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智齒

拔牙時，頂流竹馬打來電話。
正好麻藥失效，我含着口水喘息，疼得一陣悶哼。
牙醫：「不許吐，全嚥下去。」
想歪了的竹馬哭着掛斷電話。
當晚，熱搜炸了。
#頂流男星疑似告白失敗，深夜街頭抱狗痛哭#
嗯？誰要和誰告白？

-1-
智齒髮炎，疼了好幾天。
趁着休假，我一大早去了牙科診所。
老牙醫輕車熟路，十分鐘搞定拔牙。
就是麻藥好像打得有點少，疼得我直流口水。
剛從躺椅上爬起來，手機響了。
湊近聽筒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說不了話。
「芝京，今天能和你喫個飯嗎？我有話想和你說。」
手機裏傳來左棋試探又期待的磁性嗓音。
左棋，現今娛樂圈當之無愧的頂流歌手。
也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竹馬。
「嗚嗚哼哼，咕嘰咕嘰……」
剛纔牙醫交代要咬緊棉球止血。
我一時不敢張嘴，只能發出些意義不明的氣音。
血水混着唾液，一吞嚥就扯動傷口，疼得我一陣悶哼。
左棋顯然也發現了不對勁，緊張地問。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我含着一嘴血水支支吾吾，正想往漱口池裏吐，就捱了牙醫一記眼刀。
拔完牙後傷口會形成一個血凝塊，吐口水會導致口腔產生負壓破壞血凝塊。
繼而引起出血不止甚至發炎的後遺症。
老牙醫拉着簾子，在窸窸窣窣的背景音中冷酷道。
「不許吐，全嚥下去。」
「嗚嗚嗯嗯，咕嘰咕嘰……」
我悻悻點頭，站起身時才發現左棋已經掛斷了電話。
是臨時有工作嗎？
我只好給他發去消息。
「不好意思，剛纔不方便講話。」
微信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足足兩分鐘後，左棋回覆。
「你們……這麼快就結束了？」
我頭頂問號，一手託着冰袋一手打字。
「嗯？他挺快的，就是不太溫柔，我現在還疼呢。」
畢竟是約了大半個月的專家號嘛。
老牙醫動作大開大合也正常。
想起剛纔左棋的邀請，我繼續回覆。
「所以今天不能和你喫飯啦，最近這段時間應該都不行。」
剛拔牙連水都喝不了，更何況大魚大肉。
總不能讓左棋這個大明星陪我喝豆漿糊糊吧？
又是兩分鐘後，他回道。
「我懂的，是我打擾你們了，抱歉。」
「嗯嗯，之後有機會Ṱũ̂⁶再約啦。」
我雖然有些看不明白，但傷口疼得無法思考，只好匆匆結束對話。
當夜，我喝着白粥看烤肉喫播，企圖迷惑味覺。
一低頭，卻看到了微博的熱搜推送。
#頂流男星疑似告白失敗，深夜街頭抱狗痛哭#
高糊視頻裏，左棋抱着微笑天使薩摩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而薩摩耶的主人牽着狗繩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站在一旁。
好事的狗仔看熱鬧不嫌事大，在評論裏積極互動。
「請問，視頻裏有幾隻狗？」

-2-
短短一分多鐘的視頻，左棋抱着薩摩耶幾乎哭出了十拍 E6。
「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連好人卡都沒收到！」
「怎麼大白天就……那人這麼粗魯，還不持久！」
「別再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你忘了你有胃病嗎！」
……
爲了拍攝 MV，左棋剛把頭髮染成了銀白色。
昏黃的路燈下，兩顆白得發光的腦袋緊挨在一起。
薩摩耶剛開始還熱情地舔着左棋的臉頰。
隨着左棋語速越來越快，它的笑容逐漸消失。
最後迷惑歪頭望向主人，好像在說：「麻麻，救我！」
超話裏已經炸開了鍋。
【壞消息，偶像有喜歡的人了；好消息，偶像告白失敗了。】
【笑死，所以頂流也會當舔狗麼。】
【炒作吧，左棋不是剛給《翡翠》唱了 OST 麼，這劇老是買熱搜。】
【有沒有姐妹扒扒女主是哪位啊？】
我一邊翻着評論，一邊回想着左棋語焉不詳的哭訴。
不愧是歌手兼 rapper，這種時候咬字也這麼清晰。
調個音就能做成鬼畜視頻了。
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這位神祕女士的交往對象還是個秒男。
嘖嘖，貴圈真亂啊。
怪不得今天要約我喫飯。
就是想讓我當軍師幫他出主意告白的吧。
可惜了，出師未捷身先死。
我喫瓜興致高昂，連牙疼也忘了。
超話裏行動力超強的粉絲已經列出了可疑對象名單。
排在第一的就是《翡翠》的女主，剛出道的流量小花林淑儀。
【林淑儀胃不好，家裏也養薩摩耶，而且她出演的所有劇，左棋都唱了 OST！】
【《翡翠》不是在炒男主周渡和林淑儀的 CP 嘛，所以大膽ƭù₁猜測左棋是愛而不得？】
【偏個題，所以不持久的是周渡？】
【哈哈哈，輸給秒男誰甘心啊，怪不得左棋半夜發瘋。】
粉絲們討論得火熱，很快就把#左棋林淑儀#的話題頂上了熱搜。
幾分鐘後，林淑儀發佈了一組 live 圖，疑似認領話題。
畫面裏，她抱着薩摩耶對着鏡頭比心。
身後的茶几一角，則擺着一瓶顯眼的胃藥。
就連短暫模糊的背景音也被細心的喫瓜羣衆識別出是左棋的新歌。
哦莫哦莫，八卦竟在我身邊。
我像只快樂的猹在瓜海里徜徉，點開微信給左棋發消息。
「你真喜歡林淑儀啊？給我講講咋回事唄，不把瓜喫全我今天鐵定睡不着！」
怪不得左棋這些年潔身自好，一點緋聞不沾，原來是憋了個大的啊。
不過我當編劇跟組的時候，也沒見他和林淑儀有親密接觸啊。
剛按下回車，門鈴同時響了。
熱搜中心的男主左棋就站在我家門口，癡癡地盯着門把。
他的胸口還粘着白色的狗毛，頭髮亂得像鳥巢。
見我開門，他滿身酒氣雙眼通紅，一開口便流下兩行清淚。
「如果是你想追求刺激，我願意成爲你們 play 的一環。」
說罷便大力將我擁入懷中，捏着我的下巴俯身親吻。
他興奮得全身哆嗦，舌尖抵着我的嘴脣，大有深入之意。
而我按着他的肩膀苦苦掙扎，像只泥鰍一樣左右擺動。
剛拔完牙不能舌吻啊喂！
好不容易拉開距離，左棋掐着我的腰喘着粗氣，眼中的悲傷滿得要溢出來。
「爲什麼他可以，我不行，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可是我喜歡你啊，沈芝京！從小到大，我一直喜歡你啊！」
他緊緊抱着我，眼淚糊了我一脖子，扯開嗓子又開始挑戰海豚音。
而我就像之前視頻裏的薩摩耶，慢慢瞪大了眼。
等等，所以，女主竟是我自己？

-3-
上次看見左棋哭到打嗝還是在上次。
他像只考拉一樣緊緊扒着我，怎麼哄都不肯鬆手。
好不容易轉着圈進了屋，又盯着我的嘴脣惡狠狠道。
「瞧你，嘴皮都磨破了，他可真不是個東西！」
別胡說啊！這是我前幾天嗑瓜子嗑的。
看見我喝了一半的白粥，左棋很是痛心，抓着我的肩膀前後搖晃。
「他就給你喝這個？你別學什麼白粥姐長戀愛腦啊！」
不是，這都哪跟哪啊？
我被晃得頭暈，覺得嘴裏傷口隱隱作痛。
「別動了！我疼！」
左棋一愣，慌張地鬆了手，顫着嘴脣呢喃。
「早上那人……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我捂着半邊臉，雖然滿頭問號，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網上刷到的，大半個月吧，他技術挺不錯的。」
不愧是我刷了好幾天帖子選出來的資深牙醫。
左棋瞪大了眼睛。
「才半個月，你們就……明明是我先來的……是不是他強迫你的！」
「沒有啊，我主動約的，剛開始有點緊張，打了藥就好多了。」
左棋握緊了拳頭。
「打藥？那種東西會上癮的，碰不得！」
「不至於吧，我這還是第一次呢，劑量不重很快就失效了。」
左棋拉起我的手臂，又記掛着我剛纔喊疼，乾脆直接打橫抱起我。
他大跨步晃晃悠悠往外走，一臉痛心疾首。
「我帶你去自首，你還是初犯能救，至於那個混蛋，我一定讓他喫不了兜着走！」
我嚴重懷疑左棋誤會了什麼，撲騰着從他懷裏跳下。
雖說複診不用掛號，但是專家的檔期很滿的啊！
「你別胡鬧，我下個星期還要過去的！」
左棋氣得渾身顫抖，像只炸了毛的大號吉娃娃怒咬空氣。
「這種人你還要去見？網上認識半個月就哄你……你喊疼他還讓你……事後也不關心你的身體……」
左棋一股腦輸出着和諧詞，以他的視角把早上的事又描述了一遍。
我聽得臉越來越紅，終於明白他在發什麼瘋。
左棋竟然以爲我在 happy 時追求刺激拿他當工具人搞電話 play。
蒼天可鑑，我真的只是拔了個牙啊！
「本來我都想好了，只要他值得託付，你們怎麼鬧我都沒有異議。因爲我喜歡你，我尊重你的選擇，可現在你叫我怎麼放心？」
不是，幹嘛把我託付給冷酷老牙醫啦！

-4-
我手忙腳亂正想解釋，門鈴又響了，原來是左棋的經紀人李姐找來了。
我和左棋住一個小區不同樓層。
李姐知道我們是發小，大概是見左棋家裏沒人，便順道來找我問話。
巧的是左棋正好就在我家。
「祖宗啊，熱搜都爆了，快和我回公司做危機公關。」
衝我點頭示意後，李姐指揮着兩個助理把左棋往外扛。
左棋醉得厲害反抗不能，只好任由他們擺弄，目光卻還緊跟着我。
「沈芝京！這幾天不許出門！等我回來！」
李姐捂着額頭，一臉煩躁。
她親自盯着左棋被押進電梯，離開前又衝我吐槽幾句。
「還好你們小區安保嚴，狗仔進不來，要不然你這個素人也得被他連累。」
「也不知道哪個仙女把他迷得神魂顛倒，氣死我了，大半夜還得爬起來加班。」
呃，其實那人就在你面前……
左棋自出道以來就維持着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高嶺之花人設。
粉絲嗑 CP 給他拉郎配的也都是些頂流美女。
也難怪李姐懷疑不到我頭上。
早上拔了牙元氣大傷，晚上又鬧了這麼一出。
我實在是精疲力盡，也顧不上再細想左棋告白的事，沾牀便睡着了。
結果夢裏還是左棋，一會兒是他抱着薩摩耶痛哭的樣子，一會兒是上學時他笑嘻嘻給我塞小蛋糕的場景。
第二天清晨，我依舊迷迷糊糊。
一晚上了，李姐她們應該也商量出公關對策了吧。
無外乎帶話題順水推舟默認是炒作，或者承認爆料屬實道歉佔用公共資源。
可按開手機看到的熱搜第一，卻是左棋連夜拍攝的禁毒公益宣傳片。
鏡頭的他正氣十足，字正腔圓。
「抵制誘惑，拒絕毒品，珍愛生命，從你我做起。」
靠！他絕對是在點我吧！

-5-
【左棋是封心鎖愛，乾脆投身公益事業了嗎？】
【難道圈裏又出了法制咖？快找朝陽區羣衆探探口風！】
【笑死，這波熱度你倒是不敢蹭了 林淑儀】
不得不說，左棋這一出倒還真轉移了喫瓜羣衆的注意力。
可我真是清白的啊！
坐起身給左棋撥了個電話，對面卻是李姐疲憊的聲音。
「李姐，怎麼是你接的電話？」
「公司怕左棋再發瘋，收了他的手機電腦，這幾天你要是有事，我可以代爲轉達。」
「啊，其實也不急，還是之後我自己和他說吧。」
掛斷電話，想起昨晚左棋發表的一系列暴言，我的臉又紅了。
那種烏龍事件，讓旁人轉達就更尷尬了。
還是找機會當面和左棋解釋吧。
我翻了個身重新鑽進被窩，半夢半醒地回憶起小時候的事。
因爲父母失敗的婚姻，我被迫在爭吵聲中長大。
原生家庭的不幸在我心中烙下了思想鋼印。
我抗拒與異性建立親密關係，惶恐激情褪去後自己也變成像雙親那樣冷漠的人。
某個蟬鳴的夏日，我也曾對意氣風發的少年動心。
可長久的打壓讓我對愛情有了不配得感，最終還是將酸澀的暗戀與眼淚一起吞下。
噩夢縈繞的回籠覺睡得並不安穩。
不知道是不是着了涼，嗓子也不太舒服。
我強打着精神起牀洗了個臉，打開電腦處理起堆積的信息。
作爲《翡翠》的原著作者，我同時也擔任了編劇一職。
按照原定的工作安排，下午要配合劇組拍攝幕後訪談紀錄片。
到達場地看見拍攝設備，我才察覺不對勁。
場務和我打着招呼解釋。
「沈老師來啦，今天的拍攝臨時改成直播訪談了，您先去化妝吧。」
說實話，我有鏡頭恐懼症。
拍個十來分鐘還能後期剪輯的紀錄片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直播簡直是要我這個 I 人的命。
可能是因爲太過緊張，生理期還提前了。
我一個人在休息室裏等得心焦，一時間牙疼，肚子疼，嗓子疼齊發。
萬幸包裏揣了兩顆牙醫開的止疼藥。
可被封閉攝影棚裏的油漆味一燻，本就空蕩蕩的胃裏泛起噁心。
愣是喝了好幾口水也沒把藥片嚥下去。
眼見着馬上該輪到自己上場，我靈機一動，借用了化妝師的一次性調色板，打算把止疼藥壓成粉末倒進水裏兌着喝。
因爲肚子疼得厲害，我整隻手都在打顫。
直到看見白色粉末在水中溶解才鬆了口氣。
剛想張嘴，手中的紙杯被人猛地一拳打翻。
「沈芝京！你瘋了嗎！清醒點！」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左棋咬牙切齒地指着自己。
「你沒看見我爆肝拍的宣傳片嗎？我真的要擔心死你了！」
「癮君子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吸這東西會死人的啊！」
左棋又氣又急，卻也沒忘記關上休息室的門隔絕窺探的視線。
而我滿臉蒼白，哆嗦着嘴脣，盯着地上漫開的一攤水跡紅了眼睛。
「啊啊啊左棋我和你拼了！」

-6-
我抬起無力的拳頭捶着左棋的胸口。
他很是痛心，一手捏住我的手腕，一手捂住我吱哇亂叫的嘴，輕聲誘哄道。
「芝京，你忍一下，我知道這會有點難熬。」
我本來不用熬啊！還我止疼藥！
「你放心，我看過《毒戰》，現在就去找冰塊給你物理降溫！」
不給熱水就算了，還要給我泡冰水！
「你別怕，難受就咬我的手，我一直在。」
氣死我了，我瘋狂啃啃啃！
掙扎了一會兒，我實在沒了力氣，軟軟地癱倒在左棋懷裏。
他終於鬆了手，憐惜地抱住我。
「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力道卻輕得像撒嬌。
「有事，過不去，笨蛋，你把我止疼藥撒了！」
「我生理期肚子疼！疼得快死了！」
左棋終於反應過來，目光從脆弱的我掃向破碎的杯，還有些不可置信。
「對不起！我這就讓助理去買藥！」
他慌張地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又重新給我倒了杯熱水。
見我疼得蜷起身子，左棋搓熱手掌，輕輕揉着我的肚子。
「這次怎麼提前了……芝京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見我面露疑色，他苦笑着解釋道。
「你在飲食上一向沒有節制，我當然要替你留心。」
「不記得和我喫完一大桶冰淇淋然後第二天生理期痛得死去活來的事了？」
「週期前補充蛋白質，週期後補充鐵元素。」
「你當我這幾年的養生餐是白做的？」
小時候因爲父母的放養，我總是喫了上頓沒下頓，自然而然就落下了胃病。
後來在左棋堅持不懈的投餵下，我的胃口好了不少。
工作後他堅持自己做飯，學了很多新菜式。
我曾問他爲什麼不直接訂餐，他卻開玩笑說出名了怕黑粉下毒。
而那些精緻健康的養生餐，都是他打着做多了喫不完浪費的旗號。
搶先在我胡喫海喝前哄我一頓不差喫下的。
養刁口味後，我自然也就沒有餘力再對付垃圾食品了。
比起抓住我的心，他選擇先抓住我的胃。
仔細想來，我已經很久沒犯過胃病，也很久沒再痛經。
左棋早在無聲無息中佔據了我的生活。
而我的身體本能先大腦理智一步，已然習慣了他的存在。

-7-
溫情氣氛在室內蔓延，我拉起左棋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正欲互訴衷腸，休息室的門被敲響了。
「沈老師，該您上場啦。」
大概是鏡頭後左棋溫柔目光的 buff 加成，我的訪談部分進行得很是順利。
「感謝沈老師與我們分享《翡翠》幕後的創作故事。」
主持人一邊講着串詞一邊與實時彈幕進行互動。
「看來大家已經迫不及待了，那接下來有請我們的男女主與特邀嘉賓上場！」
周渡，林淑儀和左棋各自入座。
三人依次打了招呼，原本零星的彈幕熱鬧起來。
【聽說左棋是臨時被邀請來的，劇組是要炒他和林淑儀的 CP 了吧？】
【女方背後好像有金主撐腰，資本的遊戲罷了。】
【有沒有可能真是修羅場重現啊？】
【笑死，周渡或成最大輸家。】
主持人按照既定流程進行着採訪，在歡聲笑語中突然話鋒一轉。
「劇情中男女主是雙向暗戀，不知道三位嘉賓有沒有相似的經歷呢？」
果然，劇組不會放過任何一次營銷的機會。
這場直播根本就是衝着左棋去的。
兩位男士倒是神色不變，坐在中間的林淑儀則顯得有些羞怯。
【哦吼，這波是懟臉開大啊！】
【不說左棋，看林淑儀表情明顯是有事啊。】
【炒作罷了，大家怎麼還真嗑上了。】
周渡率先否認，坦然表示自己是直球選手，不搞暗戀這套。
林淑儀則紅着臉瞥了眼左棋，含糊地表示這是少女的祕密。
左棋卻像是早有預料，悠閒地翹起二郎腿，語出驚人道。
「當然有，事實上，她就在現場。」
這下彈幕徹底沸騰了。

-8-
【我在看直播，四捨五入就在現場，所以左棋暗戀我。】
【這是可以說的嗎？不會真是林淑儀吧……】
【他都快奔三了，有喜歡的對象也很正常啊，不過看年紀，林淑儀暗戀左棋的可能性更大吧？】
主持人趁熱打鐵追問細節。
和臺下的我對上視線後，左棋粲然一笑。
「我和她算是歡喜冤家吧，不知不覺就動心了。」
「那左老師可以給我們分享一個暗戀中印象最深刻的事件嗎？」
「這個嘛……」
左棋食指輕敲下巴思索，而後緩緩開了口。
「她小時候會偷偷喫粉筆，我很擔心她的健康，但又不敢當面問她，就自作主張悄悄把她桌鬥裏的粉筆都換成了糖果。」
「喫粉筆？」
「準確地說她那時有異食癖，總之，她小時候過得不太開心。出於私心，我很想保護她，於是天天往她桌鬥裏藏糖果，觀察她的反應。」
「然後呢？」
「她剛開始發現糖果還有些疑惑，後來就默默接受了我的好意。在我明面上暗地裏的雙重投餵下，她終於戒掉了喫粉筆的癖好。」
「聽起來是個很有愛的故事呢，那你後來告訴她真相了嗎？」
左棋苦笑着搖了搖頭，語氣還有些心虛。
「我不敢承認，因爲她又對甜食上了癮，我的昏招害她長了蛀牙，疼了好一陣。」
主持人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一時間鏡頭內外都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而我在角落裏，默默低下頭遮掩溼潤的眼眶。
我又不是笨蛋，怎麼會沒察覺到兒時左棋的心意。
只是我太過膽怯，不敢回應少年灼熱的目光，強行按捺住了心動裝作毫無所覺。
可好感就像一株爬山虎，等我反應過來時早已長滿心牆。
直到高三，我寫滿少女心事的日記被暴怒的父母發現。
向來針鋒相對的兩人站在了同一戰線。
當着看熱鬧的鄰居們的面，他們撕碎我的日記和情書丟進垃圾桶。
貶低斥責我不要臉，斷言我得不到幸ẗũ̂₍福。
那時我才認清，我不是他們愛情的結晶，而是發泄的沙包。
不敢再顯露真心，害怕被辜負傷害。
我把毫不知情的左棋越推越遠，最後龜縮在插科打諢的發小位置。
從此學會裝傻充愣，戴上沒心沒肺的假面。
我以爲他早對怯懦的我心灰意冷。
抬起頭，左棋的目光穿透人羣，依舊落在我身上。
他輕輕翕動嘴脣，彷彿在默唸什麼。
那口型是：「不要哭，我一直在。」

-9-
【媽耶，所以左棋的人設突然從高嶺之花變成純愛戰神了。】
【怪不得這些年都沒鬧過緋聞。】
【麻煩資本不要再消費人家的私生活了！】
彈幕刷得飛快，主持人正想講結尾詞，卻被突然起身的林淑儀打斷了。
她咬着嘴脣，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其實，我的暗戀對象也在現場。」
「爲了能離他近一點，我喫了很多苦，遭到了很多非議，我是爲了他纔出道的。」
「左老師，你覺得我現在告白的話，他會接受嗎？」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衆人一齊看向了左棋。
可憐周渡明明纔是男主，這時卻成了個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她的暗戀對象就是左棋吧？】
【林淑儀這是要幹嘛，好聽點是大膽追愛，那啥點就是逼婚啊。】
【而且人家剛說了喜歡別人，這不是 ky 嗎？】
【現在的藝人怎麼一個比一個莽，經紀公司怕不是要氣死。】
左棋依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對着鏡頭眨了眨眼。
「正好告訴大家，我決定隱退追求真愛了。」
這是對林淑儀最強硬的拒絕，也是對沈芝京最忠誠的保證。

-10-
直播被激增的彈幕卡得掉了線。
攝像一關，左棋就被暴怒的李姐押進了保姆車。
他突然發表的隱退宣言激起千層浪。
網上有誇讚左棋是真漢子的，也有罵他是戀愛腦的。
左棋消失了好幾天，連李姐的電話也打不通。
我沒想到左棋會這麼決絕。
而這一切，好像都是爲了我。
待在家裏的這幾天，我的腦海中不時浮現和左棋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應該，也爲他主動勇敢一回。
幾天後，左棋正式召開了隱退的新聞發佈會。
而我抓緊賣了幾本小說的版權，清點了手上的存款，全轉進了左棋的賬戶。
他不顧一切急流勇退，肯定背了很多違約金。
希望我的杯水車薪，能解他一時之急。
該去牙科複診那天，我終於在家門口見到了左棋。
他看起來很疲憊，一見面就撲進了我懷裏。
「芝京，你要去哪兒啊？」
「去見那個讓你深惡疼絕的神祕男人。」
左棋一下子有了精神，怒氣衝衝地上了車。
然後半小時後，被迫洗了個牙的他和我一起蹲在了診所門口。
「怎麼辦，我好像真的是笨蛋。」
他靠在我的肩上，有些委屈。
「沒關係，笨蛋我也喜歡。」
我勾着他的手指，紅着臉地輕聲安慰。
他又開心起來，盛情邀請我共進晚餐。
雖然沒再提之前的事，可我們都知道，隔閡早在悄無聲息中消融了。
養生餐雖遲但到，只是桌子上多了些蠟燭鮮花。
左棋從對面坐到了我身邊，熱情地往我碗裏夾豬肝。
「多補補，你拔智齒也流了好多血呢。」
「知道啦！」
喫飽喝足後，我們一起躺在露臺上看星星。
左棋大大方方地摟着我，不Ťüₖ用再像以前那樣絞盡腦汁想借口。
而我也不用再刻意保持距離，生怕自己露出一絲情意。
「芝京，說起來你爲什麼要給我轉錢啊？是打算包養我這個無業遊民嘛？」
「我怕你還不完違約金呀，有困難我肯定要陪你一起面對。」
左棋笑得眉眼彎彎，猛地翻身啪嘰一下壓在了我身上。
「芝京你真好。」
我被他猛親好幾口，還有些不好意思，只鬆鬆地環住他的脖子。
「左棋，謝謝你。」
謝謝你的堅持與守護，讓我們沒再錯過。
他理了理我的頭髮，不滿地撒着嬌。
「比起這個，我更想聽其它話。」
我當然知道他想聽什麼，卻起了興致與他拌嘴，故意裝作聽不懂。
他卻毫不着急，變魔術一般掏出一封陳舊的信件。
那是很久之前被撕碎丟進垃圾桶，又被某人細心拼湊的。
我未送出的情書。
左棋笑得開懷，溫柔的吻落在我的耳側。
「沒關係，你的告白，我十年前就收到了。」
左棋視角番外

-1-
其實最開始，我是討厭芝京的。
我們兩家是上下鄰居，她爸媽一向不太管她，我媽又是個熱心腸，就時常邀請她來我家喫飯。
芝京早熟敏感，大概是深知寄人籬下的苦ẗû₈楚，喫完飯她就會主動幫着掃地擦桌子。
我媽便對懂事的她更憐惜了。
每次誇她都要踩我一腳，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生活習慣，我都不如她。
那時我還小，只覺得家裏空降了個完美對照組，害得我天天被罵。
於是某次因爲我媽多給芝京夾了個雞腿，我便藉機爆發了。
「你自己家裏沒飯喫麼！爲什麼天天來我家？」
芝京的臉上紅了又白，喫完飯還是照舊擦了桌子。
然後，她再也沒接受過我媽的邀請。
我沾沾自喜，自以爲打了勝仗，我媽卻罕見地發了脾氣。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芝京的日子有多難過！」
「你沒喫夠可以讓媽媽給你做夜宵，可是芝京她什麼都沒有！」
其實芝京的飯量很小，喫飯時也只夾些離得近的綠葉菜。
那天的盤子裏有很多雞腿，我卻只盯着我媽主動夾給她的那一個。
沒錯，我就是在故意找茬。
她家裏怎麼樣關我什麼事呢？
難道她爸媽會真的不給她飯喫嗎？
世界上哪有這樣冷血的父母？
童言無忌，卻字字誅心。
我對自己的惡語毫無負擔，直到無意間撞見芝京在放學後撿粉筆頭喫。

-2-
撿，粉筆頭，喫。
簡單的字詞，拼湊起來卻令我無法理解。
黃昏無人的教室，芝京小心翼翼地蹲在講臺下。
她略過那盒嶄新的粉筆，只撿些短到無法書寫的粉筆頭。
然後丟進嘴裏，面無表情地咀嚼。
和在我家喫飯時一模一樣。
埋着腦袋，兩頰鼓起，像只倉鼠一樣可憐無害。
我ṭųₚ對偶然窺得的祕密慌張到無以復加。
我的話，是不是真的傷害到了芝京？
她是不是真的沒東西喫，飢餓到要用垃圾果腹？
我不敢當面問她，害怕再傷到她的自尊。
我感到無措，內疚。
最後惶然和媽媽打聽起芝京家的事。
這才知道她父母婚姻破裂，芝京自小就備受冷落。
他們三天兩頭不回家，一見面便是吵架動手，連帶着無辜的芝京也捱了不少拳腳。
爲了打發芝京，他們偶爾也會給些伙食費。
可對於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來說，總歸還是太少了。
我開始觀察起芝京的一舉一動。
她嘗試過泥土，白紙，甚至肥皂。
最後還是收集起了粉筆頭。
那時的芝京真的很瘦，風一吹好像就要飛走了。
於是我第一次實施了掉包計劃，把她桌鬥裏的粉筆頭都換成了包裝精美的糖果。
那天我和媽媽說要做值日，第一個到了教室。
眼看着同學們陸陸續續到達，芝京瘦小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座位前。
看見糖果，她有些茫然地掃視教室，最終也沒說什麼。
嗯，應該沒有發現我在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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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便有二。
就算芝京的桌鬥裏沒有粉筆，我也習慣了每天往裏放一把糖。
天氣熱到巧克力快融化的時候，芝京終於接受了我的示好。
我鬆了一口氣，更多的是欣喜。
於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主動和她搭了話。
「沈芝京，我媽給我買的蛋糕，喫不完她要罵人的，你幫我喫了吧！」
我緊張地把零食塞進她懷裏，趕在她拒絕前跑開了。
芝京很愛惜食物，她不會浪費ṭũ̂⁴的。
爲了掩蓋我想要養胖芝京的真實目的，我還拜託媽媽請她來家裏給我補習。
等到了飯點芝京想告別，我就死皮賴臉把她留下來。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芝京是缺鐵性貧血導程的異食癖。
最好的處理措施其實是儘早就醫。
我以爲她就是單純的喫不飽，就一個勁地投餵她。
桌鬥裏的糖果就是我們的心照不宣的暗號。
好在芝京的症狀不重，陰差陽錯地就被我矯正了飲食。
但我同時也犯了大錯。
芝京對甜食上了癮, 每天喫糖喫出了蛀牙。
好在發現及時, 我私下央求我媽帶她去補了牙。
我媽說我真是變臉大師。
前幾天還要趕人, 現在就巴巴地粘着人家。
以後是不是要把芝京娶回家？
我嘴上雖然反駁，心裏卻有什麼東西發了芽。
不過芝京真的招人喜歡, 以後過我爸媽這關肯定是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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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京是個很溫柔細膩的女孩。
只是因爲缺乏安全感, 所以表面上看起來生人勿近。
她也喜歡毛茸茸的小貓小狗，會對着韓流男星犯花癡。
她會撿銀杏葉做成花束，也會在蚊子包上掐出十字封印。
我們越來越親密。
我能察覺到芝京對我抱有同樣的好感。
但因爲父母的高壓, 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她是隻受過傷的小刺蝟。
要付出足夠的耐心與愛意，纔會對你露出柔軟的肚皮。
若是失敗一次，她身上無形的刺只會更加扎人。
所以高三時的那次意外，再次讓她回到了原點。
甚至之後的幾年她都被困在那個悶熱的夜晚，止步不前。
那天對她漠不關心的父母撬開了她上鎖的抽屜, 肆意翻閱了她的日記。
他們吵得很厲害。
芝京的父母把她當成出氣筒, 發泄着對配偶的不滿。
他們把她身上的「污點」當成傷害對方的鋒利一刀。
夾在中間的芝京早已遍體鱗傷。
我知道我的出現只會讓那時的芝京更加難堪。
她敏感脆弱, 再受不了刺激。
我還不夠強大, 不能夠讓她在我的羽翼下安穩度日。
於是我翻了垃圾桶，撿走了她的日記，拼湊出了她未署名的情書。
「你在我的內心深處，偷偷生根發芽，衝破我的心牆，佔據我的腦袋。」
「我向往端端正正的牙齒, 可你歪歪斜斜的樣子無端惹人注意。」
「嘴上說着不在乎，可就算強行拔掉你，屬於你的位置也會空一輩子。」
那是信件的最後一段，來自於一首名爲《初智齒》的歌曲。
我是芝京長出的第一顆智齒。
是她難以忘懷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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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京又縮回了繭中。
剋制疏離的距離, 是她的舒適區。
我不想讓她感到壓力，收斂滿腔的情意，以朋友的名義守護着她。
我讓她習慣我的存在，接受我的關懷。
我要佔據她的生活，讓她沒有時間喜歡別人。
我要變得足夠優秀，成爲芝京身邊的最優選, 讓她再也離不開我。
芝京以爲自己裝的很好，可是眼神騙不了人。
畢竟，她也一直喜歡着我。
我要讓她感到足夠信任, 直面自己內心的渴求。
還好我足夠幸運，花費幾年後終於站上了頂峯。
我用積攢的人脈和資源，悄悄掃平芝京工作上的困擾。
可隨之而來的就是甩不開的麻煩。
林淑儀就是其中之一。
她爸是知名企業家, 花重金把她Ṫŭ̀₃送進了娛樂圈。
只因爲她在演唱會後對我一見鍾情。
有錢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她花錢請我爲她出演的作品演唱 OST, 製造與我接近的機會。
甚至還企圖引導輿論逼我低頭接受她的示愛。
簡直是異想天開。
我決定加快告白進程, 卻因爲一場烏龍亂了陣腳。
因爲篤定芝京對我有意, 我從來沒想過她會喜歡上別人。
那一定是在做夢。
芝京喜歡傻乎乎的薩摩耶, 於是我就染成了白髮。
這樣就可以找藉口讓她摸摸我的頭。
我喝得酩酊大醉，原先想好的溫柔腹稿都忘了個乾淨。
理智和思緒全都崩壞，還說了些奇怪的話。
我一定嚇到她了。
我真是該死！
隱退是早就做好的決定。
因爲我要大大方方地和芝京牽手擁抱，絕不讓她被流言蜚語困擾。
而且我再也不想和林淑儀那樣的顛婆扯上關係了。
好在我賺的錢支付違約金還有富餘。
但這不能告訴芝京，我要讓她爲我心疼。
我真是個惡趣味的男人。
故事最後，芝京拔掉了那顆發炎的智齒, 走出了陰影。
而我守得雲開見月明，正式入住了她的心房。
青澀純真的初戀終將封存，而曠日持久的熱戀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