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梨花

成婚那日,裴煬當衆劃破了我的婚袍。
一片鬨笑中,我看到了彈幕:
【爽!她是不是以爲男主真心愛她啊哈哈。】
【什麼婚禮啊,只是爲了讓她出醜,逗女主開心而已。】
得知真相,我默默忍下了羞辱,自請退婚。
所有人都在等我大鬧。
可他們不知道。
女子的一生,也就是這樣了。

-1-
我攏着破碎的婚袍跌在地上。
心中只剩驚恐和無助。
丫鬟圍在身邊替我遮擋。
孃親急得張開雙臂將我護進懷裏。
所有醜態,皆被圍觀的百姓們看全了。
堂堂官家小姐,出閣之日鬧出這種事,足夠成爲整個京城的笑料。
在漫天彈幕裏,我看見冷清出塵的妹妹楚安然,破天荒露出了笑容。
原來,她就是女主啊。
「說了你別貪嘴,喫太多把衣服撐破了吧,哈哈!」
裴煬藏好袖中的匕首,臉上滿是頑劣笑容:
「婚袍都破了,你今日如何出閣?我看咱倆的婚期推遲吧。」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爹爹向來謹小慎微,此刻也爲了我衝到前面來:
「小侯爺,此事豈能——」
「那便不要推遲了。臣女自請退婚,求小侯爺成全。」
裴煬驟然望向我,眸底寫滿了驚詫。

-2-
【算她還有自知之明,少跟我們女主搶夫君。】
【女配不退婚很難收場吧?這一鬧名聲全毀了,嫁進侯府也沒好日子過。】
【你還同情女配了?忘記她從小到大那副囂張的嫡女樣子?我們女主受了多少委屈啊!】
我花了很久才弄清彈幕是什麼。
也弄清了我,楚安然,裴煬三人的恩怨。
我是戶部侍郎家的長女,與小侯爺裴煬是一對歡喜冤家。
我們總是拌嘴,卻又在心底悄悄惦記着對方。
爹爹僅有孃親一位妻子。
我三歲那年,下面莊子的管事欠錢跑了,把臨盆的娘子抵押給我家還債。
天寒地凍,爹爹不忍心一屍兩命,便讓她留在府中生產。
那娘子很快過世,爹孃心慈,收養了她的女兒。
便是楚安然。
彈幕心疼楚安然從小不如我喫得金貴,穿得體面,爹孃沒有給她更多的愛。
可家世出身,是我能選擇的嗎?
……
楚安然自小鬱鬱寡歡,醉心於詩書,不愛出院子。
直到前幾日,我上街置辦筆墨紙硯。
裴煬故意逗我,一整碟墨汁全都潑到了我身上。
「哈哈哈,你好醜。」
我又羞又惱,一腳將他踹開。
這時,楚安然從書架後走了出來。
一身藕色紗衫,膚白若雪,眉眼透着若有似無的清愁,如月色下靜靜綻放的幽曇。
裴煬一下子愣住了。
楚安然的裙子被濺上了墨點。
裴煬垂眸掃過,立刻解下披風蓋在她肩頭,護好她的體面。
我站在遠處靜靜看着。
墨汁順着臉頰往下淌,溼透的衣裙貼在身上,冷得刺骨。
像個傻子一樣。
那時不懂,現在終於懂了。
原來女主永遠是女主。
青梅竹馬十數載的情分,都抵不上一見傾心。

-3-
熱鬧散去,爹爹因着禮數對裴煬客套了幾句,請他入府暫歇。
裴煬在前廳喫了三盞茶才緩過神,抓着管家說要見我。
「老爺夫人正在守着姑娘,恐怕——」
管家說到一半,楚安然走了進來。
裴煬的眉頭瞬間舒展:
「你姐姐可還在生氣?」
楚安然淡淡點頭,退了一步要行大禮:
「嫡姐今日太過任性,我代她向小侯爺道歉!」
「快起來這是做什麼!」
裴煬立刻扶住了少女瘦弱的身子,滿眼心疼。
「她犯的錯你道歉什麼!」
「其實,我今日也沒打算真的娶她。雖說是青梅竹馬,可心裏總覺得差點意思。」
「她若像你這般冰雪聰明,乖巧懂事就好了。」
「你真該像今日似的多笑笑,你笑的樣子很好看。」
楚安然咬了咬脣瓣,露出一抹讓人心疼的苦笑:
「我無才無德,哪配得上小侯爺喜歡。」
彈幕突然刷瘋了:
【寶寶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不是,沒人覺得這女主張嘴一股子綠茶味嗎?明明是男主欺負女配,她幫女配道什麼歉?犯錯的男人又美美隱身了是吧?】
【女配別在門外聽着了,快進去鬧啊,你不是最會鬧嗎!】
我在門外看着,一股無力感墜得心裏難受。
不知彈幕裏這些人身處何處,來自何方。
他們又是否知道。
女子在這世上有多艱難。
從婚袍割破的那一刻。
我這一生,已經毀了。

-4-
爹孃信我所言,並未難爲府中的繡娘和下人。
可沒人看到裴煬割破我的婚袍。
他不想認,誰也不敢逼他。
他身後是權勢滔天的侯府。
爹爹連夜寫了封摺子遞上去,第二日摺子被原封不動退回來。
尚書大人無端挑出爹爹許多錯處,讓他險些丟了烏紗帽!
爹孃大半輩子的積蓄都爲我貼補成嫁妝。
衣服平日都縫縫補補的,卻肯花二百兩爲我打造一頂鳳冠。
這鳳冠自然不留着了。
我也不想再給他們增添煩憂。
……
典當鳳冠那日,我在萬寶閣又遇見了裴煬。
他命夥計將好看的寶石珠子全都拿出來,親自挑選,修補那件婚袍的裂痕。
「本候替她把衣服補好,她總不能再生氣了吧?」
話音剛落,楚安然從裴煬的馬車上探出了頭。
裴煬說:
「你眼光高,你來替我挑挑,哪一樣你姐姐喜歡?」
楚安然乖巧垂眸,踩着馬凳走了下來。
裴煬立刻伸手去扶。
我也搭過侯府的馬車。
可裴煬從未這般細心待我。
年幼時那馬車太高,我不敢跳,裴煬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讓我自己想辦法。
後來敢跳了,卻不慎扭到腳,他只會嘲笑我笨拙,任由我跌倒在他眼前。
原來物有貴賤,人亦如此。
我在他心中,從來都不值得珍惜。
【嗚嗚嗚,明明是男女主發糖的劇情,我怎麼有點心疼女配了?】
【我是網管,這男主什麼網吧高子!修補婚袍討好女配,卻讓女主去挑?他到底愛誰啊?】
【女配怎麼把珠寶首Ŧũ̂⁵飾全拿來典當了?她以後不戴了嗎?不會爲了一個男人就尋死吧?】
我裝作沒看到他們,命人將首飾一箱箱搬了進去。
突然間,身旁路過的男人壞笑道:
「給你孃親也買一件藕粉色繡喜鵲的肚兜如何?官家小姐穿的那種。」

-5-
剎那間,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裴煬倏然冷下眸子,朝那男人瞪了過去。
「你說什麼?」
男人不認識我們,以爲裴煬沒聽清,大笑着說:
「楚家那位小姐放蕩不守婦道,出閣之日就飢渴難耐露出了肚兜勾引夫君。
這位少爺您還不知道啊?全京城都知道啦!」
世人總是對男子過分寬容。
對女子打壓侮辱,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裴煬徹底沉下了臉,深沉如墨的眸子捲起狂風暴雨。
「你是什麼東西,你再說一次試試?!」
家丁和小廝收到眼色,立刻將男人按在地上。
剎那間,彈幕多了起來。
【這男的有病吧,女配是受害者啊?誰傳的謠言!】
【古代還挺嚴重的吧?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無辜的女人。】
【好煩啊女配戲這麼多,我要看男女主甜甜的戀愛啊!】
「誰允許你污衊楚家小姐!」
裴煬從袖中掏出了匕首,恨意漸濃。
小廝立刻低聲勸他:
「侯爺不妥,街上這麼多人看着呢!」
下一刻,裴煬看到了我。
他下意識將匕首藏到了身後。
「楚清梨,對,對不起…….」
我從他身邊走過,輕蔑冷笑:
「藏什麼呢?不就是這把匕首做出的好事嗎?」
「你若內疚,那就替我洗刷清白,告訴所有人婚袍是你割破的。」
「你敢嗎?」

-6-
裴煬突然沉默,身子狠狠晃了一下。
楚安然衝到身邊扶住他,柔弱無骨的小手不停地爲男人拍背:
「小侯爺莫動怒,這男人侮辱嫡姐,實在可惡!」
我懶得搭理二人,轉身進了萬寶閣。
掌櫃的算完了賬,問我可還要買什麼。
我想了想,讓兩個貼身丫鬟各挑一件首飾。
其餘在院子裏伺候我的下人們,各得一斛珍珠。
「姑娘這實在太貴重,您平日已經待我們很好了!」
「別說了,去選吧。」
我只想在離開前,對他們再好一些。
……
出來時,侯府的馬車還停在外面。
小巷傳來裴煬的低聲怒吼:
「根本不是裴家小姐的錯!她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有人劃破了她的衣袍!」
說閒話的男人跪在地上:
「那你說誰劃破的?她的丫鬟?她的夫君?
世人皆知女子的清譽有多重要。
別人爲什麼要用如此惡毒的手段害她?」
裴煬僵立在那,喉嚨像是塞了團棉花,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男主敢做不敢當是吧?】
【男主瑙子金石大大的有問題!】
【女配你爲什麼不反擊?
又開始無腦虐女讓男人爽了是吧?
你窩窩囊囊死去對得起將你養大的爹孃嗎!爲什麼不讓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
讀到這條彈幕,我下意識攥緊了手帕。
眼瞧那男人快被打死了,楚安然咬着脣瓣跪到裴煬面前:
「此人不知曉真相,一時失言,求小侯爺不要傷害無辜的性命!」
裴煬愣了半晌,紅着眼尾將匕首死死插進牆裏泄憤。
楚安然湊近了些,低聲心疼道:
「我知道小侯爺珍惜嫡姐。」
「可話又說回來,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嫡姐不穿如此香豔的藕粉色肚兜,也不至於被男人們看了去,也不至於傳出這些閒話。」

-7-
「女子還是要清淨素雅一些,貼身衣物怎能像青樓女子那般大紅大粉,不知檢點呢?」
「旁人有千錯萬錯,她自己沒有錯嗎?」
裴煬的眸子緩緩落在楚安然身上,彷彿找到了理由寬恕自己。
楚安然垂眸笑了。
下一刻,我走進巷子狠狠甩了她兩巴掌。
【爽!!我頭一次覺得女配扇女主是大爽文!】
【這女主簡直王昌齡老母劍到家了,同爲女性我看她的話生理不適!】
【我就喜歡聽勸的女配!這點事放到現代都不叫事,真的不用尋死。】
我冷冷望着楚安然:「你的意思是我有錯?我受了傷害反而有錯?」
楚安然渾身發抖,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拼命朝裴煬身後躲。
裴煬立刻伸出手臂護着她:
「楚清梨,她是你妹妹,你囂張的的性子能不能收斂一下?」
「況且。」
「你若不穿藕粉肚兜,興許就沒這麼多事了。」
我反手又甩了裴煬兩巴掌。
所有人都愣住了。
侯府的小廝想攔住我,我便直直地往那刀刃上撞,嚇得他們一直後退,最後任由我離去。
「我最大的錯,難道不是與小侯爺這種人成婚嗎?」

-8-
三日後,聽聞裴煬承認了劃破婚袍一事。
可消息還沒流傳出侯府,就被侯夫人按下了。
反而我的謠言在京城愈演愈烈,人盡皆知。
後半夜,我聽見守夜的丫鬟偷偷哭。
「今日我將說閒話的人都給打了一遍。
可是閒話太多了。
人人都說您是不清白的女子,連我爹也這麼說!」
「證據清清楚楚擺在那裏,您也是受人所害,他們爲何不聽啊!」
爹孃已好幾日不准我出府,避着外面那些污言穢語。
可我都知道。
我還知道孃親因我而被京中婦人恥笑。
爹爹被同僚參奏教女無方,遭聖上責罵。
宗族女眷都因我而名譽受損。
我自然不甘心。
可我不能再連累大家了。
半夜的彈幕很少,只有一個人不停地刷:
【我自己也被偷拍猥褻過,然後我把他們都抓了!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京城容不下你,那你就去別的地方,離他們遠遠的!】
【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於水火之中!人生不過三萬天,何必在乎過去ťū³的種種?】
我愣了許久,默默垂下眸子。
……
又三日,裴煬遞了帖子到裴府見我。
「你再忍些時日,雖然我娘不准我亂說話,但我已暗中派人散播消息了!」
「等全京城的人知道真相,那些謠言不攻自破,我很快還你清白!」
「對了,我來時正瞧見你爹孃在收拾你的馬車,你要遠行?」
裴煬裝作不經意問了一句,卻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腕。
這時,楚安然來向小侯爺問安了。
她用一根清素的碧玉簪挽着長髮,手腕紅紅的。
裴煬立刻問她怎麼回事。
「路上瞧見嫡姐院子裏的丫鬟在搬被褥,便幫襯了幾下。」
「我可能不似嫡姐這樣狠心吧,丫鬟也是女孩子,怎能讓她們做這些粗事?我身邊就沒有丫鬟,平日裏梳頭打扮都是親力親爲……」
【男主追着女配又心疼女主?我嘔!】
【女主藥劑霸幹啥啊?她是不找丫鬟伺候,全院子就留一個老嬤嬤,人家老太太髒活累活都得幹,從白忙到黑,我都不惜得說!】
【就我一個覺得女配太矯情了嗎?不被愛的纔是三,她總一副全世界都欠她的樣子,我真的看不慣。】
【就你一個就你一個,你是女主小號吧?】
我忽視那些吵架的彈幕,平靜推開裴煬:
「臣女要去閔山投奔遠房兄長,今日啓程。」
裴煬愣了愣,跑出前廳追我:
「那閔山遠隔千里,蠻夷之地還有瘟疫橫行,好端端的你去閔山幹什麼?」
「裴清梨你不會在鬧脾氣吧?從小到大咱倆都是…..都是這樣互開玩笑的!你沒必要吧?」
「你站住,你什麼時候回來!」
直到登上馬車,我再未看他一眼。
「今生都不回來了。」

-9-
我與遠房兄長並不相熟。
我只是願意相信彈幕,再救自己一次。
…….
兄長是閔山府的八品知事,爹孃已修書請他多多幫襯。
興許是聽過京城那些傳聞,他將我安頓在一間偏僻的宅子,再沒什麼關照。
剛好,我也不想叨擾別人。
初到閔山有些水土不服,斷斷續續燒了半個月,才知是我染上了瘟疫。
縣裏僅有一位醫女會治,可染病的百姓寧願自己扛着,也不找她。
只因。
她是被侵犯過的女子。
侵犯她的男人天生癡傻,官府也沒辦法追究,人們反而指責醫女不夠小心,塗脂抹粉太豔麗。
到後來,嫌棄醫女不乾淨。
醫女並未碰我,站在很遠的地方說:
「你來錯了,我這裏不治還沒出閣的女子。千金也不治。」
我燒得胡塗,將彈幕學到的話脫口而出:
「女子的貞潔不在羅裙之下,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一隻狗叫的時候,其他狗都會跟着叫起來,狗不能分辨對錯是非,人可以。」
「我也是失了清白的女子。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就想好好活下去,爲自己而活!」
醫女愕然愣住。
半晌,她紅着眼眶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彎眸笑了。
【醫女也是個好人,不想害了女配這清白姑娘。世界上對女性的惡意能不能少點啊!】
【女配好像能看到彈幕?那太好了,姐帶你闖出一片天!】
【閔山是重要副本,男主馬上就來了,女主還會向女配炫耀自己受到的寵愛,我想想都心塞。女配別信吶!你爹孃可愛你了!】
看到這條彈幕,我狠狠皺眉。ƭũ₋
第二日,侯府馬車停在了府衙門外。
裴煬以殿試十六名的身份,調任閔山府府丞。

-10-
裴煬迫不及待跑來見我,換上一身俊俏的月牙白錦袍,金冠束髮,滿是意氣風發的模樣。
而我,平靜地與他擦肩而過。
彷彿陌生人。
裴煬的笑容全都僵在臉上。
「嫡姐。」
楚安然柔婉地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她穿着相同樣式的月牙白雲紋衣裙,髮髻上的金步搖襯得整個人明媚嬌俏。
我一剎那想起了從前。
有一年,爹爹用聖上賞賜的蜀錦爲我做了身裙子。
裴煬也有一件蜀錦,我便悄悄穿了討他開心。
沒想到,他勸我別再穿了。
「你我身份不同,旁人看了該怎麼想?旁人是否猜忌你父親有僭越之心?」
他貴爲小侯爺,而我只是戶部小官家的女兒,穿一樣的蜀錦確實不妥。
於是從那日起,我再不敢和他穿相似的衣袍。
楚安然用不用考慮這麼多呢?
原來真的愛一個人,是願意縱容她任何事的。
……
「嫡姐,我真的很想你。」
楚安然下車撲進了我懷裏。
察覺到我的僵硬,她擦了擦眼淚又說:
「爹孃也很想你,我這次帶了不少東西,有你愛喫的點心,你最愛的衣裙,還有……」
「今歲生辰,孃親送我家傳玉鐲。我想着,這應該是你的。」
前面只是裝裝樣子。
提到這隻玉鐲時流露出的炫耀神情,纔是本意吧。
我垂眸接了過去,淡淡道:
「看來爹孃很看重你。」
「不過既然看重你,爲何還不替你向侯府說親?」
楚安然咬了咬脣瓣,輕Ţŭ̀⁶道:
「我仍是個庶女,配不上小侯爺。」
我又道:
「若真的看重你,怎會讓你無名無分地跟着一個男子離京千里,拋頭露面?」
楚安然臉上徹底褪去血色。
裴煬看不下去擋在她前面:
「安然乖巧懂事,不需要爹孃費心管教。她又不像你似的,一個沒看住就上房揭瓦了哈哈——」
「好笑嗎?」
裴煬倏然愣住。
「我跟你說話了嗎?」
裴煬臉色陰沉了下來。

-11-
我不願再與裴煬有牽扯,每日都想辦法避開府衙。
自從醫女救我性命,我們便熟悉起來。
經我開導,她將醫館大門敞開,不再理會那些閒言碎語。
願意治就進來,不願意治就自己等死。
我留下隨她修習醫術。
若還能和爹孃相見,我要幫爹爹醫治老寒腿,幫孃親調配滋補的藥膳。
怎料還不到半月,裴煬的馬車出現在了醫館門外。
楚安然嬌嬌軟軟的聲音傳來:
「本是些婦人之症,聽說有位醫女最擅長醫治,便找了她幾次。」
「誰知喝了她的藥,竟血崩見紅!這才得知,醫女的身子不乾淨。」
「小侯爺還是離臣女遠一些吧,臣女怕是也髒了身子,染上那些病了。」
【夏姬八說!第一次聽說婦科病通過空氣傳染,女主神經!】
【後面劇情好像是女配給女主下毒,那麼我希望女配直接下砒霜!別手軟!】
【醫女就是髒啊,被那個過的女人身上都有味,你們聞不見?】
我只顧着看彈幕,再回神時,裴煬怒氣衝衝跳下了馬車。
「楚清梨你爲何在醫館,你生病了?」
他攥住我的袖子,仔仔細細將我檢查一遍,才暗暗鬆了口氣。
又皺眉提醒道:
「你若是身子不舒服,我請其他大夫。離這醫女遠一些,別髒了清白的身子。」
我揚手抽了他一巴掌,冷冷諷刺:
「滾。我朋友不髒。」
裴煬不敢相信地瞪着我,怒火越升越旺,忍不住高聲質問: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勸你遠離是非之人有錯嗎?」
「更何況你本就不太清白,才從京城躲到這裏。」
「難道你想讓整個閔山的百姓都知道你不好好穿衣服,生性放蕩嗎?!」

-12-
剎那間,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裴煬的聲音很大,街邊百姓停下圍觀,忽然有人認出了我。
「我在京城見過她!她在大婚之日當街露出粉色肚兜勾引夫君!好不要臉!」
「人看着乾乾淨淨的,怎麼穿粉肚兜啊,和青樓女子有什麼兩樣?」
「久居閨閣,飢渴難耐唄…….」
腦中彷彿炸出一道驚雷,有什麼東西瞬間崩塌了。
裴煬在喊我。
漫天彈幕都在喊我。
可我無法停下腳步,只想快點逃離這裏,逃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
…….
【反擊啊,你不是能看到彈幕嗎?反擊回去啊!】
雨下得很大。
我一頭鑽進小巷,躲進雞籠子裏,抱着自己不停發抖。
很久之後,裴煬掀開了我頭頂的籠子。
他渾身也溼透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滿眼都是自責。
「對不起對不起。」
裴煬內疚到聲音都在發抖:
「我該死我怎麼能說那些話,我真的該死!」
「我當時太生氣了,我已經爲你做了這麼多事,我還從京城跑來閔山,而你卻——」
話音戛然而止。
裴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向胸口望去。
我,拾起了人家宰雞用的刀,捅進了他的身體。
我不要窩窩囊囊地受委屈。
誰傷害我,我要親手把刀子捅回去。

-13-
裴煬倒在血泊之後,彈幕全在狂歡。
我知道,有些事已經無法回頭了。
那刀是我在慌亂中捅的,並未傷及要害。
可裴煬甦醒的轉日,侯府的密信還是來了。
信中提及我爹與一樁假銀案有關。
爹爹爲官清廉,不參與黨派爭鬥,所以成了這些人的眼中釘。
若老侯爺參奏上去,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當然,他也可像從前一樣瞞着聖上,到死都不會東窗事發。
侯夫人在信尾字字懇切,只希望自己的兒子平安喜樂。
我死了。
裴煬才能永遠平安喜樂。
【女配別慫!直接告到京城!命若天定,你就去破了這個天!】
【你是說讓她一個不會功夫,不懂權謀,沒有主角光環的普通古代女子,進京告御狀,扳倒權勢滔天的侯府,拯救自己全家嗎?】
彈幕安靜了很久,纔有一句話冒出來:
【怎麼兜兜轉轉還是一條死路?我們,是不是害了她?】
怎麼會呢?
月光是平等落在每個人頭上的。
我也看到了月亮。
只可惜我生在井底,到死都跳不出這口井。
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若有來生,我想去彈幕裏的世界看一看。
……
信使還要回京城覆命,只留給我三日。
我想了又想,跑到醫館找醫女。
「你要試藥?」
「你瘋了吧,喫下這些毒藥橫豎都會死的!」
閔山的瘟疫日漸嚴重,來求救的百姓越來越多。
從前,醫女用自己的血救人。
如今她救不了那麼多,必須研究藥方。
需活人試藥,才知哪個方子是對的。
「那些造謠你的人死就死了,管他們做什麼?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笑了笑,無法講出一切苦衷。
爹爹從小便在耳邊唸叨,我所得的一衣一食都不可浪費,皆從百姓中來。
他是百姓們的官,一生爲民請命。
我是他的女兒。
我要做讓他驕傲的女兒。

-14-
醫女說幾種毒藥相剋,大約三個時辰症狀纔會顯現。
我只需在酉時前回到醫館。
死在那裏。
由她記錄,再由她處理屍首。
我沒猶豫吞下了毒藥。
死之前,我將院子還給兄長。
剩下的衣物細軟,就分發給城外的乞丐們。
裴煬甦醒第一件事便是來找我。
「我傷你一次,你捅我一刀,所以我們的恩怨兩清了對嗎?」
他蒼白的臉上掛起一抹溫柔笑意:
「今日你會去醉仙樓嗎?我準備了一些心意,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垂下眸子,假裝聽不到。
這時,楚安然的馬車來了。
她佯裝驚訝,然後挽住了我的手臂:
「嫡姐你不是最討厭乞丐嗎,怎麼來這裏?」
「小侯爺是來救濟乞丐嗎?本以爲只有我會做這種傻事,原來天下還有人和我一樣心軟呀!」
喫餅的小女孩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瞪着楚安然,卯足力氣撞了過去。
「啊!」
「你是壞人,壞人……」
裴煬的小廝立刻護住楚安然。
可她裙子被扯破了個大洞,連褻褲都露出來了。
她無助地跌在地上落淚,拼命用手臂圈住自己。
裴煬只看了一眼,立刻解下披風蓋在楚安然身上。
「清梨,我先送她回城再來接你,你不介意吧?」
我不想回答半個字。
裴煬以爲我不高興,脣角竟然輕輕勾起:
「你是不是喫醋了?我酉時肯定能回來,等我好嗎?」
說話時,他已將楚安然打橫抱上了馬車。
「我不會等你,裴煬。」
聽到聲音,裴煬頓住了。
他轉身對我解釋:
「女子失了體面可是大事,你也不希望安然像你從前一樣吧?」
「你喜歡楚安然什麼?」
裴煬一時語塞,僵硬地扯動嘴角:
「怎麼還是愛耍小女子脾氣,爭風喫醋,你年歲也不小了。」
只是想在走之前問個明白。
下輩子,我不要有你喜歡的任何一點。

-15-
醫女估算得不太準啊。
還差半柱香到酉時,我已經不停地嘔血。
不想弄髒人家的馬車,便給了銀子下車,慢慢扶着牆邊走。
害怕嚇壞路人,於是用帕子拼命捂着。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裴煬策馬追來。
「不是說好在破廟等我嗎?買了你愛喫的糖豆,你——」
所有笑容,在見到血跡那刻消失不見。
「楚清梨,你什麼時候受的傷?」
「你說話啊怎麼傷的?誰傷的你?」
我沒力氣開口,更嫌他煩,拼命藏好帕子繼續向前走。
這時,楚安然的丫鬟找來了。
「啓稟小侯爺,我們家小姐回府就昏倒了,血崩不止,大夫說在外面染上了髒病,性命垂危,您快去瞧瞧吧!」
彈幕再也憋不住,鋪天蓋地刷了進來。
【我剛從女主那過來,她就是來姨媽了,想要男主在身邊哄着!】
【女主是什麼珍貴的處子體嗎?每天都被空氣感染婦科病,十級腦癱都寫不出這種東西!】
【誰懂,我好像參與了一個古代女子的一生。我和她一起覺醒,反抗,掙扎,最後陪她走向既定的死亡。除了抱怨這喫人的古代社會,我無法改變任何事!】
【女配你能不能別死啊,求你別死嗚嗚嗚。】
別哭啊。
是不是我吐血的樣子嚇到你們了?
害怕的話,我把臉遮住好不好?
再見,素未謀面的可愛友人們。
「清梨,你看起來只是一點皮外傷,前面就是醫館,你自己過去好嗎?」
「我恐怕要回府照顧安然…..她需要人照顧!」
裴煬調轉馬頭消失在了長街。
視線越來越模糊。
我慢慢想起了從前。
我性子倔強,不知被哪家公子嘲笑無人敢娶。
裴煬披着橘紅色的晚霞向我策馬奔來,眉眼盡是堅定:
「你什麼性子輪得到旁人來說嗎?若是京中沒人要你,我要!你來侯府,我寵你一輩子!」
裴煬。
是我不要你了。
……
到最後,我就像是個漏掉的麻袋,從裏往外淌血。
摔倒的剎那,裴煬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撕心裂肺大吼:
「楚清梨你怎麼了?你不要死啊!」

-16-
我的靈魂飄在半空,一下子看見許多人。
侯府的信使滿意離去。
醫女跑出來抬我的屍體。
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裴煬的生命中徹底抽離。
他跌下馬,瘋瘋癲癲地抱住我:
「你救她!
她爲什麼吐了這麼多血啊?
她剛纔還好好的,和我喫醋鬥嘴…….」
「她死了。不信你自己探鼻息。」
裴煬怔然愣住,顫抖的雙手試了好幾次,不敢去碰我的臉。
「她沒死,她只是流血了!我命令你救她!」
醫女嘆氣罵了句「瘋子」,與他爭搶起我的屍體。
這時候,楚安然的貼身丫鬟又來了。
「小侯爺您快去瞧瞧吧,我家小姐不肯喝藥,在夢中呼喊着您的名字——」
「滾啊!」
裴煬雙目猩紅,抽出匕首揮砍那丫鬟:
「楚安然不喫藥就讓她死,日日纏着本候有什麼用!只會讓清梨誤會!」
「本候的妻子只能是楚清梨,除了她誰都不行!像楚安然那種女子,連清梨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他就這樣跪在地上。
瘋魔ṭŭ₊似的抱着我,一遍又一遍擦拭我的血跡。
臉上,身上……
直到黑血浸透了整個袖子,怎麼也擦不乾淨。
裴煬驀地愣住,一口鮮血瞬間噴了出來。
他攥着我冰冷的右手。
直到昏死之時,依然十指緊扣不肯鬆開。
醫女知曉我們的過往。
上去一腳將裴煬踢開:
「人死了才後悔,早幹什麼去了!」

-17-
因爲毒藥,我的屍體並不會腐爛。
醫女把屍體停在醫館的後院,每日記錄變化。
裴煬再次甦醒後,人變得瘋瘋癲癲。
他認爲我還沒死,跑到ẗūₒ醫館催我快點醒過來。
他換了身乾淨的鵝黃色卷草紋袍子,腰間掛着不知哪年我送他的荷包,小心翼翼討我開心。
「清梨,你看我們的衣服是不是很相配?」
「我們不等回京了,就在閔山拜堂成婚好嗎?我準備好了一切,只要你醒來。」
「你在我心裏是最好的人,年少相伴,執手偕老。你是不是恨我變了心?可我對你從未變過啊……」
楚安然聽到我的死訊,也哭哭啼啼跑了進來。
她撲到屍體旁邊,哭着哭着嘔出一口鮮血。
醫女給她摸了脈。
「染上瘟疫了,你最近去過何處見過何人?」
楚安然想了想,咬着脣瓣委屈道:
「近來都不曾踏出家門,只有那日到城外爲乞丐們送被褥,嫡姐捱得特別近…….」
「不可能的,嫡姐待我很好,怎會故意傳染給我!你這醫女胡說!」
醫館內寂靜一片。
醫女正要罵她,裴煬突然轉身甩了她一巴掌,眸色陰冷。
「清梨害你做什麼?她絕不是那種人。況且她身份尊貴錦衣玉食,還有夫君的寵愛,有什麼動機害你?」
彈幕突然刷瘋了。
【判男主無妻徒刑!我看你以後怎麼回追女!女主有什麼錯,她也是受害者。】
【前面到底什麼智障?從頭至尾誰害過女主了?不是她自己假好心去破廟救濟乞丐,才染上瘟疫的嗎?】
【反正劇情已經變了,我現在希望醫女把他倆豆沙了,安慰女配在天之靈。】

-18-
我死後第三日,醫女終於研究出了藥方。
怎料同僚嫉妒,編造出瘟疫是因她而起的謠言。
衝動的百姓們湧入醫館,要將這裏燒掉。
「就是這兩個人自導自演!什麼活人試藥?誰要喫這種髒女人的藥!」
楚安然阻攔了一下,立刻被推倒在地。
「不許你們這樣說我姐姐!」
藥架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砸在她身上。
她無助地蜷縮進角落裏。
裴煬抬眸望了一眼,平靜的眸底毫無波瀾。
突然,有人砸爛了醫女的硯臺。
一點點墨跡飛濺到我的臉上。
裴煬立刻撲到我身邊。
用袖口小心翼翼把我的臉擦乾淨,像捧着什麼珍寶。
楚安然傷心欲絕地望着裴煬,顫聲開口:
「裴大哥……你不再護着安然了嗎?」
裴煬決然開口:
「我只護着我的妻子。」
「你的體面是體面,她的就不是了嗎?」
不只是我,連彈幕都被這句話逗笑了。
一片混亂中,我看見兩個男人悄悄將楚安然扶了起來。
一個,是帶頭在閔山散佈我的謠言之人。
另一個,是去年在京城笑我粉色肚兜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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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所以謠言一直是女主在背後推波助瀾?比亞迪真想給她馬莎拉!】
【從小到大,父愛母愛是女配的,金步搖玉手鐲是女配的,現在連一個男人她都要搶,我們女主反擊一下怎麼了?不想看出去,反正之後都是小夫妻甜蜜日常了。】
【你們都搞錯了重點吧?男主那一刀纔是事情的根源。
沒人逼他逗女主笑。
也沒人逼他一次次辜負女配,將女配推入深淵。
如果女主打開潘多拉魔盒有錯,那男主是把惡魔塞進盒子裏的罪魁禍首。】
……
藥方研究出來了,醫女找了個好日子讓我入土爲安。
本以爲裴煬會鬧,結果他只是在我墳前跪着燒紙,沉默了一整夜。
天亮後,他輕聲顫抖道:
「楚清梨,你疼嗎?」
我摸了摸心口,譏諷冷笑。
那日回去後裴煬發起高燒。
醒來好像全忘了,換上一身俊俏的錦袍,要找我的兄長買宅子。
「這宅子住過不潔之人,下官害怕衝撞了小侯爺——」
「無妨,這些錢都給你。」
「我要快些把院子修好,修成京城的樣子,等她回來就成婚!」
人人都說裴煬好像瘋了。
沒日沒夜地修一座空宅子。
他剷平了一片野草,轉頭對身邊溫柔解釋:
「你每次來侯府,總惦記着我爹爲我娘栽的枇杷,在我們的新院子裏,我也爲你栽一棵枇杷樹好不好?」
身旁空空蕩蕩的,連風都沒有。
他一個人搬運木料,歪七扭八地搭出一間廂房。
「這是我們的婚房,裏面都是按你喜好來的,我從十四歲就開始佈置了。
我沒想過成婚這麼早。
但我想過,與我相伴一生之人只會是你楚清梨。」
說着說着,裴煬的肩膀開始顫抖,淚水奪眶而出,伴隨着壓抑已久的嘶啞抽泣。
「好像只差一點點,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他醒了又醉,在院子裏昏沉半個月,忽然又振作起來,出去置辦婚禮用的東西。
馬車停在了首飾鋪門前。
裴煬跳下車,彎腰擺好馬凳,轉身對着馬車伸手,眸色溫柔:
「我扶你?」
馬車裏空空蕩蕩的。
這時,楚安然被首飾鋪的老闆趕了出來。
「你姐姐放蕩不守婦道,出閣之日就飢渴難耐露出了肚兜勾引夫君。你也不是好東西,別髒了我的店!」
楚安然跌倒在裴煬面前,一張小臉慘白毫無血色。
她料定了裴煬會心疼。
誰知,裴煬衝上去攥住了店鋪掌櫃。
「你怎麼會說一樣的話?」
「什麼,什麼話?」
「和那個男人一樣,你們說的一模一樣!誰讓你造謠!誰是幕後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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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老天想讓裴煬知道真相。
他命人拷打審問首飾鋪掌櫃,吐出了一個叫趙阿四的男人。
趙阿四竟然是京城當街造謠,差點被裴煬打死的男人。
而他背後。
是楚安然。
「原來你每一次出現,接近,都是蓄謀已久,要逼死我心愛的女人!」
「要怪就怪楚清梨囂張跋扈!
從小到大,我多麼盼望有個男子能將我救出深宅大院。
可你每一次送進楚家的情詩都是給楚清梨的!
連偷偷扔到她院裏的枇杷,都沒想過給我扔幾顆!
你懂一次次期盼,又一次次失望有多痛苦嗎!」
裴煬不與楚安然爭辯,只是命人剝去她的外衣,給閔山所有人看個夠。
「她白色肚兜上面繡紅牡丹,真放蕩!」
「外衣都不穿,想勾引哪家男人?」
「女兒看見了嗎,來日你若是學這個女人,我將你一棍子打死!」
我受過的羞辱,悉數奉還給楚安然。
一天一夜之後,裴煬問她死前還有什麼遺言。
楚安然發瘋冷笑:
「就算我有錯, 別忘了這一切的開端,是你親手劃開楚清梨的衣服啊。」
「你有什麼臉下去見她?」
……
楚安然趁亂逃了。
裴煬沒在意她,跌跌撞撞朝醫館走。
他跪下乞求醫女:
「楚清梨喫的那種毒藥,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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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煬喫下毒藥, 從府中找出了那件破碎的婚袍,到我墳邊等死。
婚袍已經被他用漂亮珠寶補上了, 他滿心歡喜地抱在懷裏, 脣角一抹淡笑。
「楚清梨,我都想好了, 見到你第一句我要說——」
「你若是不愛我了,你爲何還要去尋死, 你想用自己的死來懲罰我對嗎?」
【男主怎麼死前還要噁心我, 這就大結局了?】
【我快進看了下,後面確實沒劇情了。
只剩楚安然逃跑回家尋求庇護, 路上遇到了俊俏的富商之子。
人家早早娶了青梅竹馬, 楚安然便去人家府上當丫鬟,結果進去還是老套路陷害小青梅。
富商之子直接將楚安然拖去雪地裏亂棍打死, 也是活該。】
【不對啊, 大結局了女配的靈魂爲何還在?而且楚家好歹是京城當官的, 楚安然不會死得這麼悽慘吧?】

-22-
裴煬再甦醒時, 眼前是孃親憂心的臉。
我也見到了ṱúₘ我的爹孃。
他們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 幾經輾轉從京城趕來了閔山府。
爲我上了一柱清香。
「小時候爹爹就答應過你, 要做打倒妖怪的大英雄, 爹爹沒讓你失望吧?」
「爹一個人揭發了假銀案, 聖上斬了四十多個貪官,砸了侯府的免死金牌, 六億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半個大梁的百姓都能喫飽飯啦!」
「你是爹最驕傲的女兒。今後我和你娘就在閔山定居了, 咱們陪女兒搬家咯!」
原來,爹爹本不能全身而退。
是醫女帶着治療瘟疫的藥方進京,爲太醫院立了大功。
聖上問她要什麼賞賜。
她要聖上砍了曾經傷害她的傻子。
還自己清白,也還我清白。
「我們這些受害的女子本就沒有錯!」
「我們愛穿什麼肚兜就穿什麼肚兜,我們被誣陷了也要去報官討個公道!」
「世人別對受害者指指點點!見不得光的,從來不是我們!」
聖上聽聞我試藥一事, 決定功過相抵, 准許我爹告老還鄉。
新歲之後, 大梁各地都公佈了新的律法保護女子。
謠言不會一朝一夕消失。
可是越來越多的女子在覺醒, 反抗。

-23-
入夏之後, 裴煬終於被孃親帶回了京城。
如今侯府大勢已去,老侯爺丟了烏紗帽,散盡家財才保住唯一的血脈。
只是,裴煬被治好後總是瘋瘋癲癲的,每日穿着女子的衣裙, 不穿外衣滿京城跑。
逢人便問。
他好笑嗎
他是放蕩的女子嗎。
偶有一天清醒,他又哭又笑地問侯夫人:
「所以她不是爲了懲罰我才死,她是被你逼死的對嗎?」
太醫總說他是體內的餘毒未清,過陣子就好了。
一年一年過去。
他一輩子也就是這樣了。
看到這裏, 一個叫系統的人在遠處呼喚我,問我願不願意去彈幕裏的世界看看。
有一本虐文小說的女主撐不下去了。
【什麼?還有下一本ṱų⁹嗎?】
【楚清梨寶寶快來現代,系統我命令你連夜加更一萬字!】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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