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文結束後

救贖成功脫離小世界時,男二池聿向我表白了。
我不忍看他回到過去那段落魄的時光,選擇留下來。
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熱戀,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步入婚姻。
直到婚禮當天,一個女孩闖進現場。
「池聿未來會背叛你,不要嫁給他!」
「你是誰?」池聿語氣堅定,滿心滿眼都是我。
「我和葉純很相愛,你再造謠破壞我們的婚禮,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女孩卻不理他,只紅着眼眶看我。
「媽媽,相信我……這個人不會讓你幸福的。」

-1-
在場的賓客都愣住了。
幾秒後,緊繃的神情變成掩飾不住的笑。
我今年二十四歲,女孩看起來剛成年,我怎麼可能是她的媽媽?
可女孩卻像感受不到周圍看笑話的眼神,依舊紅着眼睛看我。
「他不會給你幸福的,只會讓你哭。
「所有節日都說忙工作,其實是陪另一個人過。
「他和江望舒那個賤人糾纏了十幾年!」
聽到「江望舒」三個字,我渾身一涼。
她是書裏的女主,也是過去池聿暗戀十幾年的人。
這個女孩怎麼會知道江望舒的事?
「你在亂說什麼?我和她早就沒有聯繫了!」
池聿緊張地看着我:「阿純,你別聽她的,我們根本沒有見過面。」

-2-
池聿沒有說謊。
江望舒四年前出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這四年,我們的感情也很好。
從來沒爲這個過去的白月光爭吵過。
「我相信你。」
「媽媽,他撒謊……」
酒店保安姍姍來遲,連捆帶綁把女孩扔了出去。
「虛驚一場虛驚一場!繼續繼續!」
「剛剛進行到哪個步驟來着?」
親友們舉起酒杯想要緩和氣氛,但顯然已經不可能了。
會場裏的花東倒西歪,一片狼藉,司儀頭一次見到這種場景,面色呆滯。
酒店高層管理親自來道歉,說要給我們賠償重新辦一次。
「你們安保工作怎麼做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都看不住?」
池聿眉目陰沉,難得朝人發脾氣。
人走後才軟了眉眼,下巴抵在我肩頭。
「你就一點也不生氣?」
怎麼可能不生氣。
當初系統說一切結束,我可以回家,但和池聿的故事也就到此爲止。
【你要留下來?】
「嗯,池聿跟我表白了。」
之前看童話故事,我都是腦補後面公主和王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可現在突然有個人闖進來,告訴我後面爛尾了。
腦子裏思緒萬千,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一雙手把我攏進懷裏。
池聿迷迷糊糊地,往下抓住我的腳:「冷醒了?」
熟練地把我的腳放進衣服裏,自己凍得一哆嗦,卻反手把我抱得更緊。
聽着他平穩的呼吸,我搖了搖頭。
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裏甩了出去。

-3-
察覺到我情緒不好,池聿包攬了後續婚禮的所有事宜。
只說讓我安心等着策劃好,再還我一場一生一次的盛大。
這段時間,我回到公司上班。
沒想到在樓下的咖啡店看見了小西。
我懷疑過她是不是和我一樣的攻略者,但系ťŭ̀⁽統曾經明確說過。
一本書裏只會有一個外來者。
小西愣愣地看着我,良久:「我第一次看你穿成這樣。」
只是很普通的職業風,卻像勾起了她很多回憶。
「我從來沒看過你穿高跟鞋,頭髮也總是盤在腦後,不會散下來,那樣做家務不方便。
「也不會穿這種束腰大衣,很難打理,也沒什麼場合。」
她的目光移到我的手腕:「手上光禿禿的,就一個戒圈。丟一隻耳環心疼壞了,耳朵裏只插素管防止閉合。
「後來連這個也忙忘了,耳洞都沒有了。」
我朝她笑了下:「不會的,我並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你現在是什麼樣的?」
雖然在這個世界我依舊是孤兒,但系統給了我身份。
我在這裏讀書,追池聿,和他慢慢相戀,也認識了一些朋友。
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事業,馬上還要和愛人組建自己的家庭。
「所以我不會像你說的那樣……我很滿意現在的狀態,喜歡這份工作。」
我提起包準備走,小西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角。
「那如果你懷孕了呢?」

-4-
我愣住了,頭一次仔細打量小西的眉眼。
她皺起眉頭時,很像池聿。
晚上,池聿的吻從肩膀慢慢下移到腰際,隔着衣服撩火。
指尖勾開睡裙的瞬間,我下意識拉住了他的手。
池聿揉着我的頭髮,攀上來親我耳朵:「不是說順其自然嗎?」
「那孩子生下來誰帶,我要放棄工作嗎?現在是晉升的好時機,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池聿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纔出聲。
「葉純,你信了是嗎?」
我一怔。
「從那個女孩出現後,你就開始不對勁了。
「你相信了她的話,覺得我會辜負家庭,對你不好。」
我揉了揉眉心:「如果現在順其自然,這都是我們要考慮的事情。」
池聿聲音有些沉:「她只是一個陌生人,但你已經開始以她的話,來預設我們的未來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掀開被子,鑽進他的懷裏,抬頭時被下巴冒青的胡茬刺到。
這些天他一邊忙公司的事情,一邊重新策劃婚禮。
忙到連鬍子都來不及刮。
可後半夜還是惴惴不安。
我請假去醫院做了檢查。
坐在椅子上看着檢查單出神時,小西來了,坐到我的身邊。
「我的生日是 7 月 23。」
九個月後。
檢查單上顯示,我已經懷孕一個多月。
和池聿計劃結婚後,我們一直百無禁忌,也不知道哪一次種下了這顆果子。
「你妥協了。」
「沒有。」我幾乎是立刻否認,「我不打算放棄我的事業。」
小西看着我:「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一怔,想起昨晚我主動打開又合上的抽屜。
「你沒有一開始就退到最後,你是一步步退的。」

-5-
我看着小西,忽然有點害怕後面聽到的話。
離開時,她再一次伸手拉住我。
「你還是不信我嗎?」
「我們是情侶,並且準備結婚,懷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至於懷孕後的事情,完全可以協調。
並不一定會走到她說的那一步。
「半個月後。」小西閉了閉眼,「半個月後你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他。」
我不知道她這麼說的用意是什麼。
那一晚,池聿說公司臨時有事,披了大衣出門。
我跟着他出了門。
車沒有開到公司,而是停到了一家餐廳旁邊。
他獨自坐了十五分鐘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門走了進來。
江望舒。
「好久不見。」她伸出手,「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

-6-
整整四年不見,她還是和書裏描寫的一樣,清純溫婉。
我不自覺抓皺了菜單,觀察池聿的反應。
池聿眉眼十分冷淡。
「忘記跟你說了。」他忽略了她伸出來的手。
江望舒有些尷尬地收了回去,正要坐下。
「我要結婚了。」
池聿語速很快,手不自覺去拿煙。
又意識到這是公共場合,頓了下,一切都很平靜。
但只有我知道,他這個動作有多麼失態。
「結婚?」江望舒點點頭,「我聽說了,和葉純是嗎?」
「嗯。」
池聿煩躁到像是一秒也不願意多待:「我先走了,公司還有點事。」
江望舒拉住了他的衣襬,神情有些受傷。
「池聿,我知道現在我纔回頭或許有點太晚了。
「但至少我們還可以做朋友,你過去真的幫了我很多……如果可以的話,你能陪我走走嗎?」

-7-
話剛說完,江望舒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她鬆了手,先一步站起身說了「抱歉」,走出餐廳。
玻璃門外,我看到她抬起手擦眼淚。
池聿愣了愣,往外走的步伐顯得有些慌亂。
剛推開門,又硬生生頓住,轉身向服務員要了一包紙巾。
隔着玻璃,我聽不見池聿說了什麼。
只看到他拿大衣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終沒有披給江望舒,但站在了風口替她擋着。
他還是沒忍心拒絕她。
熟悉的街道,金黃的落葉凌亂地落在磚石上,稍顯落寞。
江望舒出國前,池聿每次都會在這條路上假裝和她偶遇。
明亮的雙眼在看到她旁邊的男主時,又會黯淡下去。
每次我就跟在身後,等池聿轉身。
「怎麼往回走啊?你穿這麼好看還特意剪了頭髮,不就是爲了走這條路嗎?」
少年池聿被拆穿,表情錯愕。
我說:「你現在走了多可惜,剛好我等的人也放我鴿子了,我們一起走吧?」
「我纔沒有在等誰。」話是這麼說,可他耳朵都紅了。
「好吧好吧,你沒有等人,算我邀請你。」
其實我也穿了好看的衣服,別了新買的髮卡。
可就像江望舒看不到他一樣,池聿也看不到我。
他拒絕了我的邀請,但不妨礙我們成爲這條路上的失意搭子。
次數多了,池聿受不了了。
他停下腳步,朝跟在身後的我放狠話:「我會等她的,我就是在等她,你別浪費時間了。」
我認真地看着他:「我也會等你的。」
池聿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8-
其實在被帶到這個世界之前,我就喜歡池聿了。
所以知道要救贖他時,我很開心,我每次都想,讓池聿幸福一點吧,再讓他幸福一點吧。
第一次一起走這條路的時候,我和池聿都沒有說話。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們終於開始並肩。
然後是牽手、接吻、把滿地的落葉當婚紗,聽他偷偷在我耳邊跟我告白。
我想他遺憾了那麼多次,我要一點點補回來。
總有一天,他會看到我的,我會讓他只看我的。
掉落的枯樹枝被踩斷,腳下咔嚓一聲——
我回過神來,停下腳步。
池聿和江望舒並肩,並沒有言語,他陪着她默默把這條街從頭走到尾。
背影在視線裏模糊。

-9-
池聿回家時,帶了一盒樹莓大福。
之前我跟他說過很喜歡喫這個口味,可惜這是個私人甜品店,只在隔壁市開。
他脫了大衣走過來,握住我冰冷的腳踝。
「怎麼又不穿鞋踩在地板上?」
又給我穿好襪子,塞進毛絨拖鞋。
我低頭看着他溫和的眉眼:「你去哪了?」
「臨時有個會。」
「會議室也賣這個大福嗎?」
空氣凝滯一瞬,池聿揉了揉眉心:「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看着他,沒有說話,池聿像是對我審視的目光感到些許厭煩。
「你還要爲那些不着邊際的話疑神疑鬼到什麼時候?」
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澀。
「你沒和江望舒見面嗎?」
池聿一愣,反應過來,一臉不可思議。
「你跟蹤我?」

-10-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她前兩天回國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找老同學敘敘舊,不止和我見過的。」
「你應該和我說。」
「怕你多想。」池聿又去摸煙,看我一眼,手頓住,「既然你都看到了,也知道我們只是見了一面。」
「只是?」喉嚨中溢出一聲苦笑。
池聿皺了眉:「能不能別再這麼陰陽怪氣?我們接吻了?曖昧了?還是上牀了?」
都沒有,甚至連牽手都沒有。
在別人眼裏,他們確確實實只是見了一次面而已。
是我佔有慾太強,是我小氣嗎?
以前池聿再喜歡江望舒,兩個人再曖昧的時候我也見過,不至於這樣的。
「可這不一樣。」
「哪不一樣?」
「你怎麼能和我走了那條路後,再和別人一起走?」
「只是一條路而已!」
只是一條路,而已?
我在那條路上,等他很久很久。
颳風、下雨、打雷、烈日。
等了很久很久,纔等到他回頭。
在他眼裏,只是一條和誰都可以走、無足輕重的路而已?
「那你之前爲什麼每天都等在那條路上?」
池聿忽地愣住了。
「你懂的吧,你當初和我一樣。」
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11-
我記不清上次和池聿冷戰是什麼時候了。
但這次朋友比我們當事人還急,上次婚禮搞砸後,他們就一直在期待參加下一場。
算是等一個塵埃落定。
「他和江望舒見面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他們做什麼了?」
我發現我無從說起,好像他們都覺得,只是散了步而已,沒什麼問題。
是我太過敏感。
「這也沒什麼吧。」和想象如出一轍的回應。
「他們光明正大一起走,不證明確實放下過去了嗎?葉純,說實話,你是不是被那個女孩的話影響到了?」
他們讓我想想美好一點的事情。
說起我和池聿的過往,朋友們總是滔滔不絕。
在一起第一年的平安夜,池聿連夜坐火車,給我送第一個平安果。
爲了能和我淋冬天的第一場雪,他在宿舍樓下站了幾個小時,直到我睡眼惺忪去上早八時,把我扯進懷裏。
「池聿?你怎麼來了?」
「你說的。」
他複述我給他發的消息,說這叫同淋雪,共白頭。
池聿不擅長手工,但因爲我喜歡刺繡,也學着拿針。
經常刺得一手血珠子。
就連我的婚鞋,都是他親自設計然後手繡的,爲了這個熬了好多天夜,差點把自己熬成面癱。
他們跟我說起這些回憶時,總是神采飛揚。
像是在昨天。
對啊,我們之間也有這麼多過去,他們只是時隔四年見了一面,一起走了一段路而已。
不代表我們不相愛的。

-12-
我眉飛色舞地跟小西提起往事。
「你知道嗎?那年冬天他在雪地裏站了……」
「站了幾個小時,就爲了跟你看初雪。」小西打斷我接過話。
「他還經常去隔壁市給你買愛喫的樹莓大福,織了情侶圍巾。你們兩個戴一條圍巾壓馬路,差點被車撞到țũ̂₆,他緊緊抱着你,一起滾到街角才避開。」
她熟稔得,好像這些事情有人跟她說過很多遍。
我頓住,喝了口咖啡:「我們婚後很相愛吧?」
小西忽然噤了聲,她鮮少這樣沉默。
「你總是不遺餘力地用這些例子向我證明,你們是相愛的,可是媽媽,人怎麼能靠回憶過一輩子?
「如果你們真的很相愛,爲什麼要一直講這些故事?」
我發現無意識端起咖啡的手有些抖,用力握緊勺子,攪了攪。
「他們見面的事情……也是我跟你說的?」
小西搖了搖頭。
「你從來不在我面前說他不好。」
她在紙上寫上一串數字,推給我:「我在這裏看到的。」

-13-
紙條上是一個郵箱。
我沒有登錄去看,手指摩挲着那段密碼。
Wodeyueliang。
我的……月亮?
回到家時,桌上放着修剪好的大束鮮花,還有做到一半的刺繡。
池聿提早回Ṱú₄來了。
他正圍着圍裙站在廚房裏,給我煮紅糖水。
池聿記得我的生理週期,以前會在宿舍煮了紅糖紅棗,裝在保溫杯裏帶給我。
還會買暖寶寶,便攜的暖手蛋,也織過圍巾,上面繡着我們的名字。
「回來了。」他從廚房探頭。
「嗯。」
池聿端了熱乎乎的糖水出來,慢慢攪動到合適的溫度。
「你這次生理期推遲了,有沒有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
在一起四年,我們大大小小的架也吵過不少次。
大多數時候,池聿Ţŭ̀ₔ都會低頭,像現在這樣,順其自然地和好。
我喫紅棗時,他怕我彎腰不舒服,就伸着手讓我吐核在手心裏。
然後慢慢揉我的肚子。
「在外面喫過晚飯了?」
掌心熨在薄薄的毛衣上,不知道隔着兩層布料,他能不能感受到另一端有屬於他一半的心跳。
「嗯,喫了一點。」
「晚上餓了我再給你做。」池聿蹲下身,給我看打出來的婚禮策劃。
「婚禮就定在這天吧?我找人看過了,雖然沒有上個日子那麼好,但是今年最適合嫁娶的。
「酒店換成了這家,蜜月的話去你一直想去的小島,提前安排好,我們還可以在那裏小住一陣,那邊天氣很好。」
他計劃得很周密,還額外跟酒店方強調了安保,說免得到時候有人犯渾來搗亂。
說這話時,他輕輕吻了下我的手背。
碰到中指上的戒指時,略顯遺憾:「本來應該已經戴在無名指了的。」
我指背輕輕貼着池聿的臉:「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他抬起眼,眼神有些迷茫。
我忍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衝動,耐着性子。
又問了一次:「有嗎?如果有,現在告訴我。」

-14-
我想開誠佈公地跟池聿談一次。
哪怕他過去有無數個想念江望舒的瞬間。
只要他現在告訴我,甚至不用向我懺悔,我都會原諒他。
但池聿只是灼灼地盯着我,像過去無數次告白時那樣誠懇。
「沒有。
「我知道她的出現讓你想了很多,上次見面也只是告別。我們以後都不會再有聯繫了。」
我慢慢抽回手指,笑了笑。
沒有再追問。
婚禮前最後一週,池聿項目出了問題,緊急出差洽談。
走之前他備好了水果和飯菜,分門別類在冰箱裏放好。
「好好喫飯,等我回來。」
我登錄了小西給的那個郵箱。
池聿的手機一開始就錄了我的指紋,裏面的東西也隨便看。
正是這樣敞開式的信任,讓我從來沒有想要多看一眼他的社交軟件。
這個郵箱也沒有關聯池聿任何一個 APP。
發件箱裏有上百封郵件,但收件人只有一個。
沒有名字,備註是輸入法裏那個月亮。
【生日快樂,希望你每一天都開心。】
【今年中秋的月亮特別圓。】
【這首歌一聽就是你的風格,很安靜,副歌部分又很輕快。】
【下雪了,比往年都要早。】
【刺繡的月亮.jpg】
【鉤織圍巾.jpg】
【紅糖一塊,水 500ml,加五顆紅棗。補血止痛。】
【後湖放煙花了,因爲太晚被人投訴了。】
【你這次的選題很特別,演講順利,拿下第一。】
【畢業快樂。】
草稿箱裏,還有兩封未發出的郵件。
一封是【我要結婚了】,還有一封,是那天晚上梧桐街,他陪她走時拍的月亮。
這些郵件,無一例外都沒有被打開。
大概是江望舒出國後,捨棄了這個陳舊的聯絡方式。
哪怕從無響應,池聿仍然沒忘記在每一個節日祝福她,也沒有落下她任何一個重要時刻。
整整四年。
我們在一起的,四年。

-15-
我突然想起無數個瞬間。
我想起那個凌晨我們坐在後湖邊聊天,迷迷糊糊間我靠在池聿肩頭睡着了。
被煙花吵醒的時候,我看見他在編輯信息。
「哎?保安怎麼來了?」
「違規放煙花,那夥人被逮到了。」
我饒有興趣地看着那些人被保安騎着摩托追,沒有在意池聿要把這搞笑的一幕分享給誰。
我想起那年池聿拿了保溫杯在宿舍樓下等我,看見他時,他正在盯着手機出神。
直到我碰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問我這次生理期感覺怎麼樣。
「你就是太擔心了,我其實沒那麼痛的。
「而且喝過你的改良版本後,真的一點都沒有不舒服。」
池聿安心地笑了,伸手遞給我一條圍巾。
我看着尾端那枚精緻的葉子,驚喜到聲音發顫:「你織的?」
在得到池聿肯定的答覆後,激動地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
我想起某一個紀念日之前,我和池聿吵架了。
那次我們冷戰了差不多一週,兩個人都很倔,沒有發一條信息服軟。
但是這中間,池聿給江望舒發郵件了。
祝她辯論賽獲獎。

-16-
太多過去被忽略的瞬間,都在看到郵件的時候,一一對應上了。
原來他第一條圍巾不是給我做的,繡葉子之前他先繡了月亮。
喜歡的歌也不是最先分享給我。
他實習晉升、開始創業、拿下第一個百萬項目……
我都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我發的每一條朋友圈和微博,池聿都會點贊和評論。
但還是偶爾會忘記我其中某一條@過他。
甚至在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刪掉了江望舒的微信,我從來沒在他社交平臺上看到過其他人的影子。
可他卻清楚地知道江望舒什麼時候比賽、參加了什麼項目、又拿了什麼獎。
然後送上祝福。
我閉上眼睛,淚卻還是從眼角一滴滴滑落,溼了滿臉。
肚子脹痛,我扶着沙發蹲下,在垃圾桶旁嘔吐。
手指上對戒刺眼。
我慢慢把它擼下,有些水腫,卡在關節處很痛。
我用力拔下。
丟進垃圾桶。

-17-
我去咖啡店找了小西,遠遠看着她,總覺得比初見蒼白許多。
均碼的圍裙掛在瘦削的腰上,蹲下身時,像一隻蝦米。
她皺着眉,像是在忍痛。
我快步走過去扶她:「怎麼了?」
攔車要送她去醫院,小西抓住我的手臂重新直起身。
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是喫壞肚子了。」
目光落在我光禿禿的手指上,小西脣角微微勾起。
我問她:「我們當時分開得很不體面嗎?」
她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抓着我的指節用力,露出裏面的白色。
眼眶卻紅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抱住她:「對不起,讓你看到那些……媽媽當時一定嚇到你了。」
小西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流進我的脖子裏。
「媽媽——媽媽!」
我看着肩頭聳動的腦袋,摸摸她柔軟的頭髮。
「媽媽請你喫好喫的,可以原諒她嗎?」

-18-
小西說想喫我做的飯。
其實孤兒應該很會做飯的,但我從小就比較糙。
只要能活着,能喫飽就行,對口味沒有太多要求。
看小西餓得不行,我簡單炒了個蛋炒飯,配了兩個快手的青菜。
她滿足地大口吃着,嗆了好幾次。
「慢點喫。」我拍着她的背,都能摸到上面嶙峋突出的骨頭。
好瘦,怎麼會這麼瘦呢?
那天婚禮上明明力氣那麼大,看起來還有點肉的。
「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們分開後……他和江……別人結婚了嗎?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我們以前關係好不好?我是不是個合格的媽媽?」
小西嘴裏含着飯,回答卻一點也不含糊。
「我們很好,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媽媽。」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忽然覺得好開心。
「真的嗎?」
她用力點點頭:「真的。」

-19-
小西說想要和我去海邊。
我答應了。
我想我上輩子應該和她去過很多次海邊吧。
帶着小西到機場時,池聿打了電話過來。
他剛出差回家:「怎麼不在家?偷偷跑出去加班了?
「都說了不要這麼辛苦……冰箱裏的飯菜怎麼沒動,是不是又減肥了?」
其實我早搬出來了,只是一樣東西都沒帶走。
那些東西,我一樣都不想要了。
池聿還在那邊絮絮叨叨。
「婚禮前就不要這麼拼了,不喫飯還加班,怎麼熬得住?
「到時候可是一場硬仗,我都怕你暈倒在臺上。
「給你帶了禮物,確定不回來看看?
「算了,還是我去接你,一週沒見,很想你。」
我沒有說話。
池聿聲音頓了下:「阿純?你聽到了嗎?」
直到機場播報的聲音傳進話筒。
他終於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問我在哪。
我看着買了飲料跑過來的小西,摸了摸她的耳朵。
聲音平靜。
「池聿。
「我們分手吧。」

-20-
小西很會選,小島溫暖又明媚,看一眼夕陽就能洗去一整天的疲憊。
美中不足的是,落地時手機快被池聿打爆了。
小西興奮地選着海景房,我把池聿拉進黑名單,關上手機。
我覺得她又瘦了。
明明有跟着我好好喫飯,營養搭配,可臉上卻一點肉也沒有。
我注意到她身上有很多疤痕。
頭上,手臂,腿上……穿上裙子格外明顯。
尤其是脖子上那個地方,有個疤看起來很新,觸目驚心。
我不自覺去摸:「你受傷了。」
她轉過頭來,蹭着我的手朝我笑。
「哎呀媽媽你不知道,我可喜歡玩極限運動了,身上這些都是摔的。」
又指指腦袋:「這是攀巖繩沒繫緊,碰石頭上給撞破的。」
「脖子呢?誰扎的,有人欺負你?」
「拜託!」小西跳起來,像個小骷髏架子,「以前我是大姐大,誰敢欺負我?」
「這個就是上課撐着腦袋睡覺,沒撐住,筆給捅脖子上了。」
在小西的話裏,她以前就是個混世大魔王。
而我總是膽戰心驚地阻止她玩這些危險的東西。
小西不讓我再仔細看這些傷疤,拉着我去沙灘上堆城堡。
明明快成年了,卻還是能和那些小孩子玩成一團,然後從他們手中騙取道具,跑過來向我展示。
看起來以前確實是個無法無天的孩子王。
小西堆了個大大的凸起,看不出來是什麼。
「這是……?」
她鑽進沙堆裏,然後又鑽出來,我看懂了。
「這樣就像你把我生出來了。」
我摸着肚子,不知道爲什麼,感覺它最近好安靜。
同一個孩子,一個在裏面,一個在外面,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我打趣:「到時候生出來會不會有兩個小西?」
小西動作忽然變得很慢,海風吹得她髮絲飛揚,蒼白的臉像是要消散在風裏。
「媽媽。」
她慢慢跪到我的身邊,頭輕輕靠在肚子上。
「你把她打掉吧,好不好?」

-21-
我一怔,搖了搖頭。
「她就是你,如果她沒了,到時候沒有你怎麼辦?」
「那到時候媽媽就可以養一隻小狗。」
「我養過小狗嗎?」
「嗯。」
小西繪聲繪色:「對啊,和我差不多那種小混蛋狗,都不讓你省心,可壞了。你撿到它之前,它就是隻流浪小狗。」
「像你一樣?」我笑了,「那怎麼可能是流浪小狗。」
小西歪着頭看我。
「像你的小狗,都會被我帶回家的。」

-22-
這幾天我總覺得很不安。
明明太陽很好,小西在海上開着摩托艇,遠遠地朝我揮手。
我卻總有一種她不會回來的錯覺。
我拿着毛巾,等她回到岸上給她擦擦,不然粘得一身都是沙子。
「阿純。」
我轉過頭,看見了將近半月沒見到的池聿。
他瘦了很多,臉上都是沒刮的胡青,嘴脣也乾澀得厲害。
「你怎麼來了?」
「我爲什麼不能來,你一聲不響地就走了,什麼也沒有說……」
說到一半,他目光落在我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嘴脣顫抖:「你懷孕了?
「怎麼不告訴我?」
我語氣冷淡:「因爲沒有必要。」
「這是我的孩子,阿純……爲什麼要婚禮前出走?」
「這個孩子不會和你有任何關係。」
我不想跟他多說,轉頭要走,卻被一把拉住。
「跟我回去。」
池聿閉了閉眼:「不管你是因爲什麼突然宣判我的死刑,你至少得給我解釋的機會。我們回去好好說清楚,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我。」
我看着他痛苦的樣子,覺得可笑,心底又不免有一絲難過。
「池聿,你始終有遺憾是嗎?」
遺憾到看到那個郵箱密碼的第一眼,我就感受到了。
我的……月亮。
我和他在一起那一千多個日夜,都填補不了那份空白。

-23-
時至今日,他們確實什麼也沒發生。
他依舊能解釋,他們只是見了一面,再不濟,只是過去四年發了一百多封無人回應的郵件。
最多算單方面問候朋友而已。
可後來我們結婚的十七年,他們一定見了很多次面,以朋友的身份喫了很多次飯,他送她回過很多次家。
然後在不知道的某一次,開始牽手,擁抱,接吻,上牀。
對我從愧疚,到厭煩
或許告白的時候,池聿是真的愛我,想過要和我在一起一輩子。
但沒有人是一開始就不相愛的。
只是我這次,選擇讓他停在這裏。

-24-
我掙開池聿的手,去接小西。
忽然感覺一陣目眩。
太陽在視線裏分成了兩輪,我眨了眨眼,這很像我來這裏的第一天。
池聿扶住我,被飛奔來的小西一腳踹開。
「滾開!你別碰她!」
瘦瘦小小的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能把一個比她身形大那麼多的人踹出去一米多。
池聿痛得捂住心口:「又是你!你帶走了她。」
他踉踉蹌蹌想站起來,卻被小西死死纏住壓倒在沙灘上。
「你別想留住她!你這個王八蛋!
「你不配!」
我眼前越來越模糊,想過去把兩個人拉開,雙腿卻沒有一點力氣。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順着大腿滑下。
池聿面色震驚,他一把ṭű̂⁽甩開小西,就要向我爬來。
我低頭,看見一片模糊血色。
孩子……我的孩子。
我不自覺去看小西,她看着我,眼神悲傷,卻笑了。
眼前的畫面急速褪去,一切越來越遠。
「媽媽!」
我聽見小西吼得聲嘶力竭:「回家吧!
「我愛你!媽媽!」

-25-
再睜眼時,我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回到了一開始穿書前的十八歲。
一切彷彿只是一場夢,醒來後就什麼都沒有發生。
懷裏的書被體溫熨得溫熱,我翻開書頁,發現結局已經變了。
原本書裏的男二,在後半部分杳無音信的男二。
變成了男主,而我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女主的位置。
甜寵救贖文,變成了追妻火葬場。
我消失後,池聿瘋了。
是真的瘋了。
書上原文寫着:
【鮮血從葉純腿間緩緩流下,池小西的面色越發蒼白。
【池聿向她爬去,可無論怎麼爬,葉純始終離他很遠。
【他追進海里,整個身體越來越沉,忍不住想要一拳把池小西揍開,可迎接他憤怒的只有空氣。
【池小西在消失,她變成一攤血,和葉純留在沙灘上那些血慢慢匯聚在一起。
【最終像葉純一樣,了無蹤跡。
【池聿差點在海里淹死,被人救上來後,他報了警。
【「就是之前來你們局裏,被審問過的那個瘋子!
【「她帶走了我的妻子,害她流產,現在人也不見了!
【「你們找找啊!你們倒是找啊!」
【警察疑惑不解的目光讓池聿更加憤怒。
【他發現除了他,其他人都像集體失憶了似的。
【沒有人記得葉純,也沒人記得池小西。
【池聿不願意相信。
【他打電話一個個問曾經的共友,婚禮的賓客,甚至找到了江望舒。
【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
【江望舒抱着池聿,眼神心疼:「你病了,臉色很不好,我們去走走好不好?」
【「是啊。」池聿冷漠地盯着她,「就是和你走了那條路,她纔怪我的。」
【然後他瘋了似的在路上狂奔。
【江望舒想要攔他,卻被拖倒在地,她疼得淚眼矇矓。
【池聿終於停了下來。
【江望舒說:「阿聿,你揹我去醫院吧。我不怪你。」
【池聿只是盯着她身後,目光灼灼:「那裏。」
【江望舒轉頭,看到一堆落葉。
【「你知道嗎?我們之前滾在落葉堆裏接吻,葉純說,金燦燦的梧桐是她的婚紗。」
【她覺得池聿瘋了。
【終於找到機會把池聿綁去醫院,醫生說他患上了雙相情感障礙。
【他整日無所事事,公司也不去了,一找到機會偷溜出去。
【就是到處找人問葉純的事,家裏人忍無可忍,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強制治療。
【池聿覺得自己沒病,葉純明明就存在,是這些人腦子不好,才把她忘了。
【他想不通這是書裏的世界。
【他原本有幸福,是他自己,把結局重歸潦草。】

-26-
十八歲真好。
這一年,我考上了心儀的大學,還得到了系統之前結算的任務獎勵。
當時我選的是家人。
我太渴望有一個家了,而現在,我有愛我的媽媽爸爸,奶奶爺爺。
我上學努力,成績名列前茅。
媽媽爸爸會在每一個節日主動來學校看我,帶我去旅遊,我有很多朋友,再也不孤單。
一路很順利地完成了學業,擁有了自己的事業。
我時常會想起小西,在書裏,她的結局就是消散。
再沒有任何番外描述。
有天,我在路邊看到一隻髒兮兮的流浪小狗。
骨瘦嶙峋,但意外地很有活力,仗着身形小在牆上上躥下跳。
有人想救助它,但它機靈得很,根本抓不住。
直到我親自出馬,倒黴的是沒能捏住後脖頸。
我怕它反咬我一口,結果小傢伙只是愣愣盯了我幾秒,就用小狗頭蹭我的手。
「哎,這小東西還有兩副面孔?」
前幾天抓它的救助人員咬牙切齒,「之前還差點給我咬了,怎麼在純姐手裏這麼乖。」
我撥開小狗身上的毛,發現它比我想得還要瘦小。
身上很多傷,尤其是脖子上,有塊毛都禿嚕了。
不知道是打架打的,還是被人虐待過,可我碰它,它一點也不躲。
我把它帶回了家,大大的院子裏,有很多小狗。
小東西愣住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這些年,我建立了很多個流浪動物救助基地。
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分給了其他愛心人士管理,但這個院子不一樣。
這裏的小狗,都有一個特點。
我輕輕晃着手臂,擦去小狗的眼淚。
「媽媽說過,像你的小狗不會流浪的。
「小西,歡迎回家。」
番外(池小西視角)

-1-
我對媽媽撒謊了。
其實我和她關係一點兒也不好。
小時候,我很愛媽媽。
爸爸忙於工作,我很少見到他,只有媽媽陪着我。
媽媽陪我玩,陪我睡覺,陪我上學。向來溫聲細語的人,會因爲我被人欺負,而紅着脖子和人爭論。
但她只有一個人。
所以我問她:「爲什麼爸爸不來?」
媽媽總是蹲下身溫柔地抱着我:「爸爸工作太忙了,小西你看,你的漂亮裙子就是爸爸工作買的。」
「那爲什麼媽媽不工作?」
其實我不知道,媽媽也工作過。
她請了個保姆阿姨帶我,但是我根本離不開她。
我小時候有嚴重的分離焦慮,每次看到她走就哭,哭到嗓子啞,哭到發燒。
但是這些我都不記得,我的記憶裏,媽媽就是一直在我身邊。
長大後,我就開始厭煩她時時刻刻管着我。
不許喫太多糖,會長蛀牙,出門穿太少,要給我披上厚厚的衣服。
我嫌她麻煩,嫌她囉唆。
明明品味那麼差,卻總是給我買衣服,讓我被人嘲笑。
所以在她又一次讓我試新衣服時,我爆發了。
「你根本不懂潮流,也不懂審美,能不能別老給我買這些老掉牙的東西?
「煩死了!」
我不知道,她其實私下看了很多網站,翻了很多評價。
她以爲年輕人喜歡這個。
媽媽隔着一臂拿着衣服對我比畫,還是溫聲細語:「這個料子好的,你皮膚細,比起款式更挑材質的,這個材質不會過敏。」
「囉唆死了!很醜啊!你要是喜歡怎麼不自己穿?
「難怪爸爸不願意回家,誰願意整天跟牛頭不對馬嘴的人講話!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聽不懂嗎?」

-2-
媽媽愣住了。
她默默拿着衣服,沉默很久,折起。
每次對她吼完,我其實都會後悔。
但青春期的自尊心勝過一切,我拉不下臉去道歉。
反正她也不會記得這些,過兩天照樣囉唆。
果然,她收起衣服後,晚上又坐到我的牀邊。
「你爸爸不是不願意回家,他只是太忙了。」
她又開始跟我講冬天他們戴一條圍巾,生理期給她送紅糖水,親自繡婚鞋……反正那些老掉牙的往事。
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我說:「你說他這麼好,那爲什麼說的都還是結婚之前的事情?」
她怔怔很久,才說:「你爸爸前幾天還給我帶了樹莓大福。」
又是樹莓大福。
她這個人怎麼這樣,一盒樹莓大福就哄高興了,別的老總太太好歹都是珠寶加身,我就沒見她喜歡過別的東西。
不對,媽媽喜歡小狗。
有幾次路過寵物店,她都對着櫥窗裏毛茸茸的小狗挪不開眼。
但是我狗毛過敏,她連店面都不會進去。
我一直以爲,她就喜歡樹莓大福和小狗了。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她還喜歡蛋炒飯,喜歡芥藍,喜歡這種一顆顆的青豆。
以前我從來沒在餐桌上見到過這些東西,我以爲她不喜歡。
我大口大口吃着,手臂卻越來越癢,看着她溫柔的眼睛,我忍住不去抓撓。
原來是因爲我啊。
眼淚忍不住糊了眼睛。
我想起畢業考試後,媽媽興沖沖準備一家人出去旅遊。
她期待了好久,可我覺得很無聊,我想和朋友嘗試機車。
這些項目危險,她總是極力勸阻我,那天晚上我悄悄出門,還是被她逮到。
「還一家人去海邊,俗不俗啊……
「行行行,我跟你去行了吧!你就別管着我了!我馬上就要成年了,我要自由!」
「你爸難得休息,我們多待幾天。」
她還不知道呢,我爸早跟我說那天有事了。
他肯定嫌我媽話多,都不肯直接跟她說,讓我到時候陪她去玩兩天就算了。
我急着去玩機車,甩開她的手就往外衝。
媽媽拗不過我,拿着外套跟了出來,一邊給我發短信。
【小西,等等媽媽,媽媽不攔你。
【晚上太冷了,不穿厚點你鼻炎會犯的,帶上外套吧。】
我怕她一直追,就讓司機停了車,降下車窗等她送過來。
遲遲沒有動靜。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媽媽抱着我的外套倒在血泊裏,而道路另一側,我看見了爸爸。
還有,身邊挽着他手的那個女人。

-3-
我的媽媽再也不會說話了。
她不會哭,不會笑,也不會坐在計算機前對比衣服的面料和款式,再也不會管我了。
爸爸過來抱我,我一拳砸在他鼻樑上。
我咬他,扇他,掐他,在醫院裏像個瘋子一樣罵他不要臉,罵他在外面養婊子。
他沒有還手,只是把我摁在地上,帶回家關起來。
我出不了門,但之前交的朋友還是有用的。
我讓他們去給我堵江望舒,他們給我發把她打得頭破血流的照片,我還是覺得不夠解氣。
我不僅要讓這個賤女人好看, 還要讓我爸後悔。
我找他們通姦的證據,到時候公佈出去, 把他的公司給搞臭。
我找到了一個郵箱。
我爸像個舔狗一樣舔那個女人, 那麼小心翼翼。
他居然在和我媽結婚沒多久之後,就和那個女人見面了, 一開始,他們只是見了一面。
後來,他們見了很多面,也不知道從哪一面開始上牀的。
我瘋狂把這些東西複製下來, 還沒來得及傳播, 就被我爸發現了。
他扇了我一巴掌, 我媽死後, 他第一次打我。
我只能撕咬他的手, 咬到滿嘴血腥。
「你讓她去告我啊!她有臉告我嗎?
「池聿你他媽有臉嗎?把我送進去啊!你們就算死了也不解恨!
「我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池聿不僅鎖了我, 還沒收了我所有電子產品。
他不讓我出門, 我就撞得一臉血,出了人命,他們想瞞也瞞不了。
可這些都死得太慢了, 房間裏尖銳的東西也越來越少。
再次被救回來後, 我把目光對準了輸液的針頭。
對着鏡子, 扎穿了頸部大動脈。

-4-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我以爲又沒死成。
我聽到那人問:【你要交換什麼呀?】
「媽媽……」
【媽媽?噢,二十多年前進來的那位。
【之前勸過她不要留下來的,不然甜寵文爲什麼都只寫到心意相通呢。】
「媽媽……」
【你想救她嗎?】
「媽媽……」
【改變過去的話, 你就無法降生了……真是奇怪, 說了後悔了可以回去的, 這些年她過得也不好啊, 怎麼從來沒召喚我帶她回去。】
爲什麼呢……
爲什麼每次她要偷偷落淚,然後又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呢。
爲什麼她從來不生我的氣, 明明是我錯了還要跟我道歉呢。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因爲她出門,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發了高燒,她蹲在牀邊, 摸我的頭髮。
「小西乖,不哭不哭了, 媽媽陪着你。
「媽媽哪裏都不去, 好不好?不哭不哭,媽媽不會走的。」
【你要回到過去幫助她,哪怕失去生命嗎?】
「媽媽……」
【時光一旦回溯,是沒法反悔的, 小傢伙。
【你要生命,還是要……】
「媽媽……!」
回憶與現實重合, 我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明亮的燈光下,新娘笑顏如花,美得讓我挪不開眼。
是媽媽!
我的媽媽!

-5-
我死了之後,想當一隻小狗。
媽媽一直喜歡, 但因爲我過敏沒捨得養的小狗。
ṱůⁱ可媽媽會認識我嗎?
我跟很多小狗交朋友, 滿世界找媽媽。
有小狗朋友告訴我,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個很像媽Ṭṻₕ媽的人。
我跑呀跑呀,跑了很久很久。
終於, 在某個街角,一個大網兜頭落下。
溫熱的手提起我,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媽媽!
「汪汪汪!」
「這小狗怪兇的嘞。」其他人說。
纔沒有兇!我是在叫Ṱůₔ:「媽媽!」
小狗也愛媽媽。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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