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高中狀元,被陛下賜婚他的白月光公主後,我寫下訣別書,直接跳了江。
所有人都以爲我死了,但很可惜,我穿越前不僅是省游泳隊,還是冬泳橫渡黃河紀錄保持者!
新晉狀元得知了自己髮妻跳河自盡死的訊時,悲傷過度後幾乎一蹶不振,甚至差點以死相隨!
世人紛紛感嘆狀元郎之情深,我看準時機立刻編了幾本話本子,暢銷全國!
一日,我正數着賣書錢,盤算着再點八個「男模」時,卻被人一把掐住了後領!
我顫顫巍巍回頭,就看見狀元郎舉着話本,眼神冰冷:
「與君訣別來世再見?夫人,可讓爲夫好找。」
-1-
皇帝的詔書送到宋府來的時候我正在洗衣服。
推開厚重的大門,打頭的太監看見我時愣了一下。
而後趾高氣揚同我說:「狀元郎可在?出來接旨了。」
我用身前的圍裙擦了擦手,對着明黃色的詔書跪伏在地上:「狀元郎出去了。」
太監冷笑一聲對着身後的人說:「回去吧,這聖旨不能給一個洗衣娘接。」
他們走後我才知道,這聖旨是給宋史安和永寧公主的賜婚聖旨。
而我,他的結髮妻子,被太監認成了洗衣娘。
誰都知道,永寧公主,貌美性柔,是被皇上捧在手心裏的珍寶。
但是別人不知道,她本就是宋史安努力的動力之一。
從宋史安中了秀才那一天開始,等這一天應該已經等了很久。
我們婚後三年,一直未有孩子,宋史安的母親曾來催促。
老人家不好意思問我,就找到自己兒子。
我去送茶的時候聽到宋史安這麼說:「宋某必能金榜題名,策名就列,屆時迎娶公主,當上駙馬,您也少喫些苦,若是有了孩子……」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今日他做到了。
我應該高興纔對啊。
畢竟他也從未拿我當過夫人,如今放過彼此,應當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當晚我扶着從瓊林宴回來醉醺醺的宋史安,沉了沉心。
現在冬至未過,灕江的水還Ŧū́ₙ沒凍結實,正適合投河自盡。
-2-
我叫沈紓,是個穿越女。
穿越過來的時候一窮二白,舉目無親,被認定是孤女。
爲了生計,我開始做些小生意。
但是沒想到這個時代,年紀大了不結婚,是要多收稅的。
迫於無奈,我得找個人結婚。
一來二去,就相中了同樣清貧的宋史安。
他家境貧寒,爲了讀書,早就花光了家裏所有錢。
放在現代,妥妥鳳凰男。
按道理說我是看不上他的。
但是架不住他實在好看。
遇到Ṱų₂他的時候,他正在替人抄書。
我問他:「你一直都在這裏抄書?」
他說:「是。」
小帥哥一句話,就能讓我暈頭轉向三天。
每天都暈乎乎到他抄書的地方按時等待。
所以,我說的第二句話是:「公子可有婚配?」
他看着我笑得溫柔,露出脣邊兩個淺淺的梨渦,低聲說沒有。
後來我才知道,他只要笑就是那樣,對誰都很溫柔。
但那時的我被美色迷惑,二話不說就找媒人到了他家裏。
沒過幾天,我倆就成了合法夫妻。
-3-
其實我在跟宋史安成親後的第二天就知道他心裏有人。
但是我沒在意。
甚至他母親當着我的面說:「這女子,同你書房中掛着的畫像好像,你是愛她這容貌,還是愛她這癡情?」
其實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我就是個小替身罷了。
不然這樣的大帥哥輪不到我染指。
新婚夜,光是看着他褪去衣衫後的精壯腰肢我就覺得這婚沒白結。
我們兩個白天相敬如賓,晚上如狼似虎。
不管別人怎麼說,反正我對這婚還是滿意的。
其實宋史安待我真的挺不錯。
剛成親的時候天寒地凍,他怕我冷,就將所有衣物都包圓,親自來洗。
他第一次洗我的肚兜的時候,整張臉都是漲紅的。
我看得春心萌動,馬上抓着人回到房間裏用身子給他暖了暖。
「夫君不必做這些小事。」
我的意思是可以找別人來幹,他卻搖了搖頭。
「我能做的太少,可以給你的不多,就讓我多做些事情,不然我難安心。」
看他這樣,我也不客氣,家裏小事全都他做,剩下時間我來賺錢,他安心備考。
後來他以第一名中了秀才,縣令高興,賞賜給我們家大宅子和兩個僕人。
但是我的肚兜還是他洗,我的喫食還是他做。
下人勸他不要那麼辛苦。
他對那下人說:「若是我不做這些,你們去做,她不習慣。」
有錢之後,喫穿用度上宋史安從未短過我一點。
我還記得有一次他同門給了些江南來的蓮蓬,我穿越之前家就在江南,見到蓮蓬很是欣喜,一口氣全都喫了,一點都沒給他留。
哪知道他非但沒生氣,還拖人給我從江南又找來許多蓮蓬。
看着我喫得儘性,宋史安也只是在旁一邊看書一邊剝蓮子。
我不好意思地同他道歉。
他卻說:「若爲夫不能給娘子些愛喫的東西,那我還不如當初那追求你的屠夫。」
當年同他一起競爭我的還有村西的屠夫,我看上宋史安後,那屠夫也就放棄了。
沒想到,他記了那麼久。
他曾經說過,給我的一切都是他能力範圍內能給出的最好的東西。
我也信了,更加盡心盡力做那個小替身。
雖然他從來沒有要求我什麼,不過我的性子確實在他身邊的時候更溫柔了。
我想,公主應該都是這樣的吧,溫溫柔柔,小家碧玉。
宋史安做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顯得越發英俊。
這讓我有些愧疚,因爲一開始我也只是因爲他的皮囊而選擇他,而我也沒做什麼切切實實的事。
諸位應當也看出來了,我這人沒什麼別的毛病,就是好色。
爲了色相,我能做很多很多事情。
畢竟我這人不喜歡欠人人情,得了那麼多便宜,就不要想着賣乖,不然還要被人說不要臉。
-4-
爲了能多看一看這張臉,我決定幫助宋史安完成夢想。
那時候宋史安還只是秀才,一門心思就是應試。
我見他瘦得可憐,每日賣東西賺錢回來都買很多喫的。
做生意也越發努力。
別人笑我爲了丈夫竟然癡情如此,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我很想跟他們說,你們懂個屁。
宋史安可是會在晚上夜生活的時候,願意點上燈讓我看着的人,旁人有幾個有他這般容貌的?
我開始點燈熬油寫話本,抽空還要做些繡活賺銀兩。
搞得我年紀輕輕眼睛就有些不行了。
寫話本子的時候也有心無力。
後來我聽到他和他母親的對話,在他進京趕考前的每一天我都在喝避子湯。
就是爲了能不留下孩子,讓他給別人抓住把柄。
畢竟他的心上人可是公主,這樣的千金之軀不能當後媽的。
其實我很喜歡小孩,但是前段時間找醫生看過,他說我此生難有孩子。
算了,反正生了孩子我也養不起。
現在宋史安終於高中狀元。
我以爲我至少能過一陣子舒坦日子再走的。
沒想到這麼快公主就要來了。
-5-
詔書下來的第二天,公主就來了。
她真的很美,美到我完全不能想象,她如何同早些年那個落魄的童生扯上什麼關係。
我打開門,看到穿着一身煙粉色軟煙羅曳地裙的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了張嘴,第一句就是:「我們這邊還沒鋪青石板,您這衣服髒了……」
她掩脣輕笑,還是她身後的侍女出聲:「公主這身衣服就不要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名貴布料。」
公主的視線在我頭上的兔子玉釵轉悠一圈,而後慢悠悠落到我臉上。
「算了,鄉野村婦,粗鄙一些也是尋常。」
見到我第一面,她笑我粗鄙。
我沒在意。
看着她那一身江南來的料子,我算了算,足夠我喫蓮子連着喫三個月了。
永寧公主笑夠了,纔開口道:
「本宮今日來就是看看宋郎家中如何,沒想到見到了你。本宮早就聽說過你和他的事情,不過本宮大度,這件事就算了,明日你趕緊離開,別來礙我的眼。」
見她這樣,我笑了笑。
「公主想嫁進來的心就那麼急切?我以爲只有村東頭的王寡婦纔會這麼急着嫁人。」
永寧臉色驟變,當即吩咐手下對我掌嘴。
我瞬間後退一步,腳尖用力,一大團淤泥被我踢到她裙襬上。
公主大呼一聲,跺着腳罵我骯髒,小臉氣得通紅,那幾個嬤嬤剛要動手卻被她的驚呼嚇了一跳,終究是公主儀態更重要。
幾個人惡狠狠瞪了我一眼,小心地牽着公主走了。
她還是怕髒。
轉天,我就聽到街頭巷尾說着,做生意的小商小販如何能配得起狀元郎這樣的話。
家門口還被不知名的人送了一兜子滿是油污的銅錢。
我知道這是公主想用這ṱů₁招羞辱我,她想表達我滿身銅臭。
可惜她還是道行太淺,根本不知道怎麼侮辱別人,還白白給自己的敵人送了這麼多錢。
我興高采烈把錢撿回去,洗洗乾淨,出門買了二兩豬肉。
公主以爲她用這招就能讓我退卻,但是她根本沒想過,我這人臉皮厚,壓根不在意這些事情。
因爲我真正在意的人還沒開口呢。
-6-
瓊林宴前一天,宋史安來找我。
他中狀元之前就同我分居已經住到了別的院子,平日根本不會同我說話。
「公主昨日來了?」
他急匆匆地來,張口就問公主。
我攪和着手裏的東西,頭也沒抬:
「是啊,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裝滿髒衣服的水盆裏,清晰地倒影出他緊緊皺着的眉頭。
「你往她身上潑泥了?」
「不算吧,我就是順腳,你知道的我喜歡玩泥巴。」
他不願同我說話,臉色鐵青。
反正他高不高興早就同我沒有什麼關係了。
從他上京趕考,我跟着他的那一天起。
除了做些夫妻間要做的事情以外,Ţű̂₋所有事情都各幹各的。
我以爲他是想安心備考,所以也理解。
沒想到是那麼早就想同我撇清干係了。
詔書來的那日,我洗衣服,也是給自己洗的。
他早就沒幫我洗過衣服了,甚至連下人都不會過來幫我,因爲他沒交代過。
下人最會看臉色,他們應該早就看出來我被冷落。
還是我傻,等了這麼久才發現。
瓊林宴那天,我破天荒起得很早。
坐在梳妝檯前將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
前些年剛嫁給宋史安的時候我還沒長開,如今到了最風華正茂的年紀,打扮起來也不輸京中貴女。
我哼着歌,敲響了宋史安的房門。
「玉章。」
這是他的字,往常我都是這麼叫他。
只是今日他卻一反常態,看到我就厭惡地皺眉。
「幹什麼?」
「我聽說今天瓊林宴,進士可攜家眷同去,我也想去。」
我很少向他說要什麼東西。
也不是不愛開口,只是覺得不好開口。
好像開口要了什麼東西就會磨滅掉自己的自尊心了似的。
今日我坦然開口,也像是將自尊放下,放到他的手邊。
我手心裏捏着汗,不時用裙子擦一擦手心。
他定定看着我,搖了搖頭。
轉動頭顱的動作,像是極爲輕鬆地將我的自尊甩開。
「不行。」
他的臉已經沉下來。
像是我說了什麼極荒謬的話一樣。
「今日宴會人多雜亂,若是你出了什麼事情我恐怕護不住你。」
見我倔強的眼神,他軟了口氣:
「往後宮宴很多,總會有機會去的。」
我直視他的眼睛,淡淡道:「不帶我去,是因爲你要履行那個詔書迎娶公主對嗎?」
時隔三日,他從未提過詔書之事。
可是就算是拖着,這件事也必然會發生。
聞言,他皺眉欲同我講道理:「陛下下詔,金口玉言哪能是我能左右的?」
「我們走到今日都不容易,你不要再鬧了,若是真的惹惱了公主,我如何能保下你?」
我靜靜聽他說完:「這樣啊?」
「那若是公主進門,我該去哪?」
宋史安垂下頭,徹底不說話了。
他不想看我,沉默就已經是他最好的回答了。
我轉身要走,忽然他開了口:
「公主同我說,你頭上的兔子她有些喜歡,想……」
聞言,我扭頭看他,在他躲閃的眼神下拆下頭上的兔子釵,放到了桌子上。
那釵子是玉製,我一用力,上面的兔子就斷裂開來。
他望着那裂開的兔子,眼神有一瞬間的怔愣。
「我就不去了,釵子送她了……」
他急忙起身,安慰道:「我會想辦法抬你爲平妻,不要氣了。」
他想伸手拍我後背,卻被我躲開。
我微笑着看他:「我說過我不去了,不用你安慰我,外頭有人叫你,快走吧。」
-7-
瓊林宴結束後的那個晚上,足夠我想清楚很多事情。
比如前世在松江我下水救那個小孩前,她家裏人哭着求我,周圍的人也跟着懇求我。
我脫衣服下水前的最後一刻,只有一個老婦人勸我:
「你自己的命也是命,你也還是個孩子,不用那麼努力的。」
「要先好好愛自己纔對。」
現在我明白過來了。
這次穿越也不是什麼都沒有讓我得到。
至少我知道,我自己應該排在所有事情之前了。
這一夜宋史安帶着酒氣回來,除了酒氣,身上還有淡淡的蘭花香氣。
這是公主的香薰,她來的那日我聞到過。
我一直以爲我對宋史安不過是見色起意。
畢竟哪個大色狼遇到如此極品都得變成舔狗,先舔上兩口再說。
可是看到他臉頰旁隱約的紅色,還有身上若有似無的脂粉香氣……
顏狗還是很難生氣。
只能惡狠狠親了兩口他俊俏的臉蛋,順便撩起他的上衣摸了摸精壯的腹部。
此時不耍流氓更待何時?
再晚一會就摸不到了。
只是我上下其手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
我動作一頓。
只見宋史安撐起身子,眼神渙散,忽地對我笑了笑。
「囡囡,你身上好香,讓我抱抱你。」
接着他就用兩個月之前的眼神看着我,溫柔得像是可以溺死人。
我頓了頓,終究是上前一步,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又給他餵了一大口烈酒。
「睡吧。」
今日是他的好日子,別被我破壞了。
免得日後想起這一天的時候,他也只會覺得噁心,被我又佔了一次便宜。
他和公主終成眷屬。
真好,往後他再也不用管我叫娘子的時候心裏想着別人了。
我抽了抽鼻子,感覺自己也挺划算的。
沒喫什麼虧,還白白佔了個美人好幾年。
「挺好,挺好。」
我咂咂嘴,將人從桌案ẗú₌上挪開。
就在我要將他放回牀上時,門房忽然來通報,說公主的隨從來了。
-8-
公主隨從來了也只是給宋史安送東西。
他在瓊林宴上喝多了,將一玉佩送給了公主。
公主覺得他必定是醉了,不好收他東西,故而遣人將玉佩送還。
什麼都好。
若是玉佩不是我送給他的護身符就更好了。
那隨從趾高氣揚看了看我:「公主說,若是姑娘還要臉,就應該自己走。」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門房驚呼一聲。
他指着我的手,那上面正滑落着大滴大滴的鮮血。
我攥țū́⁵着玉佩的手太緊,將我的手心割傷。
我緩緩鬆開手,玉佩跌落在地,碎成幾瓣。
瞧着地上的碎片,我心裏忽然輕鬆了些許。
有些人你留不住,不留其實也可以的。
-9-
在門房不解的視線中,我將信箋放到他手上。
「明天,宋大人起來了,你就把這個東西給他。」
等到門房再看到我時,我已經收拾好所有東西。
說是所有東西,其實不過是一袋子公主給的錢,還有那根破碎的兔子玉釵了。
原本我還對他有些濾鏡的,直到他讓我把這玉釵讓給公主。
釵子沒什麼特別的,甚至有些醜。
這是宋史安中了秀才後得了第一筆錢後自己給我做的。
我捨不得他買貴重東西,他就買來料子自己給我做了一個。
這釵子上面本來應該是朵海棠花的,但是他越雕越是不像,最後索性改成了兔子。
以往我很是珍惜的,但是那日同宋史安吵架,不小心給它弄壞了。
好不容易找人加了層銀給鑲上,現在也就還給他了。
修釵子的錢我就不找他要了。
連同釵子和信,我一併交給門房。
-10-
第二天清晨,聖旨再來。
這次宋史安在府內,他整理好衣着過來接旨。
人人都同他道賀好事將近。
宋史安難掩臉上笑容,只是接旨的時候還是特意吩咐下人:「將沈夫人看好了,別讓她搞出什麼亂子。」
他了解我,知道我是烈女性子。
寧可玉碎,不爲瓦全。
所以必然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次聖旨他能接得順順利利。
一直到他第二天上朝,他都沒有看到我的影子。
直到上朝結束的下午,京城中傳遍了癡情女子爲情跳河的事情,宋史安才真的慌了。
那時我坐在距離宋府最近的酒樓裏,將他一臉惶恐看了個通透。
「什麼癡情女子跳河?!」
他手中的蓮子散落一地。
宋史安扭頭看着身後公主嬌俏的臉。
公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發現宋史安看向自己,她繼續說道:「就是聽說最近有一個癡情女子爲情所困跳了河。」
她搖了搖頭,裝模作樣說:「可惜一個好好的女郎,竟然如此癡情,也不知道她的愛人知道,會是多麼難過。」
宋史安慌了神。
因爲我不止一次和他說過,他若是負我,我就從這灕江跳下去。
他那時抱着我,用溫柔的聲音說:「絕無可能。」
可是現在看看,果然世間無絕對。
「宋某今日身體不適,不能作伴,還請公主見諒。」
接着,他也顧不上公主如何,轉身就往江邊奔去。
門房見狀立刻攔住他的去路:「老爺,沈夫人讓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公主還沒離開,見狀,饒有興致地從門房手中接過信封。
見到信封的那一刻,宋史安一把將其奪過。
公主喫痛驚呼,可是又不甘心自己手中的東西被搶走,當即就要去抓。
宋史安直接將人推開。
兀自拆開信。
-11-
酒樓裏我的視野不太好,我轉了個身,看着宋史安顫抖着手,閱我的信。
那信我也沒寫什麼。
總的來說就四個大字:再也不見。
不知道是我寫得不夠明白,還是他看不懂字。
在看完信後,他徹底瘋了一般。
一雙眼睛漲得通紅,死死抓住門房的肩膀。
「這是什麼時候寫的信?」
門房緊張盯着他:「前天夜裏夫人給我的,說等老爺醒了就交給您。」
宋史安臉色蒼白,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
「爲什麼今天才給我?!」
「昨天老爺要接旨,忙來忙去就給忘了,今天……」
他找了那麼多理由,其實無非就是因爲我在這嶄新的宋府裏沒有得到重視,所以習慣性無視我的要求罷了。
宋史安看着他,眼神彷彿要喫人。
「還有沒有什麼東西?」
門房搖了搖頭,在他的視線下,又點了點頭,用極小的聲音回答:
「有個釵子,我看成色還行,就給當了。」
整個街道好像都安靜下來了。
宋史安的身體搖晃一下,臉上血色盡褪。
「那個釵子,是她最喜歡的……」
他垂眸盯着我的信。
一張信紙被他攥在手裏,變得皺皺巴巴。
「是我……」
是我讓她失望了。
-12-
公主走了,宋史安攥着我的信站在門外,彷彿時間都定格了。
接着,他就好像忽然醒悟了什麼一般,瘋狂地朝着江邊跑去。
看着他這樣,我忽然鬆了口氣。
還有最後一幕戲,幸好男主角願意配合我演下去。
我也朝着江邊趕去。
緊趕慢趕,我總算是在宋史安之前到了灕江邊上。
站在江邊,望着湍急的江水,我忽然鬆了口氣。
這纔是我最熟悉的領域。
那情愛的局,我實在是融不進去。
「沈妤!」
身後傳來喊聲。
我轉身,正看到急匆匆趕來,滿頭大汗的宋史安。
見到我,他高興極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自己生命的,別鬧孩子脾氣了,來,和我回家。」
我莞爾一笑。
「宋史安,我對你好是因爲之前從來沒人真的愛過我,謝謝你給我的那些了。」
「我沒什麼能送你的,只能送你一個大好前程。」
前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宋史安看着我的表情越發驚恐。
他止不住地哀求:「夫人,同我回府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毅然決然跳下江水。
墜入灕江之前,我聽到宋史安絕望的呼喊。
「沈妤!!」
緊接着,公主的轎輦就來了,她下來哄了兩句,宋史安愣愣回頭。
我這才發現,原來他在哭。
順着江水離開時,我看到他衝破人羣想要跳下來。
嚇死我了,我就算是冬泳隊的,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救一個成年男子。
幸好,他被公主的人攔住了。
-13-
我的兔子釵還是被宋史安拿到了。
原本我應當不知道的,但是當我回到當鋪問詢那根釵子的時候才知道,釵子早就被人贖走了。
「怎麼一個兩個都想要一根修補過的玉釵。」
當鋪老闆見我還沒走,當下又推薦起其他東西。
我搖了搖頭,道了聲謝就走了。
從江水中爬上來,我用公主那日給的錢換了身行頭,暫且還沒離京。
若是離開,恐怕也不能看到後面的好戲。
聽說狀元郎發了瘋。
從當鋪回來之後,每日都在江邊駐足,一站就是好久,他手裏還捏着那根玉兔釵。
他將門房找了回來,一次一次地問我的事情。
門房苦不堪言,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聽到他說不知道,宋史安更加精神恍惚:「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還當她之前那麼說只是說笑的,是我太自作聰明瞭,沈妤本就性烈,我怎麼還能一次又一次做出這樣的事?」
門房看到宋史安手裏攥着的釵子時,猶猶豫豫回答:
「夫人或許是太失望了,您從中了狀元給了府邸後,一次都沒有同我們下人說沈姑娘是夫人······我們還以爲,以爲她就是個通房丫頭。」
玉釵忽然就裂了,一節節被他攥在手心。
他神情悲慟,望着手中玉釵,出神說道:
「那她爲何要將這東西交給你?」
門房連連擺手,說自己不清楚。
其實宋史安是清楚的,他當初爲了雕這個玉釵,左手食指上現在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我最是珍視這根釵子,如今將他還回去,就是爲了告訴他:
與君離別,切莫回頭。
他的問題像是問門房,但更像是問自己。
宋史安忽然不說話了。
我坐在酒樓,望着他似哭非哭的眼睛,深深嘆了口氣。
而後拿起筆,狂寫三萬字。
果然,男人的眼淚就是女人的良藥。
這麼一會我就忽然有寫話本的動力了。
一邊寫,我的耳朵一邊聽着宋府的動靜。
不多時,我就聽到熟悉的女聲。
是公主身邊的嬤嬤。
那嬤嬤對着宋史安焦急說道:「公主昨天看見那女子投河自盡,受到驚嚇,如今寢食難安,還請宋郎君過去看看。」
宋史安收起臉上悲慟,整理着裝,轉身就跟着嬤嬤走了。
看啊,他就算是愛我,看着我跳河,也只像是丟失了一隻寵物,公主只要招招手他就忘記我這隻寵物了。
不過沒關係,我也不在乎了。
-14-
新寫好的話本賣出了高價。
也多謝宋史安他當日跪在江邊的呼喊。
讓我和他的事情被徹底傳了出去。
新任狀元郎對髮妻感情至深,被世人稱道,我當即緊跟時事寫了幾本話本賣了出去。
果然話本大賣,甚至傳入宮中。
不過這也讓宋史安同公主的婚事徹底告吹。
但是這些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此時我拿着賣話本的錢,已經坐上去江南的馬車。
太好了,老孃重獲自由了!!!
-15-
都說今日努力拼搏,明天八個男模。
此話不假。
我和宋史安在一起多年,用他的身份撈了一大筆錢,應該也不算對不住他。
此時我正坐在江南最出名的酒樓中聽戲。
臺上花旦小生輪番上陣,我大飽眼福。
酒樓中也熱鬧非凡,時不時高升歡呼,打賞的銀子流水一般丟到臺上,引得兩個戲子更是賣力。
戲後,花旦和小生卸了妝,被班主帶到我面前。
「多謝沈小姐的戲本子,我們才能如此賣座。」
這戲班子演的就是我的話本改編的戲劇。
爲了能讓我和他們繼續合作,戲班子在很努力地討好我。
班主知道我這人對錢財不是很看重,索性直接帶着花旦同小生過來,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幾個更年輕還沒上過臺的徒弟。
一水的年輕男子,臉蛋嫩得都能掐出水來。
我看着這些人,眼神淡淡。
畢竟是他們要討好的人,我也不能表現得太高興。
「他們留下,你出去吧。」
班主喜不自勝,對着我點點頭,殷勤地將門關上,只留下我和十六個小生在房內。
「你們都有什麼絕活,展示一下。」
一號小生給我表演噴火。
二號小生上來就耍了段花槍。
三號小生吊着嗓子高歌一曲。
……
直到剛纔登臺的小生直接站在我面前,將我的手放在他臉上,順手拾起酒杯,就着我的動作將杯中酒喝下。
好好好。
喜悅再也難以掩蓋,直接掛到我臉上。
「都好,都有賞!」
我呱呱鼓掌。
從口袋中掏出銀錠子一人一個。
坐在我旁邊的,額外多發兩個。
「你坐我左邊,你坐我右邊,你坐我對面,其餘人按次序坐好。」
小孩子才做選擇,當大人的自然是都要了。
身旁的小ṭū́₊生很是溫柔,說話時生怕得罪了我一般,很是小心翼翼。
我很是喫這套,又給了他一錠銀子。
「小姐是何時來的江南?」
他問我。
「我?我來了有四五年了Ţũ̂ₕ。」
他拿着酒杯,輕輕放在我脣邊。
好好好,就喜歡這種會伺候人的。
「那小姐可有婚配?」
我擺擺手:「結過,離了,年紀輕輕就不要走結婚生子的路了,你看你這麼好看,以後前途大好,不要想着在一個人身上浪費青春。」
他點點頭,看着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剛想問他怎麼回事,就聽到包廂的門被呼啦一聲拽開。
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我的後脖頸就覆上一微涼手掌。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我身後,熟悉的面孔佔據我的全部視線:「與君訣別,來世再見?夫人,可讓爲夫好找。」
「原來夫人就是這麼想爲夫的?」
-16-
這時我纔想起前段時間從京城捎來的書信裏,有最初我合作的酒樓老闆的信。
他在信裏讓我最近小心一些。
我還以爲是周朝要開始搞文字獄了,搞得我話本子都不寫了,開始研究戲。
沒想到原來的小心點就是這個——狀元郎意識到這些話本子的主角是他了。
然而此時爲時已晚,我只能一點點轉過頭,對着男人露出笑容。
「好久不見,你怎麼來江南了?是調遣過來了?」
終於再次見到他,但是我絲毫沒有見到前任的那種小鹿亂撞。
心裏只想着如何逃跑才能不被這人追回版權費。
「好久不見。」
四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來人,給這位大人看茶。」
偌大的房間裏,所有小生都被他的氣場擠到一旁。
只有剛纔我多給了些銀兩的小生還夠意思,給我們兩人端來茶水。
見到他們這些人衣衫不整,宋史安的臉黑了又黑。
「我讓你過來查看人是不是在這,你就是這麼看的?」
我頓時轉頭怒目看那小生。
怪不得我能暴露得這麼快,還能這麼迅速被人找到,原來是有內鬼。
那小生不好意思似的朝我笑了笑。
「沈小姐就喜歡這樣的,屬下也沒有辦法。」
他一回答, 惹得我和宋史安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我是好色,但是你把這件事說出來我就破防了。
想要惡狠狠瞪他一眼, 算了,太帥。
「你還看他幹什麼?你現在還有婚配,怎麼可看外男?」
我扭頭看向宋史安。
「不然看你?你看你現在, 年老色衰,有什麼看頭?」
他臉徹底黑了,忍了忍,他揮退小生們,冷冷看我:
「爲什麼假死?」
沒了小帥哥們, 我只能看他。
「你負了我。」
宋史安一口氣憋在胸口:「娶公主只是權宜……」
「我在宋府, 洗衣做飯都是自己來, 冬天的水很冷, 我連一根柴都沒有。」
「你過得好了, 卻從未過問過我,你心裏有我, 但是恐怕有的不多。」
他眼中眸光閃爍,最終定格在後悔上。
「我只能這樣。」
「當初進入殿試,就有人告訴我們奪得狀元者會被賜婚公主, 我無法同皇命抗爭,只能想辦法保你。」
「公主嫉妒心太強, 她若是進來後發現你過得好, 只會讓你受更多委屈。」
我不想說話。
忽的,他從袖籠中掏出一幅畫。
「這畫其實畫的是你, 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了, 我知道你不能生孩子,所以故意同我孃親說我要尚公主。」
他眼底閃過一絲痛苦和自嘲。
「誰成想竟然是一語成讖。」
我抓過畫:「多謝你的畫, 人就不留了, 畫我留下了。」
「爲什麼不和我回去, 如今我官拜三卿, 能夠護你了。」
他激動地站起, 盯着我的眼睛。
「你早有婚配, 殿試當日若是說出來,想必陛下也不會爲難, 只是你太懦弱。」
我回望他, 在我強烈的視線下,他挪開目光。
我輕笑一聲:
「你想讓我回去, 你自問你變得勇敢了嗎?現在你甚至都不敢看我的眼睛啊。」
最後,我也將視線挪開。
「我其實什麼都知道,但是有一件事你錯了, 不能生孩子的人是你。」17
宋史安還是走了。
他走之前問我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可以作爲補償。
我問他能不能把他手下留下。
他留給了我一個沉默的背影和陰沉的眼神。
「好吧,那宋大人慢走。」
沒過多久,他那個手下還是回來了。
「沈小姐!」
「喲, 你怎麼回來了?」
我打趣問他。
那手下抓抓頭:「我覺得還是同你在一起更有趣些。」
戲班子的班主正好進來:
「沈小姐,咱們新來了些花旦,您要不要看看?」
「來來來都來!都賞!!」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