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愛

產檢抽血時,小護士紮了六次還沒出血。
沒喫早飯的我頭暈目眩,柔聲:「妹妹,要不換個人?」
沒想到小護士破口大罵,引來一羣人圍觀。
我剛開口,謝嶼冷臉走近,指責我:
「你能不能別像個潑婦?」
他將我拉走時,我聽着人羣中對我的指指點點,突然覺得這五年的婚姻沒什麼意思了。

-1-
「大姐,你這血管太難找了吧。」小護士在第五次扎針仍未出血時吐槽。
我忍不住「嘶」了一聲。
不喫不喝本就十分難受,剛剛又挺着肚子排了四十分鐘的隊,現在頭暈目眩得厲害。
而我的老公謝嶼,停車快一個小時還沒過來。
我看着眼前越來越煩躁的小護士,第六次將針扎進了我的胳膊……
看着空白的針管。
她小聲:「艹。」
她突然用力擦拭着我的胳膊,像是發泄着不滿。
我輕輕撤回胳膊,柔聲道:
「妹妹,要不要換個人?」
沒想到,小護士瞬間發飆,她猛地將止血帶扯掉:
「噠姐!你腫得跟頭豬一樣,還怪我找不到血管!」
她站起身:
「看你這個樣,懷了孩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更難聽的話如潮水般傾瀉而出。
我聽着這些污言穢語,臉紅一陣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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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圍觀,我平復心情後:
「長得挺漂亮的,嘴巴怎麼這麼臭!況且……」
「在吵什麼?」謝嶼皺眉走近。
他穿着妥帖的高定西裝,自帶清冷氣場,一走近,人羣自動爲他讓出了路。
我瞬間委屈,伸出手,帶着哭腔道:
「謝嶼……」
我和謝嶼大學相戀,畢業後異地了一年,在日日夜夜互相支撐下,我們雙向奔赴,有了穩定的事業。
也在次年,舉辦了婚禮。
所有人說我們金童玉女,是童話故事中的男女主。
而此刻,謝嶼緩緩走近……
他冷着臉,瞥了一眼我滿是針眼的胳膊:
「行了,還不夠丟人麼?」
我指着小護士,瞬間哭出聲:
「她罵得有多難聽你沒聽見嗎!她還詛咒我們的孩子!」
「夠了!」謝嶼疾言厲色,「你能不能別像個潑婦!」
說着,他拉着我的手腕,將我帶離了現場。
謝嶼步子很大,我小跑着才能跟上。
我看着謝嶼寬大的背影,聽着人羣中對我的指指點點,突然覺得這五年的婚姻沒什麼意思了。
「謝嶼!」我用盡力氣才甩開他的手,「你說過你會無條件站在我這邊,更何況是她的錯!」
謝嶼煩躁地扯開領帶:「她一看就是個實習生,你跟她計較什麼?下次來不找她不就行了?」
他皺着眉,徑直上了車:
「這點小事,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吵的,也不嫌丟人。」
我長舒一口氣:
「首先,就是她的錯,我好聲好氣地跟她說,可她卻破口大罵,我只是正當還擊!
「其次,謝嶼,你是我的丈夫,應該站在我這邊,而不是嫌棄我丟人!」
說到最後,我幾近嘶吼。
「行了,快上車吧。」謝嶼張了張口,最終軟了語氣。
我落座後,立馬投訴了 3 號抽血窗口的小護士。
我隨手打開了朋友圈,公司實習生夏夢:
【高冷老闆的碎碎念,莫名可愛誰懂啊!】
配圖是夏夢吐槽成年人的世界太難太累,而謝嶼一字一句安慰她,滿屏的聊天記錄。
時間是我在冗長的隊伍後排隊那四十分鐘。

-2-
我因爲情緒波動,小腹有些墜疼。
「謝嶼。」我將截屏保存後,平靜道:
「買點喫的,好餓。」
我想起那四十分鐘。
我託着即將足月的大肚子,用浮ţųₘ腫的身體,穿梭在人羣中的狼狽樣子。
彼時,謝嶼西裝革履地坐在車上,和公司青春靚麗的女孩侃侃而談。
其中還包含着「小傻瓜」「笨蛋」這樣的字眼。
曾經,謝嶼也將我捧在手心裏。
如今……
只是進入了婚姻平淡期吧。
「寶寶一直踢我。」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歪頭看着謝嶼。
謝嶼沒有給我一個眼神,冷淡地直視前方:
「這不好停車。」
我看着車外人來人往的早市,想起了二十歲時,只因爲我看喫播隨口一句「餓了」,他就在雨夜立即穿過大半個城市,揣着那份熱騰騰的招牌炒雞站在門外。
那時的白衣少年青澀:「你只要說想要,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想辦法給你摘下來。」
我笑容僵住:
「停車。」
我解開安全帶:
「我要喫飯。」
不是我矯情,我一個三十七週的孕婦,實在是難受。
況且,我還有些低血糖。
謝嶼聞言,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我也不再說話,將手機放進包裏便下了車。
我突然記起,剛剛太沖動,沒有找醫生問問,下次什麼時間再做檢查。
於是我開始翻找自己的產檢檔案。
這幾秒鐘裏,因爲謝嶼臨時停車,後邊的車要右轉,摁了兩下喇叭。
我剛擺手示意:「馬上就走~」
關車門那一刻,謝嶼不滿:
「怎麼這麼嬌氣,一頓飯不喫能怎麼樣?」
我以爲自己聽錯,剛想再問。
謝嶼賭氣般將油門踩到底,立馬不見了影兒。
我站在馬路邊,有些手足無措。
是我做錯了嗎?
「你好,你要坐一下嗎?」一個揹着女士包的男人將摺疊椅子放到我腳邊:
「看你臉色不好,休息一下吧。」
我看着男人身後的孕婦,看起來和我的月份差不多。
她老公隨身帶着摺疊椅子,身上掛着熱水,零食和產檢包。
「小姐姐,是不是低血糖了?」孕婦說着,「喫顆糖就好一些啦。」
我看着她遞過來的那顆糖,突然就委屈極了。
站在八月的陽光下,像個孩子般哭出了聲。

-3-
我看着鏡中倒映出來的浮腫身影,記起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明媚少女。
我拿出手機看着空蕩蕩的信息列表,心裏像是缺了一塊。
於是,我來到酒店,開了房間,準備讓自己好好休息。
可我一躺在牀上,就忍不住不停地打開微信,一遍又一遍地刷新列表。
謝嶼的頭像躺在那,一動不動。
我一直不回家,他不會擔心來問問嗎?
不對,就得讓他擔心!
誰讓他最近總是擺個臭臉!
從前每次出門,謝嶼都不放心,總是把我當個孩子一樣,用氣球拴在我的手腕上才安心。
想到這,我將手機關了靜音。
拉上厚重的窗簾,準備美美地睡一覺。
可我腦海中總忍不住想起那張截屏……
翻來覆去了很久,天終於亮了。
我心中已經盤算好,面對謝嶼的焦急詢問,該怎樣面對。
手機屏亮起那一刻,我大腦一片空白。
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
我心中莫名惶恐,會不會謝嶼出了什麼事?
半個小時等我回家後,謝嶼正在書房打電話。
他語氣溫柔,輕聲:
「你別擔心。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你別哭了。」
最後,他笑着:
「想讓我學小狗叫逗你開心?
「明天上班你只要不頂着大黑眼圈來,我就表演給你看。」
我光着腳站在書房外,看着客廳掛着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謝嶼看着我,眼神是掩飾不住的寵溺。
如今看來,物是人非。
愣神之際,謝嶼打開書房門走了出來:
「你起來了。」
他似乎被嚇了一跳,見我沒什麼反應,表情又嚴肅起來:
「我們談談。」
剛剛輕言細語的他,此刻像是變了一個人。
而且聽他的意思,並不知道我一夜未歸。
究竟是什麼事,讓他在書房坐了一整夜?
我順從地坐在謝嶼對面,倒了杯牛奶。
「鍾晚意,你現在爲什麼這麼刻薄?」
我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什麼?」
「誰還沒有年輕過?一件小事就要給人判死刑?
「你爲什麼出了門就投訴了那個小護士,你知不知道你會讓她畢不了業?」
我如是應答:
「院方已經給我解釋過了,那是個衛校沒畢業的社會小妹兒。
「昨天破口大罵是因爲她有幾個朋友在場,爲了顯示自己很牛而已。」
謝嶼冷淡:
「所以,你就要斷送她的前程?」
我一字一句:
「所以,她理應爲自己的驕傲買單。
「我不應該是她裝的工具。
「我並沒向醫院追責……」
「婷婷就是任性了些,她年紀小,難免辦錯事,難道你年輕時就沒做錯過嗎?」謝嶼打斷了我。
「婷婷?」我問。
我突然想起什麼,追問:「她姓什麼?」
謝嶼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輕咳一聲後:
「夏婷婷。
「我們公司一個助理的妹妹。」

-4-
像是雨水彙集,終於凝結成一條小河。
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將手機摔在桌上:「所以,你是準備讓我白白受了委屈,還要給她道歉纔對嗎!」
謝嶼拿起手機,看着截圖。
我怒不可遏道:「哦!不對!
「你現在的訴求可不止這麼簡單,你現在盼着我從未出現過,而你還是單身才好!
「這樣就能和你的夏夢終成眷屬!」
謝嶼騰的一下起身:
「住口!」
他揉了揉眉心,不耐煩道:
「清者自清,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崩潰:
「謝嶼!你給我說清楚!你和夏夢究竟是什麼關係?
「能捨得讓你足月妻子自己排隊,卻捨不得她一點難過?
「你能在矛盾出現時,站在一個ẗųₑ素不相識的小護士面前,卻不能包容你的妻子!
「你心裏究竟還有沒有我!」
此刻的我只希望謝嶼能好好解釋清楚。
我的頭頂就像是懸着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墜落,只能惶惶不安。
可謝嶼並不想解釋。
他長舒一口氣後,穿上外套。
「你自己冷靜冷靜吧。」
他將領帶打了整齊的結,西裝妥帖,一絲不苟。
謝嶼關門時看我,居高臨下: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和瘋子有什麼區別。」
「哐當」一聲。
我愣在原地。
我燃火爲號,他不予回應。
我高聲吶喊,他關閉城門。
我突然感覺很孤獨。
就像海里那隻叫 Alice 的鯨魚,發出的聲音從沒有同類聽到。
我才意識到,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
從前他會認真聽我的碎碎念,並跟着我的情緒起伏。
後來,他越來越安靜。
襯托得我越來越聒噪,喋喋不休。
他無動於衷。
於是我陷入了敏感易怒的惡性循環。
我跌坐在沙發上。
大口喘着粗氣。
空氣中只能聽到我的呼吸聲,我突然意識到,寶寶已經很久沒有胎動了。
我渾身冷汗,一刻不敢停留。
顫抖着打通電話:
「謝嶼,我需要去趟醫院,寶寶很久……」
謝嶼壓着聲音:
「我在忙。」
可我卻聽到嬌俏的女聲。
「謝大老闆,你行不行啊,修個水管要這麼久嗎~」
我語氣強硬:
「寶寶有危險,你現在立刻回來。」
「啊啊啊啊,我衣服都溼了,快點啦!」尖叫聲響起。
謝嶼不再猶豫:
「別動不動拿孩子威脅我,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沒事做。Ṫű⁻」
我聽着電話忙音。
記起了那年我想去發展自己的播音事業。
恰逢謝嶼工作室成立,他說離不開我。
我猶豫再三後,決定留在謝嶼身邊。
穩定後,他求我待在家裏,做他最堅實的後盾。
「你好,120 嗎?」
我感到腿間一股熱流湧出,立刻躺平叫了救護車。
隨行醫生嚴肅問道:
「爲什麼本來約好的大檢查沒有做?
「羊水破了,胎心情況也不好,你的家屬呢?
「都這個月份了,怎麼留你一個孕婦在家?」
我看着醫生緊皺的眉頭,意識越來越模糊……
醫生拿出我的手機,給緊急聯繫人打去電話:
「你好,是鍾女士的老公嗎?
「您妻子現在很危險,請您立刻來醫院!」

-5-
「胎心下降到五十!
「產婦中度貧血!檔案爲什麼沒有!」
……
我躺在冰涼的牀上,被人推過來推過去。
誰也看不見氧氣面罩下,淚流滿面的我。
決定跟謝嶼來這邊發展時,我捨棄了老家的一切。
他曾鄭重其事地告訴我爸媽,會一輩子對我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同牀異夢,早已無話可說。
「家屬來了嗎?產婦羊水破了,胎心下降,已經不具備順產條件了,需要簽字!」
我在模糊的水霧中,環視四周。
這麼多人圍在一起,只爲保住我和孩子。
而我最親近的丈夫並不在身邊。
謝嶼的公司離醫院只有十分鐘車程……
他,並不在公司。
「我……」我輕輕抬手,「我自己籤。」
我深呼吸,「我現在很清醒,可以籤。」
眼淚滑過臉頰,聲音有些嘶啞:
「手術過程中如果遇到突發情況……
「保我。」
我在醫生不忍的目光下籤下名字,鄭重其事道:
「辛苦你們了。」
我閉上雙眼。
像只狼狽的羔羊拱起了身子,任由麻醉師將那根長長的針刺進我的後脊。
「寶寶,你要堅強些啊。」
我的下半身漸漸沒了知覺。
我呆滯地看着面前的燈光。
回想起二十一歲那年。
打九價時,謝嶼看着那根細細的針頭扎進我的胳膊時,心疼地將我攬在懷中。
紅了眼眶。
婚禮時,他抱着我一路狂奔。
像打了勝仗的勇士。
「不要再說你還愛我,因爲我見過你愛我的樣子。」
孩子啼哭那一刻。
我心中突然無限清朗。
我終於暈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
「老婆……你醒了。」謝嶼坐在牀邊,臉色蒼白。
「孩子呢?」我立刻清醒。
「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需要在保溫箱住幾天。」
我長舒一口氣。
謝嶼欲言又止,「對不起,我不知道……」
見我沒有追問,他拉着我的手:
「我當時在忙,真的沒想到你會有事。
「接到電話時,把我嚇壞了。」
我看着他:
「你在陪夏夢。」
謝嶼神色慌張:
「只是意外,她獨居……」
見我冷笑着看他,沒有大吵大鬧的樣子。
謝嶼轉移話題,邀功似的:
「夏婷婷在衛校就經常惹事。
「實習也是家裏被逼着來的,那天趁老師出門,耍威風耍到了你身上。
「醫院記大過,打回了衛校,已經被開除了。」
他灼灼地盯着我。
似乎在等我像從前那樣撒嬌地誇他。
而我只能淡淡地「嗯」。
謝嶼忙前忙後,又恢復了從前那個盡職盡責的他。
在我拔掉尿管,下牀走路的第二天,夏夢來了。

-6-
她穿着簡單的白 T,扎着清爽的丸子頭。
長相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驚豔。
「鍾姐姐。」她笑着將果籃放在桌上:
「喜得貴子,恭喜啊。」
彼時的我躺在產褥墊上,頭髮凌亂。
身材虛浮且臃腫。
我看了眼謝嶼剛剛發來的月嫂情況,並沒提夏夢一句。
看來謝嶼並不知道夏夢會來。
我直奔主題:
「想說什麼說吧。」
夏夢也不躲閃,直接將手機遞給我。
她手指翻動,在某頁定格。
【你步入社會的不安疑慮我都爲你解答了,作爲回報,你也當我的情緒垃圾桶吧。】
【我老婆話真的很多,誰家生三胎了,誰誰誰結婚又離婚了,都要告訴我。】
【我上班已經很累了,還要聽她碎碎念。】
【好累,老婆孕Ṭùₕ吐,聞不了油煙味,讓我做飯。】
【我讓我媽來,她嫌棄我媽是沒苦硬喫型人格,拒絕了。】
【鍾晚意太過分了,因爲我打遊戲沒給她倒水喝,哭着罵了我一頓。】
【懷孕真的這麼矯情嗎?我都說了七八次了,我會倒。】
【因爲下雨忘記去醫院接她,她晚上和我大吵了一架。】
【最後她背對着我,一直哭。】
【我知道她在等我哄,可我也累了。】
【睡一覺,明天給她帶早飯,就算了。】
【到家了,不想上樓。】
【她現在腰疼胳膊疼,天天喊我按摩,我說累又要和我冷戰。】
【孕激素這麼強嗎?我感覺這個女人像個瘋子。】
【到家了,我在車上。】
【下雨了,適合來杯熱咖啡。】
【你說,對嗎?小夏助理?】
……
再後來,「我老婆」「鍾晚意」「那個女人」的字眼逐漸消失。
只剩下了他和夏夢的日常傾訴。
親密到會詢問對方,我今天穿什麼衣服該配什麼樣的領帶。
「他追求我的時候,比對你更熱烈。」我說:
「他買通了我身邊的每個朋友,拿到我的課表,每天圍着我轉。
「異地時會因爲我一句想他,偷偷坐九個小時硬座來看我。
「無一例外。
「就連公司名字都是嶼意……」
「可他現在不愛你了!」夏夢沒想到我反應淡淡,氣紅了臉。
我笑了:「可我是他的妻子。」
我挑釁地將手機扔給了她:
「而你只是個助理。」
聊天記錄不能成爲證據。
我捂着刀口,輕輕轉身。
夏夢在我病牀前站了很久。
久到我快睡着:
「謝嶼早就在我家見過婷婷。」
我身子一抖。
夏夢提高聲調:
「婷婷本來就不想讀衛校,這下好了,謝嶼幫忙將她安排進公司了。
「謝謝你啊,鍾姐姐。」

-7-
謝嶼回來時,帶了個四十來歲的月嫂。
張姐。
我沒提夏夢來過的事,只任由張姐給我按摩,講坐月子的注意事項。
謝嶼見我不像從前那樣愛說話,總給我講公司的事。
「我累了,謝嶼。」
我閉上眼,將謝嶼沒說完的話卡在嘴巴里。
我想起曾經無數個日夜,我在被窩裏哭。
我知道他不會來哄我。
於是我打開手機,靜音看一部超級搞笑的綜藝。
累到眼睛睜不開,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一早,他將熱乎乎的早飯放在桌上。
我起身爲他繫上領帶。
彷彿無事發生過。
只有我心裏清楚,在那樣輾轉的夜裏。
我有多痛苦。
出院這天,謝嶼將我從輪椅上抱到車上。
沒讓我走一步路:
「等你在月子中心安頓下來,我就去給寶寶辦出生證明。」
我調整保姆車座椅,順勢半躺着:「嗯?」
謝嶼給我看了看:
「兒子很好,已經長到五斤二兩了。」
他笑着:
「明天上午洗完澡就能出院。」
我問:「寶寶名字你起好了?」
謝嶼像是在回憶美好往事,眼底含着笑意:
「你忘了,二十歲那年,我們就幻想過,如果是個女孩就叫謝慕伊,男孩就叫……」
我聽不下去,坐起身來:
「謝嶼,寶寶不姓謝。」
謝嶼慌亂一瞬後:「也是,你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跟你姓……你又是遠嫁,姓鍾寬慰老兩口也是好的……」
「我們離婚吧。」我說。
謝嶼看了看張姐,又看了看車上的人,低聲: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不再爭辯,將夏夢的朋友圈重新截圖,對比我的孕期記錄發給了他。
他在陪夏夢喝深夜的熱咖啡時,我正抱着馬桶吐得天昏地暗。
他帶着夏夢看浪漫煙花時,我因爲恥骨痛,坐立難安。
他耐心開解夏夢時,我因爲吵架蒙在被子裏痛哭。
……
「鍾晚意,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謝嶼有些生氣。
我輕笑:「你看我像開玩笑嗎?我起身,你好找人替補。」
我附在他耳邊輕聲:「難道你想讓你的夏夢當個人人唾罵的小三?」
謝嶼的臉瞬間紅了:「你……」
我怕自己Ṫù⁹的腰長時間久坐落下毛病,不再搭理他轉身躺下。
「老婆……」安頓好後,謝嶼終於抓着我:
「我理解你,你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我都沒在身邊,我知道錯了。」
他解釋:
「可我對天發誓,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我只是看夏夢很像年輕時候的你,所以多照顧了一些。
「我只是拿她當妹妹,我們很單純,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看着他,平靜道:
「我在你身邊,已經很久沒感受到幸福了。
「我不被選擇,不被偏愛。
「在你眼裏,我是潑婦是瘋子,我喋喋不休我聒噪易怒,我是你心中不被珍惜的存在。」
我停頓。
好讓他有ţü³足夠時間回憶起那些往事。
最後,我堅定:「我們離婚。」
良久,謝嶼將那些照片刪除,語氣煩躁:
「就因爲這些小事?
「我們不是熱戀的情侶了,我們結婚五年了,婚姻不就是這樣嗎!
「我都說對不起了,你還要怎麼樣?」

-8-
寶寶回來後,由張姐帶。
我由月子中心的人照顧。
日子過得還不錯。
人在沒有期望的時候,就不會失望。
心情都輕快了許多。
「小意,快生了吧?」這天,媽媽打來電話,語氣溫柔:
「媽媽算着預產期還有十天,這兩天就去照顧你。」
我不想讓遠方的他們擔心,畢竟來這兒的路程太遠。
想着等他們來了再說。
「嗯,好呀,媽媽。」我裝作輕鬆的樣子應答。
一瞬,電話那端尖銳的聲音響起:
「鍾晚意!你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生孩子這麼大的事都瞞着我們!」
我心下不安:「媽……」
「小謝都告訴我們了!
「因爲小謝和助理聊天,你就吵着要離婚!
「你真是太任性了!」
爸爸也在旁邊嘆了口氣:
「小謝爲人老實,顧家,對你又好得沒話說。
「連個脾氣都不會發,離開他誰還能忍受你的臭脾氣?」
我平靜的心,起了波瀾。
他們都不知道,這樣的「好男人」使用的冷暴力,有多傷人。
我早已在這樣的時光裏搓磨得不似從前。
「媽媽……結婚是爲了幸福,對嗎?
「我不幸福。
「我和他日夜相對,卻只感到孤獨。」
我抽泣着:
「在這段婚姻裏,我從少女變成潑婦,變成瘋子,我不想再變成啞巴……
「我想救我自己。」
我哽咽着說完。
電話那端長久地沉默。
久到我以爲電話斷了線。
「管不了了。」媽媽最終嘆了口氣,「當初不讓你遠嫁你不聽,現在又鬧離婚。
「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
我剛擦乾眼淚,謝嶼就來了。
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溫柔道:
「寶寶乖不乖呀?」
他坐在我身邊,一口一口地餵我喝粥:
「還熱嗎?」
我現在看着謝嶼那張臉,只覺得厭煩。
他要是能堅定地選擇夏夢,我還敬重他一些。
可現在,他抓着我不放,還讓我爸媽來施壓,又是因爲什麼?
「謝嶼。」我拿出手機,「我們一家三口拍個合照吧。」
謝嶼見我鬆口,立刻起身:「好,我抱着寶寶,你別累着。」
我看着照片上的自己,不再浮腫,面容終於秀麗了起來。
我配文:【歲月靜好。】直接點了發佈。
我喜滋滋地回覆着每一個恭喜的評論。
終於在十分鐘後,刷到了夏夢的朋友圈。
【這個世界會有人愛我嗎?】
【我的白馬王子今晚會出現嗎?】
定位是本市最嘈雜的酒吧。
聽說那裏門外到處是等待「撿屍」的男人。
我裝作看不見。
慢悠悠地逗了會兒寶寶。
可謝嶼坐不住了。
他像是急於拯救公主的騎士,惴惴不安。
漫長的五分鐘後,「老婆,公司突然有急事。」
他一副抱歉的模樣:「我很快就回來陪你。」
我乖巧地應答:「那你注意安全。」

-9-
離滿月還有最後三天。
我輕輕起身,穿上長襪長褲,還戴着醜醜的月子帽。
我將孩子交代給月子中心和張媽,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我坐在出租車上,看着爲夏夢焦急憂心的謝嶼。
突然記起了網上經常說的:【我的老公有女朋友了。】
從前我看着這幾個字就覺得崩潰。
我無法接受我的老公將對我的好傾注到另一個女人身上。
我低頭檢查相機內存,自嘲地笑了。
捉姦的路上,我很平靜。
只擔心相機能不能拍清楚。
「老闆……
「我不想叫你老闆,我叫你謝嶼好嗎?
「你不是厭煩你老婆嗎?爲什麼還和她那麼親密?我以爲你是喜歡我的……」
夏夢衣着清涼,被謝嶼從酒吧裏抱了出來。
她親暱着捏着謝嶼的臉:「你會娶我嗎?」
謝嶼皺着眉:「別亂說。
「上次她提離婚,我整個人都崩潰了。
「我……不能失去她。」
夏夢突然大喊大叫:
「我不信!
「謝嶼,你看着我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問問那裏到底有沒有我的位置?
「你敢說你沒對我動過心嗎!」
謝嶼直視夏夢那一刻,夏夢直接吻了上去。
她拿着謝嶼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呢喃道:
「你摸摸我……摸摸我的心……那裏全是你……」
我忍不住感嘆,夏夢拿捏男人的方式。
我看着兩人激情擁吻,內心毫無波瀾。
我跟在他們後面,走進了酒店。
我聽着裏面乾柴烈火的嬌喘聲,在門外坐了十分鐘。
我深呼吸,左手敲門,右手舉起了手機。
「誰啊!」夏夢不耐煩地喊了一聲。
我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
開門那一刻,我看見他們渾身赤裸,而夏夢滿身紅痕……
謝嶼赤條條地站在身後,驚恐地指着我:
「你……怎麼在這?」
我晃了晃手裏的手機:
「照片或許不是證據,視頻足夠了。」
我忽視挑釁的夏夢:
「謝嶼。
「現在可以離婚了嗎?
「淨身出戶。」
謝嶼重重點頭那一刻,我終於卸下所有。
我爲他關上房門,輕聲說:
「謝謝。」
九月二號這天,我提前結束了月子。
我一天都不想再等。
抱着寶寶來到了民政局。
我和謝嶼並肩而坐,卻要分道揚鑣。
工作人員都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雙方是自願離婚嗎?」
「是。」我斬釘截鐵。
離婚申請打下那一刻,我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不是惋惜這段婚姻,而是惋惜青春最好的這幾年。
我看着身側這個男人,儀表堂堂,事業有成。
卻再也不能和我記憶中那個白衣少年重合了。
「晚意!」謝嶼出了民政局叫住我:
「還有一個月時間,我會讓你回心轉意的!
「是我糊塗,被婚姻的平淡矇蔽了雙眼,失去你我才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我擺了擺手,大步離開。
從前有恃無恐,是因爲我愛他。
而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10-
剛創業時的小房子留給了謝嶼。
我帶着孩子搬回了大平層。
謝嶼像是瘋了一樣,每天什麼都不幹,只待在我家門外。
「我現在才懂你的辛苦,每天做不完的家務……」
我一看是他,「哐當」一聲將門摔上:
「滾!」
他好像回到了年少時那個謝嶼,沒臉沒皮地守在我家。
直到我爸媽風塵僕僕地來到這。
爸爸狠狠地打了謝嶼兩個耳光,讓他不要糾纏我。
我傻了眼:「我以爲……」
我抱住媽媽。
媽媽眼裏泛着淚花:「傻孩子,你以爲什麼?我是你媽,又不是他媽,你不開心, 我還能逼死你不成?」
「我和你爸把老家安頓好了,來帶寶貝外孫。」
謝嶼跪在地上:「爸,您打我吧!
「只要能消氣,您怎麼打我都成!」
他抓着我爸的褲腳,生怕再被拒之門外。
「謝嶼!」
熟悉的面孔出現,着實嚇了我一跳。
夏夢散亂着頭髮,死死盯着我:
「你們冷靜期馬上結束, 就領離婚證了!怎麼還糾纏謝嶼不放!」
我氣笑了, 指着跪在地上的謝嶼:
「我Ţų²糾纏他?」
謝嶼剛想指責夏夢。
「我懷孕了!」夏夢對着謝嶼說。
謝嶼第一反應,慌亂地看了我一眼:「你聽我說, 晚意……」
我沒有一絲傷心,反倒如釋重負。
我鄭重地對着謝嶼:
「謝嶼, 你已經對不起我了, 還要對不起她?」
我和爸媽進了門。
謝嶼跪了很久, 最終在門外喊我的名字:
「鍾晚意, 對不起。」
我換尿布的手頓了頓。
想起了二十歲那年, 他站在宿舍樓下向我表白。
他說:
「鍾晚意, 我愛你。」
今年我二十七歲。
他說鍾晚意對不起。

-11-
我將公司股份高價賣給了謝嶼的死對頭。
有爸媽在,我安心着手自己的事業。
安安越來越乖,會的技能也越來越多。
我已經很久沒聽說過謝嶼的消息了。
直到我參加會議時,才聽說謝嶼早已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
沒有當初的濾鏡, 兩人將日子過成了一地雞毛。
夏婷婷沒人管教, 任性妄爲。
招惹了一羣社會人士, 時不時地去謝嶼家裏亂翻一通。
謝嶼被家庭絆住了腳, 沒有精力再去創業。
空有一身技能卻無法再實施。
一年後, 我成爲播音界的新星。
成立了自己的欄目。
受衆人羣主要是婚姻中的女性, 她們聒噪,喋喋不休, 沒有回應, 在磋磨中變成潑婦,變成瘋子, 最後變成沒有靈氣的啞巴。
我深知,傾訴和分享欲對一個女人有多重要。
安安最近也能鬆開手, 獨立走幾步。
爸媽在陪伴安安的日常中, 歡聲笑語更多了一些。
我看着鏡中明媚的自己,慶幸一切都不算晚。
謝嶼和夏夢的離婚消息傳來時,我正在試音。
夏婷婷沒有一日消停, 竟然搞出了人命。
她姐姐夏夢每日鬼哭狼嚎, 讓謝嶼想辦法。
謝嶼不堪重負,三十歲的人竟長出了一頭白髮。
夏夢心疼妹妹,竟然想故技重施,傍上五十來歲的老闆。
結果被人家老婆暴打一頓, 還被用海報條幅掛滿了小區。
成爲人人喊打的「小三」。
謝嶼跑了。
離婚後,再也沒人見過他。
我聽完笑了笑,投入到了工作中。
或許他會去外地東山再起。
或許會成爲撿垃圾的流浪漢。
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長路浩浩蕩蕩。
萬事儘可期待。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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