺，有些急切地站起來。
「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就是鞋子有點頂腳，腳腕那裏破了層皮，有點不好走回宿舍。」
「所以……」
我拽拽他的衣服下襬。
「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7-
沈度僵硬地背起我，僵硬地走路。
脊背和肩線繃得也很硬，像裝了鐵，都有點硌人。
活像一個機器人的發條沒擰好，但腳步卻沉穩有力。
我頗爲悠閒趴在他背上。
其實我腳並不痛。
單純就是想看看沈度會有什麼反應。
沒想到他還真跟個大狗一樣，我要求什麼他做什麼，沒一點怨言。
還挺讓人……
心軟的。
所以等他把我背到女寢樓附近放下後，我軟聲道謝。
「謝謝你啊，沈度。」
沈度聲音很悶，耳朵尖也紅紅的。
「沒事的，不累。」
「怎麼能不累，我也不能白讓你揹我這麼久，這樣吧，我答應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我不動聲色地補充着：「只要你說，什麼事情我都答應。」
沈度直愣愣地站在那裏。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但眼睛裏瞬間掀起波瀾，黑沉沉的。
我好脾氣地等着他開口。
沈度會有什麼要求？
讓我和他談戀愛？還是讓我再親他一下？按照他這麼純情的人，應該抱一下或者牽個手？
只聽他說，「學姐，我想讓你明天晚上來看我打球。」
…….
一句「出息」哽在喉間。
笨得要命，得寸進尺都不會嗎？
但我還是揚起一個笑。
「好啊，沒問題。」
沈度開心了，平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時掛着點羞澀。
「那我、我明天等你。」
「好。」
等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後，我也轉身回了宿舍。
一進門，手機就叮叮響了好幾聲。
【喜歡你，今天也好喜歡你，以後都會喜歡你。】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哪裏都很好，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大概這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了。】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還是會一直喜歡你，你別害怕，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好夢，晚安。】
我看着這些信息，若有所思。
從他這些話語和表現，我大概能推測出沈度好像認識我很久了，也喜歡我很久了。
而且我可能還和他有過交集。
只是我突然有點想不起來。

-8-
當晚，我夢到了高中的一些事情。
那會兒我呢，在學校妥妥是個風雲人物。
沒辦法，爸媽給的物質底氣和完美長相，再加上我成績好。
所以學校的同學對我都客客氣氣的。
我自然也客客氣氣的。
但是年少時期，總會有些不好的事情。
我總能Ṫü¹碰見那些欺軟怕硬的霸凌。
出於不忍，我就經常順手幫扶一下弱小。
那些欺負人的人一看是我，一般都會無奈地收手。
好友調侃我：「你這屬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啊。」
我低頭做着數學題，隨口胡扯。
「我這是等着他們將來報恩呢，說不定來個極品大帥哥死皮賴臉地說愛我，非要給我做狗。」
「哈哈哈哈哈——」
好友笑得像鴨子叫。
高三時，我又碰到一次霸凌現場。
幾個流裏流氣的體育生堵着一個乾瘦的男生，嘴裏不乾不淨。
乾瘦的男生剛站起來就被推搡到跌倒。
眼神狠戾但是那小身板根本撐不住，脊背稍微佝僂着。
他的胸牌，只能看出高一某班的。
因爲名字和照片被人惡意劃爛了。
正好路過的我看到了，順手救了他一次，並讓司機叔叔送他去了醫院。
他一路上沉默寡言，只有分別時才低低地道謝：
「謝謝你。」
我笑笑：「不客氣，以後他們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我。」
「給你喫的，多喫點，自己強大纔不會被人欺負。」
男生沒吭聲。
盯着我，很久沒修理的頭髮遮住了一半的眼睛。
之後我忙於高考，很快就忘記了這個高一的小男生。
只隱約記得他的眼睛很漂亮，眸子黑亮。
現在這個眸子穿越夢境，抵達現實。
和沈度看向我的眼睛完美重合。
安靜無言，多了份無言又洶湧的喜歡。
嘖。
我當時和好友隨口胡扯，竟然一語成讖了。
夢醒從宿舍牀上坐起來ẗů₄時，手機裏照例有很多示愛消息。
【早。】
【昨晚夢到我和你表白，你答應了，要是真的該多好。】
【親親。】
【想陪着你，想一直在你身邊，想讓你一醒來就見到我。】
我打了個哈欠，直接回復：
【來，現在見一面。】
……
某人沒回復。估計正捧着手機茫然無措中。
一如既往地膽小。

-9-
下午的課結束後，我如約去了籃球場。
球賽還沒開始，沈度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球衣坐在那裏。
應該是找人借的。
球衣原主人身材應該沒他好，所以身形被勾勒得明顯。
他時不時朝着球場入口處看一眼，直到看到我，立馬起身朝我走過來。
就是視線有一點遊離。
大概是我早上的突如其來的見面請求讓他現在還在懵。
「學姐，你來了。」
我笑着點頭，「答應你來看的，加油啊，贏了我再答應你一個要求。」
「依然是，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沈度眼睛唰地一亮。
「好。」
於是之後的球場上，沈度打法兇猛。
講真，見多了跟條大狗一樣溫順的他，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惹眼的樣子。
脊背挺直，手臂線條流暢。
又野又張揚。
和中學時瘦高佝僂的可憐樣子截然不同。
怪不得學校裏的女生現在迷他迷得要死，確實蛻變成天鵝了啊。
自然而然地，這場比賽贏了。
沈度婉拒了隊友們一起喫飯的請求，大步朝我跑來，滿頭大汗。
「學姐，我、我贏了。」
我遞給他一瓶水。
「看到了，真棒，喝點水緩緩。」
沈度被誇，嘴角悄悄揚着，他亦步亦趨地跟țũ̂₍着我離開球場。
我主動約飯。
「沈度，要一起去喫個飯嗎？」
「好，我——」
他話只說一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還是先回宿舍洗澡吧，剛打完球汗味有點重，學姐你能等等我嗎？」
我停住腳步。
然後直接偏頭湊到他肩頭處嗅了嗅。
剛運動完的男生，肩頭臂膀的肌肉還有點充血，冒着汗熱氣。
……
我自然地抬頭。
「不難聞，不用洗了。」
沈度的呼吸都快停了，他猛地睜大眼睛僵在原地。
「好……」
「對了，說好贏球答應你一個要求，想好了嗎？」
沈度喉結動了動，立馬回神。
「想好了。」
我洗耳恭聽，很是期待。
這次，我點撥得都這麼明顯，他總該大膽點了吧？
只聽沈度有些忐忑不安道：
「我能不能叫你的名字，不叫學姐？」
？
呵。
我真的有點被他的不解風情氣笑了。
就好比如我在外面敲門敲得手都斷了，他卻躲在門裏裝烏龜。
一邊愛得呼天搶地一邊義正詞嚴道：「別打擾我，我有自己暗戀的節奏。」
絕。

-10-
那天之後，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晾着沈度。
他大概沒察覺到。
因爲線上信息從不間斷，「喜歡你」這三個字頻繁到我都快不認識了。
而且隱隱透露出一點佔有慾。
【天氣涼了，你多穿一件外套，會感冒的。】
【你今天穿的衛衣真好看，很漂亮。】
【你身邊的那個男生是誰？男朋友還是曖昧對象？】
【我有點喫醋。】
【好友撤回了一條消息。】
【對不起，雖然我不想讓你和其他男生說話，對他笑，但他看起來很配你。】
【好想把你和我綁一起這樣，親死你，你就只能對我笑。】
【好友撤回了一條消息。】
【喜歡你，晚安。】
不得不說。
有些人，不逼一逼，是不會主動一步的。
這個方法有點殘忍，但是目前看來還是很有用。
沈度好像按捺不住了。

-11-
次日，我和一個關係不錯的男性朋友從教學樓出來。
忽然，朋友指着我的頭髮。
「溫楚，你那有個小蟲子，幫你彈開？」
「行啊。」
我低頭朝他湊過去，方便朋友動作。
剛把蟲子彈走打算抬頭時，身後就傳來一句又啞又悶的聲音。
「溫楚，你在忙嗎？」
我沒急着回頭，而是和朋友道了聲謝。
「謝了。」
朋友揶揄，「客氣，先走了，你忙。」
朋友走後，我才轉身。
沈度正站在不遠處。
他安靜又執拗地看着我，和只大狗一樣，眼巴巴的，不吵不鬧，卻很委屈的樣子。
我站在原地沒動。
「忙完了，你有事嗎？」
沈度抿脣：「沒事了。」
「我聽不清，你可以過來點說。」
以爲我在不高興，沈度立馬走到我面前。
乖乖低頭。
「我說沒事，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來看看你在幹嘛？」
我平靜地追問：「所以你剛剛看到我在幹什麼？」
沈度眼睫一顫，他有些難堪地撇開頭。
「你應該在和別人接吻，我……」
後面的話他半晌說不出口。
我就耐心地等着。
片刻後，他艱難地開口：「有點不開心。」
「只是有點嗎？」
「……很多不開心。」
「這樣啊。」
我點頭的同時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正是上課的時間點，沒幾個人路過，適合給學會說實話的小學弟一點獎勵。
「沈度，你低個頭。」
還處於傷心狀態的沈度有些茫然，但還是聽話地低頭。
我直接抬頭親了一下他的臉。
啵的一聲。
很明顯。
「沒親，我朋友只是剛剛幫我彈個蟲子，這纔是親。」
沈度先是一懵，然後僵住，再然後他緩了過來。
目光裏有着實質性的燙。
他有些艱澀地開口。
「溫楚，我能不能再向你要個願望？」
……
講真。
我有點不想答應。
第一次讓我看他打球，第二次改稱呼，第三次不會是要幫我彈個蟲子來找回場子吧？
那我真的會笑。
我謹慎道：
「你說，我先聽聽。」
只聽他說：
「溫楚，你能不能讓我追一下你？」

-12-
我說可以。
不爲什麼。
有這麼一個聽話又老實的帥氣學弟追我，我自然會爲他心軟一次又一次。
沈度肉眼可見的開心，走路都差點變成順拐。
但也更緊張了。
追求得小心翼翼，萬分謹慎，完全是把我當成了他生活的中心。
我隨口說的東西好喫，他都會排隊去買。
我留給他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東西，他也會珍藏起來。
甚至到了我抬個手他都知道遞水、我皺個眉他都知道幫我遮陽的地步。
不求回報，過分卑微。
這搞得我心裏挺不是滋味，只能儘可能地給予他一些追求我的機會。
只是…….
他依然匿名給我發着消息示愛，語氣逐漸過分。
【愛你。】
【你怎麼可以這麼好呢？】
【昨晚夢見了更過分的事情，你主動拉着我的手，讓我……】
【你還叫我老公。】
【要是你真這麼稱呼我就好了，我好不要臉，但我有點不會改。】
【我想……還想……】
【要不還是把我綁到你身上吧，讓我做你的狗。】
剛洗完澡的我看到最後一句，都忍不住懷疑人生了。
不是。
他這是解除了什麼封印嗎？
怎麼感覺他越來越變態了？！
這發出來都得打厚厚馬賽克的話，真是晚上抱了我一下就瞬間紅溫的純情大狗會說出來的嗎？
主要是。
他真的打算線上一套，線下一套嗎？
有點割裂。
讓我哭笑不得。
於是我實在沒忍住，第三次回了他的消息。
【沈度，我其實早就知道是你，然後也給你備註了名字……】
然後，我就看到聊天界面的上方，他的名字和正在輸入中來回切換。
他慌了。
他絕對慌了。
看樣子今晚他會一直陷入這個尷尬的處境中。
我有點壞。
但我就是故意的。

-13-
果不其然。
第二天我醒來，沈度給我發了好多道歉的消息。
態度相當誠懇。
而我一下樓，他不知道何時就已經站在女寢樓下。
看到我的一瞬間，想過來，又不敢。
顯得可憐巴巴的。
我招招手，語氣如常。
「又給我買早餐了？」
「嗯…….」
「以後不用買了，我早上一般喝個奶就行。」
「好，我……」
沈度欲言又止的同時，小心地觀察着我的神色。
我抬手突然點了點他的眼睛下方，主動挑起話題。
「因爲我拆穿了你，所以昨晚沒睡好？」
「嗯，我怕你生氣，對不起。」
我直接笑吟吟地倚靠在他身上。
男生長得高，胸膛寬厚。
雖然對於我的靠近感到不好意思，但依然穩穩地站在那裏。
「沈度，我要是生氣的話，在剛知道這人是你的時候，就會毫不客氣地拆穿你。」
「然後告訴別人，那個帥帥的新生學弟沈度，其實是個變態。」
「可是我沒有。」
「所以……」
「是我在縱容你。」
……
沈度緩慢地眨眨眼，整個人反應了差不多兩分鐘左右。
然後他試探性地低頭，親了親我。
我任由他動作，沒反抗沒駁斥沒躲避。
他低低道：「溫楚，我這算追到你了嗎？」
我莞爾。
「算啊。」

-14-
舍友對於我和沈度談戀愛的事兒有點意見。
「你確定啊？」
「確定啊。」
舍友皺眉。
「可是我聽說沈度家庭條件不好，他自己每天都要抽空去做兼職賺生活費，還有人說之前見到過他在工地搬磚。」
「他要是個小康家庭，追他的人都能從大學城排到法國啊。」
「寶，雖然他帥得一塌糊塗，但是和你的情況差太多了，你這扶貧得慎重。」
我低頭給沈度發了一堆摸摸腹肌的表情包。
把他調戲到好半天都不好意思回覆我後，才轉頭回舍友：
「沒事，我又不是和他的錢和家庭談戀愛。」
舍友打趣。
「行，你喜歡就行，反正他現在巴不得當你的狗。」
我樂不可支。
於是我就和沈度談起了戀愛。
除了學習和兼職以外，他所有的時間都交給了我。
稱得上百依百順。
每次故意對他耍流氓時，他期待又羞澀的樣子都讓我成就感滿滿。
自然地，我也會問他關於高中的事情。
沈度有點詫異。
「你想起來了？」
我好奇，「你那會兒爲什麼會被欺負？因爲長得好看他們嫉妒你？」
沈度一頓。
他含糊道：「可能因爲我太瘦了，看起來就像個受氣包。ṱṻₗ」
「所以你發憤圖強，練成了八塊腹肌公狗腰的好身材，然後追求我？」
我說着，又沒忍住把手伸進了他衣服裏。
人來人往的電影院裏，沈度紅着臉輕輕按住我作祟的手。
「嗯。」
「溫楚，人多，不能摸了，被看到對你影響不好。」
「行，那不摸了。」
我惋惜地抽出手。
沈度糾結片刻，低頭侷促道：「要、要不一會兒沒人了你再摸，這樣不會被看到。」
我故意逗他。
「可是電影院全是人，你和我去一下女廁所？」
沈度臉上表情凝滯一瞬，卻還是順從。
「好。」
我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抬手戳戳他的臉。
「別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在網上說騷話的那點勇氣呢？」
沈度只是傻笑。
笑了沒一會兒，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宕了下去。
隨意一瞥他那個破破爛爛的手機。
來電顯示是一串沒有備註的手機號。

-15-
沈度沒接，直接掛了。
但之後約會里，我隱隱感覺他有些心不在焉。
「沈度，碰到什麼棘手的事了嗎？」
沈度回神，「沒，一點小事。」
他這麼說，我也沒多問。
只是拉着他去了趟學校小樹林，撩他撩到他面紅耳赤才放過他。
次日我下課剛回到宿舍，舍友就和我說了個事兒。
「我剛剛看到你男朋友好像在和一箇中年男人吵架。」
我一頓，「吵架？」
「對，那人攔住他，說什麼不給錢就不走，還說是他爸。」
「你小心點啊。」
我若有所思。
這事我也沒去問沈度，照常和他談着戀愛。
看不到我時，他總是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但只要和我在一起，就是一隻乖巧老實的大狗，毫無異常。
讓幹什麼幹什麼。
一摸腹肌，他就臉紅。
搞得我都懷疑將來要是做點什麼更過分的壞事，他大概能羞到呼吸困難。
倒顯得我是個什麼變態一樣。
直到一個週六，沈度兼職完來接我去遊樂園玩。
我懶洋洋地貼靠在男生結實有力的胳膊上，一邊小聲說着讓他受不了的話，一邊等着車來。
正說笑時，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嘶啞難聽的男聲。
帶着一點方言的口音。
「沈度，你還敢躲你老子？！」
「今天不給錢，老子宰了你！」
這一嗓子，讓這個等車點站着的學生齊刷刷地看過來。
我也下意識地回頭。
看到一個腦袋腫成豬頭的中年男人。
眉目有幾分像沈度，但是眼睛裏卻滿滿都是陰險算計。
沈度一僵，表情變得有些暗沉難看起來。
和往日的老實靦腆截然不同。
他冷冷道：
「沒躲，我也沒錢。」
「我說過，只要你來找我，我就會再次往死裏打你。」
說着他側過身，不動聲色地想遮住我。
可這個中年男人已經眼尖地看到了我。
他快速打量着我背的包，我穿的衣服……然後眼睛唰地一亮。
「怪不得你他麼的有脾氣，敢打老子，原來是傍了個白富美。」
「好好好，小姑娘，我是沈度的爸爸。」
「哎呦這個狗東西有出息，老子真是跟着沾了光啊。」
……
我輕推了下因爲過度緊張而手背上滿是暴起青筋的沈度，算是禮貌地打着招呼。
「Ṫū́₋您有事嗎？」
「有，當然有。既然你是沈度的對象，怎麼說也得孝敬我一下。」
「怎麼個孝敬法？」
沈度他爸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給錢啊。我看你背的還是名牌包，孝敬個十幾萬不是難事吧？」
我平靜地道：「我要是不給呢？」
「不給？」
他爸臉色一陰。
「那我就讓你們在這個學校沒臉做人，我就纏着你倆。」
「還有呢？」
「還有，我就說你懷了沈度的孩子，老子作爲爺爺，去問你爸媽要點錢不過分吧？」
「那叫什麼來着，精神損失費。」
「這麼一想，十幾萬不夠了，我要五十萬！」
我點頭，「有道理。」
接着我拿出手機，按下錄音暫停的按鈕，便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我報個警，有人正敲詐勒索我。」

-16-
人證物證俱全。
沈度他爸被直接帶走。
我打電話給我爸的祕書, 讓他幫忙好好處理一下。
做完筆錄出來, 天不早了。
我和沈度的約會都泡了湯。
男生耷拉着腦袋跟在我身後, 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瞅着我。
「溫楚, 對不起。」
我覷他一眼。
「道歉幹什麼？」
他抿脣, 眼睫低垂。
「因爲我給你添麻煩了。」
「這又不算什麼麻煩, 麻煩的是我爸的祕書，所以我爸媽也知道了哦。」
沈度的靈魂瞬間都快被抽走了。
「啊？」
我慢悠悠地道：「不過我爸媽一向討厭你爸這種爛人, 他倆讓我幫你好好出口氣。」
「主要是我媽，一看祕書給她發過去你的幾張偷拍照, 臉都笑爛了。」
「呵, 誰讓她也是個顏控晚期患者呢？」
沈度看我臉上帶着點笑，鼓起勇氣勾了勾我的手。
「幫我謝謝叔叔阿姨, 還有……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只是我的事情太難聽，不想髒了你的耳朵。」
他說他爸是個沒有底線的賭鬼。
以前還是個合格的爸爸, 但是突然沉溺於賭博, 完全不管沈度和沈度病重的媽媽。
甚至一不順心就會毆打母子倆泄憤。
有次竟然拿着他媽媽看病救命的錢去賭。
不例外，他輸了, 他媽媽也沒了。
學生時代的沈度是暗無天日的。
他喫不上，穿不上, 沒有家長照顧，高高的個子瘦成了杆。
被學校裏的壞孩子肆意欺負。
反抗過，也掙扎過。
但是反而被他爸用添麻煩爲由，又打了一頓。
他還說：「有次我看到他喝醉酒回來後，想把煤氣罐點了，一起死，這樣就可以解脫。」
「就在這個想法要實行的前一天，你救了我。」
他沉默片刻後, 認真地說了一句話。
「溫楚,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 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分手？」
……
名爲心疼的泡泡瞬間在內心腫脹。
輪番爆炸，前赴後繼。
原來我當初隨手的一個善意之舉，真的可以挽救和重塑一個人的一生。
我嘆口氣, 轉身撲進他懷裏。
感覺到沈度激動地回抱住我時，我輕聲道：「不分手。」
「沒有你，誰還會給我摸手感這麼好的八塊腹肌呢？」
沈度臉一紅。
「我會好好努力保持身材的。」

-17-
小男友如此懂事, 又突遇這麼噁心的事情，急需一點美好的事情來安慰。
我心思一轉。
「沈度，咱倆今天的約會還沒結束呢。」
他很是抱歉。
「可是遊樂園已經關門了。」
「其他沒關啊。」
「…….」
「我訂的酒店 24 小時不會關。」
「…….」
沈度差點把我的腰掐斷，他嚴肅道：
「…….」
我不解，「爲什麼？」
「以、以後再去, 不然這對你不公平。」
他認真地同時, 又難免有些失落。
「對我不公平？」
「嗯。」
我一下就猜到了他什麼意思。
他是覺得我沒那麼喜歡他。
一旦幹完壞事以後, 我的退路就會少很多，所以對我不公平。
沈度真人真是，蠢狗典範。
我無奈一笑, 「那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好了。」
「什麼祕密？」
我湊到他耳邊, 溫聲道：「其實社團招新那天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對你一見鍾情。」
「沈度，一直很公平。」
「因爲我也在追求你。」
沒錯。
那天, 沈度就默默地站在那裏觀察着我。
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我早已經注視了他很久。
心跳急促難耐。
所以纔會一直縱容他。
沈度懵住。
隨即展顏一笑。
然後他低頭親住我，含糊地問了一句：
「要是這樣的話……週末可以續個房嗎？」
我：「？」
輪到我茫然了。
啊？
不是！
他要續房是什麼意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