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鳳虛凰

我,許翰林的獨子,和青梅竹馬的衡陽郡主,看對眼了。
我爹繞府三圈,追着我打。
公主殿下饒公主府三圈,追着衡陽打。
我爹說:「你女扮男裝昏了頭!你拿什麼娶郡主?」
公主殿下嚎:「悔不該當初拿你當女兒養,你當女人當起勁了!」
天地良心!
我們兩個明明鐵直。

-1-
我爹剛調任京城那年,我七歲。
他一人得道,我雞犬升天。
我跟着我爹離開鄉下地方,來到富貴繁華的都城。
還沒來得及佔山頭,搶地盤,成爲孩子王,就被抓進了國子監讀書。
教書的,還是我爹。
我真的服。
那些皇子皇孫的同窗們,在我看來,就是一個個行走的大傻唄。
整日裏不是欺負這個,就是戲弄那個。
比如說,生母是宮女的九皇子。
比如說,精緻漂亮的衡陽郡主。
他們把奶娃娃衡陽懟到角落裏:「衡陽妹妹,你長大了是要嫁給三哥,還是四哥,還是六哥呀。」
小衡陽眼含淚光,兩隻小手握成拳,拼命的推拒着。
我說:「喂!」
「惡不噁心?」
「你說什麼?」
三皇子李晉聞言轉過身,惡狠狠的威脅我。
我拎着大耗子的尾巴,晃成了風車。
「你們看!這大耗子剛纔在你書上撒尿了,太噁心了。」
爲了讓他看清楚,我停下甩着的動作,那耗子扭身就要咬我,我裝作驚嚇,奮力一扔,砸到李晉頭上。
「啊!什麼東西!太噁心了!」
其餘幾個皇子迅速彈開,李晉吱哇亂叫,朝周圍的人求助:「阿九,阿九!」
小衡陽呆在角落裏,沒有發出尖叫,也沒有動,像是嚇傻了。
「啊,真對不住,我來幫你抓。」
走近李晉,攆着耗子出去。
身後傳來清脆的耳光聲,李晉一巴掌甩到阿九臉上,他已經恢復了囂張跋扈的面孔:「叫你幫我抓,你怎麼不動?你是死人嗎?」
我嘖聲,回頭說:「九皇子!請您出來幫我處理一下這耗子!」
阿九不領情,跟我出來後,拋下我這個恩人自己徑直走了。
我一個人坐在迴廊裏,從懷裏掏出糕點掰碎了餵給耗子喫。
感覺到身後有人拉我的衣角,回頭看,原來是小衡陽跟了出來。
她仰着臉,睜着漆黑的眼珠子望着我。
她指指大耗子,我把她撈上來,手裏的糕點分她一塊,她好奇的餵給耗子。
我逗她:「它的名字叫小陽。」
她奶聲奶氣的學:「小陽。」
她太可愛了,我笑出了聲,忍不住揪一把她軟嘟嘟的小臉,卻沒想到她的小臉那樣嫩,立馬紅了一片,眼淚汪汪的,癟着嘴看着我。
我突發奇想,提議道:「你當我妹妹吧。」
她卻翻了臉,一下拂開我的手,變得氣鼓鼓的。
我說好話哄着她:「你看你那些哥哥們,沒一個安好心的。你給我當妹妹,我對你好。我娘封肚多年,我爹就我一個,我沒有兄弟姐妹,我也就你一個。」
我給她揉臉,把我捏出的紅印子揉散,她審視我良久,才傲嬌的說:「那好吧。」
跟衡陽當兄妹的第六個年頭,衡陽十歲了。
長公主殿下給她辦壽宴,我第一次踏進公主府的大門。
她被打扮得像九天上的仙女。
九天上的仙女被老三李晉壓在假山下強吻。
是的,老三就是這麼沒長進。
我正要衝過去,卻見衡陽居然自己反抗了。
她一腳踹上李晉的命根子。
李晉捂着兩腿之間,吱哇亂叫的蹦走了。
妹妹的女性意識終於覺醒了。
我很欣慰。
衡陽靠在假山上喘氣,明顯被氣得不輕。
我走過去,拿帕子給衡陽擦嘴,衡陽抓住那方帕子,自己挪到臉頰處擦了擦:「意哥,三哥說我已經長大了。」
她還是漂亮,只是比起小時候傻里傻氣的可愛,身上多了一股冷然的氣質,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纔會隱約露出小時候的影子。
「他胡說。」
「三哥說,我以後會和他成親。」
「他放屁呢,別聽他的。」
「意哥,你能親我嗎?」
聽到這句話,我的臉頰一下子爆紅。
難道我娘封肚的真實原因是因爲她愛的是她師妹柳姨?
難道我真的有這樣的基因?
我不是真心想要衡陽做我的妹妹嗎?
難道我爹真的是同夫?
「咳……李晉到底跟你亂說什麼了,」我按住衡陽的頭,不敢讓她抬頭看見我發紅的臉,認真的跟她解釋:「人只能親自己喜歡的人。而且你現在還小,不是該想這些的時候。」
「我喜歡你啊,意哥,我可以親你嗎?」
她好坦率,我好愛!
我不敢鬆開按住她的手,嘴裏也說不出話來。
衡陽又道:「那我多大才算大呢?」
這個問題我答得來。
「最起碼也要等你及笄。」

-2-
我回到家,跟我爹說:「得想個辦法娶了衡陽。」
我爹一哂:「癡人說夢。」
「你忘了你自己是男是女了?」
我跪在祖宗牌位前告狀:「祖宗啊祖宗,許科海是個大騙子,讓我女扮男裝騙人。」
說着說着,心卻不可控制的發酸。
如果我是個普通的官家小姐,和衡陽做個普通的手帕交,我也許就普通的滿足了。
如果我真是個公子,我必定拼盡全力娶她,娶不到,也不留遺憾。
偏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
衡陽那麼好,我不想讓她落進該死的李晉的手裏。
不容我多思量,我爹蹲在門外呢。
他聽見我跟祖宗告他的狀,拿着戒尺追着我打。
我邊逃跑邊挑釁:「我要娶衡陽,我就是要娶衡陽!」
跑着跑着,小肚子抽筋。
痛得我往地上一歪。
我爹抓住機會逮着我,正要大打特打。
我突然嚎啕大哭,我的心理防線崩了。
因爲我感覺,
我好像,被我爹,嚇尿了。
謝謝老天爺,我不是被嚇尿了。
我爹丟給我一本冊子,扭扭捏捏的說:「你自己看。」
我拿過來,是我爹的字跡,封面寫着《婦人方》。
我躺在牀上,翹着二郎腿晃着腳喊:「爹,看不出來,你還學過醫呀。」
他早跑遠了。
我,我許意,成人了。
我迫不及待的想把這件事告訴衡陽。
我沒有姊妹,娘也不在身邊,沒人跟我分享交流這些事。
我突然好期待有一天衡陽面臨這一天,驚慌失措時,有我這個大姐姐在旁邊教她。
但不能。
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女人。
接下來的幾天心情暴躁,看諸事不爽。
身上痠痛,也沒力氣去找衡陽。
誰知,衡陽居然破天荒的來找我了。
因爲我的祕密,我家向來沒幾個人,衡陽暢通無阻的進到我的屋子時,我正躺着解放自我。
成人後胸口那兩個肉坨坨變得漲漲的,碰了還會痛。
以前束胸沒什麼感覺,現在束胸像上刑,我不出去玩,乾脆不束了。
衡陽驚呼!
我尖叫!
她捂住眼睛還忍不住從手指縫裏瞅我:「原來別的男人是這樣的。」
我看見她驚恐的看看我,又驚恐的看看她自己的胸脯。
「是,是啊。」
我打哈哈,希望她不要深究。
拿被子裹好我自己,余光中看到她自然而然的坐到我的牀邊:「意哥,你最近哪裏不舒服嗎?」
「是有點。」我皺眉,太尷尬了。
我光溜着呢不想聊天:「你快回去吧,過兩天我好了再去找你,你一個人跑到我房裏,別人要傳你閒話的。」
「爲什麼?」
我咬牙說:「因爲男女授受不親。」
「噢!那沒關係。」她玩起我牀頭的小刀。
「怎麼會沒關係呢,別人會編排你,會說你和我之間不清白。」
「我正不想嫁給三哥,這樣剛好嫁給你了!」
講不通,行吧,我兩眼一閉,隨她去吧。
衡陽和我的感情越發深厚。
我認爲我們是絕世姐妹情,世人認爲我們是絕美愛情。
我不知道衡陽是怎麼想的,就去問她,她說:「我們是絕世兄弟情。」
她願意爲了我當兄弟,我也願意爲了她當姐妹,太甜了!我們是雙向奔赴!
十五歲時,我的個子漸漸長不動了,衡陽卻越長越高,都快要趕上我的個頭了。
我成天樂顛顛的拉着她說咱倆是雙胞胎。
李晉堅持不懈的騷擾衡陽,他站在衡陽面前得瑟,比衡陽高那麼一絲絲,衡陽伸手一推,他就摔個屁股墩兒。
我忍不住嘎嘎大笑。
李晉就坐在地上罵我:「死娘娘腔!妄想攀高枝兒的死娘娘腔!
衡陽氣得又要打他,我攔住衡陽,我說:「沒錯。我就娘娘腔,你知道衡陽爲什麼不喜歡你嗎?因爲衡陽就喜歡娘娘腔,衡陽就喜歡我這樣的娘娘腔!」
這回輪到衡陽攔我,她捂我嘴:「你別亂說!我哪兒喜歡娘娘腔了!」
我回過頭,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用眼神示意衡陽撒開手。
衡陽撒開手,我委屈的說:「你不喜歡我?」
衡陽怪道:「你是娘娘腔?」
該死的李晉,竟然把我套進去了!但我不管,我對衡陽耍賴:「我是啊。我不是公認的娘娘腔嗎?」
衡陽認輸。無奈地說:「好吧,我喜歡娘娘腔,行了吧。」

-3-
不得不說,李晉那句攀高枝刺激到我了。
我深知,以我翰林之子的身份是決計娶不到天潢貴胄的衡陽的。
雖然我還沒弄清到底要不要喜歡女人,但我想,再這樣散漫的過下去,等不到我弄清楚,衡陽就被別人搶走了。
當夜給我娘寫了密函,第二夜找來小九,忘了說,這麼多年,我和他的關係也慢慢好了起來。
我找了小九,拿麻袋套了李晉,把他打了出氣。
打完我娘也風塵僕僕的趕到了。
我爹在廳堂裏抱着我孃的腿痛哭流涕。
我娘懶得理他,叫我收拾行李,咱們娘倆速走。
我還來不及跟衡陽道別,只好囑咐小九幫我好好照顧衡陽,就跟我娘逃離都城了。

-4-
一別四年,我十九,滿負盛名的回京了。
李晉陰陽怪氣的叫我娘娘腔將軍,被我一腳踢翻在地。
接風宴上,我推說不勝酒力,一個人去外面透氣。
眼角瞄着衡陽呢,她果然追過來了。
衡陽也不知道喫了什麼,長得比我足高了一個頭。
她幾把扯光我腰間繫滿的香囊香袋。
忘了說,我已經從妄想攀高枝的小娘娘腔,變成了炙手可熱的京都名媛的春閨夢裏娘娘腔了。
她把那些別的小姐千金們塞的香囊全部丟到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她漂亮得有些銳利了,我慌忙撇頭,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我……」
「我及笄了!」
衡陽說完這句話,單手扣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上來。
我整個人都懵住了。
她離開我脣畔的時候用力咬了一口。
我緊張巴巴地看天看地看亭亭的荷葉。
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說:「許意!你看着我!」ṭŭ̀ⁿ
她真的長大了,聲音不像小時候那麼清脆甜美,婉轉了許多,吐字慢音色沉,帶着濃濃的風情。
我像被蠱惑了,不由自主的看向她。
她臉上的嬰兒肥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凌冽的下頜線,嘴脣還是嘟嘟的,飽滿的,本來的脣色看不見了,被口脂蓋住了。
漂亮的眼睛紅得厲害,一眨不眨的望着我,她強調道:「我及笄了,我可以親你了。」
復又親上來,咬得我好痛。
我稍微掙扎了一下,被她更用力的掐住,接着整個人都朝我壓了過來,把我壓在欄杆上。
我慌忙說:「衡陽,你喜歡我嗎?你不應該喜歡我。」
衡陽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兇:「爲什麼?你不喜歡我嗎?你敢說嗎?」
我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衡陽威脅的說:「你說呀,你敢說你心裏沒我嗎?」
「我不敢。」
「你敢不要我?」
「這個不敢敢。」
衡陽掐緊了我的腰,她塗着蔻丹的長指甲刺得我腰間皮肉發痛。
我擺爛了。
我娶不了衡陽,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歡許意,還是喜歡她的意哥。
我更不知道她要不要和女子在一起,我根本不敢試探。
然後,我的臉被捏住了,衡陽雙手捧着我的臉,我看見她眼淚亂飛,恨恨的說:「你不要我,我就嫁給李晉。」
「不許。」
「誰都可以,你儘可以慢慢挑選,只有你家那些兄弟們不行。」
「我也不行。」
「好。」衡陽擦乾眼淚,臉上的妝容全花了,她後退兩步整理儀容,盡力保持着冷靜說:「你好樣的,許意。」

-5-
沒想到回京第一件事,竟然是和衡陽冷戰。
果然是官場得意,情場失意。
我爹喝酒慶祝,攬着我的肩膀笑嘻嘻:「兒啊,你就認命了吧,你就算成了兵馬大元帥,țũ⁸你沒有把,你還是沒有把。」
我說:「爹啊,你好歹還是個讀書人,講話怎麼這麼粗俗。」
「爹高興!」他對着我打了個酒氣沖天的嗝,舉樽對月,一飲而盡,倒在石桌上。
我靠着我爹看月亮,越看越愁苦,最後抱起酒壺對嘴狂灌。
月亮由一個變成了兩個。
變着變着,變成了心愛姑娘的臉蛋。
我拉過她,狂熱的親她的臉。
她不抗拒也不靠近,只是抱着我。
她好漂亮啊,我好生氣啊。
我指着我的胯間大罵:「你長啊!你怎麼不長!你倒是快點給我長出來啊!」
「倒也不必,你就別長了。」
「爲……什麼?」
「長了也用不上。」
然後我就被攤煎餅了。
我看過早點鋪子的大娘攤煎餅,正面煎一煎,背面煎一煎,來回十數次,方能攤好一張煎餅。
我被人翻來覆去的擺弄,頭又暈,眼睛花花的,什麼都看不清。
只覺得一具熱乎乎的硬邦邦的身體緊貼着我,好聽的低沉卻婉轉的聲音近在咫尺,她說:「意兒,卿卿。」
我好累啊,好想哭,更想用力抱緊她。
所以我就邊哭邊抱緊了她。
那個叫我卿卿的聲音就笑了,含糊的說我:「真黏人。」
次日早,外頭鳥一叫我就醒了,一睜眼,看見一堵白花花的胸膛,我吞下一聲尖叫,完了!我強搶民男了!
視線上移——是我夢裏縈繞了千萬次的臉——「啊!」
衡陽輕皺眉頭,鴉黑的羽睫像扇子一樣掀開,露出點漆雙眸,一看我就盈滿笑意:「你昨晚……」
我猛地拉起被子蓋住她裸露在外的胸膛:「你你你!你胸呢?」
「對啊我胸呢?」她做出驚慌的樣子,自己又忍不住嘰嘰咕咕的笑出了聲:「割掉了!」
我急了,撲上去死死扳住她肩膀:「怎麼能割掉呢?」
她狂笑三聲,忽然伸手掐住我半邊臉:「意兒姐姐,真可愛!哈哈哈!」
我上下掃視他幾輪,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不是女的?」
他點點頭,語調輕快的說:「嗯。」
我想不清了。
我埋進被子裏頭腦風暴,想我從前怎麼眼睛那麼瞎,大家眼睛怎麼都那麼瞎。
衡陽一個勁兒刨我,我怒不可遏,揚起一拳擂上他胸口:「這麼多年,你騙得我好苦!」
衡陽「呃啊」一聲,倒在牀上。
我的力氣今時不同往日,加上一時還沒適應衡陽性別的轉換,心裏仍舊把他當女子看,怕把他打出個好歹,連忙爬起來查看他的情況。
「你還好……」
話音未落,我被衡陽一把拉進懷裏,姿勢變成趴在他身上。
兩條胳膊交扣在我背上,抱得緊緊的,我掙不脫,也不想掙脫。
他有些得意:「意兒,我發現你的祕密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也不知道是誰教我,男子長大了就會長出胸脯,我等到及笄了都沒長成你那樣呢!」
我扶額。
這就是騙小孩的下場。
他拱在我脖子旁哼哼唧唧,不住的叫我:「意兒,姐姐。」
他蠱惑的說:「意兒,我把我的祕密告訴你……Ṫů₄」
我終於還是嗷嗷的哭了起來:「你太壞了,你早就知道了我!卻不告訴我你的!我就說,我明明鐵直。衡陽,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可是我怕你不喜歡女人……」
我壓下聲音,湊在他耳邊說:「現在好了,我終於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還沒怪你呢,爲了你,娘娘腔我都喜歡了,你卻叫我嫁給別人。」
我心虛不敢答,衡陽生氣的說:「你還叫我選夫婿嗎?」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了不了。」
他勉強消氣,說:「哼,那你現在就寫摺子求娶我,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他嬌嬌媚媚的說:「人家已經及笄了。」
我愁眉苦臉:「可是,我還沒有及冠啊。」
雖然我還沒有及冠,但娘娘腔將軍心繫衡陽郡主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座都城。
然後,遭到了周圍所有人的反對。
小九恩將仇報,到處散播我和他有一腿的謠言,說我有龍陽之好。
在我逮着小九打之前。
我先被衡陽逮到了。
他跟我面對面緊緊抱着,罰我看他一個時辰不許錯眼。
我想解釋解釋,出一聲他就咬我一口。
我眨一下眼,他就親我一下。
我爹破門而入的時候我已經被他親麻了。
我說:「爹,救救我。」
衡陽從鼻腔裏發出一個冷哼:「好啊!壞男人,爹寶男!得到了就不珍惜!」
我爹請求衡陽:「郡主殿下,放過我兒!」
衡陽放過了我。
走之前在我耳邊留下了一句話:「今晚來公主府解釋。」
我認命,誰叫我以後是當夫君的呢。
衡陽給我留門,我輕車熟路的夜探公主府。
進了他的香閨,撩開層層迭迭的輕紗。
他正側躺在牀榻上,穿着輕透的女款寢衣,透露出他白玉似的身軀。
白日裏珠光寶氣的髮飾和繁複的髮式都拆了。
他漂亮的茶色長髮披散開來,鋪滿身側,蜿蜒過牀沿,垂在半空。
我上前,撈起一縷,湊到鼻尖聞,馥郁的玫瑰香氣瞬間充盈鼻尖。
好想嘗一下。
我偷偷含進嘴裏。
他正盯着我,愉悅的笑了一聲:「我還沒說原諒你呢。」
我抬腿上榻,想攬住他。
他往後一躲,認真的說:「你想好了,你爬了我的牀,就不許爬別人的牀,你抱了我,就不許再抱別人,你親了我,就不許再親別人。」
我狠狠撲上去,投入他懷中,雙手緊緊勒住他的背:「你這不都廢話嗎?」
他繼續道:「你對我好了,就不許對別人好,你關心我,就不許關心別人,你只能因爲我開心,因爲我笑,你只許對我一個人好。」
我問:「那我爹呢?」
「你爹可以排第四。」

「第二和第三是誰啊?」
「前三都只能是我。」
我失笑,「爲什麼啊?」
他哼唧道:「愛情是不講道理的。」
說着說着,搭在我腰間的手卻越收越緊:「小九喜歡你,我知道。」
我自信滿滿:「不可能,小九不知道我是女的。」
「你是男子,我也會愛你。小九也是一樣的。」
我因爲他突然的告白而發愣。
他極豔麗的臉湊到我面前,痛恨的說:「你知道爲什麼嗎?都是因爲,你關心了他。」

-6-
爲了哄衡陽,並向他表忠心。
我逢人便說:「我喜歡女的,我喜歡衡陽。」
並拜託友人們出去幫我宣傳宣傳,家裏有姊妹或娶了親的,也讓女眷們多幫我闢謠。
闢謠我真的不喜歡男人。
兩股有關於我的傳言在整座都城裏傳來傳去。
但我終究不是個真男人,真男人爭風喫醋真的狠。
在我還深陷輿論戰的時候,小九攛掇着他父皇,要把衡陽嫁出去和親。
我自請帶兵出征,皇上不允,他非要斷送了衡陽。
長公主殿下夠威風了。
皇上怕姐姐生的女兒一樣威風。
長公主殿下也慌了神。
安排衡陽暫時裝病,拖延時間。
她沒把握反,只想快點把衡陽的婚事定了。
不是和我,是隨便哪一個任她拿捏的男子,好延續公主府百年榮耀。
我上門求入贅,我爹在家拜祖宗祠堂,求祖宗夜裏來把我帶走。
長公主殿下沒答應我,祖宗也沒答應我爹。
我和衡陽前途未卜。
我爹好像放棄糾正我的性取向了。
他完全平靜的跟我分析現在僵持不下的局勢。
「兒啊,爹現在不跟你說這個性別相同怎麼戀愛的事。你說說,公主府把控朝政多年,長公主殿下爲什麼從民間選駙馬?」
我張嘴就答:「她和駙馬真心相愛,就像我和衡陽一樣。」
我爹氣得掐人中:「因爲她不能讓皇上忌憚她。長公主殿下比皇上年長九歲,皇上登基的時候才八歲,多年來,一直受長公主殿下的轄制。」
我裝作驚訝地說:「所以,我當了將軍,反而不能娶衡陽了?」
我爹點點頭。
衡陽全都告訴我了。
長公主殿下爲了不被收回手裏的榮耀和權力,獻祭出了自己的兒子。
就像我爹爲了死後能入祠堂,獻祭了我一樣。
衡陽的婚事摻雜着各股勢力的鬥爭,就這麼一拖再拖。
粉飾的假像終於維持不住了。
長公主殿下和皇上的衝突一下子尖銳起來。
夜裏,我絞盡腦汁的措辭,想給我娘寫信。
衡陽坐在一邊給我打扇。
長公主殿下提着佩劍劈開了房門。
她的劍沒有指着我,卻比刺進我的胸膛更讓我窒息。
凜冽的寒芒抵在衡陽的脖頸上。
衡陽拉了拉一直半掛在肩頭的薄衫,一改在我面前的誘惑姿態。
「跟她分開。」
「母親。」
喉間滾動,映出一條血線。
我的心顫得厲害,長公主殿下的手卻很穩。
「你還記得你是本殿的兒子。現在你也要背叛本殿嗎?」
「我是您的兒子嗎?我是您的棋子吧?」
「放肆!」
劍鋒再往前送,我衝出去一把握住了劍鋒,跪在的長公主殿下的劍下。
衡陽撲到我身邊,雙手包裹住我的手掌,血液從我們的指縫中往下流,我渾然不顧,抬頭盯着長公主殿下的眼睛:「殿下,臣願意爲殿下驅使。「
我看清楚了,長公主殿下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叫做懷想。
「本殿憑什麼相信叛徒之女。」

-7-
三十一年前,先皇危重。
十七歲的皇長女連手民間出身的女將軍將弟弟們殺得七零八落。
這行徑明白告訴世人,等她榮登大寶,舊天下的一切都不會好過。
那些百年世家人人自危,連手反制,合力保住了皇長女最後一位胞弟。
八歲的小皇子就這樣被推上皇位。
十七歲的皇長女上任攝政公主,與世家開展了長達十二年的博弈。
此時皇上以及弱冠,羽翼漸豐了。
他既想利用世家奪回被攝政公主把控的權力,又想擺脫世家的陰影,在朝廷裏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
於是負責從民間春闈科舉選拔人才的制度重啓,我爹的老師,一代大儒徐常林接到任命詔書赴任京城。
在天枰即將傾Ṱũ⁵向世家與皇上的節點上,民間出身的女將軍加快了這個進程,她突然卸任,背叛了攝政公主,回鄉嫁給了一介白身。
攝政公主大勢去矣,硬抗到三十三歲高齡無奈選了駙馬,生下了衡陽。
皇上雖然重啓了科舉制度,但他好像畏懼了女人似的,整個由男人組成的朝堂好像都畏懼了女人似的,女子科舉按下不再提。
唯有徐常林還在爲此事奔走,所以他永遠的閉上了嘴。
我爹,我那個天地君親師的爹,因爲生了女兒怕進不了祠堂的,讓我女扮男裝的爹,接過了老師徐常林那一棒,在我七歲那年調任京城。

-8-
三日後,皇上在早朝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吐血數升。
局勢一下子亂了套。
關外敵軍也趁着此時加大兵力作亂。
值此內憂外患之際。
以我爹ťũ̂ₛ爲首的一派推舉長公主殿下代理朝政。
世家大族早就物色好了新一輪的傀儡皇上,紛紛罷朝,以長公主殿下身爲女子難當大任推諉抗議。
這時,長公主殿下拿了一枚虎符。
「當年的朔陽關娘子軍還沒散呢!」
第十三日,我娘平定戰事的捷報傳來。
再過半月,消失了二十年之久的娘子軍重新踏進了京城的大門。
長公主殿下親自到城門口迎接將軍。
我娘脫下戰盔,對長公主殿下單膝下跪,身後將士紛紛跪下。
我看着長公主殿下攤開雙臂,我娘揮灑着眼淚投進了她的懷裏。
娘說:「殿下,臣沒有背叛您。」
清剿此時才正式開始。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挎着長刀跟在我娘身後一家家踢開了反對長公主殿下的官員們的大門。
他們見到我娘ƭṻ₋的臉,有的哀嘆不已:「竊國啊!竊國啊!。」
有的忿恨難消:「大逆不道!倒轉天罡!」
我娘誇誇抽了正在怒罵之人的幾個大嘴巴子:「殿下也是先皇的血脈,怎麼就叫竊國呢?」
冬天降臨的時候,長公主殿下已經把所有硬骨頭降伏,沒有降伏的,也都被我娘送進了永遠不見天日的地方。
只等着皇上嚥氣了。
我的部下把皇上的寢殿圍成了鐵桶,沒有長公主殿下首肯,連一隻蒼蠅都飛進不去。
年三十,早晨起牀,我爹對我說:「新的一年要開始了。」
傍晚,我受召進皇上寢殿,跪在龍牀前。
殿內一片死寂,我能聽見燭芯爆開的聲音。
衡陽端着托盤,他此時已經不做女子打扮了,穿着清爽貴氣的長袍。
因爲近期在我娘手下操練的緣故,臉龐上看着多了幾分堅毅,幸好冬日的太陽不旺,肌膚還是雪白的。
他送進來一枚丹藥。
長公主殿下坐在龍牀邊許久許久。
衡陽躬身拖着托盤許久許久。
我跪在下首看了許久許久。
突然意識到,現在正是一個足以改變整個世代的時刻,是一個新世界接替舊世界的時刻。
我娘公辦回來,長公主殿下終於動了。
她輕柔的掰開皇上的嘴,把那顆丹藥塞了進去。
她動作優雅的給皇上喂水,那水溢出來些,她像一位長姐照顧幼弟一樣,用刺繡精美的手帕擦了擦皇上的下巴。
迴光返照一般,腐朽的聲音響起:「皇……姐……」
「皇帝。」
「許卿……呢……」
許卿就是我爹。
「他是徐常林的學生,他難道支持你們女子不能稱帝那陳舊腐朽的一套嗎?」
「朕的兒子們呢。」
「已全部下詔獄了。」
皇上發出拉風箱一般的喘息聲,他伸出乾枯的五指,牢牢抓住了長公主殿下的手掌。
到這時,他才記起了這是曾經在國家危難之際一肩扛之的長姐,他當了三十年皇帝,縱有萬人支持,萬般謀劃,終究難以望其項背。終於脆弱道:
「長、長姐……」
那手看着用力,其實長公主殿下輕輕一撫,就滑落了。
「皇帝,你輸了。」
新年到了。
太陽昇起的時候,長公主殿下,民間出身的女將軍,我的古板的爹爹,那些沒有門第的寒門學子,我,身爲女子的我,還有世間萬萬千千的有志的女子,終於邁步走向,三十二年前,我們就想要迎接的新世界。

-9-
二月舉行登基大典。
皇帝陛下在四十九歲這一年終於走上了她渴求了半生的位置。
我娘復職,我的身份也撥亂反正,和我娘成了朝堂上第一位和ṱū́ₜ第二位女武官。
我爹說:「很多時候,都覺得你娘是爲了聖上才嫁給我的。」
我說:「難道娘想要你做的事,不是你自己本來就想要做的嗎?」
我爹狂喝悶酒,喝醉了就去我孃的府邸拍門哭嚎。
這麼冷的天,想來我娘也不忍心讓他凍死街頭,接連好多晚,爹都沒回來住。
家裏很靜,只剩下我和衡陽兩個人。
他如今是皇帝陛下唯一的皇子。
他抱着我,躺在搖椅上,我們一起看窗外梅枝上將融的積雪。
我玩着他的頭髮,懶懶說:「很多時候,都覺得你是爲了聖上纔跟我在一起的。」
他學舌:「很多時候,都覺得你是爲了護國大元帥纔跟我在一起的。」
我咕唧笑兩聲:「我想辦女子學院。」
「好啊,你讓我替你辦事,就不許去跑關係讓別人辦,你不能今天利用我了, 明天又不用了, 我會一直對你有用的, 只許我一個人對你好。」
他又說:「但是, 是我重要還是女子學院重要?」
這場景實在熟悉,我憋了會兒, 然後仰躺在他胸膛上笑了一頓。
我坐起身,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裏倒映出兩個小小的我, 身爲女子的我。
「你是否忠於你的母親, 忠於公正?」
我們的手交迭緊握着,他答:「自然。」
我也將永遠忠於我的母親, 我的姐妹,天下無數的戰友, 軍營裏手把手教我堅韌和勇氣的姨姨們。
我們的選擇的道路從始至終都是同一條。
於是我湊上去親了他一口, 甜蜜的說:「愛人第一。」

-10-
女子學院辦得如火如荼。
轉眼八月,即將迎來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場女子也能參加的秋闈,我爹爲了出題,忙得腳不沾地。
我將我皇帝陛下賜我的貼身侍女也送進去上學, 她生性膽小,說自己只配爲奴爲婢, 我每天點卯一般接送,只要她認得幾個大字就行。
惹得衡陽醋意大發, 天天晚上又要搞事又要逼問。
「我娘在家呢!你象話嗎?」
夜裏我閉門謝客, 差點夾到衡陽高挺的鼻樑。
把他趕走後,我和娘,兩個帶兵的女人,湊在一起研究怎麼繡香囊。
「真麻煩!」
娘被紮了手țű̂⁶指頭, 「當初我看上許科海, 直接就把他給辦了!還用送這?」
「娘放心。」我絕不給我娘丟臉:「女兒早已把他辦了很多回了。」
「可這不是,要成親了嘛, 總得有個信物吧。」
是的, 八月十五, 中秋佳節,就是我和衡陽成親的日子了。
熬了好幾個大夜,在婚禮前一天,什麼成果都沒出。
我無奈, 掏出他十歲時在我牀頭把玩過的寶石小刀, 塞進送往太子府的妝奩裏。
這把刀是我孃的戰利品, 自衡陽把玩過後,我一直把它收在小盒子裏。
婚禮當天,他騎在高頭大馬上,向我徐徐而來。
他已經擁有了男人的身量和骨架,卻佩着一把過分精巧到秀氣的小刀。
我控制不住的漾起笑容, 我看不見這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引來人山人海的百姓的注視, 也顧不上端着我女將軍的身份。
我就知道,他最懂我。
而我怎捨得讓我的愛人單向的奔我而來呢?
我一夾馬腹,迎了上去。
我們並轡齊行,他注意到我腰間掛着的蹩腳的香囊, 那正是去歲我們互相愛慕,卻未敢靠近飽受折磨時他送我的。
我聽見他爽朗的笑了起來,他說:「許意!」
他忽而大聲:「卿卿!」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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