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上。
我被人下藥。
與馬伕行了苟且之事。
淪爲京中笑柄。
爹氣得與我斷絕了關係。
而娘本就體弱,
傷心之下沒幾日便去了。
下葬這日。
未婚夫高調將聘禮抬了回去,還揚言與我這蕩婦再無瓜葛。
當日他就帶着雙倍聘禮,求娶尚書府千金謝惜玉。
我心如死灰,跪別父親。
本打算隨娘而去。
後來,是新科狀元程斐然將我從湖中救起。
他說心悅我良久,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只想娶我爲妻。
在他的陪伴下,我逐漸忘記那段傷痛。
可就在成親當日,我無意間聽到了他與友人的對話。
「當初,ƭű̂⁰你爲了謝惜玉給她跟那馬伕下藥,是不是太狠了點?如今,她娘沒了,爹還不認她,這輩子算是毀了。」
程斐然淡然道:
「只要惜玉能如願嫁給小侯爺,再狠心些又何妨?
「左右我也遭到了報應……下半輩子都只能跟她綁在一起了。」
-1-
我站在門外。
聽着裏面二人的對話,
身子驀地僵住。
我用力掐緊手指。
手心處傳來的陣陣刺痛。
告訴我,這是真的,並不是夢。
與程斐然對話的人,是宮中的宋御醫,也是程斐然的至交好友。
他嘆息一聲說:
「當初我若是知道你跟我要那藥,是爲了給齊鶯鶯跟馬伕用,我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的……」
頓了頓,他有些於心不忍地勸道:
「齊鶯鶯是個好姑娘,還因你受了那麼多苦楚,你們如今既然都要成親了,還是好好待她吧。」
程斐然沉默半晌,道:
「我會用下半輩子來補償她,保證她衣食無憂,只不過,我答應了惜玉,這輩子不會碰旁的女人,這件事,還需要你來幫忙。」
宋御醫又是一道嘆息:
「你還真是深情啊,一直等到謝惜玉嫁給了小侯爺,才肯娶齊鶯鶯。
「如今又爲了謝惜玉不肯碰她,你就不怕她知道這件事後報復你跟謝惜玉?」
程斐然一聽到我可能會報復謝惜玉,語氣陡然間冷了下來。
「那個馬伕,我早就已經派人處理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我更不會給她機會,傷害惜玉半分!
「況且,她將我當作救贖,對我一往情深,百依百順,只要你今夜幫我瞞過去,她不會懷疑的。」
宋御醫無奈道:「好吧,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程斐然淡漠道:
「你告訴她,當初她被那馬伕傳染上了髒病,無法根治,更不能再行房事。然後給她開服藥,讓她身子從明日開始就發爛長瘡,形如髒病,餘生都是如此。」
-2-
宋御醫不太贊同:「這樣一來,她後半生豈不是都要活在痛苦之中?」
程斐然:「無妨,我會一直陪着她。」
我聽着他冰冷無情的話。
渾身的血液彷彿凝固,涼得駭人。
昨日,正是謝惜玉與小侯爺郎宴鎧成親的日子。
我也曾問過程斐然,爲何要將婚約定在今日。
當時,他深情款款地抱着我,對我說:
「鶯鶯,我想讓所有人知道,你很好,郎宴鎧不娶你,是他沒福分,就算離開他,你也能有個好歸宿。」
我當時感動得紅了眼圈。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原來,是因爲謝惜玉嫁了人。
他才終於死心,肯娶我了。
更可笑的是。
這一年來,我曾無數次慶幸。
遇到了程斐然。
是他將千瘡百孔的我拉出絕境。
讓我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就連京城衆人也都說我好命。
在遭遇這種事情以後。
還有個才貌俱佳的狀元郎對我情深至此。
哪怕我失去貞節,仍舊毫不在意地想要娶我。
可誰能想到。
當初給我下藥的,毀了我的人生,間接害死我孃親的人……
就是程斐然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而他,情深義重的對象,從來不是我。
而是謝惜玉!
我死死地掐着手指。
不讓自己哭聲泄出半分。
眼瞅着,屋內二人談話結束,準備出來。
我趕緊擦擦眼淚,轉身回了房間。
沒多久,程斐然就回了屋子。
他撩開我的蓋頭。
先是遣散了屋內所有人。
隨後才目光深情看着我。
在看到我眼周泛紅時,微微蹙眉,心疼道:
「怎麼哭了?可是那些長舌婦人,又在你耳邊說了什麼?」
-3-
我看着他這副虛僞的模樣,心中一陣作嘔。
但想到我這一年來的苦楚,想到孃親的慘死。
我還是將這股翻騰的情緒壓了下去。
如今,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我會一點一點地,讓他百倍償還!
我垂眸落寞地說:
「沒什麼,只是有些想我娘了,娘到死都還在擔心着我。
「可惜我沒用,查了一年多,也沒查到當初害我的人,替我替娘報仇雪恨。
「夫君,你說我還能找到當初的罪魁禍首嗎?」
說完,我抬眸,仔細觀察着程斐然的臉色。
程斐然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很快恢復正常,將我攬入懷中,輕聲安慰道:
「會的,鶯鶯,我會陪你一起找的。」
我攥緊拳頭,說:
「夫君,你真好,若是將來我找到那人,我一定要將他跟他的同夥,碎屍萬段,以告慰我孃的在天之靈。你會幫我的,對吧?」
不知道是不是同夥兩個字,讓他聯想到了謝惜玉。
他再也不能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面色瞬間陰沉下來。
摟着我的手,也陡然用力收緊。
力氣大得彷彿要將我的腰勒斷。
直到我痛呼出聲,他才恍然驚醒一般鬆開我。
面帶歉意地說:「抱歉,夫人,我想到你這些日子的苦楚,一時沒忍住……」
呵,說什麼沒忍住。
不過是聽說我想要報復他的心上人,急了罷了。
光是說說就受不住了?
程斐然,你們的報應,可還在後面呢。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搖了搖頭。
「有Ťű⁻夫君陪着我,我不苦的。」
然後想到他方纔說的話,主動地攀上他的脖頸,故意柔聲說:
「夫君,我們歇息吧。」
果不其然,程斐然的臉色忽然變了。
-4-
他將我的手拿了下來,一臉心疼地說:
「鶯鶯,我瞧你這幾日臉色不是很好看,正巧我的好友宋御醫在府中參加我們的婚宴,我讓他幫你把把脈如何?」
我垂眸,壓下心頭的涼意。
裝作一副感動的模樣:「夫君,你真好。」
很快,宋御醫就走了進來。
爲我把脈後,他猶豫地看了程斐然一眼。
見程斐然毫不猶豫地點頭。
才難以啓齒地說:「程兄……令夫人這脈象,似乎是染上了花柳病……」
程斐然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用力一捶桌子,怒聲道:「我就說那馬伕瞧着不甚乾淨的樣子,真是害苦了我的鶯鶯!可惜被他逃了,不然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我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裝作震驚的模樣,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宋御醫嘆了口氣,面帶不忍:
「我給令夫人開個方子,只要日日服用,是有可能痊癒的。切記,此病會傳染,萬萬不可行房事。」
程斐然面色沉重地點頭。
他走後。
程斐然一臉心疼地將我抱在懷中,低聲安慰:
「鶯鶯,別難過,我會陪你一起治病,直到你好了爲止。」
我聽着他的話,心中再也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沒想到就連不想碰我,他都能這麼冠冕堂皇地,推到我的身上。
當然,我也不想被這僞君子碰。
爲了不打草驚蛇,我仍舊裝作一副感動的模樣,含淚點頭。
心中卻開始盤算着,如何復仇。
「夫君,是我沒用……我甚至都不能像個真正的妻子一般服侍你。」
程斐然搖頭道:「不可如此妄自菲薄,你也是被奸人所害,身不由己,鶯鶯,我並不在意這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一輩子不能碰你,我也甘之如飴。」
-5-
程斐然爲了讓我看起來更像是得了髒病的模樣。
當夜,就讓人給我熬製了湯藥。
還要親手餵我喝下。
我假裝含了一口,皺着臉說好苦。
想要親吻他的脣,撒嬌說讓他也嚐嚐苦味。
結果程斐然嚇得臉色大變。
忙跟我說去廚房找些蜜餞來,就大步離開。
我看着他的背影冷笑。
原來,他也怕身上長瘡啊。
趁着他離開,我偷偷將湯藥倒進了花盆中。
等他回來之時,就裝作已經喝完的樣子。
翌日一早,程斐然便問我:
「身子可有覺得舒服些?」
我含着眼淚,難以啓齒:「覺得愈發不爽利了,似乎還起了膿瘡……」
程斐然似乎鬆了一口氣,隨後道:「昨夜宋兄與我說,這是正常現象,只要你每日都喝,是有可能會痊癒的。」
我溫順地點頭。
一連幾日,我都同程斐然說,我身上長了許多瘡,總是疼痛難忍。
他心頭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隨後又安慰我很快就會熬過去的,他會一直陪着我。
沒幾日,程斐然又以我身上長瘡怕碰到我疼爲由,睡在外間小榻上,不再與我同房。
我也樂得清靜,一個人睡大牀。
眨眼間,我與程斐然已經成親一月有餘。
這一個月以來,我一直派人悄悄監視着他。
我爹是當朝宰相,娘也家底豐厚。
雖說出了那檔子事兒後,爹與我斷絕了關係。
但他與娘早些年給我準備了不少豐厚的陪嫁。
還有不少能用的人手,在我與程斐然成親的時候,都是盡數給了我的。
反之程斐然,他雖說是狀元郎,但卻是出身寒門,一窮二白的。
就連成親的宅院,都是我嫁妝裏頭的。
府裏的下人,也大多都是我帶來的自己人。
所以監視他,並且我沒有長瘡這事,他都一概不知。
-6-
很快,監視他的暗衛告訴我。
今日,謝惜玉差人給程斐然遞了信,約他下午在茶樓相見。
程斐然下朝後,便滿面春光地回了府中沐浴淨面。
隨後,換了好幾身衣服,終於挑選了一身可心的。
這才含着笑意,走出了府門。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
原來他在面對心上人的時候。
是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前腳,程斐然進了包廂。
後腳,我便進了他們隔壁包廂。
剛坐下,便聽到裏面程斐然關切的聲音。
「惜玉,他對你可好?」
那語氣輕柔至極,似乎含着綿綿情意。
是我從不曾見過的。
下一瞬,隔壁有布料廝磨的聲音傳來。
是謝惜玉撲在了他的懷中。
謝惜玉的聲音有些哽咽:「斐然哥哥,對不起,玉兒讓你受委屈了。」
程斐然輕聲說:
「不過是娶了一個被人糟蹋的女人罷了,這又算得了什麼,爲了你,我便是死也甘願。」
我用力捏緊茶盞,心中冷笑一聲。
真是一對郎有情妾有意的狗男女。
隔壁,謝惜玉聽了他的聲音一頓。
隨後語氣有些哽咽地道:
「斐然哥哥,爲了玉兒,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嗎?」
程斐然毫不猶豫地回答。
「自然。」
謝惜玉聞言,沒有說話。
而是再次小聲哭泣起來。
程斐然頓時急了,忙連聲詢問她怎麼了。
他詢問了許久,謝惜玉這才哭着娓娓道來。
謝惜玉本是尚書府的庶女。
這樣的門楣,想要嫁給小侯爺郎宴鎧,屬實是高嫁了。
她樣貌說不上驚豔,頂多算是清秀。
但生了一雙極爲好看的眸子。
那雙眸子一顰一笑間。
端的是一副不諳世事的小白兔模樣。
且又身材瘦弱,弱不禁風的。
再加上她慣愛裝作冰清玉潔,不染塵埃的模樣。
漸漸就成了京中男子心目中,最爲純淨的姑娘。
郎宴鎧曾有我這麼個蕩婦未婚妻。
後來再找,自然是更中意謝惜玉這樣的純淨姑娘。
而謝惜玉,則早就看中了郎宴鎧的家世。
多次拋出橄欖枝。
二人很快就一拍即合,搞在了一起。
郎宴鎧一開始娶她,自然是滿意的。
可是時間久了,就沒那麼稀罕了。
-7-
況且她的出身不好。
對郎宴鎧的仕途沒什麼助力。
再加上老侯夫人一直對她的出身不大滿意。
以及對她弱柳扶風、不諳世事的小家子做派不喜歡。
所以謝惜玉在侯府的日子,並不好過。
郎宴鎧與我青梅竹馬,自幼定ţū́₁了親。
當初對我,是有那麼幾分真感情的。
得知我與馬伕的事情後,先是被戴了綠帽子的憤怒,而後又恨透了我。
一氣之下,跟謝惜玉定了親。
可男人大抵都是賤種。
喜歡得不到的東西。
如今過去了一年多。
他倒是想起了我的好來。
再加上我嫁給了程斐然,他愈發心中不是滋味,時常惦記我起來。
謝惜玉本就時常在老侯夫人那裏喫掛落。
如今發現郎宴鎧總是對着我的畫像發呆。
而且又隨身帶着我曾經送給他的香囊。
且這一年來,我總是讓手底下的人放出消息,當初是被人陷害的。
在追查當初害我的兇手。
旁人瞧我自那件事後,與程斐然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並沒有浪蕩做派,便逐漸就信了我是被人陷害的事實。
而且,我名下商鋪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已然成爲京城中最時興的鋪子。
我爹雖然生我的氣,可是在仕途上,也經常提拔程斐然。
並且有我豐厚的嫁妝做後盾,程斐然的日子也越過越順遂。
京中對我的風評,已經逐漸好轉。
明裏暗裏地說,當初郎宴鎧要是娶了我,可比娶謝惜玉這個花瓶好多了。
且謝惜玉長得也頂多算是清秀,比之我相差甚遠。
就連老侯夫人跟郎宴鎧,也總是在謝惜玉面前說,她不如我。
久而久之,謝惜玉心中的怒火與恨意早已按捺不住。
她想讓一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一遍。
並且這次,仍舊是想讓程斐然幫忙。
她想得很好。
上次是我的未婚夫抓姦。
這次成了我的丈夫捉姦。
並且這次還要再多找幾個男人,與我廝混。
徹底坐實我浪蕩的名聲。
-8-
到了那時,所有人都會唾棄我。
也不會再有人說她不如我。
而郎宴鎧跟侯老夫人,也會徹底對我斷了念想。
不會再覺着她不如我。
末了,她扯着程斐然的袖子,軟軟地撒嬌:
「斐然哥哥,求求你了,再幫我最後一次可以嗎?如今我在侯府,過的日子真真是生不如死,若是連你都不幫我,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謝惜玉見程斐然不說話,流着眼淚難過道:
「斐然哥哥,難道就連你也覺得,齊鶯鶯比我好嗎?你是不是不再喜歡我,而是喜歡上齊鶯鶯了,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從這跳下去,淹死在湖中算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十分悽慘。
程斐然嘆息一聲,忙心疼地將謝惜玉攬入懷中。
「惜玉,這世間女子,便是全都加在一起,在我心中也抵不上你半分。你怎可說這些話傷我的心,你可知道,我娶齊鶯鶯,都是爲了你,並且婚後,我一直在爲你守身如玉……」
程斐然說着,就將他與宋御醫合謀,給我喂藥,讓我假裝染上花柳病的事情跟她說了。
謝惜玉哭聲一頓,隨即哽咽着開口:
「斐然哥哥,我就知道,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若有來生,我定會嫁給你,做你的妻子。」
二人溫存了約莫兩刻鐘的時間。
纔再次商量起來,如何讓我再次身敗名裂。
半月後,是當今皇后的親孃,容國公老夫人的生辰。
容國公老夫人一向喜歡禮佛。
每年生辰,都會去郊外的同音寺中燒香。
到那時,京中大數的達官貴人都會前去爲容國公ţũ̂⁼老夫人賀壽。
屆時,程斐然會帶我一同前去。
然後悄悄給我跟幾個和尚下藥。
讓我們在光天化日之下,寺廟的竹林中行苟且之事。
他再帶人去捉姦。
我身上的膿瘡,一看就是花柳病。
屆時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得了髒病。
還跟幾個和尚在佛修之地行這等事。
那我這浪蕩婦人的名聲。
就算是跳進黃河,也徹底洗不清了!
-9-
我聽得心頭火氣直湧,連喝了兩盞茶,才堪堪壓下心頭的憤怒。
真是好歹毒的計謀。
一則,在寺廟之中做出這等事,我的髒污之名只會更甚。
二則,容國公老夫人身份尊貴,我在她生辰上鬧出這種事,無疑是對她不敬。
決計不會有我的好果子喫。
他們這是想要,再逼死我一次!
後來,盯梢的暗衛告訴我。
程斐然很快就走了。
謝惜玉是在他離開半刻鐘後,從包廂裏出來的。
出來之時,她還面色緋紅,雙眸溼潤。
可想而知,二人在裏頭,都做了些什麼。
真是好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子!
–
回到府中。
已經是暮色時分。
程斐然早已回來。
見我回來這麼晚,他有些詫異。
「今日出去了?」
因着去年那件事。
我每每出去,總是會叫人指指點點的。
所以我鮮少出門,就連打理鋪子,也從不親自去,而是叫掌櫃的來府中回話。
嫁給他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單獨出門。
我點點頭:「同以前的閨中密友去茶樓喝了盞茶。」
剛從茶樓回來的程斐然聽了我這話後,端着茶盞的手一抖,茶水打溼了他的衣襬。
他臉色不太自然地問:「怎麼想起來要去茶樓了,去的哪家?」
我笑了笑道:
「去的城西那家,都過去一年了,我總歸是要走出來的,不能總逃避。」
程斐然聞言放鬆下來。
他與謝惜玉私會那家,是城東的茶樓。
他朝着我溫和笑笑:
「如此甚好,那這段日子,我陪你多出去走走吧,放鬆一下心情。」
他對我出去樂見其成。
這是怕我,再次名聲掃地以後。
沒機會出門了嗎?
他倒是貼心。
-10-
第二日,程斐然給宋御醫ƭų²遞了信。
再次跟他要那些藥。
宋御醫回信勸他:
【程兄,還望三思。
【我看這一年來,齊姑娘對你情深義重。
【不僅將你家中打點得井井有條,人情往來上也事事仔細,你的仕途能如此順暢,離不開齊姑娘與她孃家的幫助。
【與她相攜一生,也不失爲一樁美事。
【你又何苦總是惦念着旁人呢?
【你如此一來,她下半生便是徹底毀了。】
程斐然收到宋御醫的信後,氣得摔了茶盞。
很快,他就給宋御醫回了信。
【我堂堂狀元郎,難不成還沾了她一個失身婦人的光了?
【你不必再勸我,若是你還當我是朋友,便將藥給我。
【至於齊鶯鶯,她名聲臭了也無妨,左右我也不會休妻,用下半輩子償還她便是了!】
最後,宋御醫妥協了。
差人將那藥給他送了來。
暗衛找人模仿了他們的筆跡,偷偷將原信掉了包。
又將宋御醫給他的藥也掉了包。
我看着二人來往的信件,忍不住冷笑出聲。
不會休妻,下半輩子償還?
他想得倒是挺美!
我名聲臭了,旁人也只是會同情他。
他能再次接納我不休妻。
旁人更是會贊他一聲情深義重。
而我若是不知情,恐怕會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下半輩子都活在對他的愧疚之中。
用我的嫁妝,無條件地貼補他。
我爹也會看在我的面子上,更加提拔他。
呵。
什麼好處都被他佔了。
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11-
大約是爲了彌補。
接下來的日子裏,程斐然下朝後,總是會帶着我出門。
成衣鋪子,首飾鋪子,茶樓,酒樓,遊湖,帶我去了個遍。
京中對於我們伉儷情深的傳言,越來越甚。
甚至,在容國公老夫人壽辰前兩日。
我還碰到了一年多未見的小侯爺郎宴鎧。
他身邊跟着謝惜玉。
看到我後,郎宴鎧微微一怔。
他出神地看着我,似乎想上前來。
「鶯……」
卻在下一瞬,他看到了站在我身旁的程斐然。
很快,郎宴鎧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我垂眸,看到了他腰間的鴛鴦荷包。
是我及笄那日,送給他的。
還記得,他當時高興得緊,自那以後,日日便佩戴在腰間。
及笄禮,他送我的是他親手雕刻的玉佩。
與他的是一對,上好的玉質。
他退親那日,將那塊玉佩要了回去。
我看着荷包想,當時約莫是因着孃親的死太過傷心。
怎麼就忘記將這荷包要回來了。
我沒再看郎宴鎧,而是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謝惜玉身上。
謝惜玉正死死地攥着帕子,雖說極力壓制,但看ƭű̂₆我的眼神,還是帶着幾分嫉恨。
我沒再理會這夫妻二人,轉身挽着程斐然離開。
第二日,謝惜玉果然又給程斐然寫了信,約他在茶樓相見。
恰巧的是,我跟程斐然也說好了,這日去茶樓聽書。
我們剛到包廂,程斐然就一臉尷尬地說有事,然後急匆匆地去找謝惜玉了。
暗衛悄悄跟了過去。
謝惜玉因着郎宴鎧對我的態度,她愈發恨極了我。
她找程斐然,是商量明日在容國公老夫人宴會上,如何讓我身敗名裂。
她需要程斐然保證萬無一失,想讓我儘快讓郎宴鎧厭棄,她一天都不想再多等。
二人商量過後,再次春風一度。
暗衛在我的安排下,偷偷將宋御醫開的藥,下在了他們二人的茶水中。
又親眼看着二人結束後,喝了茶水,纔回來覆命。
-12-
我在茶館聽了一下午的說書。
也沒等回來程斐然。
反而等來了滿臉傲然的謝惜玉。
她趾高氣揚地走到我面前,嗤笑一聲說:「原來是齊姑娘啊,怎麼,當初那檔子事兒後,如今又有臉出門了?我若是你,做出過那麼不檢點的事,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哪裏會像是現在這樣招搖過市。」
恰巧旁邊,有幾個認識謝惜玉的男子。
連忙小聲嘀咕起來:
「這話別人說我不信,可若是郎夫人說,那我是信的,她可是全京城最純潔的女子,決計不會做出那種不守婦道的事情的,如果真的被人陷害失貞,也會以死明志。」
「郎夫人一襲白裙,瞧着就純淨無瑕,也難怪當時郎小侯爺會選擇她,我聽說啊,她平日裏在家中,連跟男家丁講話都不會,是個將貞節刻在了骨子裏的人。」
「對啊,我聽說她跟她爹都會避嫌的,這輩子只會跟自己的丈夫同桌喫飯,簡直就是女人中的楷模。」
「就是,這齊鶯鶯長得太過豔麗,瞅着就是一副不安分的樣子,跟郎夫人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聽着那些人的對話,只覺得心頭好笑。
希望你們明日,還能繼續這麼說。
再說謝惜玉,聽着他們的討論聲,面上更加傲然。
她靠近我,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鄙夷道:
「齊鶯鶯,你除了家世比我好,長得比我好看以外,還有什麼比得過我的?你喜歡的男人,全都選擇了我,你註定一輩子要被人唾棄,還有,你以爲程斐然真的喜歡你嗎?你信不信,我招一招手,他就能像條狗一樣,圍着我轉。」
說完,她直起身,一臉得意地離開。
直到天黑,程斐然也沒回來。
暗衛告訴我,是因着謝惜玉說,想喫城北的糕點,他去排隊買了。
買完又馬不停蹄地給謝惜玉送了去。
早已經忘記我這個娘子。
-13-
眨眼間,便到了第二日。
天一亮,程斐然就開始催促我,趕緊收拾,跟他一起去同音寺。
路上,他總是時不時地看我。
目光一開始有些糾結不忍。
但逐漸變成了堅定。
巧的是,到了寺廟前,我遇到了郎宴鎧跟謝惜玉。
還有老侯夫人。
老侯夫人看到我,便笑呵呵地拉住了我的手,與我話起來家常。
卻對謝惜玉冷眼相待。
而郎宴鎧,也總是出神地看着我。
周圍的貴婦人全都面露異樣地看向這邊。
謝惜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死死地捏着帕子,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眼中盡是勢在必得。
大約是想到了我一會兒的遭遇。
她的面色逐漸好看了幾分,笑容也放大了幾分:
「沒想到今天,齊姐姐也來了,我很是期待今日的壽宴呢。」
說完,她朝着程斐然的方向看了一眼。
程斐然幾不可察點點頭,給了她一副安心的表情。
謝惜玉的笑容更大。
是嗎?
我也很期待呢。
–
晌午時分。
程斐然將茶盞遞給我。
我喝了以後裝作頭暈模樣。
程斐然關懷地扶着我,去竹林休息片刻。
將我放在石凳旁,他轉身離開。
沒一會兒,幾個中了藥的和尚便來了。
我讓暗衛將他們綁住。
轉身離開。
片刻後,程斐然跟謝惜玉偷摸來了。
想先看看有沒有成事,再帶人來捉姦。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早已中了藥。
這時,已經發作。
而那幾個中了藥的和尚,也被鬆了綁。
惡狼一般朝着他們二人而去。
-14-
我施施然地回了宴會上。
約莫時間差不多後,便開始焦急地同旁人說我夫君不知去了哪裏。
開始高調尋找。
而一直關注我的郎宴鎧,並未發現謝惜玉不見。
反而是跟着我出了宴會,跟在我身後,不知道想要與我說什麼。
因着我的高調尋找,這一幕被不少人看到了。
京城貴婦人八卦心起,也一同跟來了。
最後,我們竹林之中,找到了正在糾纏不清的謝惜玉、程斐然還有幾個和尚。
貴婦人紛紛驚呼出聲,然後一臉糟心地捂住雙眼。
跟着我的郎宴鎧,這才發現了謝惜玉正與人苟合,臉色瞬間陰沉無比。
短短不到兩年,被綠了兩次,可想而知,郎宴鎧的心情有多差。
旁邊討論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那不是以純淨著稱的謝惜玉嗎,她竟然做出這等事來!一個男子還不夠,竟然還要找幾個和尚!」
「在佛堂聖地如此,簡直有辱斯文!」
「好一個純淨無瑕,女人中的楷模,真真是笑死個人了!」
「還有那個,不是齊鶯鶯的夫君程斐然嗎?啊,他跟謝惜玉的身上都是膿瘡,顯然是都染了髒病啊,這兩人勾搭成奸看來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是誰傳染上的誰?」
說着話,有人還下意識地朝着我跟郎宴鎧看過來,表情十分微妙。
郎宴鎧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憤怒,衝上去將這些人拉開,然後對着謝惜玉拳打腳踢。
「你這個賤人!」
我裝作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白着臉愣在當場。
半晌後,我掩面哭泣起來:「難怪,自打成親後,夫君便一直拒絕與我同房,原來竟是如此……」
衆人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同情了。
就在這紛亂的場景之中。
一道少年聲音傳來:「敢在我母親生辰宴上如此放肆,統統拉下去。」
我隨着衆人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徹底愣住。
少年皮膚黝黑,穿着一席錦衣華服。
他竟然是……一年前那個馬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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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程斐然派去追殺馬伕的人,並沒有得手。
他躲躲藏藏的,後來竟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原來,他是容國公老夫人十七年前丟失的幼子。
這麼多年來,容國公老夫人爲了尋找幼子,沒少費心思,更是常年喫齋唸佛。
如今容國府小少爺回來了,自然是千嬌百寵地寵着。
只不過,他跟容國公老夫人說了當初自己被陷害一事,他回來之後,就一直沒露面。
而是悄悄地查當年的真相。
如今,總算是有了眉目。
容國公府也打算趁着這次壽辰,正式將他介紹給大家。
再洗清當初的冤屈。
謝惜玉跟程斐ṱú₉然清醒過來後。
被裹上衣服押到了容國公老夫人面前。
二人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震驚模樣。
臉色慘白,眼神絕望。
容國公府小少爺上前一步,將當初程斐然陷害他的事情,娓娓道來,還拿出了相應的證據。
以及宋御醫、謝惜玉跟這件事情的牽扯。
我也紅着眼,說了程斐然在新婚夜,讓宋御醫給我把脈,說我被容國公小少爺傳染上花柳病,不跟我同房的事情。
容國公府小少爺氣壞了。
容國公老夫人叫來了太醫院院判,親自爲我們二人把脈。
結果是,身子康健,並無病症。
衆人再次唾罵出聲:
「我方纔分明都看到了,是這二人身上有花柳病,身上都長瘡了,居然推卸到齊鶯鶯身上。」
「我呸,簡直不要臉!」
「要說這齊鶯鶯,也是個可憐人,可被他們二人給害苦了啊!」
「說什麼純淨無瑕,真是可笑啊,這小侯爺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郎宴鎧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最後來到太醫院院判面前,難堪地請他把脈。
太醫院院判把脈過後,搖了搖頭,說他無礙,身子康健。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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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憤怒地看向謝惜玉,當場便丟下了休書。
謝惜玉哭着抱住他的腿,卻被他一腳踹開。
「滾開,你這個髒女人,別碰我!」
倒是程斐然,這個時候仍舊對謝惜玉愛得深沉。
他將謝惜玉心疼地護在懷中,朝着郎宴鎧怒目而視。
「有什麼你衝着我來,對女人動手算什麼本事?」
於是,郎宴鎧將他打了個鼻青臉腫。
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而謝惜玉聽着衆人的話,以爲自己真的被傳染上了髒病。
徹底崩潰,撲過去開始抓程斐然的臉。
「是你,傳染給我的對不對?你這個髒男人,得了髒病竟然還碰我,你毀了我一輩子,我跟你拼了!」
程斐然愣住。
他從未想過,一向嬌滴滴的謝惜玉,會對他大打出手。
直到臉上被撓出了很多血痕,才反應過來。
「我沒有髒病!惜玉,我這輩子只有過你一個女人,我一直在爲你守身如玉。」
謝惜玉冷笑:「你沒有別的女人,難道你想說是我傳染給你的?」
程斐然這纔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隨後,他着急地解釋:「惜玉,我們沒得病,這是我讓宋兄給齊鶯鶯開的藥,只要喫了就會身上長瘡,形似髒病,就是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我們身上……」
說完,他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看向我:「你這個賤人,是你做的對不對?」
我沒承認,而是不可置信țű¹地看向他。
「你爲了不碰我,竟然讓人給我開這種藥?」
衆人看向程斐然的臉色,愈發地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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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斐然跟謝惜玉的名聲,徹底地毀了。
謝惜玉被休,謝家以她爲恥,乾脆跟她斷絕了關係。
一時之間,謝惜玉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家寡人。
而我,也跟程斐然和離,回了孃家。
我爹接我回去那日,眼眶紅了許久。
「孩子,這一年多來,苦了你了。」
不苦,可幸的是,我找到了當年陷害我的人。
澄清了我自己,娘在天之靈,應當能安息了吧?
程斐然倒是個癡情種子,他最後將謝惜玉接了回去。
他本想風光迎娶謝惜玉,但是奈何,他一窮二白的。
以前謝府風光,全都靠我的嫁妝撐着,如今,我的嫁妝都帶了回來,他也就住回了他的小破院子。
就連娶謝惜玉,也是草草了事。
程斐然得罪了太多人。
沒多久,就因爲德行有虧,被罷了官。
至於當初幫他的宋御醫,也被罷免。
聽說後來,程斐然只能靠抄書養家。
可惜謝惜玉是個心高氣傲的,哪裏過得下去苦日子。
開始每日跟程斐然吵架,罵他是個沒用的東西。
二人的日子過得雞飛狗跳,苦不堪言。
好笑的是,我後來去聽書,又瞧見了那日在茶館將我與謝惜玉對比的人。
這次他們一個個面色尷尬,不發一言, 逃也似的離開了。
回到丞相府的第二個月。
我家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先是程斐然, 跪在府門前, 求見我, 求見我爹。
說他當初是豬油蒙了心, 他知道錯了,乞求我原諒他。
我本是他的妻,他不想同我和離。
我並未理會他。
沒多久,郎宴鎧與老侯夫人來了。
他們是來下聘的, 想與我再續前緣。
被我跟我爹拒絕了。
聘禮,也盡數被丟了出去。
聽說郎宴鎧離開的時候, 程斐然還在門口跪着。
他正愁沒地兒撒氣呢, 走之前,將程斐然打了個半死,才騎馬離開。
第二日。
容國公老夫人帶着容國公府的小少爺來了。
二人也是來提親的。
老夫人說,我們當初二人也是陰差陽錯, 既然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且她與容小少爺都很喜歡我。
便想結了這樁親事。
我猶豫再三,仍舊拒絕了。
我跟容小少爺是個意外, 我們都是受害者。
且並無感情, 經歷這兩次後,我更不想草草嫁人了。
二人尊重我的決定, 只不過在離開之時。
容府的家丁,再次將程斐然打了個半死。
他們走後,我爹問我,可有打算。
我笑了笑說:「爹, 人我已經嫁過一次了,以後不想再嫁了。我想去學習醫術, 看看我朝的大好河山。」
醫術,應當是用來救人,而不是用來害人的。
我爹點點頭:「明日,我去問問太醫院院判,可願意收徒。」
「謝謝爹。」
我跟太醫院院判學習了五年醫術。
準備離開京城那天, 身後突然多了個小尾巴。
身後,容國公的小公子朝我靦腆一笑:
「齊姑娘,我也想遊歷江湖,能否搭個伴?」
我正要拒絕。
他忽然又道:「對了, 說個八卦與你聽, 城東的程書生, 他娘子爬上了隔壁王員外的牀, 聽說如今整日鬧着要和離, 要給王員外當第十八房小妾呢,程書生也是個氣性大的,前幾日竟然一氣之下殺了他娘子……」
他說着, 搖搖頭, 打馬來到我面前,又催促:「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下一個鎮子了。」
我騎馬往前一邊走,一邊問他:「後來呢?」
他笑着跟上來:
「後來啊, 那程書生殺人得償命,被判了秋後處斬。」
我點頭,原來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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