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顧斯年時,我 20 歲,他 31 歲。
母親說他爲人溫厚,事業有成,能照顧我。
婚後四年,顧斯年待我極好。
直到我在他錢夾裏,看到我小姨的照片。
-1-
我被顧斯年養得很好。
想要的他都會給,因着年齡大些,他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我在電話裏撒嬌:「你今晚不回來,我可去外面找其他野男人了。」
「晚上要加班,乖,聽話。」
顧斯年頓了頓:「上次你說的包,已經定好了,晚上會送到家。」
我笑嘻嘻:「怎麼總拿包包敷衍我呀?」
「不喜歡麼?」
低沉磁性的男聲,勾得我心尖發癢。
我忙說喜歡,又拉着他說話,氣氛曖昧。
結婚四年,我算是見識到了老男人的好。
他太溫和,挑不出一點毛病。就算我故意作妖,找事,他也會溫柔的哄我。
他有很多錢,很多愛,都毫不吝嗇地給了我。
我心裏暖得不像話。
直到,閨蜜告訴我,她看見一個女人挽着顧斯年過馬路。
-2-
那天晚上,我找顧斯年大吵一架。
新包還沒來得及鑑賞,被我順手甩到他臉上。
「你什麼意思?你的加班就是在外面和別人的女人約會?」
我氣得發抖,眼眶發紅。
顧斯年眉目冷峻,看向我時,眼底只有溫柔和無奈。
他試圖靠近我,又被我推開。
「那是你小姨,寶貝,她從國外剛回來,正好和我們公司有合作,晚上一起聚餐。」
「小姨?」
我茫然,小姨回來了?
我小姨一等一的瀟灑人,33 歲的年紀,單身在外旅遊,一年到頭見不到人影。
她回來了?怎麼沒告訴我?
顧斯年見狀,將我摟進懷裏:「還生氣嗎?」
我哼了一聲,拿出手機給小姨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電話那頭女人輕柔出聲,我感覺到顧斯年身形僵了一瞬。
我瞪他一眼,問:「小姨,你回來啦?」
「對呀,姣姣寶貝,我剛給你媽打完電話呢,怎麼啦?」
「小姨,你今晚和我老公他們公司聚餐嗎?」
「是呢,公事沒法拖,我喝了好多酒,過馬路差點摔一跤,丟死人啦,幸好你老公在呢。」
我疑慮盡消,和小姨安排好接風宴,掛斷電話。
顧斯年把我抱得緊緊的:「還生氣嗎?」
「哼!」
我推開他,撿起地上的新包包,肉痛得要死。
顧斯年倒是好脾氣,又哄了我好一會。
最後抱着我上樓。
-3-
清早再醒來時,顧斯年已不見蹤影。
他忙着上班,起得早。
而我,在他遺落的錢夾裏看到一張照片。
照片裏,少女模樣嬌豔,彎眸笑得燦爛,左手挽着顧斯年的手臂,右手伸出兩隻手指,比了個老套的拍照姿勢。
她長相與我有幾分相像。
不!是很像。
我顫抖着手,把照片塞回去。
顧斯年比我大十一歲,他過去必定有過愛人,這些,我可以不追究。
可照片上是喬婉,是我的小姨……
我老公和我小姨。
他們……是什麼關係?
結婚四年,他們又把我當什麼?
驚雷炸響般,我腦子裏都是過往和喬婉有關的一幕幕。
我們結婚時,他幾次三番問喬婉爲何沒來參加婚宴;新年團聚,母親給喬婉打電話時,一向話少的他總會湊過去說聲「新年快樂」;甚至,他給我買的衣服,都是小姨愛穿的米白色……
類似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一幕幕劃過腦海,令我慌亂震驚。
照片已經泛舊,邊緣彩色磨去,可見主人手指摩挲貪戀多少遍。
我逃避似的,把錢夾塞到牀頭櫃裏。
片刻後,我又自虐般進了顧斯年的書房。
他曾幾次叮囑我不要進入書房,我對書房裏有什麼也不感興趣,無非是工作狂的一些重要文件。
我撥開桌面上的文件,翻看藏在那些文件下的相冊。
相冊裏,少年少女的合照填滿每一頁。
我看着照片後面的日期,緩緩翻到最後一張。
【2016 年 10 月 26 日】。
這張照片是在機場的遠景偷拍,喬婉六年前出國那天,黑髮如瀑,面色憂愁。
照片裏還有我的身影,那時我才大二,對向來疼我的小姨很是不捨。
我抱着喬婉大哭。
沒注意遠處有人按下快門。
照片後面,正楷體字寫了一段話。
【婉兒,我們的十年,就此結束。】
一個月後,我在寒冬與顧斯年初遇。
兩年後,我大學畢業,義無反顧和他踏入婚姻殿堂。
-4-
我和顧斯年的所有。
都是一場騙局。
-5-
顧斯年回得很晚。
他身姿挺拔,定製西裝和一本正經向後梳的頭髮,令俊朗的五官看上去有幾分疏離和冷冽。
那雙淡漠的眼眸,在瞧見沙發上的我時,似有寒冰化開。
他笑着朝我走來:「凌晨一點了,怎麼還不睡?」
我從前會賴進他懷裏,貪戀溫暖。
現在,只覺得噁心。
我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將手心捏了許久的照片甩在茶几上。
這些是他藏在書房裏,當成寶貝收藏的照片。
他自然一眼能認出。
顧斯年面色一僵,臉上笑容還算維持得不錯。
「你進我房間了?」他溫聲道。
「是。」
顧斯年垂眸,默默將茶几上的照片拾起。
「沒有下次。」波瀾不驚的語氣,已經是婚後他對我最差的態度。
我嗤笑:「確實沒有下次,顧斯年,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我站起來,仰視他。
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依舊帥氣年輕。
我盯着那雙看似深情的眼睛,見他疲憊地擰了擰眉。
「好了,別鬧,睡覺。」他示弱般嘆氣。
「你覺得我在鬧?」
顧斯年答非所問:「姣姣,我對你不好嗎?」
他沒等到我的回答,便自顧自道:「我自認對你不錯,至少在這段婚姻裏,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所以,有些東西我不能給你,你也能理解對不對?」
「有些東西,是什麼?愛嗎?」我問。
他沉默,默認。
我想笑,眼淚卻從眼底溢出:「所以我是個替身,你對我這麼好,卻從來不愛我。」
「你是成年人,愛這種東西太奢侈……」
「是我不配嗎?」
我打斷他,我想問他,是我林姣姣配不上真誠熱烈的愛嗎?
我應該被當替身還感恩戴德嗎?
控制不住的悲傷令我哭泣不停,顧斯年拿來溼熱的毛巾給我拭淚,他動作輕柔。
我卻愈覺悲哀。
看,他多溫柔。
溫柔到看我崩潰,也面色平靜。
這場婚姻,只有我全心投入。
-6-
顧斯年一如既往地爲我做好早餐再去上班,細緻入微到牙膏都擠好放在洗漱間,只等我起牀。
但我只想離婚。
閨蜜聞言驚歎:「真的,姣姣,你得知足。」
我昨晚哭了太久,眼睛略腫。
我失神地攪動咖啡,聽閨蜜衷心的勸告。
「顧斯年有錢有顏,對你又好,除了不愛你,挑不出一點毛病。
「人這一輩子,想要的沒法都滿足。
「網上多少人想要個只給錢不談愛的帥老公,還沒有呢。」
她喋喋不休,說得確實有道理。
可我是缺顧斯年那點錢嗎?
缺他對我好嗎?
我難忍熱淚。
閨蜜又道:「而且他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和顧斯年在一起六年,他心裏早換人了,照片什麼的,估計就是留個紀念,你跟他提離婚,他肯定不願意的。」
我搖頭落淚。
我不是在乎他們的過去,而是在乎他跟我在一起的動機。
他從始至終都沒把我當成獨立的人看。
「姣姣,你說實話。你真的捨得離婚嗎?」
我捂住臉,如果沒有看到那張照片。
我和顧斯年還是一對令人豔羨的夫妻。
事發突然,令我難以接受。
-7-
我到顧斯年辦公室的時候,喬婉也在。
我親愛的小姨,正和我老公一起共進午餐。
她笑顏如花,他眼中柔情似水。
倒顯得我像個煞風景的。
喬婉見到我,立刻站起來,頗有幾分尷尬:「姣姣,我剛多訂了一份餐,正好就給斯年了。」
我眼眶發紅,嗤笑:「斯年?
「我……
「小姨,要不是我在顧斯年錢包裏看到你照片,我真不知道你們以前有一段。我們結婚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啊?」
喬婉臉色慘白,看了眼顧斯年,又Ṫŭ̀⁶看我:
「我和他……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你們,現在還想繼續嗎?我可以讓位的。」
「林姣姣!」
略帶怒意的男聲響起,威嚴渾厚。
顧斯年站起來,目光深冷。
我輕聲道:「兇什麼,老公,我這是在幫你。」
我慢悠悠取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將戒指放在辦公桌上。
我視線鎖定在他身上,觀察他的反應:
「從今以後,你找你的白月光,我找我的小白臉,怎麼樣?」
顧斯年臉黑得不成樣。
我再看喬婉,和他從前的風輕雲淡的語氣一樣。
對喬婉道:「不過,男人,還是得找年輕的。畢竟男人保質期就那麼幾年。」
喬婉見狀,尷尬道:「姣姣,你別生氣,我和你解釋好嗎?」
我故作驚訝:「解釋什麼?解釋你們沒有相愛過十年,顧斯年沒把我當替身?」
顧斯年閉了閉眼,手背青筋暴起:「我現在和她什麼都沒有。」
「我今天要是不來,指不定就有了。」
「你有完沒完。」
「有。」
我抿脣,指尖掐進手心:「離婚協議書籤好字,你和她雙宿雙飛,我找我的小白臉。顧斯年,家產我們對半分,你騙我這麼多年,拿我當替身,我要你一半身家,不算過分。」
顧斯年站在原地,取下眼鏡,疲憊地捏了捏鼻樑。
沉默良久。
他神色平靜地看我:「如果你覺得我對不起你,離婚是你的選擇,那如你所願。」
我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懸在心口的石頭終是重重落下,心臟被砸得四分五裂。
我,小丑罷了。
「好。」我苦笑,眼淚不受控地遮住視線。
喬婉過來給我擦眼淚,埋怨道:「斯年,你別太過分。」
顧斯年又是一陣無言。
最後只道:「她的選擇,我尊重。」
-8-
我終是死心。
-9-
顧斯年一向理智。
在他的小妻子提出離婚後,他甚至就地叫來公司法務,爲他們擬定離婚協議書。
期間小妻子一直掉淚,他的舊情人在旁邊安撫。
說實話,和喬婉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段感情。
他對待感情不算重視,認爲愛情不過是荷爾蒙分泌的成果。
和喬婉是,和長得像喬婉的林姣姣也是。
喬婉和他提分手時,說在他身上感覺不到愛意。
可他也明明按照她的要求,爲他們的愛情拍照記錄,寫下自己的感受。
喬婉卻說感受不到他的真心。
而林姣姣,是個意外。
冬日裏的初遇,令他一眼就對美麗動人的少女瞬間心動。
荷爾蒙又分泌了。
他想。
接着,一切都很平淡,順利。
戀愛,結婚……
林姣姣說她是替身,或許是。
「離了好,離了正好,喬婉也回來了!」範旭燃舉杯,在燈紅酒綠的酒吧裏感嘆。
「說起來,你當年和林姣姣結婚我就覺得不行,除了長得有點像喬婉,其他地方,哪裏比得上她?
「當然,當個替身玩玩也還行,排解下空虛寂寞嘛!」
範旭燃作爲他多年好兄弟,見顧斯年離婚,比自己結婚還高興。
顧斯年被碰了下酒杯。
範旭燃又道:「你也總算是盼得美人歸!」
顧斯年將酒灌進嘴裏,一股難言的空虛令他難以忍受。
盼得美人歸……嗎?
恍惚間,他好像在人羣中,看到了他的小妻子。
林姣姣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抱住腰身,埋頭在男人懷中。
她可憐兮兮地低聲哭泣。
而他,拿着酒瓶從卡座起身。
範旭燃的喊聲被拋至腦後:「阿年!」
-10-
我和顧斯年離婚一個星期後,在酒吧再見。
我沒想到,再見的第一瞬間,他就將我新交的男友爆頭。
「顧斯年!你幹什麼!」
我驚慌大吼,看着男人凌亂的西裝,手裏被砸碎的酒瓶,還有猩紅的雙眼。
像個瘋子!
我用力將他拉開,去拉地上沈垣。
顧斯年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從沈垣身邊拉開。
他身上一股酒味,眼神朦朧恍惚,啞聲問:「姣姣,你哭什麼?」
我愣了下,甩開他的手:
「你管我哭什麼!」
「姣姣,回家,不哭。」
顧斯年醉得有些厲害。
他從前喝醉只會紅着臉,找地方睡覺。
這次卻死死抓着我的手,很是警惕地盯着地上被揍得倒在地上的沈垣。
我不堪其擾,喊周邊人:「快打 120 啊!」
又擔憂地叫人:「沈垣!沈垣!」
沈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額頭上還在滲血。
他抬手捂住傷口,迷茫地看向我。
「姣姣,我頭好暈。」他有氣無力地說。
我連忙踩了顧斯年一腳,又咬他的手,他疼得下意識鬆手,我便立刻跑到沈垣身邊。
沈垣疼得往我懷裏鑽,一米九幾的大個子,動作瞧着有些搞笑。
顧斯年被他的兄弟們拉開,那雙眼睛還死死盯在我身上。
我看到他身邊範旭燃,顧斯年最好的兄弟。
也是渣男一個。
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爛貨。
一股厭惡湧上心頭,我不再注意他們,急匆匆將沈垣送往醫院。
-11-
到警局時,顧斯年酒醒大半。
沈垣額頭上縫了 6 針,紗布包住小半個頭。
他虛弱得疼,貼着我輕聲喊疼,擰着眉頭忍痛。
調解室裏,顧斯年和範旭燃坐我們對面。
顧斯年沉着臉盯着沈垣不出聲。
倒是範旭燃不客氣:「你們開口,賠多少合適?」
我心頭一緊,聽着他無所謂的語氣就上火。
「無緣無故把我男朋友打了,道歉都沒有?」
「賠錢不就是道歉了麼。」範旭燃話音一頓,「男朋友?你和阿年離婚纔多久,就交上男朋友了?」
「關你屁事。」我非常討厭他。
想起範旭燃家中溫婉親和的女人,便覺得他噁心無比。
「當然有事,誰知道你是不是婚內就和他搞上了。」
「你!」
我站起來要罵人,被沈垣拉住手臂。
沈垣哼哼唧唧:「姣姣,我疼,你給我吹吹好嗎?」
我給沈垣吹了吹,又聽他道:「警官,他們態度不好,我們不接受調解,走程序吧,該關起來就關起來。」
沈垣說罷,又把手伸到我面前:
「這裏也割壞了,幫我吹吹嘛!」
我無語了,給他個白眼:
「適可而止。」
另一邊,範旭燃聽到要關起來,神色一變。
他倒是個人精,剛纔還漫不經心,這會就腆着臉笑起來:
「別,別,別,商量一下。這件事確實是我們的錯,阿年喝多了酒,神志不清。
「再說,他也是看到你哭才動的手,估計以爲沈先生對你做了不好的事,一時激動。
「林小姐,這事要不商量下賠償,就算了?
「看在曾經夫妻一場的份上,給個機會?」
範旭燃一段話下來,沒多少停頓。
我看了眼顧斯年,猝不及防與他對上眼。
他倒是淡定,好似待會極可能蹲局子的人不是他。
「沈垣,你自己決定,我不插手。」我對沈垣道。
以沈垣的性子,必定是要顧斯年坐牢的。
畢竟他也不缺錢。
沒承想,沈垣想了會就同意調解。
並且獅子大開口:「五十萬,這事兒當沒發生過。」
範旭燃皮笑肉不笑:「別太過分。ŧũ⁹」
「嗯?」
「三十萬,再多沒了。」
「成交。」
沈垣談下一大筆錢,又勾着腰背往我懷裏鑽,嘴裏叫疼。
我知道他多半是撒嬌,也拿他沒辦法。
顧斯年被範旭燃拉走時,才說了進調解室後的第一句話。
「姣姣,他是誰。」他啞聲問了個無用的問題。
我抬眸,冷聲道:「我男朋友,還有事嗎?」
那一瞬間,我感覺顧斯年面色竟有幾分慘白。
他站在原地,似乎馬上要碎裂成千萬塊。
我不再看他,再次將ƭŭ̀₇手指掐進手心,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12-
當替身,做炮灰,一次就夠了。
別回頭。
林姣姣,別回頭。
我在心裏一次次警告。
-13-
顧斯年第二天又找上來。
他在電話裏一如既往地冷靜:「我們談談?」
「談什麼?」
「你的男朋友。」
「沒必要,顧斯年,我們離婚了,我和誰談,是我的自由。」
「……我知道。」
我沒再回話,電話那頭靜默一瞬。
顧斯年溫潤的聲線再次傳來:「即使我們已經離婚,我還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找到真正可託付的良人。
「我們離婚才一星期,我相信你和他在婚內沒有什麼。正因如此,你們相處的時間十分短暫,他的人品性格,甚至個人基本情況,你可能都不太清楚。
「姣姣,我建議你和他分手。」
他沉穩有力的話語,聽上去很有信服力。
我只覺好笑:
「相處的時間長短有什麼?我和你在一起六年,不也被騙得團團轉嗎?」
「我……」
「還有其他事嗎?見面就算了,再也不見吧。」
我掛斷電話,拉黑號碼。
婚也離了,錢也分了。
顧斯年和喬婉重新在一起的消息,早就在圈子裏傳得滿天飛。
他現在還打電話來叮囑我,做出舊情未了的模樣。
他什麼意思?
-14-
沈垣約我出門,他是我閨蜜找來排解憂愁的「完美男友」。
我花了五萬,包他兩個月。
他負責帶我走出悲傷,迎接新生活。
開始兩天我特別不自在,他倒是業務熟練:
「你就真把我當你男友就好,不然尷尬的相處,我再大的神通也沒法施展。」
沈垣開了輛新機車,銀黑色,挺帥。
他給我遞來頭盔:「新車,前夫哥激情贈送。感受一下?」
我挑眉:「頭不疼了?」
沈垣彎眸一笑,少年氣十足:「還有點疼,你再給我吹吹。」
「行。」
他取下頭盔,跨坐在機車上,黑色機車服裹緊身體,低着頭湊到我面前,栗色頭髮有些凌亂,毛茸茸地翹起來。
額頭上貼着紗布也不老實。
我聞到他髮間淡淡香味,輕輕吹了吹。
「哇,好了,不疼了。」沈垣誇張地開口,抬頭朝我笑。
他單眼皮,皮膚冷白,笑起來眼眸彎彎,很可愛。
我避開視線。
沈垣領着我在山道兜風,車速不快,安全感十足。
我看着劃過眼前的風景,心底還是一陣陣難受。
和顧斯年六年感情,說斷就斷後,還是需要時間撫平傷口。
至於喬婉。
我着實沒想到,曾經關係不錯的小姨,會明知我當了替身,還閉口不言。
她的解釋就是道歉。
在我離婚當晚,就打電話同我說她曾經和顧斯年感情多麼深厚,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忘不掉,說她和顧斯年對不起我……
她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我只能默默掉眼淚。
我又做錯了什麼?
「林姣姣!」
沈垣的喊聲將我拉回現實。
機車行動間的風聲,令我不得不扯着嗓子回答:「怎麼了!」
「看那邊!剛纔好像有一頭熊過馬路了!」
「啥!」
「熊!」
我:「……」
「要不要去看看,你別想亂七八糟的,浪費好風景!」沈垣喊聲傳入耳中。
我可不敢去看。
我忙叫沈垣下山。
這座山確實有一部分未開發區,遇到野生動物,第一時間應該逃跑。
也就沈垣膽子大,還想跟上去看看。
我們回到山腳下農家樂,看風景散心。
只是我心情剛好些許,就被上趕着觸黴頭的人打斷。
顧斯年和喬婉緩步走來,喬婉神色不太自在,顧斯年只盯着我身邊的沈垣,眼中泛出冷意。
-15-
「喲,前夫哥。」
沈垣率先打招呼。
喬婉見狀,在我和沈垣之間來回看:「姣姣,你們……」
「你們今晚住這?」顧斯年打斷她的話。
「和你有關係嗎?」我很不耐煩。
真不想看見他們。
沈垣攬住我的肩膀,語氣輕鬆:「是啊,前夫哥有什麼指教?」
「一間房?」顧斯年看我。
「是呢,情侶豪華大牀房。」沈垣接話,笑呵呵的很欠揍。
Ṱũ̂⁼
顧斯年呼吸一窒,沉聲道:「姣姣……」
「哎呀,前夫哥,我和姣姣預定的晚餐時間到了,先走一步,再見嗷。」
沈垣拉着我就走,也不管顧斯年臉色有多難看。
顧斯年難受,不爽,憤怒,我都能理解。
在他眼裏,我估計還是那個只會圍着他轉的女人,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廢物。
但他錯了。
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
-16-
當晚,沈垣死活要跟我一間房。
他幾次三番發誓,並且自己在地上打好地鋪。
「你就讓我在房裏嘛,前夫哥盯我好久了,我要氣死他。」沈垣壞笑。
我坐在牀上玩手機:「沒必要,他不會在意。」
喬婉在,他顧着溫柔鄉還來不及,哪有空管我。
「你等着,不出半小時。」沈垣話沒說完。
我疑惑:「不出半小時,怎麼?」
「等就是了。」
十分鐘後,酒店房門被敲響。
「林小姐,您點的外賣到啦。」門外前臺小姐的聲音溫柔。
我站在門口:「我沒有點外賣。」
前臺小姐報了個手機號:「手機號碼也不是你的嗎?」
「是。」
我開門。
山腳下農家樂附近沒有外賣,這份外賣是市裏鳳翔樓的專屬配送。
我最喜歡喝鳳翔樓的玉米粥,經常讓顧斯年下班帶回家。
玉米粥的香味飄出包裝袋。
我有些難受,回憶湧上心頭,消散不去。
「丟了吧,我不喫。」我沒有接過包裝袋。
前臺小姐神色爲難。
「不嫌棄的話,你留做夜宵也可以的。」我溫聲道,勉強扯出個微笑。
「那就謝謝啦~」
關上門,沈垣坐在地上,饒有興致地看我:「我說什麼來着,前夫哥不老實。」
我沒理他。
他繼續道:「等着吧,今晚是個不眠之夜。」
-17-
沈垣說得沒錯。
沒過十來二十分鐘,總有各種不同的人和事,將我叫出去。
最後酒店說房間水管有問題,願意升級成兩間豪華單人房。
已經是凌晨十二點,我實在熬不住。
要了顧斯年的房間號後,就去敲門。
「有意思嗎?」我看着門內的顧斯年。
他西裝革履,戴着金絲眼鏡,斯文清冷,身上熟悉的沉香味躥入鼻腔。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顧斯年道,「要進來聊聊嗎?」
他打開房間門。
我走進去,想和他談清楚。
顧斯年給我泡了杯紅茶,是我喜歡的日照紅茶,淡淡清香讓我急躁的情緒漸漸平靜。
顧斯年茶几上放着筆記本和文件。
他的工作多到永遠做不完。
我喝了口茶:「我們已經結束了,我和誰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希望你不要再打擾。」
「我知道。」
「所以呢,你今晚是在做什麼?」
「我只是希望你能更慎重地對待現在這段感情。」顧斯年語氣平穩,「沈垣此人,作爲沈家小兒子,卻與他大哥全然不同,成日喫喝玩樂,不是可靠的人選。」
「用不着你來說教我。」
顧斯年擰眉,對我帶刺的語氣很不適應。
他垂了垂眼眸:「姣姣,其實我不想離婚。」
-18-
我咬緊後槽牙,複雜情緒在心頭竄動。
他依舊沉穩:「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認爲我們婚後這麼多年,相處得很不錯。婚姻生活必定有摩擦,我們只是需要磨合。」
我深吸口氣:「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復婚。」
他平靜的回答,讓我恍惚間回到離婚的時候。
他也是這般波瀾不驚地同意離婚,說如我所願。
好像離婚結婚,甚至復婚,都是件平常得再平常的事。
「我會同從前一樣對你好,你想要的都給你,姣姣,我很喜歡你。」
喜歡物件那樣喜歡。
我站起來:「不用了,我已經決定開始新生活。你和喬婉重新在一起了,我現在也有了新男友。現在談復不復婚,有點可笑。」
顧斯年走到我身前,神色疑惑:「我沒和喬婉在一起。」
我試圖從他眼裏看出欺騙。
但是沒有。
「所以呢?你想復婚,究竟是和我解除婚姻後不適應,還是因爲愛?」
「不是因爲愛。」
顧斯年回答的速度出乎我的意料。
我又小丑了。
他比我更清楚他要什麼。
我嗤笑:「好,不管是什麼,我們之間都不可能了。你也別再打擾我,否則別怪我報警抓人。」
我走到房間門口時,正好房間門被敲響。
開門。
我漂亮的小姨穿着白色浴袍,手裏拿着瓶紅酒,笑顏相待。
她看見開門的是我,面色一僵,舉着紅酒的手也垂下去。
我冷笑一聲,繞過她出門。
「姣姣!」
喬婉在我身後喊:「姣姣,你聽我解釋!」
-19-
解釋什麼呢?
又是道歉罷了。
-20-
我回到房間,沈垣還在。
「你走吧,讓我安心睡一覺。」我疲憊道。
「好嘞!喝玉米粥嗎?喝完再睡,我剛剛叫人送來的,不是前夫哥的那份。」
沈垣將玉米粥遞到我面前。
我看見就煩:「拿走。」
他意外地「啊」了一聲,隨後點頭。
看上去也不太高興。
但我也不在意。
花錢買來的小玩意,我不需要在乎對他的態度。
第二天,沈垣沒有等我,清早就不見人影。
我自己在農家樂打車回到市裏。
閨蜜問我和沈垣怎麼回事,稱沈垣把錢退給她了,說這活他幹不了了。
「幹不了就不幹,錢退一半就行了,好歹陪了我一星期多,還被顧斯年砸了一酒瓶。」我不甚在意。
閨蜜嘆氣:「他又不缺錢,沈家的小少爺,幹這事也就是來了興趣,喜歡你。」
「他喜歡我?」
「是啊,聚會的時候給他看了你的照片,我本來想撮合你倆來着,怕你排斥,才找了這麼個方法,讓你們多相處相處。」
我挑眉。
閨蜜又道:「不過沈垣聲名在外,性格好得不得了,跟他談過的女的沒一個不留戀的,你真就不心動?」
我不是個傻的。
沈垣想攻略我的態度太明顯。
這些我也不在意。
只是攻略進度不如人意,他就不高興,把我一個人留在山腳下。
由此見,也不是什麼良人。
閨蜜無奈:「姣姣,你要求太高了。」
高嗎?
我不覺得。
-21-
我能接受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不走心,但接受不了欺騙。
當天下午,沈垣又找上門,不斷道歉。
他說凌晨接到爺爺摔倒的消息,急急忙忙就趕過去了,見我在睡覺所以沒告訴我。
也安排了司機過去接我,結果司機車子半路出問題,等到農家樂,我人都不見了。
我單刀直入:「聽說你喜歡我。」
沈垣頓了下點頭:「是。」
他說:「我和你閨蜜說了Ťų⁴,想結束和你現在的關係。」
「嗯?」
「我想正式追求你。」
我想起閨蜜轉述的話:【沈垣把錢退給我了,說想結束和你的關係,這活他幹不了了。】
我現在懷疑我閨蜜和某位姓朱的主持人有親戚關係。
沈垣態度誠懇。
「我對私生活混亂的男人不感興趣。」我皺眉。
「我?私生活混亂?」沈垣瞪大眼,「你在哪聽的?天地良心,我純愛戰神!」
「哦。」
「真的,我二十四年母胎單身,這輩子沒談過戀愛。我發誓!我要騙你,我這輩子都通便不暢!」
這誓言…是有點毒。
沈垣發完誓,又小心翼翼地看我:「還有,姣姣,你還要多久才能記起我啊?」
「什麼?」
「我以前叫沈玉衡。」
沈玉衡——
我腦子裏浮現出高中時,隔壁班白白胖胖的男孩,很是可愛的模樣。
太可愛了。
像個白玉糰子。
尤其是遇到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對我笑。
所以我也總對他笑。
有時候,兩人隔着老遠就笑着打招呼,其實連話沒說過。
我有些驚喜:「啊!是你!」
「是啊!是我!」
我的驚喜只維持不到三十秒。
三十秒後,我視線下移,往他腿上看:
「聽說男生青春期胖,那方面都不太行……」
沈垣彷彿碎裂開來,他快哭了:「那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真的。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證明,但那都是假的,真的!真的是假的!」
-22-
沈垣性子可愛,相處起來很輕鬆。
他確實在追我,爲了消除我的猜疑,把那些胡亂造謠的人都拉到我面前,證明他自己的清白。
京城的圈子就ṭū₉這麼大。
很快,顧斯年前妻和沈家小公子走到一起的消息傳遍朋友圈。
閨蜜也放下心:「從前覺得老夫少妻好,顧斯年成熟,能照顧你。現在覺得沈垣也不錯。」
我笑嘻嘻,我並不想和沈垣在一起。
至少現在不想。
我窩囊得很,即使離婚,還是偶爾想起顧斯年。
只是頻率越來越少。
可他出現的頻率卻越來越多。
開始只是電話信息留言,總說想和我再見一面,我都沒回復。
後來就是圈子裏八卦。
聽說他和喬婉徹底鬧掰了。
喬婉上趕着下藥,被顧斯年發現,推出門不說,還被甩了兩耳光。
顧斯年和範旭燃之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據說關係不太好了。
從小到大的好兄弟,還是頭一次關係不好。
我和顧斯年最後一次見面,是範旭燃半夜打電話。
「你要還有點良心,不想阿年去死,就來見他一面。」範旭燃說話總帶着威脅。
我沉默。
還未說話,對面又軟下語氣:
「也……算我求你,來見他一面。」
-23-
我趕到醫院時,顧斯年情況已經算平穩。
他喝酒喝到胃出血,搶救一番後,整個人皮膚蒼白到透明。
俊美的面容,頭一次顯出些許滄桑。
他 35 歲了。
我頭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歲月的痕跡。
他見到我,掙扎着想坐起來,又被範旭燃壓下去。
範旭燃恨鐵不成鋼般:「你現在只能躺着。」
我站在病牀邊,與他對視。
許久不見,如此陌生。
「斯年,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我問。
是什麼話,讓你數次想約我出去,讓你喝到胃出血,以爲自己要死了,也要最後見我一面。
顧斯年咳嗽兩聲,很是虛弱。
他嗓音嘶啞異常:「我和你的相遇,不是我有意爲之。
「……我和喬婉,早在六年前就結束。
「我是真的喜歡你。
「姣姣,沒有把你……咳咳……當替身。
「我真的……真的……愛你。」
病房裏安靜得出奇。
他愛我。
顧斯年脣色發白,卻目光灼灼:「我始終覺得這些話,應該當面對你說。但你一直在躲我,我沒有機會。
「對不起,我明白得太晚。
「姣姣,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24-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現在身體不好。
見我猶豫,顧斯年竟勾脣,隨即猛地咳嗽兩下。
他眼底泛起紅血絲和水光,骨節分明的手指抓住牀沿,牢牢注視我:「姣姣,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神態可憐。
我不忍說出拒絕的話。
-25-
最後只委婉道:「這些話,如果你在我第一次提離婚時說,我們就不會有今天。」
-26-
顧斯年很聰明,他明白我的意思,一口血從喉頭咳出來。
我立刻出去叫醫生,把顧斯年沙啞破碎的喊聲拋至身後。
急匆匆叫醫生的那段路上,我腦子裏閃過許多和顧斯年相處的畫面。
回憶湧出又消散,終成過往。
我不知道他說的哪句話是真的,又或許都是真的。
但我也不想再回頭。
-27-
後來我沒再見過顧斯年。
我選擇繼續進修,去往國外讀書,追求新的生活。
沈垣跟在我身邊,繼續追求。
和之前畢業後就被顧斯年養在家裏的生活相比,現在的生活似乎更有滿足感。
我也和喬婉在家族聚會上見過幾面,她幾次想和我說話,都被我躲開。
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也是高傲的性子,之後沒再找過我。
喬婉沒和顧斯年在一起,她在京城待了兩年後,再次選擇遨遊世界。
母親很奇怪我和喬婉突然陷入零度以下的關係。
我什麼都沒說。
那Ŧů₃些亂七八糟的,已經沒什麼好提的了。
顧斯年番外
-1-
我這輩子最卑劣的時候, 是胃出血後,躺在病牀上求小妻子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最心軟。
我看出她眼中消失的依戀與崇拜。
所以我只能用苦肉計, 求她一時憐憫, 求她給我下一步棋的機會。
可她沒給。
她下定決心要離開我,要跟我再也不見。
那天晚上我咳了很多血,叫了很多遍她的名字, 都沒能和她再見。
三天後, 她出國進修。
像是害怕我陰魂不散地纏上她。
-2-
範旭燃說我腦子不清醒, 三十多歲的人被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耍得死去活來。
我沒回話。
我從來沒這麼迷茫過。
我曾經以爲我對小妻子感情不深,所以我尊重她的選擇,即使她哭的時候令我心痛,我也沒醒悟。
我竟然, 就那麼放她走了。
我以爲她會貪戀我的懷抱, 會哭着想回來。
沒想到她身邊很快有了ţúₙ別人, 對方年輕、有趣、很有活力, 和她十分般配。
我一夜一夜地睡不着, 每時每刻都在想她在做什麼。
在和那個男人做什麼。
想得頭疼。
想得我喝了好多酒才舒服些。
範旭燃很想撮合我和喬婉在一起, 我不感興趣。
喬婉還給我下藥,非常噁心的伎倆, 她竟然變成了如此噁心的人。
-3-
我後來不止一次地想,和喬婉的開始和過往相處到底算什麼。
或許因爲青春期的慾望, 但我和她手都沒牽過幾次。
隨遇而安?
我或許算得上一個隨遇而安的人, 喬婉追我, 我覺得她還算順眼就同意了。
於是平平淡淡地相處, 按照她的要求拍照記錄, 把她的照片放在錢夾。
我無數次回想,爲什麼那張照片放在錢夾那麼多年沒管。
或許早一點丟棄,就不會發生接下來的問題。
不會和姣姣離婚。
喬婉說我情感淡漠, 或者說沒感情, 我不是很認可。
-4-
我鬢邊有白髮了。
我的小妻子離開京城的第二年, 範旭燃說她和沈垣正式確定情侶關係。
我頭疼欲裂, 站在鏡子前, 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從這段感情走出來。
我一直很理性, 我想,我很快就會走出來。
卻越陷越深。
「老公,回家給我帶鳳翔樓的玉米粥嘛, 最喜歡你啦。
「老公,我給你買了新領帶,試試?
「好帥呀,我老公最帥!」
小妻子撒嬌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
這兩年,我嘗試過觸碰新感情, 都以失敗告終。
我想姣姣, 我想她。
我吞了兩片安眠藥, 才勉強進入夢鄉。
我握緊她遺漏在家長裙,問這上面遺留的香味。
——那是有燦爛陽光冬日,光禿禿的樹枝下,瑩白的雪在路上鋪了薄薄一層。
「先生,你的錢包掉了。」少女眼瞳透亮,睫毛上掛了些許雪花, 朝他露出一個可愛至極的笑。
那瞬間,他第一次心跳過速。
-5-
再來一次,他絕不會放她走。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