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話說給耳朵聽

竹馬有聽力障礙。
每次我都罵他瘋子,讓他不要碰我。
可他根本不看我的脣語,直到他精疲力竭,他才摘下助聽器:「我現在能聽見,你可以說話了。」
我往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你根本就不喜歡我,爲什麼要和我結婚?」
他淡漠的桃花眼隱隱泛紅:「誰說我不喜歡你?
「倒是你,在學校從不肯承認我們的關係,我讓你感到很丟人嗎?」

-1-
我和許言辭有娃娃親,我一直認爲,我們不可能結婚。
因爲許言辭對我很冷漠。
我們雖然一起長大,但基本形同路人。
讓我們關係變得更僵,是高中時期。
那時班裏來了一個轉校生。
他開朗陽光,寸頭劍眉,像小太陽一樣。
和許言辭陰鬱淡漠的性格截然相反。
我被張星堯的性格吸引,很快我們成了好朋友。
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嗓子不舒服,去廁所對着鏡子刮脖子。
小時候媽媽說,嗓子不舒服刮幾下脖子會好一點。
刮完後,脖子上點點猩紅,看起來像草莓印一樣。
出廁所時,剛巧遇見張星堯從男廁所出來。
我們相視一笑,一同回到操場。
許言辭神色陰沉,直勾勾盯着我脖頸上的猩紅痕跡看。
張星堯注意到許言辭朝我投來的異樣目光。
他問我:「你們是男女朋友?」
我搖頭:「並不是。」
我想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但許言辭很討厭我,怕他不喜歡我和別人有關係,於是我又補充了一句:「我和他並不熟。」
許言辭盯着我的脣,原本冷峻的臉龐變得更加森冷。
無所謂,反正他一直討厭我,從來沒給過我好臉色。
也不知道張星堯怎麼會問出我和許言辭是男女朋友這種話。
他看我的眼神更像仇人吧?

-2-
我和許言辭在學校從不說話,我和他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學校裏沒幾個人知道,除了我同桌。
她暗戀許言辭,從高一就喜歡。
快畢業了,她不想讓自己的青春留有遺憾,她拜託我給許言辭遞情書。
我接過情書,心裏被酸澀充斥。
其實我有個祕密,我也喜歡許言辭。

-3-
可他對我總是一副很冷淡,很討厭我的模樣,讓我根本不敢靠ṱũ₎近他。
我也知道,二十二歲後,到了定親的日子,他也根本不會娶我的。
所以我一直壓抑悸動的心,不讓自己去喜歡他。
我害怕到時候會難堪,會受傷。
……
放學後,我拿着情書跟在許言辭身後,我凝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
他身姿挺拔筆直,安靜地走在前面。
夏日照耀下,藍白校服襯得他皮膚有些病態白,好看得有些不真實。
許言辭長得很帥,學校裏很多女生都喜歡他。
以前我有過一個很自私的念頭,我想許言辭有聽力障礙,長大應該沒什麼女生願意接近他,他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誰知道,長大後一堆情敵,擋都擋不住。
我嘆了一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看着我,修長指尖扶了扶助聽器:「有事?」
我又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他對我說話,永遠一副冷冰冰的態度。
我不滿地喊道:「情書,給你情書。」
他怔了怔,漂亮的桃花眼淡漠散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你寫的?」
我搖頭。
他立馬摘下助聽器,臉色變得又冷又臭,轉身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很抓狂。
我真的很不理解,他爲什麼這麼討厭我?
別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是同學,他也不應該對我如此冷漠吧?
我衝上前,把情書硬塞在他手裏。
他反而怒了,扔掉情書,對我比手語:「在學校和別人說我們不熟就算了,還幫別人給我遞情書?」
他視線下移,看向我的脖子。
「你和張星堯做了什麼?
「給我點好臉色,和別人說認識我,說我們有婚約,能死嗎?
「因爲我有聽力障礙,讓你很丟人?」
他深吸一口氣,無奈地放下手。
而我根本就看不懂手語!
我不知道他在比畫什麼。
小時候許言辭和我說過,他不喜歡別人把他當殘疾人。
在我心裏,我一直把許言辭當正常人,他戴助聽器也完全能聽見,所以我從來沒去學過手語。
看他那憤怒的表情,好像他在罵我多管閒事?
我也沒再自討沒趣,轉身走了。
從此後,我和他本就疏離的關係變得更僵了。
直到上了大學,我發現許言辭和我在同一所學校。
這讓我很驚訝。
許言辭學習優異,好的大學隨便他挑,怎麼會和我同校還同專業呢?
更讓我驚詫的是,到了二十二歲,我們兩家聚在一起,商量我們的婚事。

-4-
我緊攥着手心。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着許言辭開口拒絕。
結果,他說:「好。
「儘快結婚吧。」

-5-
他說完,我整個人都處在很蒙的狀態。
甚至忘了問他爲什麼答應。
一半開心,一半不解。
我就這麼稀里胡塗地許言辭和結了婚。
晚上進入房間,他剛洗完澡,頭髮沒完全擦乾,他穿着睡衣慵懶地倚靠在牀頭看書。
我緊張地拽了拽睡裙。
他眼皮也沒抬一下,摘下助聽器放牀頭,把我當空氣一樣。
我冷哼一聲,果然和我猜得一樣。
他肯定是懶得再認識別的女人,認爲和誰結婚都一樣,還不如省掉那些麻煩直接娶我。
沒事的,我安慰自己。
我爬上牀,關燈睡覺。
一雙炙熱的大手忽然攀上我的腰。
我身體一顫。
許言辭把我摟到他懷裏,俯身吻我。
我被吻得猝不及防。
他很會親,親得我臉紅心跳,我甚至忘了驚訝。
他曖昧地貼在我耳邊:「我聽不見。
「疼了,就咬我,我會輕點。」

-6-
許言辭的呼吸漸漸急促,強有力的心跳戳着我的每一寸肌膚。
反應過來的我羞恥反抗。
我不明白,我也看不懂他,無數情緒混在一起,讓我越發生氣煩躁。
我怒罵他別碰我,我罵他瘋子,可他根本聽不見。
結實有力的手臂灼熱地覆在我腰間,彷彿要將我燃燒。
直到他精疲力竭,他才翻身戴上助聽器:「你說什麼?」
我憤怒地往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你根本不喜歡我,爲什麼做親密的事?
「又爲什麼答應娶我?」
許言辭呼吸未平,白皙的臉頰劃過汗液,潮溼的碎髮貼在額前。
他將溼發撩到後腦,定定地凝視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從他眉眼ṭṻₐ間看出了深情暗蘊。
我靜靜地與他對視。
我想聽他解釋。

-7-
我愛他,也替他的冷漠找了很多借口,或許他真的有不得已的理由,或許他真的愛我呢?
過了許久,能看出他猶豫了一瞬。他斂下沉寂的眼眸,最後只說了一句:「洗洗睡吧。」
他說完,摘下助聽器,徑直走向淋浴間洗澡。
此後每月,他更ťüⁿ是像例行夫妻之間的公事一樣,與我做着親密的事,卻從不回答我的質問。
我是愛他,但長時間的無法溝通,讓我幾近崩潰邊緣。
在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高中聚會上,我遇見了張星堯。

-8-
這次同學聚會許言辭沒來。
他不喜歡參加這些活動,加上他和導師還有項目要做。
同學聚會上,我說我結婚了,大家都很驚訝。
「你才大三,你就結婚了?」
我尷尬地笑笑:「小時候父母給我定好的婚事。」
有同學問:「拜託,什麼時代了,還指腹爲婚呢?那你喜歡對方嗎?」
回覆的話還沒出口,張星堯湊近我,小聲問:「那人是許言辭吧?」
張星堯見我狀態不好,把我單獨約出去聊了聊。
今晚的天氣和我心情一樣,灰濛濛的,連月光也被烏雲遮住了。
我垂頭喪氣地坐在飯店外的公園椅子上,張星堯買來一根雪糕遞給我:「心情不好ţūₒ,喫點甜食會好點。」
我接過雪糕,他坐到我旁邊:「其實高中的時候,我就看出你和許言辭之間氣氛有些不對勁。」
「沒想到,你們居然有婚約。」張星堯問,「你喜歡他嗎?」
我沒有絲毫猶豫,說:「喜歡。」
張星堯有些不理解。
他或許覺得我這般活潑開朗的人不會喜歡許言辭那樣性格孤僻的人。
那是他沒見過小時候的許言辭。
我會喜歡上許言辭太正常了。
我掀起眼皮望向灰濛濛的夜空。
ţù⁻小時候的許言辭明媚可愛,那時的他還沒有聽力障礙,整天屁顛屁顛地跟在我身後。
許言辭從小就好看,特別是小時候,好看到不象話。白嫩的臉蛋,長長的睫毛,漂亮得像個女孩一樣。
我喜歡玩洋娃娃,所以我就每天偷媽媽的化妝品給許言辭化妝,把他打扮成小公主,帶他出門跟其他小夥伴炫耀。
其他小夥伴看後哈哈大笑:「他是個男孩,你把他變成了女孩。」
許言辭被嘲笑也不生氣,他提着公主裙對着他們傲嬌地哼了一聲:「夏沐給我打扮成什麼樣我都喜歡。」
他轉過頭,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嘻嘻地對我說:「夏沐你別生氣,我們倆玩,我隨便你玩。」
那時候,我爸媽和許言辭爸媽一起創業,大人們每天都很忙。我心血來潮辦家家酒做飯,結果一把火把我家房子燒了,幸虧我和許言辭跑了出去。
我蹲在地上哇哇大哭:「我爸媽回來會把我打死的。」
許言辭抱着我,小手輕輕拍撫我後背:「別怕,我有辦法。」
我抬頭抹了抹眼淚:「什麼辦法?」
我爸媽回來後,許言辭把我護在身後,他說:「叔叔阿姨對不起,我把你家房子燒了。」
我爸媽本來要揍我的手緩緩放了下來,他們又氣又無奈:「沒事,叔叔再買一套房子。」
我是沒事了,許言辭被他爸媽狠狠揍了一頓。
最終買房的錢還是許言辭爸媽給的,他們說:「以後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我們賺的錢都是阿辭的,阿辭的錢以後都是夏沐的。」
再大些,七歲的時候,我給許言辭化妝打扮,他開始有些反抗了。
他說:「我現在長大了,去讀書的時候他們都笑話我。」
然後我就生氣了,不跟他玩了。
許言辭急了,他讓他爸爸給他錄音,遞給我道歉。
錄音裏他說:「夏沐,我知道錯了,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反抗。這樣好不好?我把零花錢都給你買娃娃。以後放假的時候我讓你化妝,畢竟我也是男子漢,在學校讀書,你也給我點面子行不行?」
許言辭語氣卑微真誠,態度誠懇良好,於是我們和好了。
在學校有調皮的小男孩欺負我,許言辭怒氣衝衝地過去教訓他們:「你們要是敢欺負夏沐,我就和你們拼了。」
他打不過那些人,被揍得渾身是傷。小小的他努力爬起來,他擦了擦鼻血,笑着對我說:「夏沫你放心,我長大肯定能打過他們,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許言辭無時無刻不在保護我,遷就我。
我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
無論我做錯什麼事,許言辭就和我爸媽說,都是他做的。
他總是不惜一切地護着我,我們一起度過了很幸福的童年。
我們就是那種別人都羨慕的青梅竹馬。
可惜好景不長,十二歲那年,許言辭去工廠找他爸媽,一場意外爆炸,許言辭被壓在廢墟中,被救出來送往醫院的路上他已經聽不見了。
檢查後,醫生說許言辭患上了聽力障礙。
從那以後,他性情大變,變得孤僻陰鬱。
還總是躲着我,就算見到我了,也是一副生人勿近極冷淡的模樣。
漸漸長大,進入青春期。有人喜歡許言辭,我發現我會喫醋,瘋狂地喫醋。
我才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中,我早已喜歡上了許言辭。
刻在骨子裏的喜歡。
想着想着,我眼角滲出了淚。
明明我們小時候,那麼親近,那麼好。
張星堯往我身邊湊近了幾分,他拍了拍我後背:「如果覺得感情走不下去,可以選擇雙方好好溝通,很多誤會和猜疑都會在溝通中得到有效地解決。」
要是能和他溝通就好了,煩惱的是,我和許言辭根本無法溝通。
張星堯嗓音很輕,小聲說了句:「其實我高中就喜歡你了,沒想到你現在已經結婚了。」
我沒聽清,我擦了擦眼淚問:「你說什麼?」
沒等張星堯回覆,抬眸的瞬間,我看見許言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公園門口。
四目相對,他神色冷厲地凝視着我。
我這才意識到,我和張星堯坐的距離過於靠近。
更要命的是,張星堯的手還搭在我後背上。
從許言辭的角度望過來,好像張星堯在摟着我一樣。

-9-
聚會的飯店離學校不遠,許言辭手裏拿着傘,他好像是跑過來的,汗水浸溼了他的頭髮。
他輕微喘息,深邃的眸子陰沉地轉向張星堯。
張星堯立馬把手從我後背拿開。
許言辭抬起長腿走到我面前,嗓音微沉道:「天氣預報有雨,我來接你回家。」
我點點頭,起身衝張星堯笑了笑:「我先回家了,拜託你和同學們說一下。」
回去路上,許言辭冷着臉一言不發。
天空上方傳來雷聲,雨滴很快打在地面上。許言辭打開傘撐在我頭頂,迎面疾駛的車輛濺起一層水花,許言辭下意識抱住我,把我護在身後,水花和泥漬濺了他一身。
我擔心問:「你沒事吧?」
許言辭好像有心事一樣,也不說話,定定地抱着我。
我追問:「你怎麼了?」
他眼底發紅,握住傘柄的手漸漸緊握,臉上的那股冷意愈發明顯。
他倏地把傘往下一壓,擋住路人的視線,低頭吻住我。

-10-
過了幾秒,他離開我的脣,把頭搭在我肩上,像是撒嬌。
我愣了愣:「你是在喫醋?」
我說:「許言辭,喫醋,生氣,你可以說出來,我可以解釋,我們可以溝通。」
許言辭依舊沉默不語。
我耐着性子和他說:「許言辭,你什麼都不說,我沒辦法瞭解你的內心,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更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許言辭把傘微微傾斜,把整個傘都罩在我身上,雨水順着傘柄打溼他的後背。
嘈雜的雨聲中,我安靜地等待着許言辭回話。
緘默幾瞬,許言辭緩緩從我肩上起來。
長久地對視,他依舊什麼也不說。
我低頭寒心地笑了笑,我說:「許言辭,我累了,我們離婚吧。」
許言辭手中的傘忽地掉落,猝然墜在腳邊。

-11-
他沙啞着嗓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溢出:「你說什麼?」
我一字一頓:「我說,我累了,我們離婚吧。
「你在家人面前說願意娶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許言辭,我喜歡你,能嫁給我開心得要命。
「你的行爲,你做的事,讓我以爲你也是喜歡我,才娶我的。
「可婚後,你對我的態度沒有絲毫改變,你依舊和以前一樣冷冰冰。
「我問你事,你永遠都在逃避。
「你知不知道,無法溝通的婚姻真的很累。」
許言辭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手,他的眼眶紅了一圈,嗓音啞到不仔細聽都聽不清:「我不要離婚。」
我鬆開許言辭的手,他無助地想拉住我,又被我甩開。
「喜歡!」許言辭幾乎崩潰地哭喊出來,他眼眶溼紅,大滴大滴滾燙的眼淚混着雨水砸在我手背上,「我不要離婚。」
除了小時候,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許言辭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
我直視着他眼睛:「喜歡什麼?
「喜歡誰?」
雨幕裏,熙熙攘攘的人羣急忙奔跑,許言辭修長指骨緊了緊。
他嘴角微微顫抖,全身肌肉緊繃着,能看出他很緊張,很慌亂。
我並不是真的要和許言辭離婚。

-12-
我在教他怎麼去愛,我在引導他有話要說出來,我想幫他走出心裏的陰霾。
許言辭挺可憐的,那場爆炸後,他患了耳疾。他的那些朋友欺負他聽不見,經常言語暴力他,笑嘻嘻地罵他是個死聾子。
他那些朋友並不知道,許言辭能看懂脣語。
他爸媽也不理解他,認爲他戴助聽器就好,又不影響正常生活,老是亂髮什麼脾氣?
他們忙着工作,反倒責怪許言辭不懂事。
他們煩了,情緒上頭的瞬間會怒斥許言辭:「你本來就聽不見,脾氣再這麼臭,夏沐以後不會要你。人家好好的女孩,怎麼會要一個殘疾人!」
從那刻起,許言辭心裏被種下了自卑敏感的種子。
對於忽然聽不見這件事,許言辭難以接受。
十幾歲的他思想不成熟,困在自己灰暗的世界裏走出不來。
有段時間,他天天躲在家裏,不肯出門,不肯社交。
沒有人教導他該怎麼走出來,他的痛苦只能自己去消化。
我越是想安慰他,越是被他推得更遠。
「我討厭別人把當我殘疾人,我更加討厭你看向我的眼神,帶着那種可憐的目光,我不需要你憐憫。」
那段時間的許言辭太過應激,他在痛苦裏身陷囹圄,他蹲在逼仄的角落裏不喫不喝,沒人能靠近他。
從那以後,許言辭對我總是很冷淡。初中高中我們都在同一所學校,他在學校從不和我說話,看見我也離得遠遠的。
那時的我以爲許言辭是真的討厭我。
直到二十二歲,他答應和我結婚。起初我以爲他是懶得再認識別的女人,直到我無意看到他的日記,和他婚後默默爲我做的一些事,才讓我知道他原來一直喜歡我。
他會默默地買我喜歡的東西,他會默默地做我喜歡喫的食物,他會默默地把家裏整理得井井有條,不讓我幹一點家務。
他會默默地等我放學一起回家,他會暗自喫醋,喫醋到發瘋。
就連他買的保險,受益人寫的全都是我的名字。
他的日記本里也寫滿我的名字,還有他的自卑敏感害怕和孤獨。
他寫道——
【爸媽總覺得聽不清沒什麼,可他們不知道,助聽器戴久了耳朵會疼。他們也不知道當我摘下助聽器,聽不清世間聲音,真的很害怕,很恐懼。
我不得已學習了脣語,卻看見了更多的惡意。
夏沐,你大概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撐了。
可我又不敢靠近你,我害怕連你也會嫌棄我。】
日記本里,一頁又一頁的「夏沫」。
我的名字貫穿了他的整個童年和青春,他故事裏暗戀的主角一直是我。
例如今天有雨,他立馬拿着傘跑來接我。
許言辭沒變,他一直是我記憶裏那個明媚的,拼着命保護我的男孩。
他對我冷漠,只是因爲他生了病。
知曉他的心意,知道不是我在一廂情願後,我選擇堅定地陪在他身邊。
小時候,他保護我,長大了,我教他怎麼去愛。
我要引導他,幫走出心理的創傷。
我要讓他知道,哪怕全世界都對他充滿惡意的時候,還有我可以依靠。
……
在我的詰問下,許言辭產生了應激反應。他的雙手不斷顫抖,噁心到胃裏開始翻湧。
看着他難受的模樣,我的心被揪得生疼。
可如果不逼他踏出第一步,他將永遠陷在沉默和自卑、敏感、多疑的痛苦裏。
我抬起手,輕撫他的臉頰:「說,喜歡什麼?喜歡誰?」
我的輕撫,像是給他注入了一劑安定劑。他緩緩鬆開緊攥的手,由於他的手攥得死緊,掌心被指甲摳得血肉模糊。
能看出他的情緒還不是很平靜。
他鼓足勇氣,紅着眼說,啞聲說:「喜歡你。」
我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聽不見,說大聲點。」
他伸出手,回抱住我:「喜歡你。
「許言辭喜歡夏沫。」
我輕柔地拍撫他後背:「這就對了,喜歡也好,開心也好,生氣也好,你要學會表達出來,不要全部壓積在心裏。我們是夫妻,是攜手走一輩子的伴侶,你難過了也要學會依靠我。」
我突然有些哽咽:「許言辭,喜歡我這件事,你一個人堅持了這麼久,辛苦了。」
許言辭眼眶蓄滿了淚,他將懷抱收緊。
聲音聽着有些委屈,帶着些許哭腔,小心翼翼詢問着:「還離婚嗎?」
「不離婚,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傘。
這次換我給他撐傘。
我牽起他的手:「老公回家。
「回我們的家。」
真的不是我好色,我們都淋了雨,回到家,許言辭讓我先去衝熱水澡,等到他洗的時候,他忘了拿毛巾。
給他遞毛巾,打開浴室門,我的鼻血差點噴了出來。

-13-
許言辭的身材真的很絕,一米八九的大個兒,脫衣有肉穿衣顯瘦,寬闊的肩線,緊實的肌肉以及精瘦的窄腰在熱氣瀰漫的浴室裏若隱若現,看得我血脈僨張。
我站在門口嚥了咽口水,拿着毛巾的手伸進浴室:「你過來自己拿。」
許言辭正在淋浴,熱水嘩嘩地往他身上澆。他抹了一把臉,把溼發撩到腦後,伸手一把將我拉了進去。
我下意識驚呼出聲。
看着水珠從他起伏的胸膛滾落,我的臉迅速躥紅。
他朝我逼近,忽地把我抱起來抵着牆面:「你臉紅什麼?」
他這麼一問,我的耳根紅得像火燒起來一樣灼熱。
許言辭絕對是故意的。
雖然夫妻該做的事都做了,但我還是覺得羞恥,不敢看他。
我別過臉:「你……你……放我下來。」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也不說話,微妙的氣氛在沉默中蔓延開來。
他朝我湊近,鼻尖抵着我鼻尖,吐出的氣息混合着沐浴露的香味,極爲曖昧。
「在學校爲什麼從不肯說我們是夫妻?我讓你感到很丟人嗎?」
提到這我真的很生氣:「是你在學校天天對我冷着臉,還有你身邊天天圍着一堆女生,我還沒生氣呢。」
許言辭的肌膚緊貼着我:「你沒看我天天戴着婚戒嗎?我告訴她們,本人已婚。
「你今天和張星堯在公園裏聊什麼?
「你看不出來他喜歡你嗎?」
我微微驚詫,張星堯喜歡我?
「不可能」還沒說出口,許言辭抬起帶着溼意的指尖捏起我的下頜,猝不及防堵住了我的脣。
我掙扎了一下,他手臂一收,把我抱得更緊。

-14-
我氣死了!
怪不得在外面不提喫醋的事,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
小氣鬼!
許言辭在我的引導下,他變得知道溝通,知道把情緒表達出來了。
我以爲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半年後,我發現許言辭有些不對勁。
他明明戴着助聽器,我以平時叫他的音量喊他,他有時候隱隱能聽見,有時候完全聽不見。
特別是今天,無論我怎麼叫他,他都聽不見。
於是我衝他大喊:「許言辭!」
他怔了怔,或許是潛意識感到身後有人,他轉身扶了扶助聽器,疑惑地問:「你在叫我?」
我心底驀地一震!

-15-
我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揚高音量,再次試探:「許言辭?」
許言辭盯着我的脣語遲鈍片刻,然後笑道:「叫我做什麼?」
我呼吸一窒,臉色慘白地僵在原地。
許言辭聽不見了!
他戴助聽器也聽不見了。
他看我的脣語才知道我在叫他。
我心慌了起來,我連忙帶他去醫院檢查。

-16-
一番檢查後,醫生說,許言辭的聽力在快速下降。
目前佩戴的助聽器已經不足以幫助他聽見聲音。
醫生說,不排除他過段時間會徹底喪失聽力功能。
許言辭盯着醫生的脣語,眼尾泛起紅暈。他怕我擔心,用力地攥了攥手,壓下心底的苦澀。
我忍不了,一瞬間溼了眼眶。
我扭頭抹了下眼角,擦乾眼淚,我對許言辭說:「我們去找專家看,現在醫療技術很先進,會有辦法的。」
許言辭的眸子裏泛着不甘,又像是絕望,略帶自嘲地笑了笑。
他盯着我,嗓音帶着無奈和酸澀,更多的是歉意:「夏沐,對不起。
「如果早點知道我會徹底聽不見,當初我不會娶你。
「我成了你的累贅,我害苦了你。
「對不起。」
我哭着搖頭:「你不是我的累贅。」
許言辭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他頓了許久,纔開口:「我們離婚吧。」

-17-
話落,他走出診療室。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我看他安靜而無力地蹲在醫院樓梯口,背影透着濃濃的蕭條,嘴裏不斷呢喃着:「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比起他徹底聽不見,他更難過的是,他覺得愧對我,拖累了我,成了我的累贅。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仰頭把眼淚憋了回去。
我走上前,把許言辭拽起來,帶他重新配了一副助聽器。
那幾天,他一句話也不說,試圖把我推走。
我不顧他的冷漠,躺在牀上緊擁着他。
我親吻着他的耳朵:「不要試圖把我推開,我不會離開你的。ṭü₃」
我感到他的身軀在顫抖,我輕撫着他:「別怕,我說過,難過的時候你要學會依靠我。
「許言辭,讓我來做你的燈塔。」
許言辭轉過身,把我按在他的懷裏。他一句話也沒說,眼淚不斷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在我頸窩。
我拭去他眼尾的淚漬:「許言辭,我們都勇敢點,生活而已。」
我做好了許言辭會頹廢消極,再次回到他灰暗世界的準備。
但我的少年比我想象中勇敢。
他照常上學,比平時更細心地照顧我。學業之餘,他還找了一份工作。
我的少年在努力地適應社會,在努力地生活。
幸運也透過陰霾迎來曙光。
我爸有一位同學是耳鼻喉專家,我爸把許言辭的情況告訴他,他說可以看一看。
我開心地和許言辭去了醫院。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但也算有了希望。
專家看完後,讓我們先辦理住院,等會兒還有一輪專家會診。
我下樓去醫院便利店買日用品,剛巧遇見了張星堯。

-18-
他朝我走來:「好久不見。」
我禮貌地點點頭:「你來看病嗎?」
他看着我,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
我看了一眼時間,有些着急:「抱歉,我還有事,以後空了再聚。」
我剛邁開腳步,張星堯忽地喊住我:「我其實是來找你的。」
我側過頭,疑惑地皺了皺眉:「你來找我?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
張星堯盯着我的臉,悠悠地說:「許言辭的主刀醫生是我叔叔,昨天家族喫飯,他提了一嘴。」
原來我爸爸的同學是張星堯的叔叔。
我笑道:「你是來看阿辭的嗎?謝謝你。
「等阿辭好了,我們夫妻倆請你喫飯。」
張星堯慢慢沉下臉,ťű̂₃看向我的眼神意味不明:「我不是來看他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我問,「你找我做什麼?」
張星堯頓了頓,似鼓足了勇氣:「許言辭也許根本治療不好,他以後就是個聾子。你跟着一個聽不見的聾子在一起生活,你不累嗎?
「你還年輕,你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人。」
張星堯說話的時候,許言辭也下了樓。
他就站在醫院門口看着我們,我並沒有看見許言辭。
張星堯說:「夏沫,我喜歡你。
「和許言辭離婚,和我在一起好嗎?」

-19-
此時的我眉頭緊蹙,一直壓抑着心裏即將爆發的怒火。
張星堯不斷在我底在線蹦躂:「我知道我在乘人之危,可我真的喜歡你,從高中就喜歡你。知道你結婚,我真的很難過。
「許言辭給不了你好的未來。」
我忍無可忍,猛地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你也知道你在乘人之危?
「你說許言辭配不上我?你在質疑我的眼光?
「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老公,你說他配不上我?
「他他媽的配不死我,他配不上我。」
想到他剛纔咒許言辭難以治好,我他媽的更氣了,抬手一巴掌又甩他臉上:「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和許言辭離婚。」
我覺得不解氣,想繼續打他。
看他雙手抱着頭,一副「已老實求放過」的模樣,我就沒再扇他巴掌。
我氣憤地進入便利店,臨走前我丟下一句:「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我見一次打一次。」
我以前還覺得張星堯挺好的,沒想到這麼差勁!
買完東西出來,張星堯已經走了。
我抱着日用品走到醫院門口,忽然看見許言辭站在門口。
他接過我手裏的東西,嘴角一直掛着笑。
我問:「你笑什麼?」
許言辭說:「老婆,你剛剛打人好凶悍,你以後不會家暴我吧?」
我摸了摸他的頭,眉梢微彎:「你乖乖的,我當然不會打你啦。」
許言辭像想到什麼似的,他撇了撇嘴:「小時候,我不讓你給我化妝,你不僅生氣,還死命踹我。」
人心虛的時候就喜歡左看右看,我東瞟西瞟,胡言亂語:「呃……這個嘛……那個嘛……」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牽起他的手, 「我們該回病房了,等會兒專家來會診。」
許言辭忽然正色道:「夏沐,謝謝你。」
剛纔發生的事他都聽見了。
我彎起脣角指了指臉頰:「光謝沒有行動嗎?親我一下。」
許言辭微微彎下腰, 在我臉頰親了又親。
我捧着許言辭的臉:「我老公真乖。」
很快, 專家們來了。
想到張星堯說許言辭根本治療不好的那些話,我心裏突然格外緊張。

-20-
會診結束後, 專家們確定了手術方案。
我爸爸的同學說,許言辭的情況並不是遺傳性聽力障礙, 當時爆炸的時候導致他骨膜穿孔聽骨鏈中斷,當初沒有得到有效的檢查和治療,纔會導致現在聽力越來越弱。因長時間的拖延, 所以現在的手術也存在一定風險,手術不一定能成功,問我們要不要接受手術。
許言辭說:「我接受手術。」
我垂下眼簾, 掩住眼裏的悲傷和失落。
同時也抱着幾分希望,醫生只是說不一定,又沒說手術完全不能成功。
我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手術會成功的,一定會成功的。
專家會診的時候, 許言辭父母也趕了過來。聽到專家的話他們心裏很內疚, 當初只知道賺錢, 卻忽視了孩子的健康問題。
許言辭爸爸把我叫到外面偷偷給了我一張卡, 裏面有五千萬。
他不善表達父愛,拜託我替他和許言辭說聲對不起。
我點點頭,回到病房的時候,他們都走了。
我坐在病牀上握住許言辭的手:「下午要手術了, 緊張嗎?」
許言辭搖搖頭:「這些我都不害怕。」
我挑了挑眉:「那你害怕什麼?」
「害怕你不要我。」許言辭眼眶一瞬溼紅,聲音帶着些許哽咽,「如果我徹底聽不見了, 你還會愛我嗎?」
「會。」
「明天呢,還會愛我嗎?」
「會。」
「後天呢?」
「會。」
「以後的每一天呢?」
我抬手溫柔地拂過他的眼角:「親愛的,我會一直陪你面對世界的磨難, 年年勝年年。
ṱüₘ「我只會越來越愛你, 我會一直愛你。」
我俯下身, 臉頰抵着他的心臟:「你不必詢問,我的心與你同頻。
「小時候是, 長大亦如此。」
許言辭落吻在我額頭:「我更愛你, 比你想象中還要愛。」
很快到了下午, 許言辭進入了手術室。
我焦急地在手術室外來回踱步。

-21-
醫生出來時,我飛快跑了上去。
我問:「醫生, 手術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笑出了聲:「手術很成功。」
我高興得差點蹦了起來。
許言辭出來後, 在觀察室觀察了一晚, 然後轉入了普通病房。
出院那天,許言辭穿着藍色襯衫,乾淨帥氣的臉在晨曦的朝霞下笑出滿滿的少年感。
許言辭溫柔地命令道:「夏沐, 說你愛我。」
「嗯?」
他指了指耳朵:「不戴助聽器能聽見後, 我想聽的第一句話是,你愛我。」
我湊近他耳畔:「我愛你。
「夏沐愛許言辭。」
許言辭朝我伸出手:「夏沫,以後我來做你的燈塔。」
他笑得肆意, 一如小時候。
我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握。
天光大亮。
那個明媚的少年,他回來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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