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車禍時,我沒接電話。
只因看到付沉身邊出現了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靠着他的肩,正拿着一件衣服打趣。
「這得值顧輕父母種三年麥子的錢吧?」
「料子看起來還行,不如給我家狗當玩具撕着玩?」
付沉看了眼那件襯衫:
「你家狗玩這麼廉價的東西?」
他拽過那件衣服,扔到了垃圾桶裏。
那是我用大學四年兼職存下的所有錢,給付沉買的生日禮物。
只可惜,我的全部,毫無意義。
衣服扔進了垃圾桶。
我的情感也跟着丟進了垃圾桶。
-1-
付沉抬眸的瞬間,正巧看見門口的我。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撞見這一幕。
眼底輕蔑的嘲諷,還尚未散去。
但他並沒有任何的難堪,甚至連語調都是清淺的:
「你到了不進來,站在門口做什麼?」
包間裏的人都望向我。
特別是剛剛拿襯衫的女孩,嘴角揚着一抹看好戲的笑,好整以暇地蔑視我。
我渾身的血液冷到極致,就連神經都被麻木了。
我盯着付沉身邊的垃圾桶,狀似無關痛癢地走進屋。
白色的襯衫被弄成一團,躺在一堆垃圾裏。
這件衣服一萬多。
沒想到,在他眼裏,就連當做傭人的福利,都廉價。
這是我大學四年存下的全部錢。
但我的全部,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我彎身,將那件衣服從垃圾桶裏撿起來。
他身側的朋友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打圓場:「嫂子,阿沉跟我們開玩笑呢,這可不是你買的那件。」
「你買的那件,被付沉寶貝一樣藏在家裏,誰都不讓看不讓碰!」
說着,他站起身,伸手過來要拿過衣服:「這都髒了,扔了吧。」
我避開他的手。
目光落在襯衫的袖口處。
兩個袖口,我親手繡上的輕沉二字。
我又怎會認不出來我買的衣服。
我握着衣服,看向付沉。
他垂着眼睛,正在抽菸。
輕薄的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眼,我看不清,也看不見他的神情。
我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幾秒後,他吐出一口煙霧,抬眼看我。
開口時,無情也無緒:「你知道的,我皮膚容易過敏,穿不了劣質的料子,我早跟你說過,不用給我準備禮物。」
「你什麼都不送我,我也一樣愛你。」
是我什麼都不用送。
還是他看不上我送的東西,送了也白送?
答案不言而喻。
我將衣服放進包裏,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不知道我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
大概是猙獰的吧。
「我們就到此爲止吧。」
說完,我轉身離開。
身後鴉雀無聲。
我的手心痛到發抖,神經似乎碎裂。
剛到門外,窒息感瞬間湮滅我,我微彎着身,倚到了牆壁上。
也許以爲我走遠了,包間裏再次傳來戲謔的聲音。
「阿沉,你還不快去追?」
「你不是一直都很寶貝顧輕嗎?」
「切,沉哥哥纔不寶貝她呢,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好一會兒才傳來付沉的聲音。
「現在去,我用什麼方法都沒用,讓她冷靜幾天吧,她自己會調整情緒。」
他朋友揶揄:「還不打算分?」
付沉:「她又乖又美,我爲什麼要分?」
「得了吧,人家都跟你提分手了。」
「說的氣話而已。」
衆人鬨笑:
「就是,人家都能拿出全部的錢給阿沉買衣服,一看就是愛到了骨子裏。」
「嘖嘖嘖,她恐怕都沒給她父母花過這麼多錢,她超愛沉哥。」
「放心,只要我沉哥招招手,她還是會乖乖回來的。」
「她一巴掌把我沉都給扇爽了,哈哈哈。」
「滾!」
包間內重新迴歸紙醉金迷。
好似,我剛剛從未出țű₊現過。
我邁步離開,手機再度響起。
陌生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顧輕是嗎?你家人車禍,馬上到醫院來一下。」
-2-
外面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道路上的車堵成長龍。
雨滴重重砸在車玻璃上。
我望着前方一排排的紅色車燈,心慌得厲害。
耳邊不斷迴盪着那句:「你家人車禍……」
我不知道車禍的程度。
但這樣的暴雨天,我不敢想。
我只能一遍遍地祈禱,厄運不要降臨到他們身上。
可我趕到醫院時,我爸已經走了。
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難言的悲痛席捲着我的四肢百骸。
不可置信,無法接受,好多種情緒撕扯着我。
我媽趴在病牀邊,哭得抽搐。
「不讓你去送貨你非要去……」
「這下好了,錢沒掙到,也沒命去給女兒買好喫的了!暑假都見不到女兒了!」
這一刻,世界彷彿消了音,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渾身的力氣被抽走,我一下跪到了地上。
我爸沒什麼文化,在家種各種蔬菜瓜果。
起早貪黑地賣菜,或者給飯店送青貨。
小時候,他每次都會從街上給我帶好喫的回來。
現在,我再也喫不到父親給我帶回來的好喫的了。
我再也沒有爸爸了。
原本我早就可以回家的,因爲我前兩天就畢業離校了。
可今天是付沉的生日,所以我……
如果我早點回家。
我們一家三口,會在家裏喫飯聊天。
他不會去送貨。
他也就不會冰冷地躺在這,再也起不來。
我顫抖着跪着爬到病牀邊。
望着我爸此刻灰敗的沒有生命跡象的臉龐。
心突然痛得無以復加。
我哭不出來,我甚至說不出話來。
我爸常年勞作,手指關節已經變形。
明明還沒到 50 歲的年紀,卻那麼瘦弱蒼老。
他安靜地躺在那,再也不能數落我,再也不能牽掛我。
傍晚時分,我在再也……不能聽他說一句:「閨女,看我給你買什麼好喫的回來了。」
原來,衰老並非死亡必經的前奏。
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我的父親,就這樣無聲而又突然地離開了我。
我想到我花了那麼多錢,給付沉ṱū⁸買的白襯衫。
我想到他們說的那些話。
抬手就給了自己兩巴掌,然後將衣服撕得稀巴爛。
是啊,我從未給我父親買一件好衣服,一雙好鞋。
卻舔着臉,丟掉自尊,爲一個陌生男人付出全部。
我甚至在此之前,還在自卑,還在爲那腐爛發臭的感情,傷春悲秋。
我真是該死,該死的是我!
「閨女……你來了……」
我媽絕望的眼神,讓我窒息的五臟六腑都在絞痛。
「媽,我對不起我爸……」
「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呢,是他自己不小心。」
我媽話還沒說完,就直直栽倒了地上。
「媽?媽!」
我爸去世的事實,我還沒來得及消化。
我媽就昏迷,進了搶救室。
-3-
天快亮時,搶救室的燈才熄滅。
醫生說我媽是悲傷過度導致心梗。
身體狀況非常不樂觀。
「最重要的是……」
醫生嘆了口氣,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什麼?」
「你母親肺部癌變,已經晚期。」
我的心恍然一驚,腳步不穩地連連後退。
「你說什麼?」
「治療費用很高,你……」
「大概需要多少錢?」
「也許會高達百萬,實在不行,就……放棄吧,就算治療,也只能多活三五年。」
因爲還有其他病人,醫生沒多做停留就離開了。
我抖着身,順着牆壁蹲到地上。
耳邊全是醫療儀器的聲音,彷彿死神的召喚。
但不管怎樣,我都要救我媽。
不管她能活多久,我都要救她。
我不想在失去爸爸的同時,也失去媽媽。
我想留住她。
哪怕她只能陪我走一小段路。
我給親戚叔伯打電話借錢。
所有人都說沒錢。
甚至都勸我,癌症不要治了。
平常那麼和善的親朋好友,此刻竟是這麼冷血。
我捂住臉,絕望到恍惚。
一夕之間,我的世界坍塌得這麼徹底,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我。
-4-
盛夏的早晨,氣溫就已經很高。
可卻暖不了我此刻冰冷的手腳。
我打車去找付沉。
我想跟他借錢。
他幾瓶酒錢就能幫我留住我的媽媽。
此時此刻,我才懂,傲骨和尊嚴在錢面前,什麼都不是。
我坐在付沉公司的花壇邊等他。
他還沒畢業,就已在自家公司歷練。
現如今,已經自己開了一個遊戲公司。
人生之路,他一開場就是一路繁花的坦途。
而我,卻前路渺茫,支離破碎。
人來人往裏,世界開始甦醒。
九點鐘,付沉的車子終於停到了公司門口。
我正要起身。
卻看到一個女孩從他的副駕駛下來。
同時俏皮撒嬌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是昨天在包間嘲諷我的那個女孩。
「不是我寫不出報告,是實在太難了嘛。」
付沉無奈笑道:「平時不是最喜歡文字?怎麼寫不出來了?」
「你不知道嗎,當愛好變成工作,就會很痛苦。」
「是嗎?不是你非要到我這來實習的嗎?還硬要一個輕鬆的高薪混日子的崗位?你連一個簡單的稿子都寫不出來,你還能幹什麼?」
女孩晃着他的胳膊,軟聲央求:「我沒想到我這麼笨嘛,你教教我嘛。」
付沉拿下她的手:「那可不行,我很忙。」
從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付沉的表情。
他雖然拒絕了那個女孩。
但是行爲卻散發着縱容和寵溺。
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跟她說話時的樣子,跟大一剛遇見我時一模一樣。
那女孩見他拒絕了她。
從包裏拿出一杯奶茶,討好道:「求求你了嘛。」
她打開一杯奶茶,將吸管送到他嘴邊。
平日裏一口都不沾奶茶的人,竟是低頭喝了一口。
但到底是不愛喝,付沉只喝了一口就推開。
「我有空教你,但我一般沒空。」
女孩高興的眉眼彎彎,就着付沉喝過的吸管,直接就喝了起來。
「這麼好喝的奶茶,你竟然不喜歡。」
付沉蹙眉:「別這樣,容易惹人誤會。」
女孩撇嘴:「誰誤會啊,顧輕嗎?你要真喜歡她,你早就去哄她了。」
「你懂什麼。」
「切,我還不瞭解你,你就是沒接觸過低層次的女的,覺得新鮮而已。」
「別亂說話,喝你的奶茶。」
「沉哥哥,你可想好了,窮人的愛是最令人窒息的,她們動不動就會付出全部來表達愛,她們最喜歡自我感動,因爲她們卑微的除了那點辛苦賺來的錢,一無所有。」
付沉有些走神,沒有搭腔。
只有那女孩繼續:「一輩子不長,但也不短,遇到不同頻的人,是很難熬的。」
付沉的不語,代表了他的默認。
儘管我早已知道他的答案,這些也早已無關緊要。
但我本就碎裂的心臟,還是又碎了一次。
人心,終究不可直視。
情緒反撲的這一秒。
我幾乎溺亡。
-5-
付沉看見了我。
那女孩也看見了我。
她忙躲到付沉身後,露出一雙無辜的眼睛警惕地望着我,似乎很怕我。
付沉偏頭看了她一眼,低聲安撫說:「你先去公司。」
她卻不動,看着我說:「姐姐,我和沉哥哥一起長大,我性格比較直,如果有什麼話讓你不高興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她朝着我挑了挑眉,挑釁地伸出手做出拜拜的手勢,然後才轉身離開。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也會回嗆她幾句。
可現在,我不想搭理她。
我滿腦子都是錢。
付沉朝我走過來。
「她是我媽閨蜜的女兒,叫李文知,也是我妹妹。」
「你不要多想。」
他妹妹,這麼熟悉嬌慣着的妹妹,可我卻從來不知道。
但我也不在乎了。
他難得的解釋,也並不能讓我愉悅。
我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能借我點錢嗎?」
他蹙眉:「很急嗎?」
「嗯。」
「你先去對面咖啡廳等我,我去公司籤個字,馬上過去找你。」
他的表情和語調,敷衍得不行。
甚至眼神裏攜着一抹了然的戲謔。
顯然,他並不覺得我會有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兒需要錢。
也許此刻的我,在他眼裏,我就是一個求愛不成,開始撈錢的撈女。
畢竟我昨天才那麼清高地跟他說到此爲止。
今天,我都沒有等他來哄我,就主動送上門來,沒哭也沒鬧,開口就是要錢。
換誰都會瞧不起我。
我知道,他心裏從來就沒瞧得起我過。
我就算去了咖啡廳,也等不到他。
「付沉,我真的很需要錢,你能借給我嗎?」
尊嚴什麼的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借我錢。
見我窮追不捨,他偏頭笑了下,很是不耐煩:
「顧輕,能別鬧了嗎?她真的只是我妹妹,雖然說話有點不討喜,但是她本質不壞,沒什麼壞心眼的。」
「昨天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替她,他是她的誰,能替得了她?
難道,昨天的一切,就只是別人的過錯嗎?
難道不是代表他的立場嗎?不是他縱容他們說的嗎?
如果他在乎我,尊重我,他的那些所謂朋友,所謂妹妹,會那樣說我?
我幾乎想象得出來,我不在的場合,他們是怎樣談論我,揶揄我。
付沉聽着他們口中的我,又是怎樣的無關痛癢。
但這一切都沒關係了,他們怎樣看我,真的無所謂。
「借我一百萬,以後我會還你。」
他的眼神沉了沉:「顧輕,鬧也要注意分寸,別作得太過,你知道我不喜歡物質的女人。」
我捏緊了手,才控制住幾乎要崩潰的情緒。
「付沉,我……道歉,昨天我不該打你,我錯了,我給你還回去……」
我揚手就狠狠給自己一巴掌。
我恨不能打死自己。
付沉截住我還要繼續抽自己巴掌的手。
「你沒必要這樣。」
我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借我一百萬,求你了付沉,以後我一定會還你的。」
付沉望着我,很久很久,忽然就笑了:「還?你準備拿什麼還我呢?」
「我賣心賣腎賣所有,都會還你的付沉,只求你,現在先借我一百萬,求你,求求你。」
他拂掉我的手:「別用這樣的理由來搪塞我,我沒這麼多時間陪你演苦情戲。」
說完,付沉轉身就走。
我追上去,抖着聲音說:「我媽病了,我沒錢給她治病。」
付沉不理我,徑直走進公司。
我跟過去,保安將我攔在門外,任由我怎麼喊付沉,都無濟於事。
我頹然地站在烈日下。
世界喧囂,我卻什麼都聽不見。
沒人知道我多麼絕望,絕望得甚至想去死。
我像一頭困獸,嗚咽着想衝出牢籠,卻怎麼都逃不開,我最終只能匍匐在命運的腳下,連死都不敢死。
我仰頭逼回眼淚,頹敗地回去。
到醫院門口時,手機進來兩條短信。
一條是進賬一百萬。
另一條是:【我們到此爲止,錢記得還我。】
我呆愣好久。
眼眶又發燙,一眨眼,淚就掉了下來。
是難堪,是感動,還是悲傷,我已分不清。
他們說得對。
我的全部是這麼微不足道。
我媽究竟怎麼了,付沉他連知道的慾望都沒有。
明明,我的情緒早已崩潰,我的痛苦早已無法掩藏。
但他看不見,也不想看見。
可儘管我和他之間早已滿目瘡痍。
此刻的我仍舊感激他。
「好。」
「謝謝你。」
這是我回復他的最後言語。
我的家碎了。
我的青春也結束了。
-6-
我提着午飯到醫院時。
我媽正坐在病牀上,看着窗外發呆。
雖然她的情況不算好,但精神還行。
見到我時,她愣了一會兒,就皺起眉頭。
「怎麼臉色這麼差?喫飯沒有?」
「人都有一死,不過是早晚的事,別太折磨自己……咳咳……」
她話都說不全,就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
自我記事起,我媽就經常咳嗽。
我爸經常尋各種預防咳嗽的食療方法,做各種湯湯水水給我媽喫。
天氣冷了,所有活幾乎都是我爸幹。
現在他走了,我媽又查出了肺癌。
好似他們約好一起走一樣。
我的喉間忽然一哽,眼淚就掉了下來。
「媽……」
我看着承受着病痛折磨的我媽,什麼都做不了。
「我沒事,輕輕別哭。」
我爸去世了,最難過的是我媽。
他們少時相愛,攜手至今,是彼此的初戀。
我爸愛我媽,超過我。
我媽愛我爸,也超過我。
可是此刻,她卻依然能一眼看穿我的不好,還要強撐情緒來安慰我。
我知道他們愛我,很愛。
可是我卻沒有機會愛我爸了。
所以,我只能拼命愛我的媽媽。
我低頭,一邊支起小桌板,一邊將飯遞到她跟前說:「我沒事的,媽。」
「你喫點飯,養好身體,其餘的不用多想,家裏的事我會弄。」
我媽看了一眼我買的飯菜,沒有喫。
她拉着我的手,看了我半晌。
「輕輕,我和你爸都盼着你好,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勇敢地向前走。」
「這樣你爸爸在天上也會欣慰。」
我點頭:「我知道的,媽。」
她輕撫着我的頭髮:「我的女兒長大了。」
-7-
下午。
交警給我打來電話,讓我過去一趟,是關於我爸的這場車禍的處理。
我爸是騎着電動三輪車,在一個鄉村道路十字路口,被一輛豪車撞到的。
警方判我爸主責,理由是他不減速,也沒讓右。
我爸騎的電動三輪車,最快又能有多快?
鄉村路口沒有監控,又下着暴雨,誰知道符不符合讓右原則?
對於這樣的結果,我自然是不會同意簽字。
沒多會,撞到我爸的那方就來了人。
只是我怎麼都想不到,對方來人會是李文知。
原來那輛豪車的車主是李文知,但開車撞人的不是她,是她的司機。
見我不簽字,她的司機剛要說話,就被李文知抬手擋住。
李文知雙手環胸,歪頭看我。
「怎麼,想訛錢?窮瘋了?」
「你爸死了還能給你賺一筆,還算有點用,只可惜,他除了這條命,什麼都不值錢。」
「想要多少?一百萬夠不夠?」
李文知把玩着她的美甲:「你拿着一百萬去給付沉買個手錶,或許他還能看一眼。」
「哦,聽說你跟付沉借了一百萬給你媽治病?」
「你們窮人就愛整這一出苦情戲,我打聽了,你媽得的是癌症,沒錢還要硬治,最後人財兩空,有意義嗎?」
「不如讓你媽也去被撞死算了,最起碼還能給你再賺一筆。」
怒火直衝而上,我揚起手就要扇她巴掌。
但卻被他身側的男人給捏住了手腕:「你敢打我家小姐?」
李文知拍了拍我的臉,好笑道:「我勸你別衝動,你打我一下,我馬上報警,無能狂怒的廢物!」
男人甩開我的手,擋在李文知面前:「滾!」
李文知:「一百萬夠不夠?夠的話,把字簽了,我不想麻煩。」
在這樣的時刻,我能做的似乎只有簽字。
過錯方除了補償錢,什麼都無用。
如果對方願意賠命,那給我什麼,我都不會要。
「錢到賬我纔會簽字。」
李文知斜着眼睛看着我,噗嗤就笑了。
「你還真覺得我會給你一百萬?真他媽好笑,你爸那條賤命哪裏值一百萬?」
「不簽字,咱們就打官司吧,我有的是時間和錢陪你玩。」
說完,李文知就走了。
那樣輕蔑,那樣囂張。
我能做什麼呢?
我除了那無能的怒氣,什麼都做不了。
-8-
天又開始下雨。
我像個行屍走肉,在狂風肆虐的大雨中游蕩。
想着我媽,想着我爸。
想着我此刻任人欺辱,卻無能爲力的人生。
天逐漸黑下來。
大雨磅礴中,一道黑影呼嘯着砸到我面前。
發出一聲巨響,濺起巨大的水花。
水打到我的臉上,淹沒我的口鼻,肺部瞬間窒息。
汽車的剎車聲震耳欲聾。
車前的大燈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眼睛艱難地從模糊到清晰。
我纔看清,我面前躺着一個人。
血掩蓋了她的面容,順着雨水流淌成河。
血腥味濃重到可怕。
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我媽。
「媽!」
我的聲音撕裂得像是鬼叫。
耳邊轟鳴,雷電交加。
一切的畫面成了緩慢的慢動作。
我的記憶,開始閃現從小到大的所有畫面。
生病不願意去醫院的媽媽。
省錢給我買新衣的爸爸。
積勞成疾的媽媽。
佝僂着腰的爸爸。
那些五顏六色的記憶,一幀一幀變成黑白色。
畫面不斷交叉,停留在此刻。
我沒了爸爸,也沒了媽媽。
而不遠處,雨刮器不停搖動的那輛黑色轎車裏。
坐着付沉和李文知。
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複雜,我看不懂。
只是他解安全帶的手似乎在發抖。
朝我跑來時,恐慌得雙腿發軟,栽入雨水中。
這麼狼狽慌亂的付沉。
我以前要離開他時,也見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
變得再也不怕失去我,而我卻沒有發覺。
他蹲在我面前,眼睛通紅地說着什麼。
但我聽不見。
我什麼都聽不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人聲、救護車、警車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訴說着一場平常而又慘烈的悲劇。
而我,是這場悲劇的可憐人。
也是最可恨的人。
我媽顫抖着手想要觸摸我的臉。
我抓住她的手,放到臉頰上,眼淚比雨磅礴。
「輕輕……你不要難過……我得的是癌症,治療早就沒了意義……」
「你借了誰的錢,抓緊還回去,知道嗎……」
「不要爲我難過……也不要覺得孤單,人生所有的陪伴都是有終點的,明白嗎?」
大口的血從她的口中吐出。
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李文知從車上下來,撐着傘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媽。
「阿姨,訛人也不是這麼訛的吧?看着我車過來你還走?」
說着她又看向我:「你們全家真是夠晦氣的,爲什麼就專逮着我訛啊?」
我媽發着抖,聞言扯了車脣:「是你闖黃燈……」
李文知不服:「你一個農村人,看得懂紅綠燈嗎?你……」
「閉嘴!」
付沉低吼,冷眼看向李文知。
李文知當即就嚇哭了:「沉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撞她的……」
「我知道,你先別說話了,行嗎?」
他的聲音緩和了些許,終究不忘安撫李文知。
我媽的手,重重從我手間滑落。
她的體溫逐漸消逝,她的身體徹底變得冰冷。
她在悽風冷雨中,結束了生命。
死在了我懷裏。
-9-
這次的事故有付沉在,李文知全程都很安靜,沒再多說一句話。
看起來像是真的被嚇到了一樣。
付沉配合警方,處理所有事。
路口有攝像頭,李文知主責,毋庸置疑。
付沉將我拉出門外。
我任由他拉着,聽着他說話。
「保險賠不了多少,就不走保險了,我……」
他話沒說話,我就打斷了他:「把撞到我父母的那輛車賠給我吧。」
付沉低頭看我半晌:「家裏什麼時候出的事,怎麼不告訴我?」
爲什麼不告訴他。
這句話問得真搞笑。
但凡他稍微在乎我,注意我,都不會發現不了我的異常。
也許他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
「這點小事,不值得告訴你。」
他沉默,又是好久沒說話。
我看着地面,問他:「把那輛車賠給我,你能做得了主嗎?」
「那輛車是沉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不能給你。」
李文知的聲音忽然橫插了進來。
她看我的表情,充滿敵意,好似我刨了她家祖墳一樣。
我沒理李文知,只是靜靜抬起頭,看向付沉。
李文知扯了下我的胳膊:「那輛車八百多萬,你可真會獅子大開口,別說你父母也有責任,就算是我全責,你父母的命也不值得八百多萬,你能要點臉嗎?」
我轉頭冷冷地看向李文知。
李文知莫名向後退了一步:「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問交警啊!」
我盯着她的眼睛:「你這麼自信,那你怕什麼?」
「誰怕了?!」
我收回視線,再次看向付沉:「行不行?不行的話就走程序吧。」
「行。」
「不行!」
付沉和李文知同時開口。
付沉看向李文知,神色微沉。
李文知的氣勢當即就弱了下來:「隨便吧,你再送一輛給我。」
付沉:「好。」
有錢人真任性。
大幾百萬的東西,隨便就能當個禮物送。
也難怪,我那一萬多的襯衫,沒人放在眼裏。
-10-
爸媽下葬後。
我在他們的墳前跪了一夜。
陪着他們說了一宿的話。
我睡不着,也不敢睡。
因爲我只要一睡着,就會夢見我媽滿身是血死在我懷裏的樣子,還有我爸那枯瘦而又灰敗地躺在醫院裏的樣子。
「爸媽,對不起。」
我彎身,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許久許久,我才起身。
看着墓碑上的爸媽的照片,我淡淡笑了笑。
然後看了眼,我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它在太陽底下,發着光。
尊貴而又明亮。
光是停在那,就與我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彷彿看見它撞飛我爸媽,卻無關痛癢的模樣。
我走進它,打開它的車門,踩上它的油門。
我以爲它Ṱṻₓ是多麼高高在上,原來也不過如此。
值再多的錢又怎樣,我的爸媽終究回不來了。
所謂賠償,又有什麼意義?
血債血償,纔是該有的償還。
鄉村道路沒有監控。
對於有錢有勢的人而言,她想要什麼樣的結果,不就是招招手的事兒嗎?
我查過這輛車的行車記錄儀,被刪得乾乾淨淨。
如果心中沒鬼,爲什麼要刪呢?
李文知知道我媽得癌症後,我媽就出了事,而且我媽特地挑李文知的車被撞。
很顯然,李文知找過我媽。
她能刺激我,就能刺激我媽。
我開車到醫院,去看監控。
果然,李文知去過我媽的病房。
出醫院時,天已經黑了。
萬家燈火亮起,卻再無一盞燈是屬於我的。
昏黃的燈光蜿蜒着環繞整座城市。
我開着車,在這個城市轉了一圈又一圈。
凌晨時分。
我終於在臨江大橋上,碰見了我想碰到的人。
李文知,我的確除了命,什麼都沒有。
但你也一樣。
李文知認出了我的車,氣勢洶洶地朝我開過來。
我盯着她的臉,腳下一踩,油門轟鳴。
猛烈的,不要命地朝她撞去。
-11-
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橫出一輛黑車。
我的車被重重一別,車身瞬間不穩,直直朝橋下栽去。
而那輛黑車,因爲慣性,跟我一起栽了下去。
底下是翻滾的江水,在夜色中又黑又深,瞬間能吞噬一切。
時間恍惚變得緩慢。
我看到了那輛車裏的付沉。
他看着我時的眼神,帶着難過和不捨。
儘管我聽不到他的聲音。
但我還是一眼就知道,他在對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
這三個字,是我最討厭的三個字。
只有不被尊重的人,纔會一遍遍地聽到對不起。
被人搶了座位,聽到一聲對不起。
被故意推出去背鍋,聽到對不起。
被人竊取勞動成果,聽到對不起。
被人嘲笑,被人侮辱,也要聽到對不起。
就連……不被愛,也要聽到一聲對不起。
這些道歉,太廉價。
廉價到,我覺得對不起,就是讓我受委屈,讓我遭報應。
就像此刻,付沉的一聲對不起。
喚起我千千萬萬的委屈。
我的記憶,一下被拉回到剛認識他的那一天。
-12-
大一那年,我和同學一起去酒店兼職做服務員。
那個酒店比較高檔,距離學校也比較遠,是在臨近的另一個市。
那地方有錢人多,工資也高。
我負責的包間裏,坐的是一幫本地人。
他們說話都是用方言,從不用普通話。
因此他們有需要時,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我禮貌地讓他們用普通話,其中一個喝酒喝多了的中年男人,張嘴就開始破口大罵。
「你媽的,聽不懂人話爲什麼要來當服務員?」
「還讓我說普通話?普通話是什麼鳥語,我爲什麼要說?」
「你們這幫外地人,除了影響我的心情還能幹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這樣的人。
一轉身,眼淚就直掉。
那幫人見我哭,更是氣得不行。
你一言我一語,把我罵得體無完膚。
那是當時的我,聽到的最髒的話。
沒人覺得對方不對。
所有人都在指責我。
就連經理都說不會給我結算工資。
就在我打算默默離開時。
忽然,聽到一聲嗤笑。
我一抬頭,就看見了倚着門的付沉。
他穿着簡單的白 T,搭配同樣簡單的黑色休閒牛仔褲。
冷白的皮膚,在燈光下,乾淨而又清冷。
他把玩着手機說:「你們活的挺苦的吧,是不是窮逼暴發戶?沒在這喫過飯?逮着一個人就使勁欺負,真搞笑。」
「你們是哪門子的本地人?說着一口土不土洋不洋的鳥語,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那幫人聽到他這樣說話,自然是不樂意。
抄起椅子就要打人。
付沉身後忽然出現兩個個頭極高的壯漢,一腳就把對方踹倒在地。
酒店經理忙的將人扶起來,不知道在對方耳邊說了什麼,對方嚇得立刻就禁了聲。
我以爲這是付沉在幫我。
後來才知道,那家酒店是他家開的。
出手,完全是爲了整頓自家酒店的風氣,而非爲我。
但那晚的付沉,卻實實在在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13-
對於付沉,我不關注時,並不認識他。
關注後才知道,他在學校裏,並不是平常人物。
他家很有錢,不僅開酒店,還開公司。
就連學校裏的樓,有的都是他家贊助建起來的。
我知道,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圍在他身邊的女孩子很多,明目張膽追他的女孩更多。
我和他除了那一晚的交集,沒有任何關聯的地方。
他會屬於任何一個女孩子,唯獨不會屬於我。
他會永遠在我的記憶裏發光。
永遠是我老去後回憶青春時的那一份美好。
我以爲大學四年,終將會在暗戀中度過。
沒想到我和付沉還會遇見。
那是一個平常的午後。
我在一個空教室看書。
付沉和幾個朋友忽然推門而入。
四目相對的瞬間。
他的朋友揶揄:「這不是你那天英雄救美的人嗎?」
我一下子臉紅。
對於那天的事,我還沒說一聲謝謝。
我站起身,小聲對付沉說了一句謝謝。
付沉似乎覺得挺好玩,故意說:「那你要怎麼謝我?」
我有些尷尬,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感謝這樣的人,大概需要很多錢吧。
我沒有很多錢。
半晌,我只憋出一句:「要不,我請你喫飯?」
付沉笑:「行啊。」
付沉的答應,給我增添了壓力。
我數着錢包裏的錢,犯了愁。
最終,我又跟同學借了點錢,請付沉去了校外的一個飯店。
那頓飯花了一千多。
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
後來,我省喫儉用,只能喫饅頭榨菜,才度過那一個月。
-14-
我借錢請付沉喫飯,自己喫饅頭榨菜的這件事被同學知道。
他們以爲我要追付沉。
於是,我成了別人口中的笑料。
「不是吧,就她那樣的也要追付沉?」
「她什麼條件,自己心裏沒點比數嗎,真好笑。」
「借錢都要請付沉喫飯,還是去的那麼低端的飯店,丟不丟人啊,臉皮真夠厚的。」
這些閒言碎語,讓我備受困擾,同時也被人孤立。
好似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很丟臉。
我試圖解釋,但沒人在乎我說了什麼。
她們依然嘲笑我,鄙視我,瞧不起我。
我以爲我會在這樣的言語裏,度過我的大學年代。
但沒想到,付沉出現在了我的身側。
偌大的階梯教室裏,他帶着他的那羣朋友,就那麼光明正大地坐在我空無一人的身側。
輕描淡寫地爲我解釋:「是我非要她請我喫飯的,有問題嗎?」
他的朋友附和:「你們這些人真是閒得嘴賤。」
「顧輕是我們的朋友,喫頓飯而已,哪那麼多事兒?」
顧沉替我出頭,並沒有讓我的處境有所緩解。
反而傳出付沉喜歡我,正在追我的謠言。
那些自命不凡的,或者自認比我優秀的人更加嫉妒我,厭惡我。
有的人,甚至將我堵在宿舍裏,威脅我,咒罵我,讓我遠離付沉。
面對這樣的境況,我用過很多種處理方式。
但都無濟於事。
我以爲我的大學生活,註定要在這樣烏煙瘴氣中度過。
沒想到,付沉會再次出現在我身前。
他說,他喜歡我,他要追我。
他追我時,我並未覺得歡喜。
我只覺得他這樣的人,忽然出現在我生命中,必然是帶着刀的。
我家是農村的,小時候見識過太多醜陋的人性。
很多人,嫌你窮,怕你富,恨你有,笑你無,欺你弱,妒你強。
付沉那樣的人,是不可能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他的家族在那麼多醜陋的人性中,爬到金字塔的頂端,不是讓他來愛我這樣的人的。
客觀而言,我除了長得還行,學習不錯,沒有別的閃光點。
當然這兩樣在普通人眼裏,或許算是個閃光點。
但對於付沉而言,算不上什麼。
所以,對於付沉的靠近,我選擇了逃避,拒絕。
但我的無動於衷,反而更加引起付沉的興趣。
在他的世界裏,多的是他招招手就願意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子。
可我偏偏對他毫無感覺,這引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發起猛烈的攻勢,對我展開追求。
每天不一樣的花,每天不一樣的他。
付沉的追求,滿足了我對愛情的一切幻想。
我想,我還年輕,轟轟烈烈愛一場又何妨。
反正有沒有他,我都要承受他人的冷嘲熱諷,倒不如讓自己開心點。
就算,這是一場虛幻的夢。
我也輸得起。
就這樣,我和付沉在一起了。
-14-
我第一次決定要離開付沉。
是在大二那年的冬天。
屋內舉行着元旦晚會。
他嫌吵,在屋外跟人聊天。
我去廁所時。
聽見他朋友的打趣聲。
「你招惹顧輕,因爲一個打賭,現在你追到她了,再不分手,你可就輸了,要給我們每個人包 88888 的紅包哦。」
付沉笑道:「急什麼,分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漫天大雪,混合着寒風,打在我的臉上,好冷。
我抬手接住幾許雪花,瞬間在我掌心融化。
就像是我和付沉的感情,轉瞬即逝。
我和付沉提了分手。
我無視他的解釋和挽留,執意要分手。
付沉是多麼驕傲的人,他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拒絕過。
他不認爲他非我不可。
他的身邊開始出現很多女孩子。
每一次,他都帶到我面前。
我的周圍又開始出現各種嘲諷。
但於我而言,無關痛癢。
我是真的,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
因爲從未想過結局,所以分開也並不是多麼難以接受。
只是,沒想到,在這場分手的冷戰中,先敗下陣來的是付沉。
那是我第一次在付沉的臉上看到恐慌。
但是他也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求我、纏我。
而是默默地付出着,他能付出的一切。
那年我爸承包了村上一百多畝的土地。
因爲當年小麥收成好,遭到村上人的妒忌。
有人挑撥離間,弄出事端,頻繁有人來跟我爸吵架。
吵得多了,就出了矛盾,我爸被人打骨折住院。
打我爸的人跟村委書記有關係,跟派出所的人也有關係,揚言我爸欠打,就算報警也沒用,他不會賠一分錢。
那人不僅不賠錢,還趁機爭奪土地承包權,趁着我爸在醫院,到我家罵我媽。
我爸媽遇事,從來不會告訴我。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麼事。
是付沉介入,擺平了一切。
他本就是個有錢有勢的主,那些人的人際關係,在付沉面前就是個笑話。
對方不僅賠了應該給的賠償,還得進去蹲幾年。
就連村委書記和派出所的相ṭű⁹關人員,都被革了職。
村上的人以爲我爸攀上了什麼高枝,都前去看望我爸,都表示土地會堅定地承包給我爸。
打我爸的那家人,也過來道了歉。
事情因爲付沉,變得過於離奇。
我爸媽以前不是沒遇到過事,多數情況都是忍氣吞聲,喫虧也沒處說。
現在對方不僅遭到了制裁,就連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充滿了善意。
我爸試圖詢問,但是付沉並未表明身份。
我爸一直以爲是老天開了眼,讓壞人遭到了報應。
是他的那幫朋友,看不慣付沉做好事不留名,特地給我爸透露了消息。
我爸才知道,是有個叫付沉的人暗地裏幫了他。
有一次打電話時,我爸隨口說了出來。
直說那個叫付沉的人是個好人,幫了我們家好多,叮囑我以後要好好感謝他。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付沉爲我做了那麼多。
儘管於他而言,不過是動動手指。
但於我家而言,像是老天開了眼。
-15-
那些久遠的記憶,此刻纔開始攻擊我。
原來啊,他也曾真摯地付出過他的情感。
他爲我做的事,遠不止我所記得的那些。
細細想來,在這段感情裏。
或許我的感情比付沉深重。
但是他爲我做的,遠比我爲他做的,要多得多。
即便後來,我們走到那樣的地步。
所有人都不願意借我錢,但他也還是願意借我一百萬。
真情假意,早已不重要。
讓我痛苦的人,也是我最應該感激的人。
我無法繼續愛他,但我也不應該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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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消散,意識卻並未迴歸。
水完全淹沒口鼻,肺部的氧氣在一點點消失,知覺也跟着消退。
就這麼讓我死去吧。
這樣我就不會難過痛苦悲傷。
人生太長,我不想一個人走下去。
黑暗逐漸吞噬我時,我聽見了車窗破碎的聲音。
我似乎看見付沉,在拼命的朝我而來。
我衝他笑了笑。
他衝我搖頭,像是在乞求我不要死。
他眼睛裏似有深沉的情感。
好似回到了那年盛夏初遇的時候。
我忽然就掉了淚。
然後沉浸在那片溺死人的黑暗中,直到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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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睛時,鼻間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陽光刺眼,我下意識地抬手捂住眼睛。
觸摸到陽光的溫度時,我知道,我沒死成。
適應了好一會兒,我慢慢睜開眼。
屋外晴空萬里,陽光明媚。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這只是一個平常的午後。
只是,我手機裏爸媽的電話,再也不會打通。
再也不會有爸爸媽媽急急地趕來看我。
在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有護士進來。
見我醒了,急忙要去找醫生。
我叫住她:「我沒事,可以先扶我去個廁所嗎?」
護士又轉身回來扶我去衛生間。
這是 VIP 病房,一看就是付沉的風格,用什麼都要最好的。
腦海裏又一次浮現付沉拼命救我的場景。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把我救上來的,那一刻的窒息感,付沉不比我少。
也許多耽誤幾秒,他和我都會死掉,是什麼支撐他不要命地救我呢?
是愛嗎?
絕對不是。
愛一個人,是不會嫌棄她送的禮物。
更不會任由他的朋友肆意嘲諷我。
也許他確實對我有點感情。
但絕不是愛。
我問護士:「救我的那個人呢?」
護士:「他在另一個病房,照顧另一個女孩子,聽說是他青梅竹馬的女朋友。」
李文知?
「她怎麼了?」
「她出了點車禍,但是不嚴重,她男朋友可緊張了,每天都要去看她。」
「是嗎?」
「嗯嗯,不過那個女孩有點作,天天吵着要喫這個喝那個,那個帥哥被她使得團團轉。」
我沒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聽着護士說着付沉和李文知的故事。
彷彿是在聽一場讓人羨慕的風花雪月。
「聽說他們快要訂婚了,兩家門當戶對,樣貌也相配。」
「我聽說那女孩手上戴着的一個鐲子都要幾百萬呢。」
「救你只是那帥哥順路,他的本意是要救他的青梅竹馬。」
如果當時沒有付沉的車橫插過來,李文知必死無疑。
當然,我也活不了。
他的本意是爲了救李文知。
救我也是爲了李文知。
因爲當時是李文知率先朝我的車撞過來的。
那個地方到處都有監控,隨便查都是李文知的責任大。
他不想讓李文知變成殺人犯。
所以他拼命地救我。
付沉,他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地深沉。
只是對象不再是我。
-18-
護士去喊醫生的時候,我離開了病房。
我不想欠付沉的,也不想繼續待在醫院。
剛到外面,就看到付沉推着李文知在公園裏散心。
身後跟着好幾個傭人。
有的拿着喫的,有的拿着喝的,有的拿着毛毯。
「沉哥哥,我要喫草莓蛋糕,你去給我買。」
「你給我三頭六臂?要讓我陪着,又要讓我去買草莓蛋糕。」
「你不能帶着我去買嘛?你怎麼這麼笨?」
「好好好,是我笨。」
即便我和付沉談了四年的戀愛。
我也從沒感受過付沉這樣寵溺的愛。
他給我的,很多時候是一種舉手之勞的幫助。
只不過,他的隨手一揮,是我的家人拼命也很難完成的。
我和他之間,從來就不是對等的。
他爲我做過很多事,給我很多東西。
但是他卻不需要我給他買東西,也用不着我給他做事。
因爲我能買到的所有東西,都是他不需要的。
我能爲他做的所有事,都是沒多大用處的。
也許他願意做的所有事兒,並不是因爲他多麼愛我。
只是因爲那樣做,讓他自己得到愉悅,同時也會收穫我全部的愛和感激。
他和李文知之間,纔是勢均力敵的,平等的。
我有些想笑。
李文知這樣的人,居然都有人寵着愛着,活得風生水起。
我望着付沉將她從輪椅上抱上車。
汽車尾燈亮了一下,然後就匯入車道,朝着繁華的市中心而去。
我忽然就不想死了。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19-
我回了家,家裏的一切還是像以前一樣。
我爸的拖拉機還在院子裏。
我媽刷好的鞋子,還在晾曬。
打開冰箱,冷凍裏還有我媽包好的餃子,我爸殺好的魚。
中午。
我一邊喫着餃子,一邊掉眼淚。
悲痛,總是無聲無息地包裹我。
讓我在每一個回憶的瞬間,淚流滿面。
「顧輕?你在家啊。」
我擦掉眼淚,朝門外看。
是我家鄰居:周卻之。
他六年級的時候,父母就因飛機失事雙雙去世。
他爺爺奶奶怕在農村生活,影響他的心理,所以拿着高額的賠償金,帶他出了國。
自六年級後,我就沒見過他。
所以一時還不敢認。
只試探性地喊道:「周卻之?」
他點了點頭,走進屋,看了眼我桌子上的餃子。
又看向我的臉。
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遞給我。
「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別人的安慰對於你來說,或許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爲沒有共情。」
「但是顧輕,我能共情,你想哭就大聲地哭出來吧。」
從我爸出事,到我媽出事。
我的內心壓了太多的情緒。
沒有一個人安慰我,也沒有一個人聽我訴說痛苦。
當然,我也不需要那些安慰和傾聽。
任何人都不會懂得我的痛苦,他們只會輕描淡寫地說一句:「節哀。」
又或者是幸災樂禍地說一句:「早就說了,讓你爸媽別那麼拼命賺錢了,現在好了,再多的錢都帶不走。」
現在,忽然有人這樣真摯的安慰我。
我的情緒一下就坍塌了。
我趴在桌子上,大聲地哭了出來。
直到此刻,我的情緒彷彿才徹底地、不管不顧地宣發出來。
許久許久,久到天色漸漸暗下來。
天空爬上繁星,遠處有哇叫聲傳來。
周卻之用我爸媽種的菜,做了簡單的晚飯。
我喫着飯菜,問他:「回來有事嗎?」
「我爺爺奶奶去世,想魂歸故里。」
Ṫũ⁾我愣住。
原來他說他能共情我,不是假話。
在這個世界上,也只剩他一個人了。
-20-
喫過晚飯,我和周卻之一同去了墓地。
他的爺爺奶奶和我爸媽葬在同一個山頭。
空曠的山間,時不時傳來聲響。
好似鬼魂的嗚咽。
小時候,最害怕黑夜,也最害怕墳地。
現在卻希望這世間真的有鬼神。
這樣,最起碼在我最難熬的時刻,還能見一見逝去的人。
「顧輕。」
周卻之望着我爸媽的墓碑喊了我一聲。
「嗯?」
「跟我去國外吧,我們一起打拼。」
我看向遠處的山野。
在黑暗中思索良久。
「好。」
爸,媽,原諒我的懦弱。
在這裏,我真的好痛苦。
-21-
晚上,付沉才接到醫院的電話。
「付先生,請問顧小姐有聯繫您嗎?」
「怎麼了?」
「顧小姐不見了。」
付沉掛了電話。
直接站起身,對李文知說:「我有點事,先走了。」
李文知放下筷子,不高興道:「什麼事兒?又是關於顧輕的?」
付沉直接否認:「不是。」
「別裝了好嗎?除了顧輕,還能有什麼事能讓你這麼着急?」
付沉沒有理會李文知,抬步就要走。
李文知猛地摔了面前的碗,拽住付沉的胳膊。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不會以爲你和她還能複合吧?」
「我差點死在顧輕手裏,你知不知道?你還要去找她?」
付沉甩開李文知的手。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說完,他抬步就走,冷漠得讓人心驚。
「別裝深情了好嗎?付沉!」
「你從來就沒想過跟她在一起,你心裏從來就沒瞧得起她過,你心裏知道,你跟她談談戀愛可以,但是結婚不行。」
「每一次顧輕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因爲你根本就不在乎她!你知道,你要結婚的人是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只有我李家纔跟你門當戶對!」
付沉定住了腳步。
李文知站起身,握住他的手。
「阿沉,從你把她送你的衣服扔進垃圾桶開始,你和她就結束了。」
「她永遠都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任由你隨意丟棄。」
「如果她父母去世都不能讓她醒悟,她還能回到你身邊,只能說明她賤,賤到沒有人性。」
付沉雙目赤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一直以爲,在這段感情裏,他是主導者。
因爲她所有的苦難,只要他動動手,就能解決。
她的全部,不過是他的一杯酒錢。
她感激他,愛慕他。
她不會輕易離開他。
她會一直願意跟他在一起,給她能給的全世界。
直到他膩了爲止。
可是,他每一次丟棄她,每一次都會後悔。
知道她父母去世對她打擊很大,他怕她尋死,暗暗跟着她。
看到她不要命地開車朝李文知撞去時,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瞬間的恐懼,讓他來不及思考,就那麼不管不顧地開車橫叉了進去,跟着她的車子一起墜了江。
他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麼,好像連死都無所謂。
他救下了她,他也昏迷了很久。
醒來後,他忽然覺得自己真蠢,竟然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變得不再像以前的自己。
男人可以爲財富,爲權力拼命,但決不能爲一個女人不要命。
所以,他自醒來後,就沒有去看過她。
他陪在李文知的身邊,那纔是他應該娶的女人。
但他仍然以爲,顧輕她不會走,她會一直在不遠處等着他。
因爲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像他一樣對她那麼好。
就算她對他有了隔閡。
但每次想到他爲她做的事兒,她都會萬分感激,留戀不捨的。
她受了那麼重的傷,能去哪裏?
她不會離開他的。
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22-
付沉去了醫院。
顧輕的病房裏空空如也。
裏面除了消毒水的氣味,沒有一絲一毫她的氣息。
他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卻顯示關機。
他打了一遍又一遍,怎麼都打不通。
他的心忽然慌得厲害。
害怕她又會尋死,他忙通知助理聯繫警方找人。
他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裏穿梭。
他想,也許在下一個路口,就會看到孤獨的她。
可是沒有,每一個人都不是她。
手機稍微有點動靜,他的心就咯噔一聲。
他怕,怕傳來顧輕再次輕生的消息。
不知不覺,他的車子開到了顧輕的老家。
顧家的大門緊鎖。
他找人破開了鎖。
進門後,前前後後的翻看一圈,依舊沒有看到顧輕。
但卻發現廚房裏有做飯的痕跡,他懸着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可他依舊心神不寧,她在哪,又在做什麼。
會不會被人欺負,有沒有人維護她照顧她?
此時月朗星稀。
他頹然地坐在堂屋的臺階上,仰頭望着明亮的夜空。
忽然想起,他追她的那一年秋。
十一放假,他給她發了好多條消息,她一條都不回。
晚上他不要臉地一遍遍打她電話。
足足等到深夜,她才接。
她接了電話,卻不說話。
他能聽到她細微的呼吸聲,甚至還能聽到深夜的蟲鳴鳥叫聲。
他的心癢癢的。
「顧小輕,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看見了嗎?」
「有事嗎?」
她的聲音極小,生怕被家裏人聽見。
那一刻他的心軟得像棉花糖。
他笑:「這麼鬼鬼祟祟幹什麼,好像你跟我偷情一樣。」
「你少胡說八道。」
「想我沒?」
「神經病!」
「爲什麼不回我消息?」
「我天天要幹活,誰跟你一樣那麼多閒空。」
「幹什麼活?」
「你這輩子都不會幹的活!」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他就帶着一車人,找到了她家。
到她家時,她家鎖着門。
打聽了好幾個人,才知道她在地裏。
找到她時,她正跪在地裏撕玉米棒子。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玉米。
也是第一次見到那麼能幹的她。
他永遠記得,她見到他時,侷促而又尷尬的樣子。
臉紅得跟傍晚的火燒雲一樣。
連帶着他的心也跟着熱了起來。
他學着她的樣子,一口氣撕了二畝地,累得直接躺在了玉米杆子上。
泥土和玉米杆的汁水弄髒他幾萬塊的衣服,他想他的一件衣服都比她家所有地的收成要貴。
他真是瘋了。
但一偏頭看到她的樣子,他又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又幹了二畝地。
她爸媽問他們是誰。
他搶答說:「是學校佈置的勞動任務,下鄉幹活!不收費,純幹!」
把她逗得噗嗤笑了出來。
她低頭說了句神經。
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她家地很多,把他那些狐朋狗友累得起不來,花了三四天才幹完。
晚上朋友都回了家,他們嫌棄農村髒亂,不願意待着。
只有他死皮賴臉地留在她家。
晚上,他躺在房頂,看着黑夜中的星星。
想着屋頂下的屋裏的她。
他的心跳就一下一下地變快。
他拿出手機給她發消息:「好多蚊子,給我弄點蚊香來。」
「不要,讓你不要睡房頂,你非要睡,活該!」
她嘴上說着絕情的話,但還是給他送了蚊香過來。
她穿着白色的棉質裙子,見到他時又禁不住臉紅,月光照在她身上,美得讓他移不開眼。
好在她看不見他深夜滾動的喉嚨。
她點了幾次蚊香都沒點着。
他從她手中接過打火機:「你幫我擋着風。」
她聽話地用手幫他擋風。
凝白的額頭就在他眼前,隨着清淺的風飄來幾許沐浴露的清香。
他終究是沒忍住,親了下她的額頭。
她嚇得驚呼,他急忙捂住她的嘴。
她瞪着一雙杏眼望着他,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她膽子小,怕驚擾家人,那一巴掌打得並不重。
反倒是讓他心花怒放,抓住她的手又往臉上打了幾下。
她想反抗,他趁機抱住她。
低聲在她耳邊說:「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一把推開他,匆匆跑下樓。
他保持着被她推開的姿勢,傻笑着看了半宿的月亮。
她爸媽很感激他們。
做了一大桌子菜給他喫,比他喫的那些農家樂好喫千萬倍。
臨走,還帶了很多瓜果時蔬。
回到家,家裏人問他去了哪裏。
他搪塞說去了農家樂。
那時的記憶變成了子彈,打中他此刻的心臟。
原來,他自遇見她,就想到了結局。
他家裏人問起時,他下意識地隱瞞,不想言說。
他的人生,早就規劃好了。
他要娶的人是李家的李文知,他要做的事,是把付家做大做強。
而不是拘泥於兒女情長裏。
愛情,有過就好,嘗過就行。
如果非要在愛情和權勢裏選一個,他不會選擇愛情。
只有愚蠢的人才會選擇愛情,聰明的人都會選擇權力和金錢。
他家幾代人將他託舉到現如今揮金如土的頂端,不是讓他沉迷於無用的愛情的。
他再度趟到房頂上。
閉上眼,任由回憶攻擊着他。
眼角有什麼滑落。
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流了淚。
他與她的緣分,到此刻,終於結束了。
從此後,她是死,還是活,都應跟他沒有關係。
-23-
到了國外,我才知道周卻之說的讓我跟他一起打拼,不過是客氣話。
他有屬於自己的傳媒公司,規模還不小。
近幾年很多出名的藝人,都在他的公司。
但是目前公司遇到的難題,不是缺少資源。
而是缺少好的劇本。
狗血俗套的劇情早已被觀衆看膩,需要的是新的血液。
而我恰好學的是編導。
周卻之認爲我能夠給他帶來新的東西。
對於他的期望,我有些心虛。
我只是一個沒有多少經驗的,剛畢業的大學生,根本沒辦法擔此重任。
「輕輕,你只管放開手幹,一切有我擔着,就算虧了也沒關係,嘗試新的東西本來就具有一定的風險。」
我搖頭:「嘗試新的東西,應該是看得到預期的嘗試,我一個初出茅廬的人……」
「沒有人剛開始就有經驗的,無非是一個敢用,一個敢做,做成了是經驗,做不成也是經驗,不是嗎?」
「輕輕,你應該大膽地去做。」
周卻之的話,給了我一定的鼓勵。
「我試試。」
雖然背後有周卻之給我兜底,但是我也不想讓他失望。
好在,我有多年看小說的經驗。
也曾經參與過改編劇本。
我開始在周卻之買了衆多爆款小說裏,選擇一本我喜歡的書。
然後就開始着手編寫劇本。
這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非常難的工作。
既要保持原來的精髓,又要注入新的思維。
這跟自己寫一本書沒多大區別。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精心打磨每一處細節。
時常加班到深夜,什麼時候睡着了我都不知道。
在那一行行的文字裏,我的大腦會編織出各種情境。
悲傷的,痛苦的,難堪的,希望的……
我總能看見我媽臨死前看我的眼神。
以及李文知那輕蔑高傲的樣子。
每一次醒來,拳頭都是緊握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發抖。
有人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輕輕,我在。」
我彷彿聽到了付沉的聲音。
忽然間電閃雷鳴。
我拼命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我怎麼都甩不開。
「走開……」
他給我明媚的陽光,又拉我沉入黑暗。
我是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
兩種情緒撕扯着我的靈魂,痛苦萬分。
「輕輕!輕輕!」
有人在我耳邊喊我的名字。
帶着重重的迴音。
我捂住耳朵:「走開,走開!」
那人卻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大聲喊我:「醒醒!」
我想睜開眼,但是眼皮卻有千斤重,我怎麼都睜不開。
「輕輕,睜開眼睛。」
「都過去了……過去了……」
掩蓋在我頭頂的那一團黑,悄悄地開始發生變化,有陽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
有人摧毀着我的靈魂,卻又有人治癒着我的傷口。
那些悲傷、痛苦、難堪、無奈,在陽光下逐漸變得透明。
故事走向了結局,而我也終於睜開了眼睛。
眼睛聚焦時,看到的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周卻之的臉距離我不到一釐米。
他的眼睛微紅,眼底似有心疼氾濫。
我垂下眼,拉開跟他的距離。
「你怎麼在這?」
周卻之靜靜地看着我:「做噩夢了?」
我笑了笑,狀似輕鬆地道:「可能是最近小說看多了,老做夢。」
周卻之卻不笑:「顧輕,你不用裝得若無其事,我不會笑話你。」
「失去親人的痛苦,我明白。」
「所有人都以爲失去親人的那一瞬間是最難熬的。」
「但其實最難熬的,是往後的每一場夢,每一場夢驚醒後的一室寂寥。」
「太陽昇起時,不會再看到他們熟悉的身影,微風拂過時,再吹不到他們的髮絲。」
眼淚無聲地掉落,我急忙用手擦掉。
周卻之給我遞過紙巾:「輕輕,我們應該學會掩藏,但也應該學會發泄。」
我接過紙巾,擦掉不斷湧出的眼淚:「我知道。」
-24-
我的改編寫的第一部電影上映時,沒有大爆,但也小火了一把。
有誇我的,也有罵我的。
每一條評論我都認真看。
周卻之關掉我的電腦:「不用看那些評論,數據和收益纔是最重要的。」
我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一個作品,怕的不是被罵,怕的是毫無波瀾。」
「你不用擔心我看到罵評會承受不住,我沒事的,周卻之。」
周卻之看着我的眼睛,輕嘆了口氣:「壓力不用太大,一切有我。」
我低下頭:「你是我老闆,我想對你有價值,我不想別人說你用了一個廢物。」
周卻之笑了:「你能來到我身邊,就是對我最大的價值了。」
我好笑問道:「什麼價值?」
他收起笑,認真地望着我:「情緒價值。」
這句模棱兩可的話,讓我一下愣住。
我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周卻之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輕輕,爲什麼不敢看我?」
我搖頭,依舊沒有說話。
許久許久,我聽到周卻之的嘆息聲。
「你別多想,我說的情緒價值,是有個兒時玩伴陪着我,讓我覺得我在人間,不是孤身一人。」
我輕輕鬆了口氣:「謝謝你,周卻之。」
「謝我什麼?」
「謝謝你,在我的人生最低谷幫助我。」
「你也在我的人生最低谷,幫助了我。」
我抬起頭笑看他:「那我們一起勇敢地向前走。」
-25-
自此以後,我改編的本子越來越順手。
小火之後是大火,大火之後是小爆,然後是大爆。
從小火,到大爆,這一步我走了八年。
我終於在編劇圈子裏站穩了腳跟,成爲很多資本爭着找的金牌編劇。
任何本子,只要質量不是太差,在我手裏基本都能盤活。
即便是老套狗血的劇情,換上另一種表達方式,一樣能將觀衆虐得死去活來。
這些年,很多公司試圖高薪挖我。
但我在周卻之這,從未動搖過。
八年來,我的生活裏只有工作。
雖然累,但是卻很充實。
我還是會夢見我爸我媽,但不再會魘在其中,悲痛到無法醒來。
我時常想,如果我不遇到付沉,我的人生軌跡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不遇到他,我就會像很多普通人一樣,完成學業,努力工作,拼命賺錢。
如果我爸媽出事時,我有錢,有人脈。
在面對李文知時,我是不是,就不會只有眼淚和無能狂怒。
時隔八年,當年的事兒,也該迎來真正公平的判決了。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我抬頭望去,就見周卻之依靠在門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決定回國發展。」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就是想回家,這裏到底讓我沒有歸屬感。」
我點了點頭:「我也想回家看看。」
-26-
周卻之很快就開始着手將工作重心轉移到國內。
回國時,又是一年盛夏。
八年了,在人生的旅程中,彷彿很長。
但是在時間的長河裏,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這裏的一切,與八年前我離開時,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
可是當我站在這片土地上時,卻依舊熱淚盈眶。
也許這就是故土的力量。
周卻之陪着我一起回了家。
八年沒回來,門口的卻依舊乾淨,門前的草並未瘋狂地長出來。
推開門,院子裏同樣乾淨。
屋內的傢俱也沒有落灰。
好似,一直有人在這生活,給我一種我爸媽並沒離開我的錯覺。
我以爲是周卻之找人定期過來打掃。
轉身時,眼眶有些燙。
「謝謝你,周卻之。」
周卻之微愣,隨即揉了揉我的頭髮:「跟我客氣什麼。」
放好東西,周卻之陪我前往山間墓地。
暮色四合裏,我看見我爸媽的墳前站着一個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裝,背影清瘦。
即便時隔八年,我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誰。
我定住腳步。
時光彷彿逆轉,那些過往的瞬間又一次在我腦海裏晃盪。
以前,我即便再痛苦,也覺得我應該感激付沉,因爲付沉對我付出的東西,是我無法償還的。
但現在,我卻覺得我的一切厄運,都是付沉帶來的。
大學時的流言蜚語,嘲笑謾罵。
李文知的冷嘲熱諷,毫不尊重。
如果沒有他闖入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將會安安穩穩,我的家庭也或許不會支離破碎。
我拿出手機,點了幾個數字。
須臾,付沉的手機叮的一聲響。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背影肉眼可見地僵硬。
他猛地轉過身來。
看到我時,好像石化了一樣,很久很久沒動。
是周卻之的出聲,纔打斷了這一切的靜止。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誰?爲什麼會在這?」
付沉看了眼周卻之,然後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好像是病了很久的人。
我沒有說話。
他有些侷促地自顧自道:「一百萬不用還我的,你知道的,當時我說的是氣話。」
如果不是看見他,我或許都想不起來那一百萬。
但既然見到了,我就轉給了他。
一百萬對現在的我而言,算不得多大的數目。
我欠他的,能具象化償還的,只有這一百萬。
還完,我就不欠他任何。
餘下的,都是他無聊時對我的消遣,本就是他自願付出,我不必還他什麼。
周卻之擋在我身前,雖然不知道我和付沉之間的細節。
但他還是能立刻給出正確的回應。
「這位先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可以不要,但輕輕不能不還。」
付沉的目光終於從我身上轉移到了周卻之的身上。
眼神從溫和變成了冷漠,他問周卻之:「你是誰?」
周卻之:「我是誰與你無關。」
-27-
付沉的情緒有些波動。
他問我:「他是誰?」
他的不可置信裏摻雜了些不痛快。
好似這麼多年過去,我的心裏仍然只能有他一個,不能有別的男人。
瞧,他就是這麼高高在上。
在他心裏,我就是那麼一個賤人。
我的爸媽去世了,我受過那麼多的屈辱。
也還應該對他念念不忘。
我忽然覺得好笑:「跟你有關係嗎?」
「他是你什麼人?」
他仍然鍥而不捨。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沒什麼事的話,你就走吧。」
我平淡地看向他,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像是面對一個陌ṱüₛ生人。
時隔這麼多年,我終於能跟我那腐爛的青春情感徹底和解。
付沉大概是想從我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麼。
但是讓他失望了,他什麼都看不到。
他像是個被人丟棄的小孩,終於敗下陣來,垂着眉眼。
「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
「不必跟我說對不起,我不需要你對得起。」
「請你馬上離開,我不想我的父母受到打擾。」
他點了點頭,踉蹌地邁步離開。
當年那股蔑視他人的桀驁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頹敗。
也許是我的錯覺。
他這樣的人,怎會頹廢,他是天之驕子,要什麼有什麼,應該春風得意纔對。
山間的風輕輕吹來,帶着青草的味道。
周卻之的家人的墳,就在不遠處。
他祭拜完我的父母之後,就去了他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墓碑那裏。
那邊的雜草已經長了半人深,周卻之開始着手清理。
我父母的墳前,還放着剛剛付沉留下的花,周遭乾乾淨淨,沒有過多的雜草。
我將付沉的花扔到了山谷裏。
周卻之的爺爺奶奶和父母的墓邊雜草叢生,並沒有被清理。
可見,周卻之並沒有找人定期打掃。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家裏的乾淨,這裏的素淨,都是付沉的功勞。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在我和他之間那些虛僞的過往裏,摻雜着這一絲莫名的情誼。
除了噁心我,又有什麼意義?
-28-
一切落定,我又開始投入工作。
只不過,這次的工作,多了別的內容。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助理走進來,將一份文件遞給我。
「顧總,付沉和李文知已經結婚了,兩人有一個兒子,但是據傳,他們夫妻的關係並不好,付沉自結婚後,就一直單獨住在另一個地方,有人甚至懷疑李文知的兒子不是付沉的。」
「還有,李家最近幾年開始衰敗,爲了維持李家的地位,李家涉及很多違法產業,而且偷稅漏稅是常有的事兒。」
「要不要……」
我搖了搖頭:「不需要我來動手。」
讓一個人死很容易,就像是我當年開車撞向李文知那樣。
如果順利的話,她只要瞬間就會結束生命,但我也會賠上一條命。
那時的我真傻,爲李文知那樣的人賠上性命,實在不值。
我要讓他們在最痛苦絕望的時候,抓不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要讓他們所有人嘗一嘗,被人蔑視的滋味。
-29-
我開車再次來到了當年我撞向李文知的那座橋。
我在那裏停留了很久。
夏天的夜晚,即便是在江邊,也不會覺得冷。
趴在橋欄上喝酒,城市的燈紅酒綠,盡在眼前。
八年了,我終於能夠散漫地喝着酒,與這座城市對視。
它不再是我無法觸及的過往,它只是一座城。
凌晨時分,有人趴在了我身側。
他身上帶着濃重的酒味。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付沉。
但我偏偏說道:「周卻之,你又喝酒了?」
身側的男人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藉着酒勁兒,狠狠將我的身子扳正。
他逼近我的視線:「看清楚我是誰?」
我佯裝出微醺的醉眼,拍了拍他的臉:「你是周卻之。」
「去他媽的周卻之,我是付沉,付沉!」
「付沉?」我蹙起眉頭:「付沉是什麼東西?你爲什麼要提起付沉那個狗東西?」
「你很討厭付沉?」他問我。
我笑:「我討厭他,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如果沒有他,也許我的父母不會死,如果沒有他,我的家也許就不會支離破碎。」
我趴在「周卻之」的肩頭,淚流滿面。
付沉將我緊緊抱住,啞聲說道:「你父母的車禍都是意外,爲什麼要歸咎於付沉身上?」
我悲傷不已地回他:「如果不是爲了給付沉過生日,我早就回家了,我爸不會出去送貨,我媽也不會悲傷過度引發各種病,就算她有癌症,她也不會那樣慘烈地離開我,離開世界……」
「我用我全部的錢給付沉買衣服,我卻沒給我爸媽買過一件像樣的衣服,每次想起他將我買的衣服扔進垃圾桶時的神情,每次想到李文知嘲諷我的樣子,我就覺得自己好賤,賤到應該去死!我憑什麼活着,該死的人應該是我!」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付沉心疼不已。
他悔恨愧疚地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
「輕兒,如果早知道,你這麼難忘記,我一定不會那樣對你。」
「八年了,我以爲時間會讓我忘記你,我以爲愛情於我而言無所謂。」
「可這八年,我的心像是死了一樣,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任何波動。」
「直到那天在你爸媽的墓碑前,看見你,我渾身的血液像是逆流一樣,心口的痛意瘋狂地佔據我的神經,我才知道,不是我的心不會動了,是能讓它動的人只有你。」
「輕兒,我愛你,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我的脣角勾起嘲諷的笑意。
晦暗不明地說:「可是你已經結婚了。」
付沉立刻承諾:「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立刻跟她離婚。」
「孩子怎麼辦?」
「孩子不是我的,這麼多年,我和李文知沒有夫妻之實,輕兒,我的心裏只有你。」
我愣了愣,沒想到付沉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可那孩子即便不是他,他也能這麼心甘情願地養着,維持着表面的婚姻。
付沉對於權利的追求,確實不是愛情能比的。
我猛的推開他,表現的才認出他來。
「付沉,你喝多了。」
說完,我立刻打電話給周卻之,讓他過來接我。
沒要多久,周卻之就到了。
我沒管醉醺醺、痛苦得不能自已的付沉,直接上了周卻之的車。
-30-
車子在深夜的道路上疾馳。
周卻之自接到我後,一句話也沒說。
我靠在車窗上,從玻璃的倒影裏,看到周卻之緊抿的脣,以及緊繃的下頜線。
他在生氣,我知道。
但是我並不想解釋什麼。
畢竟我和他之間,沒有好結果。
我的感情早已消耗殆盡,我沒了愛人的能力。
周卻之值得更好的人,最起碼那個人應該有回應愛的能力。
而我沒有。
車子開進東江月別墅區,猛地停在我家門口。
確切地說,也是周卻之的家門口。
他和我買在一個別墅區,我倆是鄰居。
我開車門打算下車。
周卻之卻忽然拽住了我的手。
「我說過,我會幫你收拾李家和付家,爲什麼你還要……」
他緩了緩情緒,繼續說:「你好不容易纔擺脫付沉,現在又勾搭他,你不怕嗎?」
我看向周卻之:「怕什麼?我還有什麼能失去的嗎?」
「周卻之,謝謝你的好意。」
「但是仇終究要自己報,才能痛快,或許不應該叫報仇,叫還擊比較合適。」
「不讓他們當一天的我,他們怎會懂我的痛苦?」
-31-
自那天醉酒相遇後,付沉好幾天沒來找我。
我知道,他在掙扎。
因爲他一旦選擇了我,就意味着要丟掉很多東西。
地位,權利,愛情,總不能樣樣都如他所願。
雖然現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
但比起付家那種家族,我的身份背景,到底還是上不得檯面。
一旦我和他的關係成爲光明正大的關係。
他的家族會受到影響,公司會受到影響,和李家的合作會受到影響,等等,多方面的平衡都將被打破。
付沉不是一個會爲了女人放棄一切的人。
八年前,面對那樣的我,他都能冷眼以對。
後來,就算他和李文知關係不好,他也沒有離婚,沒有找過任何女人,更沒找過我。
八年後再見到我,儘管有些情緒波動,但也只有在喝醉了,才能說一句愛我。
只要他是清醒的,他就不會失態,他就能剋制。
但他越是要壓制,我就偏不讓他如願。
身在傳媒娛樂公司八年,我最懂輿論的影響力。
我將付沉深夜跟我在江邊見面擁抱的照片,發給了狗仔。
照片裏,能清晰地看到付沉的臉,但看不清我的臉。
這個照片一曝光,立刻引發全網沸騰。
但這個熱搜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付家給壓了下去。
可儘管被付家壓了下去,李文知也應該看到了。
別人或許認不出我,但是李文知應該一眼就能認出我。
就算她和付沉之間互不相問,看到付沉八年都沒找女人,現在一碰到我就傳出這樣的事,她的心裏應該也不好受吧?
果然,沉不住氣的李文知第二天就找到了我。
與其說是她找到的我,不如說是我在江邊特地等的她。
她見到我,面部猙獰,快步來到我面前。
張嘴就罵我,亦如當年的囂張:「我還以爲你死了,沒想到你還能回來,真夠賤的。」
我淡笑着看着她:「沒你賤,你是不僅賤,你還髒,你連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吧?」
聽到這話,李文知的臉色當即就變得驚慌又猙獰。
「你爸媽都死了,你還能跟付沉舊情復燃,你真是賤得沒邊了!我要是你,我早就跳河死了,活着還不夠給你爹媽丟人的。」
聽到她提起我的父母,我幾乎咬碎了後槽牙,才忍住了扇她兩巴掌的衝動。
我維持着臉上的笑,故意說:「我爲什麼要死啊,我就是要跟付沉在一起,讓你成爲全天下的小丑和笑話,讓你的父母家人抬不起頭,你現在就應該主動跳河,別活着丟人。」
那張照片,雖然被付家給壓下了熱搜,但是人是有記憶的,這件事將永遠成爲上層圈內的笑料。
李文知氣瘋了,揚手就要打我。
我沒有躲,硬生生地挨下了這一巴掌。
然而下一秒,李文知的手就被付沉拽住,同時響亮的巴掌聲從李文知的臉上傳來。
李文知的臉上立刻出現了通紅的五指印,可見付沉這一巴掌打得有多狠。
李文知不可置信地看着付沉:「你敢打我?」
付沉的身上仍舊有着酒氣,聞言憎惡道:「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不然有你好看。」
「要我好看?付沉,你瘋了嗎?」
付沉當然沒瘋,他不過是借酒裝瘋,因爲只有喝醉的時候,他才能表現出他對我的那噁心的感情。
付沉沒理李文知,轉身抬手輕覆上我的臉頰。
「爲什麼不躲?」
我甩開他的手,冷眼道:「別假惺惺的了,行嗎?你們這種人想要整死我,我躲得掉嗎?」
「是不是以前李文知給我的所有屈辱,都是因爲我不會躲?真是會自己的薄情找藉口。」
「我也不怨你不維護我,是我自己沒用,希望你以後離我遠點,不要再給我帶來災難,我只有這條命了,付沉,如果你想讓我死,你可以直接說。」
付沉的手懸在了半空中,他看着我又露出了愧疚和難過。
在他說話之前,我先開了口:「不用再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很噁心。」
說完,我扭頭就上了車,只留下付沉和李文知。
他們兩個相似的人,此時的爭吵應該很有意思。
我望着後視鏡中,李文知瘋了一樣地去打付沉,付沉一手將她推倒在地的樣子,終於有了些許痛快。
八年了,我心口鬱結的那口氣,終於找到了宣發的切點。
-32-
盛夏時節,接連幾天都在下雨。
週末,我坐在老家的屋檐下玩着手機。
微信消息的紅點已經有十幾條,是付沉發的,我一條沒看。
男人都很賤,你越是不把他當回事,他就越是對你無法自拔。
傍晚時,雨停了。
我打開門,準備去菜園裏拔點菜做一碗麪喫。
沒想到一開門,門口停着付沉的車。
我假裝沒看見,拔了菜就回了屋。
喫過晚飯,雨又開始下起來。
透過窗戶,能看到付沉的車還停在那,而他站在了雨幕裏。
他的手裏拿着什麼東西,我仔細看了半晌,纔看清那是我當年撕得稀巴爛的白襯衫。
我心下冷笑,不知道他從哪裏找回來的。
但他以爲演一出苦肉計,我就會心軟嗎?
有一天等他的父母因我死去時,他會心軟嗎?
我想,他不僅不會心軟,還會心狠手辣地弄死我。
他是站在上位的人,他是施加傷害的人。
自然不會懂我此刻的心有多硬。
我打開門。
站在屋內,淡淡地望着他,望着他手中早已面目全非的那件白襯衫。
「有意義嗎,付沉?」
「當年是我混蛋,是我該死,但是輕兒,每一次傷害你,我都很難過。」
「是從垃圾桶裏找到的嗎?」
他點頭:「翻遍了垃圾回收站,才把它找回來。輕兒,它不廉價,它是我最珍貴的東西,如果沒有它,這些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度過的。」
他應該覺得自己很深情?
但我只覺得想笑。
「走吧,付沉,你有你的家庭和生活,不要繼續傷害別人,不要讓李文知成爲另一個我。」
「怎樣你才能原諒我,回到我身邊來?」
他問出這樣的話,大概也是離瘋不遠了。
我嗤地笑出聲來,半真半假道:「原諒你?可以啊,你讓李文知家破人亡,你讓我踩在她的頭頂羞辱她,嘲笑她,讓她恨我恨得要死,卻拿我完全沒有辦法,只能去自殺,我就原諒你。」
他沒有立刻回覆我,只是專注地看着我的眼睛。
「顧輕,你變了。」
我呵呵直笑:「你真可笑啊,付沉,你居然以爲我還是當初那個,只有善良和眼淚的無用之人。」
我轉過身,暗暗捏緊手:「看來你所謂的愛,也不過如此。你走吧,不要在這假裝深情了,怪噁心人的。」
幾秒後,我邁步進屋。
關上門的瞬間,付沉還是沒動。
我心裏有些失望,讓付沉解決李文知,這一招難道行不通嗎?
然而在關上門的最後一秒,他的手忽然撐住了門。
緊接着,他緊緊地將我抱進懷裏。
「就算你永遠都不會再愛我,只要你願意原諒我,留在我身邊,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愛你。」
雨汽繚繞,模糊了世界。
黑暗中,我暗暗鬆了口氣,他終於徹底地發了瘋。
越是冷靜冷血的人,推開的東西越多,懷念就越瘋狂。
我推開他,罵道:「你這個瘋子。」
我猛地關上門,背靠在門上,終於徹底地笑了出來。
付沉他從小就沒有體會過真正的愛。
他的父母是商業聯姻,結婚只是因爲利益。
就連他的出生都不是因爲愛,而是爲了更加穩固兩家的關係。
他的父母從來沒有像個正常父母那樣寵愛他,慣着他。
有的只是冰冷的教育,教育他如何爲家族付出,如何不讓家族丟人,如何讓利益最大化。
付家的任何一個人都Ṭṻₛ像冰冷的機器。
我和他之間的感情,是他從沒體會過的純粹和炙熱。
他沉溺其中,卻以爲他不需要這些。
他以爲他能掌控情感,卻忘了,他是個人。
只要是人,就會無限渴望被愛,渴望得到炙熱真誠的愛。
他一邊享受着愛,一邊又對愛嗤之以鼻。
他一邊愛着我,一邊又傷害我。
我對他曾傾覆全部,他卻棄若敝屣。
卻不知道,以後的人生裏,他再也無法體會到我給他的那份純粹。
所以當他坐上金字塔的頂端,鬆弛下來後,他就開始瘋狂地懷念年少時最純粹的感情。
他希望尋找到那時的我,那時的他。
當發現,我不再是那個我時。
他非但不會放棄,反而更加想找回曾經的我。
現在的付沉,就像當初的我把他當作救命稻草一樣,想抓住。
但他最終,同我一樣,什麼都抓不住。
-33-
付沉出手,比我想象的要快,也比我想象的要狠。
雖然我的手中掌握着李家各種違法證據。
但我遠沒有付沉瞭解得多。
兩家密切合作多年。
一方想整死另一方,太容易了。
李家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被查封,所犯的種種違法行爲,隨便拎出來一條都是死罪。
李文知的父母呼風喚雨一輩子,怎會容忍此刻跌入雲端,被他人嘲諷,淪爲談資笑料。
夫妻二人雙雙跳樓身亡,李家所有人也跟着分崩離析。
李文知父母跳樓的那天,也是一個暴雨天。
我的車子停在不遠處,看着圍着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無情也無緒。
我撐着傘,緩緩走進現場。
他們的血,跟當年我媽被撞時一樣,流淌成河。
李文知跪在已經被摔得畸形的父母身側,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蹲在她身側,傘爲她擋住了雨。
她抬頭看向我,恨得牙癢癢的樣子,實在可憐。
我湊近她的耳朵,說着可恨的話:「你父母的死,可不是意外哦,想訛誰都訛不到呢?」
「你父母真是對你狠心,一點愛都沒有,臨死都不能給你賺一筆,跳什麼樓啊,找個車撞死多好,還能給你留個百八十萬的,你說是不是啊?」
李文知情緒已經崩潰,她雙目赤紅,渾身發抖。
我冷笑着看着她:「是不是很想打我啊?我勸你別打我,否則我會立刻報警。」
「我看你活着也挺痛苦的,不如你也去死吧,活着沒什麼意義。」
「連你父母都不愛你,還有誰愛你?付沉嗎?他愛的是我。」
提到付沉,李文知終於受不了我的話。
「是你這個賤人勾搭他,所以他纔在我家落難時,選擇袖手旁觀!我要弄死你!」
她像個鬼魅一樣衝上來就咬我。
只可惜她沒有咬到我,咬到了付沉的手。
我不知道付沉是什麼時候到的,他就這樣,伸手橫在了我面前。
李文知徹底失去理智,死命地咬,生生將付沉的手咬掉一塊肉。
而付沉明明痛得要命,卻還不忘安撫我。
「別怕,我在。」
這個場景是多麼驚人的相似啊。
我媽死的那天,他也是這樣安撫李文知的。
他們那樣高高在上,無視人命。
現在輪到自己了,不知道李文知是什麼感受呢?
-34-
雨過天晴,李家分崩離析。
可太陽依舊升起,鳥兒依舊鳴叫。
世界對於他們的存在,就那麼隨意地抹掉。
開始也許會有人唏噓,談論。
但要不了多久,就不會再有人記得他們。
就像是這一場大雨,轉瞬就沖刷掉所有灰塵。
亦如當初,沒人記得我的父母是如何死去,我又是如何扛過來的。
付沉輕輕將我抱在懷裏。
「輕兒,現在的結果,你還滿意嗎?」
我推開他的手。
雨過天晴何須傘。
我早已不需要他的幫助,他的撐腰,他的安撫……
「我只說過,你讓李家崩塌,我就原諒你,並沒有說要跟你在一起。」
付沉溫和地笑了笑:「沒關係,只要你能原諒我,多少年我都願意等。」
「如果這輩子都不會跟你在一起呢?」
「沒關係,只要你不恨我。」
我輕笑:「付沉,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只愛自己。」
「我愛你,你要我怎麼證明才能相信我?」
「你去死,我就相信你愛我。」
他沉默。
我又笑:「我開玩笑的,你怎麼捨得去死。」
他有些受傷:「輕兒,給我做頓飯可以嗎?」
我望着他乞求的眉眼,點了點頭。
我跟着他去了曾經我們在一起無數次的那棟別墅。
裏面所有的擺設跟八年前一樣。
就連我穿的毛絨鞋託,都還放在原來的位置。
這是付沉跟我在一起後,特地爲我而買的。
他說這是我們的家,裝修風格全部按照我的喜好來。
沙發、傢俱、窗簾,都是我親自選的。
就連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都是買的。
院子裏,我沒讓付沉弄成花園。
而是留出了一排排的空地,種各種蔬菜瓜果。
我曾經真的把這裏當做我們的家。
然而,這終究不是我的家,這是我的地獄。
「你看,一排排的蔬菜,我親自種的,好看嗎?」
「還有葡萄樹、梨樹、蘋果樹等等,都是你喜歡的品種。」
他抬手摘下一串葡萄,送到我的嘴邊。
「嚐嚐看,沒打過農藥。」
我莫名有些難過,不是因爲付沉。
是那些我曾幻想過的美好,再也不能激起我內心的漣漪。
我永遠都不會回到曾經那個我了。
我張開嘴,嚐了一顆葡萄。
很甜,卻甜不到我的心底。
-35-
做飯時,付沉從身後抱住我。
下巴搭在我的肩頭:「輕兒,不要走好不好。」
他的聲音輕緩,好似人生至此,他心滿意足。
他想不到李文知,也想不到他還是個有婦之夫。
我拿掉他的手:「付沉,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當小三。」
他依靠在流理臺上,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知道,我很快就會跟李文知離婚,我要光明正大地跟你在一起。」
我切菜的刀忽然一滑,割到了我的手指。
他急忙抓過我的手,放在嘴裏。
我抽出手,用水沖洗。
他垂下失落的眉眼,找來創可貼給我貼上。
然後將我抱了出去,放在了沙發上。
他就着姿勢親了親我的額頭:「在這乖乖坐着就好,我來做飯。」
說完,他就起身進了廚房。
我遠遠看着他動作嫺熟的身影。
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
以前,他連鹽和味精都分不清。
很快一桌子飯菜就端上了桌。
他給我盛了飯,又給我夾菜。
「嚐嚐我的手藝,哪裏不合胃口,跟我說,我改味道。」
我隨意喫了一口。
「味道不錯,不用改。」
他眉眼彎彎,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不知怎的,我看着他此刻的樣子,一口也喫不下了。
見我不喫,他問我:「怎麼不喫?飽了?」
我點點頭。
他放下碗筷:「要走了嗎?」
我沒有回答他,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最近有一部電影要上,到時候,你陪我去看吧。」
他原本失落的眼神一亮:「好。」
-36-
付沉和李文知的婚姻結束的很順利。
沒有過多的糾纏,也沒有過多的爭吵。
自此後,付沉出現在我身邊的時間就多了起來。
我以爲李文知不會就此罷休,最起碼也應該魚死網破的報復付沉。
可是她沒有,她安靜的反常。
周卻之勸我:「你先不要在付沉身邊了,我查查李文知在哪。」
「原本還指望李文知跳起來跟付家狗咬狗,我們坐收漁翁之利,現在一切並沒有按照預期來,我有點擔心……」
我深呼吸一口氣,笑了笑。
「付沉把李家弄成這樣,是因爲李家毫無防備,如果付家不做點什麼話,那也太愚蠢了。」
周卻之:「自你出現在付沉的身邊,就發生了一系列的事,如果付家的人真的有了警惕心,那第一個有危險的人就是你!」
周卻之擔憂的語調都有些快:「付家把付沉培養的那樣冷心冷肺,說明他爹的手段比他更毒辣,我怕他會……」
我打斷周卻之:「怕付家人會對付我?」
「如果他們真的動了殺心,就算我現在離開付沉,也逃不掉了,李文知到現在都沒動靜,大概率是跟付家達成了某種協議。」
「按照李文知厭惡我的程度,她第一個要求,就是讓付家弄死我。」
「卻之,我逃不掉的。」
「所以,請你幫我一個忙。」
周卻之眉頭緊蹙:「什麼忙?」
「如果我死了,把我跟我家人葬在一起。」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試圖拿掉他的手。
但是周卻之卻握的更緊。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頭一次這樣。
我有些尷尬:「卻之,你別這樣。」
「輕輕,不要對世界失去熱情,你永遠都是我牽腸掛肚的人,希望你任何時候都記得,我在默默的擔憂着你。」
我的心忽然有些酸澀:「我知道。」
「周卻之。」
「我在。」
「如果我能長命百歲的話,我們就在一起吧。」
「我一定會讓你長命百歲的。」
-37-
我的電影上映時,付沉來接我去看電影。
他本就生的好看,隨便一收拾,就讓人移不開眼。
到電影院時,好多女孩子頻頻回頭看他。
他蹙着眉,一副拒人千里的摸樣。
唯獨對我,多了幾分溫柔和耐心。
那些偷窺他的女孩子,都對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如果她們知道,這樣的耐心和溫柔,是用我失去一切換來的,不知道她們還會不會羨慕呢?
電影開場,繁花綠樹,男女主初相識,講述着最初的我們。
沒錯,這部電影是我的原創作品,原型是我,編劇導演也全都是我。
故事開始。
大熒幕上的男女主,演繹着世界上的另一個我,我莫名的熱淚盈眶。
我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通過屏幕傳給千千萬萬人。
付沉,他也終於以第一視角,感受到了我當時的絕望和痛苦。
那些他所不知道的細節,猛烈的砸向他。
他忽然將我抱進懷中,我的額前冰涼一片。
我抬頭才發現付沉在哭。
周圍的人都在哭。
只有我平靜的看着故事。
看起來像個沒心沒肺的人。
卻沒人知道,這都是我不爲人知的曾經。
電影末尾,男主懷揣着滿腔的遺憾,家破人亡,悽慘死去。
於此同時,坐在我前方的人,忽然站起身,手中不知道拿了什麼,直接對準了我。
付沉傾身擋在我Ṭū⁶身前,我聽見他一聲悶哼。
我才知道那人手裏的拿着的是刀子,而且那個人不是別人,是李文知。
發覺捅錯人,李文知拔出刀子,再次陰狠的朝我刺來。
付沉拼着一口氣,又一次擋在我前面。
李文知暴怒,發瘋的接連捅了付沉好幾刀。
刀子入肉的聲音,格外滲人。
血噴薄而出,現場立刻陷入慌亂尖叫之中。
不過分秒間,警察就到了,直接控制了李文知。
尖叫聲,哭喊聲,在我耳邊來來回回。
可我卻只能聽見付沉在我耳邊的說話聲。
「我知道,你沒有原諒我,你希望我死,希望我家破人亡,就像是電影的結局。」
「既然着是你想看到的,那我就幫你完成心願。」
「你說只有我去死,才能證明我是真的愛你。」
「現在……你信了嗎?」
「我的……全部,都給你了,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能好好活着,幸福開心的活下去……」
我看着滿臉滿身都是血的付沉。
心頭恍惚有什麼捏住,眼淚從眼中掉落時,我才知道我竟然哭了。
我已經很久沒哭了。
久到我以爲再也不會哭了。
付沉抖着手給我擦眼淚:「別哭。」
他望着我笑,從口袋裏再次摸出了那件四分五裂的白襯衫。
白襯衫上染滿了血,觸目驚心。
他卻依然在笑。
「這是你曾經給我的全部。」
「現在,我也還給你我的全部……」
「輕兒,如果有下輩子,我們好好的在一起,好嗎?」
我沒有說話。
付沉期待着盯着我的眼睛,呼吸越來越重,瞳孔開始渙散。
我描摹着他的臉,輕聲開口:「你的全部,沒什麼意義,下輩子給別人吧。」
付沉的手緩緩從我的臉上落下,重重落到了地上。
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他的嘴脣微動,像是想說什麼。
但是他終究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看着面前面色灰白,沒有一點生氣的男人。
他就這樣死在了我的懷裏。
我抬手擦掉我無意識的,止不住的眼淚。
我和他之間的故事,終於迎來的結局。
-38-
李文知被逮捕入獄,因殺人被判死刑。
臨死,李文知終於跟李家魚死網破。
李文知確實跟付沉的父親付遠之,達成了協議。
這些日子她沒去別的地方,一直都在付家。
讓所有人震碎三觀的是,她的孩子,不是別人的,是付遠之的。
付遠之安撫她,只要她乖乖的,不作出損壞付家的事。
他不僅會幫她處理顧輕,還會保她一世榮華,並且承諾讓她的兒子繼承付家所有的財產。
這樣一來,毀掉付家,就是毀掉李文知自己。
所以李文知安生了。
然而她卻低估了付遠之的歹毒。
他怎麼可能會留一個定是炸彈在身邊。
……
付遠之知道付沉因爲一個女人毀掉李家,還差點毀掉付家時,氣的恨不能弄死他。
但付沉到底是他的兒子,他不會真的弄死他。
就算李文知不提要求,他也要弄死顧輕。
但是他不能親自動手,於是他就想了一招借刀殺人。
他請了頂級的催眠大師,給李文知催眠,讓她去殺顧輕。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兒子會蠢到給一個女人擋刀。
爲了一個女人,他寧願去死,真是太讓他失望了。
更讓他失望的是,他的兒子早就識破了他的計劃。
早早就聯繫了警方。
他就算是想偷偷處理掉李文知都沒有機會。
李文知供出了李家所有違法產業的信息。
這些違法犯罪的條款裏,任何一條都是死罪。
他的兒子不僅自己死,還要拉着他一起死。
真是好樣的, 不愧是他付家的孩子。
他只恨自己沒有更狠一點, 他應該早點把付沉殺了。
可惜,一步錯, 步步錯。
付家, 走到頭了。
-39-
一切塵埃落定。
我心底多年盤旋着的烏雲, 終於徹底的消散開。
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 看着藍天白雲,看着看着, 就昏昏欲睡。
再想起我的父母,我的人生。
我不再是痛苦的, 難過的, 而是坦然的, 鬆弛的。
在秋日的午後,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再次睜開眼睛時, 就看見了周卻之。
傍晚昏黃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宛如書裏走出來的男主角。
我因我的想法,而怔愣。
這麼多年,我的目光裏再沒有男人的身影進來。
確切的說,不僅是男人,任何人, 任何事, 都不曾在我眼裏。
我像是個木頭,失去了對世界,對人和事的所有感知。
那麼多年來,我的共情能力消失。
美好的, 慘烈的, 平靜的, 起伏的。
我都沒有很大的感受。
就算有人死在我面前, 我都沒興趣多看一眼。
現在卻忽然發現了周卻之的美好。
這麼多年, 他一直陪着我這個行屍走肉,不離不棄。
他真的很好, 好到, 我不敢伸手去觸碰。
微風襲來,有些涼。
周卻之一邊給我蓋上小毯子,一邊責備道:
「已經入秋了,還這樣睡, 就不怕着涼了。」
我笑看着他:「不會。」
他眉眼深邃, 懸在我的上方,與我四目相對。
眼底的情感那樣濃烈。
我下意識的想躲, 不敢與他對視。
他卻雙手捧住我的臉,額頭抵住我的額頭, 不給我絲毫閃躲的機會。
「顧輕,你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
我裝傻。
他笑了笑,輕聲細語:「你說, 如果你能長命百歲的話,就跟我在一起。」
我也笑:「你怎麼知道我會長命百歲?」
他的手輕輕捏了捏我的臉。
「如果你不能長命百歲的話,那我的命給你。」
我心驚,捂住他的嘴。
「胡說八道。」
他親了親我的手心:「輕輕, 時光太短,我想早一點跟你攜手並肩。」
我抬手,描摹着他的眉眼。
輕輕應聲:「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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