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醫生說他重生了10:程醫生和我結婚了

橡皮橡皮——塞進去!
畫紙!快,塞進去!
「不過,看你的樣子還算正常,所以說,是程景曦的問題?」妍妍挑眉。
「沒問題沒問題,我們都沒問題,」我背起包,慌慌張張道,「我先走了,拜拜!」
「跑什麼啊……」妍妍嗤笑,「膽小鬼,小屁孩。」
哦拜託!
她自己不還也是一樣——妍妍看着嫵媚張揚,骨子裏卻堅持寧缺毋濫。
入校至今,追求者如過江之鯉,可她不喜歡,是連將就都不願意將就的。
我母胎 loso,她又好到哪去,裝什麼過來人經驗咖,嘖!
跑到宿舍樓下時,我看了眼天色。
才下午一點多,居然快黑天了。
再仔細看,也不是黑天,是陰天。
「……作法還真有用啊。」我自言自語。
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好幾下,我拿出來一看,是程景曦的電話。
「栩栩。」
接通後,程景曦說:「你在哪?」
「宿舍樓下,」我往外走,「準備出校了。」
「外面陰天了,可能會下雨,」程景曦說,「我有一節導師的課走不開,今天晚一點去吧,下了課我送你。」
「不用,」我笑着說,「你上你的課,我帶了雨傘,而且校門外就是地鐵站……你只要晚上來接我就好了。」
我得在門禁前回校,那時候晚班地鐵公交都停了,程景曦承擔接我回校的任務。
程景曦猶豫了一下,說:「還是我送你,我和導師請個假。」
「你別請假!」我連忙急道,「你就要去醫院輪值規培了,現在上的課每一節都很關鍵,況且還是你導師的課。」
再因爲我的緣故耽誤程景曦,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程景曦半晌沒說話。
我遠遠看見地鐵站,安撫他說:「我到地鐵口了,放心吧,雨再大也澆不到我頭上。你老老實實上課,我安安穩穩學畫,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程景曦低笑了一聲,說:「好,我晚上去接你,如果下雨了,就在畫室等我,別站在外面。」
「知道了,」我下了地鐵口,「先這樣,晚上見。」
掛斷電話後,我匆匆刷卡過安檢,擠進了即將關閉車門的地鐵裏。
長長地鬆了口氣,自覺運氣不錯,趕上這趟,不然還得多等七八分ŧṻₖ鍾。
地鐵行駛起來,我一手拽着拉環,一手拿着手機,看依朵的微博。
依朵一直是我崇拜的插畫大手。
以前說不出她哪裏畫得好,只覺得看她的畫有種直衝瞳孔的震撼美。
可經過陳仲和閆叔叔這麼長時間的教導——尤其是閆叔叔,每週回去喫飯,都要給我講解國畫用墨用色和佈局意境,讓我的審美水平直線上升。
從一開始明白依朵到底哪裏畫得好,到現在覺得自己努努力說不定也能行。
業內傳聞,依朵很年輕,所以能畫出這樣的水平,實屬不易。
可我的眼光卻被閆叔叔用他和閆老先生的畫打磨過的。
與真正的國畫大師比,依朵的畫顯得小氣了許多。
閆叔叔說,字如其人,畫如亦如此,期初我並不懂,現在也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只看依朵的畫,我大概能推測出她的性格。
孤傲,執着,堅毅,鋒利。
從畫面上看,她鋪色豔麗,筆觸利落,追求極限的唯美。
每幅畫都很「驚豔」,是任何人都能看得見的好看,無論內行外行——但也僅止於此。
將插畫結合國風,就要取後者渾厚濃重、氣勢綿延的優勢。
這一點,依朵不得其法。
「……好看是好看,但距離『美』,還差很多啊。」我悄聲喃喃。
話雖如此,我也只能稍加點評,畢竟自己的水平和依朵比,能差出十個程景曦,或者……一百隻豬?
新的計量單位。
一程=十豬。
我竊竊地偷笑,深覺這個換算沒毛病。
腦內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手上繼續翻頁,想看下一張圖,地鐵卻忽然停了。
急速行駛中的地鐵驟地停車,慣性差點把我甩出去。
我抓緊手機,攥緊扶手,驚魂未定地看向車內。

-2-
大部分人慌張地去撿掉落的手機書籍,還有些人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
「地鐵怎麼停了?」
「車內廣播沒通知啊。」
周遭喧譁不絕於耳。
我也覺得奇怪,這麼緊急地停車,是前面出什麼事了嗎?
還不等我細想,就聽見有人驚叫:「進水了!」
我低頭看向腳下,淺淺一層水已經從車門外滲了進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聽見有人喊:「前面塌方了!」
伴隨這句話的,是源源不斷湧進車廂ƭū₁的積水。
幾分鐘內,原本只在鞋緣的水,直接漫過了小腿。
「都站到座位來!讓小孩和老人先上!」亂糟糟的車廂裏,這一聲尤其大。
我連忙讓開位置,又扶着一個年邁的老人站上了座位。
「要不把門敲開吧?」有人喊,「我們從外面出去!」
「不行!」又有人Ṭū́¹喊,「我們現在還在隧道里面,你知道這裏離出口有多少遠嗎?外面的水位比裏面高,出去更難走。」
「那也不能等死啊!手機剛剛還有信號,現在一點反應都沒有。到底有沒有人知道我們被困在這裏?!」
「肯定知道,地鐵公司不可能不知道!再等會兒,等會兒就有人來救援了!」
「怕等不了了,這水都上腰了!」
「讓個子矮的也上來!」
地鐵裏吵鬧得厲害,有人繃不住開始哭,老人和小孩的哭聲尤其大。
座椅上已經站得滿滿當當,我身邊一個高大的男孩扯着我說:「你也快點站上去!」
我身高不算矮,水將將沒過腰線。
「我不上去了,」我學着他,扯過另一個比我矮了許多的男人,「你上去!」
那男人個子不高,但年紀卻不小,看着與閆叔叔差不多大的樣子。
他苦笑道:「被人嘲笑了半輩子的小矮子,今天倒是派上用場了……我不上去了,小姑娘,你上去——這種時候,老人小孩女人優先。」
「男女早就平等了!」我眼瞅着水還在繼續往上升,就拼命推他,「快上去!」
他被我連推帶拽的,總算站在了座位上,又伸手要拉我。
我看向那一絲空隙都沒有的座位,搖搖頭,笑得勉強:「算了,沒位置了。」
車廂裏的水位還在上漲,我費力踮起腳,水位才勉強維持在胸口以下。
按照這個速度,用不了十分鐘,我怕是就要被淹沒了。
沒淹死在河裏海里,卻要淹死在地鐵裏。
一瞬間,我甚至有點想笑,可這點笑意,轉眼間又被無盡的絕望衝散。
我害怕,我怕得眼淚直掉。
有人或許想過死亡,可有幾個人能在直面死亡時依舊鎮定自若。
我做不到。
我怕,我怕極了。
我一邊咬着牙哭,一邊費力地在按着手機屏幕。
所有人的手機都沒了信號,我也一樣。
訊息發不出去,我只能把那幾個字輸進對話框,然後關掉手機。
從揹包裏摸出裝着鉛筆橡皮的透明袋子,把手機放進去,纏緊,纏死。
「大叔。」
我喊了那個男人一聲,對他說:「幫我個忙。」
把揹包遞給他,我嗆了兩口水,咳嗽道,「這個,放在最上面……別讓裏面進了水。」
他接過揹包,把揹包帶纏在最上面的扶手上。
除非這輛地鐵都被淹沒了,否則至少這個包和包裏的東西,還是好好的。

-3-
水位慢慢過了胸口,呼吸被擠壓,很多人的哭聲弱了下去。
我的眼淚停不下來,意識卻無比清醒。
想程景曦,控制不住地想程景曦。
和他說了晚上見,他也等着和我晚上見。
可這句話,怕是要實現不了了。
……如果沒遇見程景曦就好了。
我忽然這麼想,如果沒遇見程景曦,死了就死了。
我無親無故,沒人會因爲我的死而過分傷心——養父母會,但也不至於悲痛欲絕。
可程景曦不僅會悲痛欲絕。
我不敢去想他要怎麼面對我的死,上一世他失去了我,這一世他又失去了我,他會怎麼辦?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我怕死。
怕死是人之常情,可我更怕程景曦因我的死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他是那麼感激又小心翼翼地對待着自己的重生。
我毫不懷疑,他會在失去我後,繼續他的「重生」。
程景曦也會死。
他一定會。
絕望之中,我又恨極了這荒誕的重生。
我們明明還有這一世,爲什麼不能讓他如願以償,憑什麼不能讓他得到所愛!
重生是命運對我們的戲弄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情願程景曦從來沒有重生過。
水已經漫過肩膀。
我分不清臉上是污水還是眼淚,腳下站立不住,力氣漸漸抽空。
我握不住扶手,手指幾欲脫離。
就在我費力呼吸,眼前發昏時,忽然聽見「轟」的一聲。
車窗被什麼東西砸碎了。
外面有人喊:「不要砸車門!水位降到窗戶下了,把人從窗戶送出來!」
這句話所帶來的希望,讓所有人爲之沸騰。
窗戶被挨個敲破,有人抱着孩子往外送,有人把老人往外推。
「小姑娘!」
我手臂被拉了過去,站在位置上的男人朝我笑了一下:「這次,你先走。」
我身上沒什麼力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不止被一個人推,是很多人,很多人在背後發力,把我推出了窗口。
身體露出去的瞬間,我整個人被抱住,生生抱到了外面。
隧道外探照燈刺眼,我看見抱住我的人,通紅的一雙眼眸。
「於栩栩!」
「於栩栩!」
耳朵裏嗡嗡作響,周圍雜亂無章,我甩了甩頭,才真正看清楚這雙眼睛。
「程景曦……」
我下意識地喊他。
被用力抱回去的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人。

-4-
我繃不住眼淚,死死箍着他的腰,恨不得把整個人鑽進他心窩裏,哭着喊他的名字。
「栩栩,聽我說!」程景曦只抱了我一下,就把我推出去,粗重地喘着氣,「你跟着人羣走,一直走,後面是地鐵站,別停留,馬上到上面去。」
「你呢?」我死死攥着他的手。
「裏面還有很多人,水只是暫時退了,難保不會有別的塌方,要儘快把人轉移出去……」程景曦說完,把我推了過去,「快走。」
隧道里的空間狹窄,只容兩人通過,再不走只會讓後面的人步行艱難。
我沒有多餘的力氣,根本幫不上他的忙。
看了程景曦一眼,我不再耽擱,轉身跟着撤出的人往後走。
人多,走得慢,我邊走邊回頭。
程景曦站在地鐵窗口外,拉出了一個女孩,放下她後,又拽住一個男人……
車停在了站與站之間的地下,平時幾分鐘的路程,步行要足足半個小時。
終於看見前方有亮光,周圍的人都歡呼起來。
我卻還在回頭。
只是後面漆黑,再也看不見程景曦了。
我聽他的話,走到地鐵站,順着扶手往上跑。
一直跑出了地鐵口。
外面下着暴雨,逃出生天的人都不管不顧地癱坐在地上,有的大哭,有的大笑。
只有我,守着地鐵口,死死看向下面臺階。
沒多久,穿着橘色衣服的救援人員匆匆趕來,進了地鐵站。
專業的人來了,程景曦可以出來了。
我眼睛一眨不眨,身體一動不動。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隱約感到身邊的人漸漸散了,地鐵口又源源不斷走出剛剛獲救的人。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腦ŧů₇中的某根神經忽然斷了。
我猛地拉住上來的一個人,大聲問:「你看見程景曦了嗎?他在下面,他上來了嗎?」
「程什麼?」被我拉住的人也很驚慌,「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他是醫生,他很高,他——」
「我真不認識!」那人劫後餘生,掙開我的手,跑得老遠。
我癱坐在地上,暴雨之下,眼淚也一起淹沒了。
當那抹橘紅再出現時,我整個人恍惚着,眼睛聚不起焦。
「栩栩……」
噪音之下,我聽見了程景曦的聲音:
「於栩栩!誰是於栩栩!」
不同於那微弱的呼喚,陌生男人的聲音極爲洪亮。
我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終於看見了程景曦。
他被救援人員扶着,半個身子歪斜着,臉色蒼白如紙一般。
「程景曦!」
我連忙站起身,步調蹣跚地跑過去,「我在這裏!」
程景曦看向我,笑了一下。
「程景曦!」我抱住他,哭得嗓子生疼,「你怎麼纔上來……你怎麼纔上來啊!」
「這小夥子不錯,在我們趕到前參與救援……你們是學生還是有工作的人?這種危機情況下的行爲,可以申請嘉獎表揚。」
程景曦搖了搖頭,對我說:「我們走吧。」
我țù₍抹了一下眼淚,把程景曦整個人都扶到身旁。
我的力氣多少恢復了點,勉強扛住他的重量,整個人踉蹌着往前走,沒幾步就差點摔倒。
「小心。」程景曦摟住我的肩。
我瞥見了他手裏的東西,瞪大眼:「我的包!」
程景曦手掌裏纏着帆布帶,下面掛着我的揹包。
「要離開的時候看見的,」程景曦把包遞給我,輕出了口氣,「我現在沒力氣幫你拎……」
我接過包,在手裏攥了又攥。
程景曦問:「走不動了?」
我搖搖頭,看了看周圍,前面有個能避雨的公交車站。
我把程景曦扶到車站,讓他坐下。
程景曦是真的累了,後背靠在廣告牌上,慢慢喘勻呼吸。
我還捏着揹包帶,捏得指尖都泛起了青色。
程景曦看向車站外:「雨好像小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暴雨容易讓城市內澇,再加上地鐵塌方,纔會出事故,現在雨小一點,水退得就快一點……」
「程景曦。」
我打斷他的話,定定看向他。
「怎麼了?」程景曦回望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說話,低頭拉開包上的拉鍊。
包掛得夠高,沒沾到多少水。
摸出透明袋子,從裏面拿出手機。
「在下面的時候,手機沒信號,想給你發消息也發不出去。」
說話的同時,我按了開機鍵。
手機屏幕亮起,我鬆了口氣:「幸好沒進水。」
「你給我發了救助消息?」程景曦問。
「不是。」
我看着屏幕,等信號滿了,纔打開微信,把那條編輯好的消息發了出去。
程景曦口袋裏的手機振動幾聲,他拿出來,看了一眼。
原本蒼白脫力的臉色剎那間變了模樣。
他整個人坐直,先是看手機,然後看我,接着又看手機……
來來回回好幾遍,確認每一個字的正確與否。
我寫的消息,我發的訊息,我比他要清楚內容。
「程景曦。」
我背後還是連綿不斷的傾盆雨幕,自己是九死一生的狼狽模樣,面前是虛弱不堪的年輕男人,可我偏偏就笑了。
「你的生日願望,可以實現了。」

-5-
雨停了。
城市的排水系統發揮餘力,內澇在幾個小時內平復。
好像剛剛那場驚心動魄是在做夢一樣。
可我知道,那不是夢。
因爲沒有夢能延續到這個地步……
「程景曦!你先別急,能不能休息一下?你不累嗎?」我被他拽着,恨不得一步跨三米。
我的身高不算低,但和程景曦相比,就完全不夠看。
他大長腿邁一步,我得匆匆追兩步。
「不累。」程景曦恢復了言簡意賅的本性。
「可你剛剛還累到起不來……我們等等可以嗎?至少等市內積水少一點,叫個車再回去。」
從這個地方步行,得走一個多小時才能回學校。
「不等,」程景曦聲音緊繃,「等不了。」
我哭笑不得:「我已經答應你了,不會反悔,你不用這麼急。」
「今日事,今日畢。」
「……現在三點半,還有時間。」
「此刻事,此刻畢。」
我:「……」
我實在是走不動了,乾脆扯住他,喘着氣說:「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現在的實際情況是,如果我們走回去拿戶口本,再去民政局,人家也下班了呀,今天無論如何都來不及,明天好不好?明天我們一早就去,第一個領證!」
程景曦皺眉,明顯不願意。
不願意也沒辦法。
現實如此嘛。
我還打算要說服他,忽然聽見身後有鳴笛聲。
我轉頭往後看,是一輛越野車。
車窗降下,露出了一張眼熟的臉:「小姑娘!」
地鐵裏的矮……額,大叔。
他把車開到我身邊,笑着說:「你們去哪,我送你們。我這車夠高,不怕蹚水。」
我傻了眼:「您有這車,還擠地鐵……」
「南大正門。」
程景曦毫不客氣,拉開後坐車門,把我推了上去。
上車後,程景曦說:「儘快,謝謝。」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拜託,人家是好心人不是出租車師傅!
「好嘞!」大叔樂呵呵地開了車,順道說,「地鐵上,謝謝你了。」
「沒事,」我笑着說,「都是應該的……」
「不瞞你們說,我啊,我今天是倒黴了,本來應該開車去公司,又趕上堵車,想着坐地鐵快一點,誰知道出了這種事——還有小姑娘,我得謝謝你,真心實意好好謝謝你。這可不是小事,生死之間,把活的機會讓給我,你這跟感動中國沒什麼兩樣!」
我有些尷尬:「……您太誇張了。」
「不誇張,一點不誇張!」大叔感慨道,「遇到危機,要保老幼婦孺……我以爲我做得夠偉大,都被自己給感動了,可你——你比我強。」
「保護老人和孩子,是因爲他們沒有自保的能力。」我說,「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要照拂弱者,可剛剛那種情況,我不覺得自己是弱者。」
我比大叔高。
從這一點上看,大叔纔是弱者。
保護弱者這件事,從來不分男女。
男人有英雄主義能做到,女人不一定就做不到。
「覺悟夠高的,」大叔又笑着問,「你們這麼急着回學校是趕着上課吧?別急,這麼大的事故,真趕不上的話,和老師說一下,不會有事……」
「不是上課,」程景曦冷不丁道,「我們急着回去,拿戶口本,領結婚證。」
前方紅燈,大叔一個急剎車。
我又猛扯程景曦衣袖。
程景曦不爲所動,淡淡道:「我們要結婚了,就今天。」
大叔半晌才咳咳兩聲:「那,那——恭喜哈。」
「謝謝。」程景曦回應。
我把頭靠在他肩上,學鴕鳥,只要把頭扎進地裏,就沒人能發現我。

-6-
大叔把我和程景曦送到校門口,又是千恩萬謝。
我明顯看出程景曦眼中的不耐煩。
現在誰敢耽誤他領證,誰就是他的仇人。
到了女生宿舍樓下,我看向他:「我上去拿,很快下來。」
程景曦看了眼腕錶,嗯了一聲。
這是要數秒計時嗎?
我無語,只能用最快速度跑回宿舍。
宿舍裏,妍妍正來回踱步,見我跑進來,立刻抓着我,上下打量:「魚兒,你沒事吧?」
「沒事,」我說,「不是打電話報過平安了嗎?」
「那我也不放心啊!」妍妍望着我半乾半溼的衣服,心疼道,「怎麼會這麼倒黴,那麼多趟地鐵都沒事,偏偏你乘的那趟出了問題。」
我:「……」
不瞞你說,趕上那趟地鐵的時候,我還覺得挺幸運呢。
「先換衣服。」妍妍鬆開我,替我開了衣櫃門。
我隨便抓了一套,迅速穿好後,去摸壓在層層衣服下的那個厚本子。
自從盼姐回來,我也成年後,戶口就被獨立出來了。
「魚兒,」妍妍從浴室探出頭,「我給你放了熱水,你洗個澡——你手裏拿的什麼?」
我把戶口本藏到身後,神色遊離。
上午說過的話還在耳邊繞啊繞的。
……不會結婚證和畢業證一起領的。
確實不會。
結婚證先被領了。
就很打臉!
我挪到門邊,企圖矇混過關:「我有事要出個門……」
「等等!」妍妍眼尖,「戶口本!」
我打開門,撒腿往外跑。
「於栩栩!於栩栩!」妍妍追到門口,還不敢喊得太大聲,「你拿——你到底要幹嘛去!」
幹嘛去?奉獻人生去。
我跑下了樓,拉住程景曦的手:「拿到了。」
程景曦回握我的時候,力氣有些大,又在我感覺到疼痛前,恢復常態:「走吧。」
激動成這樣啊……我悄悄打量他,又忍不住在心裏冒泡。

-7-
「你要回家去拿嗎?」我問。
「不用。」程景曦把我領到他車旁,拉開副駕駛的門,「我的戶口本在車裏。」
隨車攜帶?
這是隨時要用的意思?
程景曦上了車,關上車門,就打算要開出去。
「安全帶!」我忙喊。
程景曦頓了一下,「哦」了一聲,扣上安全帶。
他又要開車,踩了油門,車一動不動。
「……手剎,收一下。」我無奈提醒。
程景曦默默收了手剎。
在他第三次開車前,我拉住他,語重心長道:「不管多激動,多迫不及待,都要穩住——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知道了。」程景曦答應下來。
這一路上我提心吊膽。
程景曦的車也是高框架 SUV,不怕被水淹在路中間。
現在離民政局下班也還有時間。
我的證件、他的證件都齊全。
程醫生可千萬要穩住啊!
幸好學校離民政局不算遠,十五分鐘後,我和程景曦進了大門。
暴雨天,人本來就少,又臨近下班。
離婚窗口還有人排隊,結婚窗口只剩工作人員。
我和程景曦兩個戶口本遞過去,工作人員問了一些常規問題。
是否自願。
是是是完全自願!
是否符合登記年齡。
符合符合都符合。
是否均無配偶。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是否是直系血親。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請稍等。」
工作人員拿了表格給我們,指導着該怎麼填。
填好表格,落款簽字時,我看程景曦一眼。
以後,就是這個人了啊……
就是他了……
不變了。
提交了表格,去拍照,又拿着照片回來。
我看着兩個小紅本被按上了鋼印,再遞過來時,工作人員笑着說:「恭喜你們。」
這麼小,這麼輕……
我拿着結婚證,有些新奇,比我想象的要簡單很多。
「栩栩。」程景曦叫我。
「嗯?」我轉頭看他。
程景曦喘了口氣,低聲說:「……扶我。」
「什麼?」我沒聽清。
「扶我,」他聲音稍微大了一點,依舊氣虛,「我沒力氣了……扶我一下。」
我把程景曦扶到了休息椅上,看他手指都抬不起來的樣子,心疼是真心疼,想笑也是真想笑。
「……我知道你想笑。」程景曦說。
我兩根手指把嘴角往裏收,努力瞪眼:「我沒笑。」
「你想笑,」程景曦看向我,慢慢地揚起了脣,「因爲,我也想笑。」
我坐到他身邊,把自己的結婚證緊挨着他手裏的結婚證,輕聲道:「剛剛真的沒笑,我忍住了,沒嘲笑你在逞強——但現在是真的想笑,忍不住了,因爲我也很開心。」
程景曦低了低頭,輕輕的吻落在我臉頰上。

-8-
回去的時候,我堅決反對程景曦開車。
他也從善如流,把車停在了路邊車位,招手攔下出租車。
上了車,師傅問我們去哪。
「南大正門。」我想都不想就回答。
「不去南大,」程景曦淡淡道,「去九州公館。」
「不回學校?」我看向他,「你明早八點還有課。ťṻ⁰」
「請假。」程景曦氣定神閒。
「都說了不能隨便請假,」我苦口婆心,「你就要輪班規培了……」
「於栩栩。」
程景曦連名帶姓叫我,他盯着我,微微挑眉,「需要我提醒你嗎?我們結婚了。」
「我……知道呀。」結婚證還熱乎呢,這麼嚴肅做什麼。
「我們今天結婚了,而你今晚要回學校住宿舍?」程景曦氣笑了,勾着嘴角,眸光深諳,「我們是領了假證嗎?老——婆——」
那兩個字從程景曦口中說出來,我又免不得臉紅心跳。
還不太適應……
我轉着腦袋瓜,東看西找,最終還是埋進他肩窩裏。
一時鴕鳥,一世鴕鳥,改不了了。
這一路上,我和程景曦都沒說話。
以前他話少,但我是喋喋不休型的,可現在卻蹦不出一個字來。
都結婚了明明……
不對,應該說,都——都結婚了啊……
拉着他衣料的手指慢慢收緊,變成死死攥着,緊貼他肩窩的鼻樑因爲緊張,呼吸駁亂。
到了目的地,下了車,我和程景曦手牽手走進大門,又手牽手進了電梯。
電梯裏空無一人,我手指頭哆哆嗦嗦,動作幅度不算大,但這個行爲,無異於讓彼此交握着的雙手也在微微摩挲。
徒增曖昧。
這樣的曖昧一直持續到家門口,程景曦開了門,我們進了屋。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壁燈開關,手忽然被按住,整個人匍匐着貼在牆壁上。
耳邊的呼吸聲又重又沉。
程景曦低聲叫我:「栩栩……」
我瑟縮了一下身體,感覺有羽毛在耳蝸裏繞來繞去,又熱又癢。
「冷?」程景曦明知故問,「抖得這麼厲害?」
「不,不冷……」我磕巴道,「我找開關,先開燈。」
「開關不在那裏,」程景曦握着我的手,慢慢往一旁遊移,「在這裏……」
眼前漆黑一片,背後熱源滾滾,耳邊不停被吹着氣。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乾脆轉過身,拉下他的衣領。
「你!」
第一個字,很有氣勢。
但也僅止於此。
我氣弱地繼續說:「……你不能仗着自己是老司機,就隨便使壞,我還沒準備好……」
「老司機?」程景曦揚起了尾音。
「不,不然呢?」我又結巴起來,「我又沒經驗,我是第一次結婚。」
「哦……」
程景曦笑了,他整個人又逼近了一步,身體壓制着我,氣息沉下來。

-9-
我敏感察覺他在彎腰貼緊,下意識也往後仰。
他壓,我仰。
他再壓,我再仰。
他還壓——我腰疼,仰不下去了!
啪。
開關被推開,室內瞬間明亮。
我被突然亮起的燈光刺得閉上了眼。
脣瓣就在這時被輕輕啄了一下。
淺嘗輒止,就碰了一下。
氣息遠離。
我睜開一隻眼,程景曦已經換好了鞋,在脫大衣了。
在蒙掉的瞬間,我腦子裏只浮現出兩個字:
就這?
就親一下?
ťũ⁾
就親一下你剛剛弄那麼大陣仗!
我心理建設都做好了,你直接爛尾,對得起誰啊!
看他的眼神莫名多了絲怨念。
程景曦把大衣掛好,轉頭過來解我的扣子。
「我自己來!」
我氣惱地瞪他,吭哧吭哧脫大衣。
「生氣了?」程景曦要笑不笑,問題刁鑽,「是氣我親了你一下,還是氣我只親了一下?」
我沒出息。
我不氣了,我耳朵熱。
「不急,」程景曦摸了摸我的頭髮,「你回宿舍只換了衣服吧?先去洗澡,我去給你煮碗薑汁。」
「你不洗?」我望向他衣袖上的髒污和褲腿上的污漬。
我好歹回去換了衣服,他連衣服都沒換。
「我不急,你先。」程景曦說。
「不能一起洗嗎?」我想都不想就問。
我的本意是,我去主臥浴室,他在外面浴室,房子這麼大,浴室管夠。
但程景曦揶揄起來的眼神告訴他,他接下來要開始虎狼之詞了。
「你別說話了!」
我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他的嘴,趕在他開口前,迅速道:「我去洗澡了,你自己看着辦!」

-10-
我在浴室磨磨蹭蹭老半天纔出來。
程景曦已經不在客廳裏了,茶几上放着一碗熱騰騰的薑汁水。
走廊側面浴室的燈亮着,他在洗澡。
我抱着抱枕窩在沙發裏,吹了吹熱氣,小口喝了半碗薑汁水。
手機接連振動,我拿過來看了一眼,頓時黑線。
是妍妍。
微信聊天框裏也不發文字,清一色表情包。
……她是把全網所有打臉表情包都收集全了嗎?
微信轟炸,重複轟炸,這一點倒是和文墨有樣學樣。
程景曦說他們將來會結婚,我對此深信不疑。
都這樣了——不結婚很難交代啊!
無視掉妍妍,我點開了和養母的對話框。
對話還停留在簡單的「謝謝」兩個字上。
底下是最近兩個月的生活費轉賬記錄。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又滑,最終還是點開了對話框。
發了一句話過去。
【媽,我結婚了。】
發完這句話,我關掉屏幕,靠在沙發背上,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卸掉了腳上的鐐銬,手上的枷鎖。
這條消息不比之前,養母應該會回覆我,只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看見。
手機又振動了好幾聲,我以爲是養母的消息,翻開一看……是江暉的電話。
我按了通話鍵,還沒來得及說話,江暉的吼聲就先傳了過來。
「於栩栩!你沒事吧?」
我耳朵差點被震出迴響,把手機挪遠了一點,回答道:「我沒事,我好好的呢。」
「我剛剛在食堂遇到方妍,她說下午的地鐵出事了,你也在地鐵上!」
「那你應該也聽妍妍說了,我安然無恙。」我端着薑汁水,趁熱呲溜呲溜地抿。
「她說我也不放心!」江暉喊道,「你在宿舍吧?我去看看你。」
「我,」我咬了咬瓷碗邊緣,說,「我不在宿舍。」
「那你在——你還在畫室?!」江暉的聲音驀地拔高,「於栩栩你幾個膽子!下午才遇險,不好好在宿舍待着又出門?非得去畫畫嗎?畫畫那麼重要嗎!」
「畫畫很重要。」我認真地說。
「……再重要也沒有命重要!」江暉噎了一下,又嚷嚷道,「之前讓你來看我練球,你說要去學畫。你都大三下了,馬上大四,接着就畢業,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將來,畫畫這種事什麼時候不能學?再說了……」
「江暉,」我聽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斷他,「首先,我現在沒在畫室,我在家裏。其次,有命才能活着,活着才能畫畫,所以命重要,畫畫也重要,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最後——你也大三了,馬上大四了,接着就畢業,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將來,而不是大學生網球比賽這種職業不職業、專業不專業的愛好活動。」
江暉不服氣:「我本來就是體育系,比賽得獎了,對將來有幫助。你是公管系,畫得再好,能當飯喫嗎?」
我放下喝了大半的薑汁水,有種掰扯不清道理的頭疼感。
就在我考慮要不要略過這個話題,找理由掛電話時,手機卻被抽走了。
程景曦拿着我的手機,聲音淡漠道:「我是程景曦。」
「……」江暉愣了一下,緊接着就是怒吼,「怎麼是你?你和於栩栩在一起?都幾點了還在一起!你們在哪?!」
「家裏。」
程景曦說了和我一樣的話。
「什麼家裏,哪個家裏?」江暉不依不饒。
程景曦倒是難得有了耐心,不緊不慢地回答:「我和她的家裏。」
「你和她……你們同居了?!」江暉的吼聲清晰無比。
程景曦學我,挪開了一點手機,淡聲道:「關於我和於栩栩的關係,本來是應該讓她和你說的……」
程景曦看了我一眼。
我老老實實坐着,乖乖輕輕端碗,一口悶了薑汁水。
悶完之後,朝他眯着眼笑了一笑。
您請便。

-11-
程景曦坐到我身邊,把搭在肩上的毛巾遞給我,腦袋就湊了上來。
我熟練地給他擦頭髮,腦袋裏一會兒飄過一個表情包,一會兒飄過一個表情包……莫名其妙嘿嘿嘿好幾聲。
「不過,」程景曦繼續說,「我說也一樣。江暉,我和於栩栩領證了,現在是合法夫妻。」
「你說什麼!」江暉彷彿爆炸。
程景曦不受影響,自顧自說自己的話:「作爲丈夫,我尊重她的異性交友,不會加以干涉,同樣地,我希望你也能尊重她,把握好分寸,不要做出讓她爲難的舉動,更不要說讓她難過的話。在於栩栩心裏,你始終是朋友,她對所有感情都很珍惜,一直以來對你多是忍讓。」
說完這些,程景曦又補了句:「我希望栩栩開心,你也不願意她難過。有些話既然還沒說出口,就永遠不用再說,時機錯過,回不了頭。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
程景曦悠悠道:「很晚了,我們要休息了,以後有時間,我和栩栩再請你喫飯。」
程景曦掛斷了電話,把手機還給我:「這樣說,可以嗎?」
「可以。」我點點頭,毫無異議。
把他的頭髮擦到半乾後,程景曦甩了甩,拿着毛巾送回浴室。
再出來的時候,他也不坐了,就站在我面前,輕聲問:「睡嗎?」
睡——咳……
我連忙去拿碗,發現空空如也。
剛剛就不該一口悶的!
程景曦又把碗送回廚房,出來後,二次發問:「睡嗎?」
我低着頭,手指頭絞來絞去,也不說話。
程景曦等了我一會兒,見我這副樣子,很乾脆道:「明天要回去和爸媽說一下,下午再送你去畫室,今天就先分房睡吧。」
我還是不回應他,手指也不絞了,改捏,一節一節地捏。
「我先去睡了,」程景曦說,「你也早點睡。」
我摳指甲,指甲摳得白中透青。
程景曦俯身,在我額心親了一下:「晚安。」
說完了晚安,他要直起身。
我飄啊蕩啊顫啊抖啊心,一下子就砸在了地上。
雙臂一把摟住他的脖頸,湊過去,重重親在他脣上。
親完之後,於鴕鳥埋程肩窩。
聲音細微、輕弱,像是含在嘴裏,繞在舌尖。
「……一起,睡吧……」

-12-
被抱起來的時候,我渾身僵硬。
程景曦踢開了門,幾步走到牀邊,把我壓了下去。
臥室沒開燈,窗戶外的燈光月色滲了進來,在這麼近的距離中,將彼此的輪廓看得一清二楚。
程景曦的吻落在我耳下,沿着脖頸,逐漸遊弋。
我抓着他的衣襟,閉緊了眼,睫毛顫動。
「栩栩,」程景曦在我耳邊輕聲說,「如果還沒有準備好,就不要勉強自己。」
「我,我是沒準備好,」說這話的時候,我沒放手,聲音明明發抖,態度卻異常堅定,「這種事……我沒經驗,永遠也不可能準備好。但是,我們是夫妻了,我也想和你,和你更親近一點……只是不太敢……」
程景曦的手慢慢摩挲着的側臉,笑聲酥暖:「所以,你其實也想要我,對不對?」
「你別說了——」
我死死拽着他的衣襟,擋住整張臉,渾身上下,連腳趾尖都染紅了。
「好,」程景曦咬了我耳垂一下,「理論知識暫且略過,我們試試……實際操作。」
他抓起被子,把兩個人一起捲了進去。
實踐出真理。
果然不是句假話。
……
又洗了一遍澡,再被程景曦抱出來時,我有些昏昏欲睡。
太累了。
這一整天。
又是生命危急,又是逃出生天,又是領證結婚,又是……實際操作。
再好的體力都扛不住。
「先別睡,」程景曦把水杯遞到我嘴邊,「喝口水,不然明早起來嗓子啞了。」
我靠在他肩上,眯着眼抿了一小口。
不用等明天了,我現在嗓子就有點難受。
「也別喝太多,」程景曦把水杯挪開,「對腎臟有壓力,容易水腫。」
「程景曦,」我軟綿綿地嬌氣埋怨,「我腰疼……」
「哪?」程景曦的手沿着腰線上下摸,「這兒?」
他摸到的地方像過了電,我急忙推人,拉着被子往後蹭。
「不是疼嗎?」程景曦半膝跪在牀邊,「把睡衣撩起來,我看看。」
「不要!」我一口拒絕。
這睡衣是我好不容易纔爭取來的。
從傍晚到十二點——哭着求來的。
不穿好衣服,程景曦不會放過我,他不心慈,對我更不手軟。
「都這麼晚了,我保證不欺負你,」程景曦舉起手,「給我看一眼,就一眼。」
我將信將疑,但腰側那一小塊區域,確實又酸又疼,又酥又麻。
我小小地把睡衣拉開了一點。
程景曦盯着那裏,一時間沒說話。
我又閃電般把睡衣放下去:「怎麼樣?」
程景曦沉吟了片刻後,對我說:「那裏,我以後儘量少咬。但主要也是你腰窩太明顯,我沒忍住……」
「程景曦!」
我抓過枕頭扔到他身ţű⁸上,整個人縮到被子裏。
「這就生氣了?」程景曦俯身壓着我,隔着被子,笑着說,「我還沒說手檢腺體的結論呢。」
手檢……腺體……
我反應過來,頓時——啊啊啊!
程景曦喫飽了不算,還非要嘴上便宜也佔。
幾乎要把我惹炸毛了,他才消停下來。
躺在牀上,把裹着被子蠶蛹一樣的我抱在懷裏。
放在牀頭的手機響了。
程景曦拿過來,像是在嘆氣。
我從被子裏探出亂糟糟的腦袋,就見程景曦按了通話鍵。
「程景曦!」
一個老邁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是不是我太慣着你了,明天專業大課都敢請假,你缺胳膊還是斷腿來不了?」
你導師?
我對程景曦做了個口型問。
程景曦點點頭,回答說:「老師,您還沒睡?」
「你別管我!」老頭脾氣火暴,「我就問你,你請什麼假,什麼事值得你請這個假!要是沒有合理緣由,明天必須給我滾過來上課!」
我給程景曦瘋狂做暗示,去上課,不請假!
程景曦對我連比劃帶不爲所動,反而把我摟回身邊,側臉親暱地蹭了蹭我的發頂。
「我有必須要請假的事。」
「什麼事,說!」
「我結婚了,」程景曦悠悠然,「婚假,您批嗎?」
老頭兒那邊不說話了,像是在消化這個消息。
過了好一會兒,才問:「……是上次你非得回國那個姑娘嗎?」
「是。」程景曦回答。
「哦!」
老頭兒又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道:「結婚是大事,請假可以。你年紀也夠了,學校沒規定在校生不能結婚……行吧,你明後兩天都不用來了。」
「謝謝老師。」
「回頭記得把那姑娘帶過來給我們看看。
「如果她同意的話。」
電話掛斷後,程景曦直接關了機。
「你就這麼說了?」我忍不住問。
「說什麼?」程景曦躺回枕頭上,摟着我的手在我肩上摸了又摸,「結婚的事?我們確實結婚了,光明正大,又不是不能見人。」
我蹙眉,有些憂慮:「可畢竟還沒畢業……」
「你沒聽老師說?校規沒有規定在校生不能結婚,我們領不領證和畢不畢業沒有關係。」
話雖如此。
「我從來沒聽過周圍有人不畢業就結婚的。」我嘟囔。
「我們不就是?」程景曦笑了一聲,「先人一步,以做表率。」
居然還很得意。
我仰頭看他流暢的下頜線,商量着說:「不管怎麼說,還是低調一點,在學校裏,你不要太過分。」
「好。」程景曦答應了。
我安心了,在他懷裏窩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
程景曦輕輕拍我。
我意識一大半沒了蹤影,嘴上還斷斷續續:「……我不是小孩……別這麼……拍……」
「不拍。」程景曦說。
輕輕地拍撫直到我完全入眠才停止。

-13-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身邊沒有了人,空氣裏浮着淡淡的焦煳味。
顧不得痠軟的腰肢,我火速起身,跑出臥室。
臥室門一開,我捂着嘴咳嗽。
「程景曦!咳——你要煉丹啊!」
廚房的黑煙滾滾不散,苦澀的焦煳味直衝鼻端。
「栩栩,」程景曦的聲音在黑煙裏傳出,「你先去洗漱,馬上可以喫飯了。」
還洗漱?
我怕我洗漱的工夫,廚房就要被燒沒了!
我揮開黑煙,走到廚房看了一眼鍋裏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我問。
「煎雞蛋,火腿,做蔬菜三明治。」程景曦用鏟子去掀那團黑乎乎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是雞蛋還是火腿,更不知道能不能喫。
但我完全不打算在新婚第一天就被毒死!
關了爐竈,推開窗戶,把抽菸機開到最大。
我把燒黑的鍋連同鍋裏的東西一起扔進水槽。
「洗乾淨。」我命令。
誰污染,誰治理。
冰箱裏還有別的食材,幸好我每週末都會過來,偶爾做些半成品冷凍,只要程景曦會用微波爐,就能喫到嘴裏。
我用雞蛋做了日式蛋卷,把上週自己做的香腸煎熟,蒸了幾個豆沙包,玉米粒蔬菜拌沙拉,又指揮程景曦打了兩杯胡蘿蔔蘋果汁。
搞定。
純白骨瓷盤裏的漂亮早餐,纔是新婚第一天的該喫的東西。
程景曦看向盤子裏的食物,沉默一會兒後,說:「我下午去報班,系統學……」
「你別學了!」我可求求他了,「爲了咱們這個家好,收了神通吧。」
「我不想讓你一直給我做飯。」程景曦蹙眉。
我抿了抿脣,掩下笑意,說:「那你跟我學,我從白水煮蛋教你。」
「好。」程景曦鄭重其事地點頭。
喫完飯,程景曦把我拉到客廳坐好。
他從茶几下搬出一個不算小的箱子,遞給我。
「這是什麼?」我打量着小箱子。
「你先打開。」程景曦說。
我掀開箱子蓋,裏面的東西實實在在讓我喫驚到了。
「這是我現在有的東西,」程景曦一樣一樣往外拿,「學業畢業證,獲獎證書,論文表彰。還有,這套房子的產權證,車的產權證,我最近兩年投資的一些基金,還有獎學金的存款……」
程景曦拿出最重要的兩個本,說:「房子是我爸媽買的,本質上說,我也算借宿,沒辦法加上你的名字。車是我的,可以過戶給你。存款和基金加起來也不少,能支持我們再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我手足無措:「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結婚了,」程景曦一本正經,「夫妻共同財產要說明清楚。」
「可你這——」我哭笑不得,「你這好像都是婚前財產吧?」
程景曦理所應當道:「不能轉給你的是婚前財產,可以轉給你的就是共同財產。」
我:……重新定義共同財產的知法好青年。
我邊忍笑,邊把那一堆證書放回去,蓋上蓋子,望向他的眼睛:「這些我都不要。」
「你可以不要,我也可以硬給。」程景曦說。
「道理不是這樣的,」我語重心長地說,「無論結婚的目的是什麼,最起碼的一點,是要尊重對方。如果對方比自己條件好,那就要明白,這個人選擇你,並不是圖你什麼,他就只是要你這個人——你知道,我是孤兒,我沒有家庭背景,沒辦法給你帶來利益,你娶我,就只能娶我這個人了。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給我這些,你可能是希望我有安全感,可我卻只覺得自己佔了你天大的便宜。」
對於我的這些話,程景曦一時間沒說話。
過了一會,他才說:「你說得對。」
我鬆了口氣,要把箱子還給他。
「但是,」程景曦按住箱子沒鬆手,「那是站在你的角度,而站在我的角度,正因爲你是孤兒,一無所有,我纔要給你我有的一切。從我們結婚的那刻起,無論我將來能走得多遠,無論你將來事業如何,我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屬於彼此,這就是夫妻共同財產。我現在做的,不過是提前上交……私房錢?小金庫?藏……藏……」
「……藏口袋。」我替他說。
程景曦點點頭:「或早或晚,都是你的。你收與不收,沒有差別。但如果你不收,我會覺得沒有安全感。老婆不要我的錢,她一定不愛我。」
……我要是沒記錯,原話應該是,老婆沒收了我的私房錢,她一定不愛我了嚶嚶嚶吧?
程景曦嚶嚶嚶的畫面我實在沒辦法腦補。
趁我揉眉骨的工夫,程景曦已經做出最後決定了。
「車不過戶了,很麻煩。基金在賬戶裏一直流通,也不動了。把存款劃到你名下。
「以後家裏,你管錢。」
一錘定音。
我提起一口氣,嘴角直抽抽:「你還記得……我高數掛了三年吧?」
讓我管錢,認真的?
說到這個,程景曦拿出手機,點開了銀行 App,邊操作,邊說:「栩栩,轉專業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提起這個我就只能沉默下來。
「卡號。」程景曦問。
我和他又拉扯了幾個回合後,敗下陣來。
程景曦劃完賬,收了手機,見我蔫蔫的模樣,把我抱到身邊。
「昨天,有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死?」他問。
我點點頭:「我以爲一定會死呢。」
「覺得一定會死前,有什麼遺憾嗎?」他又問。
「沒能和你結婚,」我把頭靠在他懷裏,扁着嘴說,「所以留了遺言給你。」
「就這一點遺憾?」
「別的遺憾也有,但這個最大。」
「關於畫畫的事,有遺憾嗎?」
我回想了一下,輕嘆着說:「怎麼沒有……可沒辦法啊,就算時光倒流,倒回當年,我還是得聽養父母的話,走他們幫我選的路——除非提前遇見你。」
程景曦捉過我的手,親了一下指尖:「怎麼說?」
「你有錢呀!」我笑着眯起眼,放鬆身體,實話實說,「你是我未來伴侶,還有錢,能幫我付培訓費,我就可以考南大美院,完成人生理想!」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程景曦說,「我是你的法定丈夫,你掌握着我們所有存款,不需要花錢就去了最好的畫室培訓——但你卻不敢去考南大美院,不敢完成人生理想。」
誒?
我被他說得愣住了。
「不是嗎?」
程景曦雙臂一抱,看我的眼神很是趣味:「沒有條件,只能做夢假設條件,真有了條件,反而裹足不前。膽子這麼小,難怪方妍叫你『小魚兒』——魚的膽子都不太大。」
他抬起一隻手,大拇指壓着小拇指一點尖尖:「大概就只有這麼大吧。」
我啃了啃指甲。
「不許啃指甲,」程景曦拉過我的手,「有細菌。」
我順勢趴在他身上,摟着他的脖子,於鴕鳥繼續在程肩窩裏扎頭。
程景曦摟着我的腰,輕聲說:「我不是在逼你,只是希望你能遵從內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人生有許多遺憾,都是因爲顧忌過多,最終無法挽回,我不希望你有遺憾,我希望你所有夢想都能如願以償。」
我在他懷裏「唔唔唔」地又是頂又是晃。
內心掙扎,表露無疑。
過了好一會兒。
我才鬧累了,喘着大氣,重新變回於鴕鳥。
程景曦順着我的頭髮慢慢摸:「沒關係,這件事對你太重要,再考慮考慮。」
他說完,看了眼腕錶:「時間差不多了,先回家,爸媽在等我們。」
「……明天。」
鴕鳥在肩窩裏,聲音悶悶的。
「明天再回去?」程景曦問。
「明天,」鴕鳥露出一隻眼,又扁着嘴,「明天,去辦轉系手續。」
程景曦先是微怔,然後又泄了口氣:「都說了,你不願意的事,不用勉強……」
「沒有勉強,」鴕鳥抬起頭,變成了於栩栩我本人,「你說得對,我們結婚了,我也有錢了,沒道理再畏畏縮縮……大不了,就從零開始。不就業,不工作,繼續讀書,又餓不死我。」
「想好了?」程景曦問,「可別到了明天,又反悔了。」
「我答應的事從來沒有反悔過。」我爲自己正名,「對別人尚且如此,對自己憑什麼要言而無信!」
「好,」程景曦站起身,對我伸出手,「言而有信的小羽毛,可以回家吧?」
小,小羽毛?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不是你,是我,」程景曦笑着牽住我的手,「走了。再不過去,爸媽要等急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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