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向南開

京圈大佬周京南病弱垂危,連未婚妻都跑了。
我卻勾得他破戒,成功上位做了金絲雀。
暗戳戳想懷上他的崽,熬死他,繼承億萬遺產。
爲此,夜夜小皮鞭護士服各種道具齊上陣。
連他重病剛出院都纏着他整夜不放。
結果就是,周京南沒嚥氣,我快不行了。
晚上夢遊都在探他鼻息摸他脈搏還跳不跳。
「怎麼還有氣,打擾了。」夢裏我失望轉身。
周京南眼都沒睜,扣住我手腕:「江以芙,別這麼心急。」
「你那些戰袍還沒穿完,一時半會兒的,你男人還死不了。」

-1-
金絲雀大聚會,我再次穩坐 C 位。
笑話,我金主是京圈大佬。
他在男人堆裏什麼身份。
我在女人堆裏就什麼地位。
只是,我今天有點累。
軟軟靠在沙發上,不怎麼想說話。
小肚子裏隱隱還有些不舒服。
想到昨晚周京南摸到我身後的兔子尾巴時的反應。
這會兒臉上還燥熱難當。
金絲雀們圍在一起就不免談論衣服珠寶和男人。
平日最喜歡和我攀比的沈薇。
忽然半帶着同情地開口:「芙芙啊,你怎麼看着萎靡不振的?」
我不想說話,懶洋洋地戳着冰淇淋蛋糕。
任誰跟男人大戰四個回合,也振不起來。
沈薇卻又湊過來,小聲道:
「你們家周先生前陣子又犯病了是不是?」
「唉,這整天七災八難的,也難爲你了。」
「年紀輕輕,就守空房。」
沈薇說着,又故意皺眉:「不過守空房也有守空房的好。」
「不像我,每星期都要應付我男人三次呢,煩都煩死了。」
我剛想說什麼,手機忽然震了震。
是周京南的電話。
我忙正襟危坐,輕咳一聲,夾着嗓子接起來。
「周京南~」

-2-
「幹什麼呢?」
「下午茶,好沒意思的。」我扭捏着撒嬌。
「這會兒過去接你。」
「好呀。」
我掛了電話,又癱回沙發上。
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水晶吊燈。
三年了。
沒把周京南熬死。
我快不行了。
真的一滴都沒了。
周京南過來接我時。
我磨蹭了一會兒纔出去。
沈薇拉着我一臉不捨:「還沒說幾句話呢。」
我看她一眼,故意皺着眉:「沒辦法,我們家周先生該喝藥了。」
滿場的金絲雀都同情無比地看着我。
所有人都知道。
京圈大佬周京南重病纏身,朝不保夕。
未婚妻三年前跑了。
而我,是他唯一養着解悶兒的金絲雀。
坊間傳聞,周京南身體不好,牀上不能人道。
我足足守了三年活寡。
「唉,她也真是可憐。」
「那還是周先生可憐。」
「怎麼說?」
「你們看江以芙那身段,前凸後翹的沙漏型,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樣。」
「周先生天天能抱能摸就是不能喫。」
衆人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時嘆了一聲。
「唉,這是真可憐。」

-3-
此時,那顆可憐的水蜜桃正被更可憐的體弱多病每天都要喝藥的周先生抱在懷裏。
她還頗有心計地在被抱起時故意將裙子往下拉了拉。
「周京南,你今天有沒有覺得好一點呀?」
我坐在他腿上,擰着眉,一臉關切緊張。
因爲生病的緣故,他的膚色有些蒼白。
人很清瘦,瘦得兩頰都有些微微的凹陷。
但卻更顯得側臉線條凌厲。
卻又有種易碎的美感。
我一時有些恍惚。
周京南都病成這樣了,日常藥不離口的。
昨晚還能纏着我四次。
他要是個健康的男人……
我打了個冷顫。
「芙芙。」
周京南忽然叫了我一聲,又咳了咳。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太胡鬧了,今天明顯感覺不太舒服。」
「那怎麼辦?醫生怎麼說?」
我立時雙眼蘊了淚,緊緊抱住他窄瘦的腰。
將整個香香軟軟的自己送了他一個滿懷。

-4-
「周京南,我不要你出事……」
自從上次周京南生病我哭得傷心欲絕以至於他感動地給我轉賬 500 萬之後。
此後每次他說不舒服我都哭得無比真心。
這次也不例外。
我嚶嚶哭泣,臉埋在他頸側,整個人貼緊他,不停輕蹭。
使出了渾身解數地蹭。
司機很識趣地將後排擋板升了起來。
周京南拍拍我後背,似乎有些動容。
「別哭,我又不是馬上要死了。」
我心裏腹誹。
這話我都聽三年了。
三年又三年,我還有幾個妙齡的三年嗚嗚嗚。
眼淚卻掉得更兇:「要不,我還是先搬到樓下住吧,我們分房間睡好不好?」
周京南落在我後背的手緩緩滑下。
沿着我單薄的背脊滑到纖細柔軟的腰。
最後落在玲瓏的起伏上。
他另一手抬起,將領帶扯松。
我淚眼朦朧看着他:「周京南?」
「分不分房的先不說。」
「先把你這會兒惹的火給我滅了。」
我咬着嘴脣,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可我不喜歡在車上。」

-5-
頭會被他頂撞地碰到車頂,好痛。
周京南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抬高。
他低頭,吻去了我睫毛上的淚。
「芙芙,晚了。」
我怔了怔。
才驀地察覺到他話中的意思。
我剛纔抱着他又哭又蹭的。
他這破船又要起錨了。
周京南垂眸,視線落在我胸口。
「你今天就這樣出來的?」
我順着他視線看了一眼。
剝了殼的荔枝肉一般。
自己看了都心動。
酸溜溜想,周京南可真有福氣。
喫的真好。
他不會是採陰補陽了吧?
所以三年了還活得好好兒的!

-6-
周京南到底還是沒放過我。
這破船後勁兒十足。
車都停家裏地庫半天了。
他才慢悠悠帶着我靠岸。
我勾着他脖子,人軟成了麪糰。
裙子被撕壞了。
絲襪也破了。
滿身斑斑駁駁的痕跡。
周京南用西裝外套裹住我,抱了我下車。
家裏的傭人早有眼色地避開。
他一路抱着我上樓,直接進了主臥。
然後,輕車熟路地從牀頭抽屜裏拿出了一對粉色毛茸茸的手銬。
我趴在牀上心裏狠狠咒罵了一句。
這老男人絕對是採陰補陽了。
不然怎麼能梅開二度?
「芙芙。」
周京南傾身過來,一邊解着襯衫釦子,一邊沉聲問我。
「前幾天,你去醫院幹什麼了?」
我的心猛地一縮,Ṱųₕ差點嚇得魂都散了。
「就是……例假有點不舒服,去查了一下內分泌。」
說完,我就一臉無辜地看着他:「怎麼啦?」
「那就遵醫囑好好調理。」
「嗯,我會乖乖聽醫生話的。」
周京南好似很滿意我的乖巧柔順。
低頭親了親我:「芙芙,我們再做一次。」

-7-
周京南饜足地去了書房。
我挺屍一樣在牀上躺了半天。
直到閨蜜發來微信,詢問我進展。
我全身無力回了一句:「江以芙創業未半,差點中道崩殂於牀上……」
「還能貧,看來今天沒榨乾你。」
「不過芙芙,你接下來怎麼打算的?」
「其實你像我這樣也不錯啊,周京南多活幾年,你多撈點,多好。」
那纔不一樣。
一點都不一樣。
兩週前,我忽然發現,我竟然活在一本狗血言情中。
只是周京南未婚妻離開後,排解鬱悶紓解慾望的金絲雀。
後來他身體漸漸恢復,與未婚妻的誤會解開。
兩人歷經磨難修成正果。
他們婚前,未婚妻提了唯一一個要求。
要周京南親手把我和肚子裏的孩子處理掉。
周京南答應了。
幾個月後,我就死在了醫院產牀上。
孩子胎死腹中,我大出血,嚥氣的時候,全身的血都流乾了。
算算時間。
我現在可能已經懷了。
想到這些,我就有些心驚肉跳。
前些天我甚至病急亂投醫地想,如果周京南病死了。
那我的孩子就是遺腹子,周家肯定會保他一命吧。
所以這兩週,我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勾他。
拼命想要改寫書中的劇情。
但如今看來,好像並沒什麼用。
周京南在牀上那麼浪,感覺還能活三十年。

-8-
我有些喪氣。
以至於當天晚上睡着後,不但做了夢,好像還夢遊了。
周京南躺在我身邊,一隻手攬着我,呼吸很輕。
我輕手輕腳下牀,伸手去試他的鼻息。
又將手指貼在他頸側,感受脈搏。
好一會兒才失望搖頭:「怎麼還有氣,打擾了。」
轉身時,周京南卻忽然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嚇得回頭,他仍閉着眼。
聲音裏還帶着惺忪睡意:「江以芙,別這麼心急。」
「你那些戰袍還沒穿完,一時半會兒的,你男人還死不了。」
可是你再不死,我就要死了啊,周京南。
我站在牀邊,不知什麼時候從夢魘裏醒過神的。
人卻還有些渾渾噩噩。
清冷的月色落在牀邊。
我看着他沉睡中英俊的臉。
心口倏然刺痛了一瞬。
我不得不承認,想他死這件事,一點都不真心。
雖然我窮怕了,哪怕在書中也是第一最愛錢。
但對周京南的喜歡,也從沒有摻過一分假。

-9-
趁着周京南去公司,我又偷偷去了醫院。
驗血時確定了我已經懷孕。
但我沒有按照劇情,歡喜地告訴周京南。
兩天後,如書中劇情設置,他那未婚妻趙婉儀回京了。
她回來當天,就迫不及待地讓圈子裏的共同好友約周京南見面。
但直到一週後,周京南才鬆口答應赴約。
我仍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照樣沒心沒肺地當我的花瓶金絲雀。
周京南出門赴約時,我還撒嬌索吻讓他早點回來。
又偷偷告訴他,「我準備了新的戰袍,你要是回來晚,我就不穿給你看了。」
周京南看我一眼,垂眸慢條斯理整理完袖口。
才捏捏我的臉,說了一句。
「江以芙,我看林醫生的勸告沒說錯。」
「啊?」
「我早晚要死你身上。」他挑挑眉,薄脣勾出淺笑的弧度。
一時間,竟如春水般瀲灩。
我怔了一秒,才誇張地跺着腳捂他的嘴:「纔不會呢,周京南要長命百歲!」
「嗯,江以芙也要長命百歲。」
周京南笑着低頭,親了親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遠,上車,車子遠去。
臉上僵硬的笑才緩緩消失。
可是書中,江以芙沒能長命百歲。
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二,正年輕。

-10-
我渾渾噩噩上樓。
想了很多事。
其實一直到兩天前,我心裏還存了一絲希冀。
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可當趙婉儀真的回國,連時間都分秒不差時。
我的心就徹底死了。
回頭想這兩週,多可笑啊。
別說周京南沒死。
就算他真死了,我懷孕了。
我和孩子怕是也小命難保。
畢竟,盯着周京南遺產的人,多了去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自己。
又打開手機查看賬戶。
裏面好多好多 0,我數了幾十遍。
心情纔好了一點點。
按照書中所說。
周京南和心上人,今晚就要重逢。
兩人解開誤會互訴衷腸。
然後就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別說早點回來了。
此後一星期小金絲雀都沒見過他的金主。
出去下午茶時,連 C 位都被沈薇搶了。
可謂是雪上加霜。
就在這時,閨蜜忽然給我發了消息:
「芙芙,我那個狗男人的白月光回來了!老孃準備捲鋪蓋走人,你走不走?」
我咬着嘴脣,想了足足三分鐘。
我不想和寶寶一起死在產牀上。
我還年輕,又這樣貌美,有錢有崽。
天底下那麼多有顏有身材的小鮮肉。
我不應該困死在周京南這艘破船上。
想明白後,我就立刻爬起來。
「你走我也走,我這就收拾東西!」
「感動哭了姐妹,55555 一會兒見!」
我將周京南之前送我的貴重首飾全都收好。
拎了個最貴的愛馬仕就下樓了。
反正這是在言情故事裏。
女人只要一跑,男主就永遠找不到她。
更何況,我這麼識趣,主動給趙婉儀騰位子。
周京南一高興,說不定又給我轉賬。
心裏這樣想着。
可當真登機時,眼淚卻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我真的很討厭周京南。
討厭到……再也不想喜歡他了。

-11-
周京南一個人站在露臺上抽菸。
可剛點燃,他卻又掐滅了。
江以芙不太喜歡煙味兒。
她對煙味兒又很敏感。
聞到就會咳嗽。
想到她,周京南原本蹙着的眉就舒展了些許。
他拿出手機。
有點意外。
今晚這黏人精一個電話短信都沒有。
可真不像她的作風。
要在往常,她又會發一堆的私房照給他。
穿着各種小裙子,制服,戴上兔耳朵來撩撥他。
但現在,她的自拍嘟嘴美照頭像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周京南又將眉蹙了蹙。
乾脆點開江以芙的頭像,給她發了條信息。
「不是說買了新戰袍,照片呢?」
但消息沒能發出去。
周京南看到了一個紅色感嘆號。
他的心,莫名狠狠顫了顫。
下一秒,忽然轉身快步走進房間。
拿了西裝外套就向外走。
趙婉儀紅腫着眼拉他衣袖:「京南,你別走,好不好?」
可週京南直接冷着臉甩開了她的手。
轉身大步離開,頭都沒回。
他上車,車門還沒關好,就吩咐司機:「車開快一點,回南園。」
說完,周京南再一次去撥那個置頂的號碼。
可耳邊聽到的,卻仍是那道冰冷女ŧŭ₊聲。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周京南忽然按住心口,劇烈地咳了起來。

-12-
車窗透進來外面的燈影,斑駁浮沉。
他垂眸看着掌心那抹刺目的紅。
整個人仿若被抽走了脊骨一般。
頹然向後靠在車座上,閉了眼。
車子在南園主樓下停住時。
周京南已經恢復瞭如常神態。
他下車,一邊往前走,一邊問迎上來的傭人。
「小姐是不是在房間裏?」
「江小姐三個小時前出去了,說是徐小姐約她晚上一起喫飯。」
周京南蹙了眉,抬起手按住絞痛的心臟。
他又咳了一陣,咳嗽的聲音聽起來撕扯着人的心肺一樣,讓人難受。
他緩緩上了三樓。
迎接他的不是往日嬌滴滴的一聲「周京南」。
只有無邊無際的寂靜。
他緊緊按住絞痛的心臟,仍是上前,推開了臥室門。
抬手開了燈。
梳妝檯上,她的東西還整齊擺放在那裏。
他走上前,拉開抽屜。
裏面卻空了大半。
他送她的貴重首飾,都不見了。
周京南看着那些空盒子。
竟輕笑了一聲。
衣帽間裏,整整兩面牆的奢牌包包。
依然整齊擺放在櫃子裏。
只有一個空格。
周京南不用看就知道。
是去年她生日,他送她的最貴一隻愛馬仕。
衣櫃裏,掛滿了她喜歡的各種深深淺淺的粉色衣裙。
還有……很多吊牌都沒拆的戰袍。
他轉身慢慢走出臥室。
下樓。
他又拿了手機出來。
還沒撥號。
卻先有電話進來。
他按了接聽。
傅修白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怒意傳來。
「周京南!你女人把徐姍拐哪兒去了!」
「電話打不通,微信拉黑,她又給徐姍說我什麼壞話,上什麼眼藥了!」
傅修白的聲音越來越高,還夾雜着摔碎東西的動靜。
周京南攥着手機,目光落在花園裏那架鞦韆上。
芙蓉花開時,江以芙最喜歡坐在上面。
「我也正想問你,傅修白,家裏傭人說徐姍約芙芙晚上一起喫飯。」
「她帶芙芙去哪兒喫的飯,現在又把人帶去哪兒了?」
「放屁!」
傅修白又摔了什麼東西,「明明是江以芙約的徐姍!」
「周京南你別他媽天天就知道護短!」
「被江以芙一天三碗迷魂藥迷成傻子了吧!」
周京南一動不動站着。
視線仍落在那架空蕩蕩的鞦韆上。
只是握着手機的那隻手,已經攥得死緊。
「傅修白,你有時間衝我發火,不如趕緊動用人手去找。」
「你什麼意思?」
周京南低笑一聲:「我的意思很清楚。」
「你女人帶着我女人一起跑了,江以芙不要我,徐姍也不要你了。」
他說完直接就掛了電話。
叫了信重的人過來。
可人過來後,他卻忽然又改了主意。

-13-
我本來就是個無家可歸的人。
最後還是決定跟着閨蜜徐姍去她的老家。
離周京南很遠很遠很遠。
遠到他那身體可能根本撐不住這一路的奔波。
下飛機的時候。
我的手機很安靜。
但徐姍的卻像是發瘋了一樣不停地震。
她拉黑了無數個,那邊卻還在鍥而不捨地打來。
我站在一邊看着她咬牙切齒地不停戳着手機屏幕。
心裏竟有點說不出的羨慕。
周京南現在應該正和趙婉儀蜜裏調油吧。
早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
徐姍最後乾脆掰斷了手機卡。
「清淨了。」
她眼都不眨,將手機卡丟掉。
又問我:「芙芙,你不打算換電話嗎?Ţṻ⁺」
我緩緩搖頭;「手機號綁的東西太多了,好麻煩。」
「而且,周京南根本不會找我的,所以,換不換都一樣。」
徐姍沉默了一瞬。
紅着眼抱了抱我:「那狗男人真要和趙婉儀複合?」
「應該已經複合了,可能很快就要傳出喜訊了。」
徐姍一臉心疼看着我:「芙芙,你要是難過,就在我面前哭一場,我肯定不笑你的。」
「姍姍,你難過嗎?傅修白那樣對你。」
徐姍面無表情戴上墨鏡:「一會兒喫什麼?火鍋還是烤肉?」
「我準備點十八個男模,分你八個?」
我摸了摸依舊平坦的小腹,挽住徐姍的胳膊。
「姍姍,男模都給你吧,我不要了。」
「怎麼,慫了啊江以芙?」
「不是……是,我懷孕了。」
徐姍拎着的包,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幾乎是高八度衝我尖叫:「江以芙!」
「你懷孕了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周京南要是知道你懷孕我還把你拐跑,他不活劈了我喂王八?」

-14-
「他不會知道的,我也不會讓他知道。」
我紅着眼,扯了徐姍的衣袖,輕晃:「姍姍,以後別提他了,好嗎?」
徐姍死死咬着牙關,氣的整個人都在抖。
「這王八蛋只想自己爽害得你懷孕,還不願意負責?」
其實周京南不是這樣的男人。
避孕措施他每次都做得很好。
是還不知道自己活在一本書中的那個單純的傻傻的江以芙。
想要給他生一個寶寶。
想要給病弱的他留一點骨血。
「不怪他,姍姍,是我自己想要的。」
我強擠出一個笑臉。
「你想想,我有錢有顏再有個崽繼承我的一切,妥妥的人生贏家啊。」
徐姍忽然摘了墨鏡,眼睛腫着看我。
「芙芙,你愛上週京南了是不是?」
「三年前答應我的話,都忘記了?」
我答不上來,只是眼淚開始失控地往下掉。
因爲周京南對江以芙太好了。
好到她不知不覺就心動了。
「你會害死自己的知不知道?」
徐姍又心疼又氣:「懷孕的事,千萬不能傳出去。」
「傅修白和我說過,那個趙婉儀看着面善,其實心思最陰毒。」
「如果她和周京南真的結婚,知道你和孩子的存在,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徐姍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們不能待在這裏了,芙芙,現在立刻走,隨便買張機票……」
她話音還沒落。
面前熙攘的人羣忽然被十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分開。
接着,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我瞬間睜大眼,拉着徐姍轉身就跑。

-15-
但剛跑出去幾步。
我倆就頹然地停了下來。
傅修白那瘋子不知道帶了多少人。
機場大廳每一個出入口,都被他的人堵住了。
「跑啊,怎麼不跑了?」
傅修白嗤笑一聲:「不是挺能耐的嗎?這會兒知道害怕了?」
「傅先生……」我哆哆嗦嗦想狡辯。
「你閉嘴,老子不是周京南,不喫你撒嬌賣萌那一套。」
我看到傅修白兇巴巴的樣子就害怕。
忍不住往徐姍身後躲了躲。
徐姍倒是面色如常,甚至還對我笑了笑。
「芙芙,你等我一會兒,我和他說幾句話。」
「嗯。」
「傅修白,談談吧。」
徐姍和傅修白站得離我有點遠。
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
只是等徐姍再回來的時候。
她已經給我買了一張新的機票。
我瞬間慌了:「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過段時間,我再去找你。」
「不行的姍姍,要走一起走,我們說好的。」
「芙芙,別這樣,想想你肚子裏的寶寶。」
「我不管,我不要你回去,傅修白會和別人結婚,你回去了怎麼辦?」
我哭得一塌糊塗,抱着她不肯撒手。
「我有辦法的,你別擔心我。」
徐姍說完,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
「傻子,咱們倆不能都栽進去,你這性子,會被人喫的骨頭渣子都不剩,老孃可不一樣,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江以芙,小時候你跳到河裏救過我,這次算我還了。」
她說完,重又戴上墨鏡,轉身昂頭走了。
我哭着想追,但傅修白的人把我攔住了。
「江以芙,別等我後悔改主意。」
「畢竟,你男人要是知道今天這事兒,我也得喝一壺。」
他說完,就轉身去追徐姍了。
我不知道徐姍和他說了什麼,傅修白竟然會放我走。
他從來都不是這樣好心好說話的人。
我很擔心徐姍,但卻又清楚知道她說得沒錯。
如果我再不管不顧地跑回去。
她今天爲我做的一切,就毫無意義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點開手機上的機票信息。
接下來的路,我要一個人走了。
可是沒關係,還有肚子裏的寶寶。
這一次,我一定會把他平安健康地生下來。

-16-
那個陌生的城市四季如春,很適合休養。
更幸運的是,我剛讓中介幫我找合適的房子。
第二天就有了好消息。
一個特別漂亮的小院,房主急着出國,便宜賣。
我一眼相中了院子……和價錢。
沒辦法,從小窮怕了。
哪怕現在坐擁上億資產,還是摳門。
房子裝修得很好很舒服,拎包就能入住。
我滿意得不能再滿意,又省了一筆裝修費。
安頓下來後,我就想辦法和徐姍聯繫。
但想來因爲她跑了一次,傅修白看得嚴。
一直都沒有迴音。
和周京南在一起了三年。
沒羞沒臊的日子過慣了。
忽然這麼清淨,一時之間我還真有點適應不了。
不過好在,我運氣真的不錯。
遇到了幾個超級好的鄰居。
左邊的阿姨是市醫院退休的婦產科主任。
右邊的姐姐是金牌月嫂兼營養師。
前面的叔叔是退伍軍人,日常最熱心愛助人,安全感十足。
後面的哥哥開了一傢俬廚,最擅長的就是我愛喫的川菜。
可能因爲看我孤零零一個人特別可憐。
大家都對我特別關心照顧。
因此這白開水般的日子,也變得有滋味起來。
直到離開京城將近一個月,我第一次聽到周京南的消息。
很不好。
記者拍到了他深夜被急送醫院。
他們輪班蹲守了整整三天,都沒有拍到周京南出院。
一時之間,京城傳言四起。
很多人都說周京南這次怕是熬不過去了。
我心急如焚,不停刷着網上的各種消息。
很多人在匿名爆料。

-17-
「聽說趙家那位千金前兩天又悄悄出國了。」
「不是吧,就這麼現實?他們還是青梅竹馬呢。」
「是啊,之前看人家病的要死,執意退了婚。」
「後來眼瞅着大佬身體越來越好,又後悔了,舔着臉回來求複合。」
「我聽我姐姐的同學的表姐的閨蜜說,趙家那個千金託了很多人幫她說話呢。」
「但周京南都沒鬆口。」
「那現在這位趙千金肯定很慶幸吧,這要是真結了婚,怕不是嫁過去就要守寡?」
「說起來,周先生也真是可憐。」
「父母早逝,自己又病弱垂危,一幫子親戚虎視眈眈等着搶他家產呢。」
「這麼弱的身子,也沒留個一兒半女的,白白便宜了別人。」
「唉,這是真可憐。」
一字一句,字字錐心。
我再也看不下去。
關了手機就撲到牀上,狠狠哭了一場。
如果接下來的一切如書中劇情一樣。
他娶了趙婉儀爲妻,將我徹底遺忘。
我會痛會難過會夜不能寐。
但卻不會如此心疼。
疼得連輕微的呼吸都猶如刀割。
我緊緊攥着心口的衣襟,只覺自己快要喘不上氣了。
周京南怎麼會突然病得這麼厲害。
明明我走之前,他已經恢復得很好。
明明那時候,他還能纏着我一遍又一遍。
我瘋狂地給徐姍發郵件。
但她一直都不回我。
我不敢問周京南身邊那些人。
想來想去,竟只能打給沈薇。
她向來消息最靈通。
「芙芙?」
沈薇驚訝無比:「你這段時間跑哪去了?」
「微信不回電話也不接的,你在搞什麼鬼?」
「沈薇,我能不能問你件事。」
「什麼事,你只管說。」
「周京南他……是不是真的病的很嚴重?」
沈薇忽然沉默了一瞬。
接着卻又長長嘆了一聲:「芙芙啊,要不明天我們老地方見,我再給你介紹個新的……」
「沈薇!」
我帶着哭腔打斷了她的話:「求你了,你告訴我實情好不好,周京南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我男人說,他這次真不行了。」
「他叔叔那個老狐狸,已經開始着手接手周氏了。」
「周家老宅那邊,好像也在準備喪事。」
沈薇這次是真的很同情我,「芙芙,你要早點爲自己打算。」
「你還這麼年輕,趁着年輕貌美,趕緊找下家啊。」
我不想聽這種話,直接打斷了她。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沈薇姐,我還有點事,先掛了。」
「芙芙,芙芙,你可別做傻事啊,你不會殉情吧……」
我掛了電話,沒有再遲疑。
直接訂了最早回京的機票。
又給徐姍發了郵件,告訴她我明天的航班時間。
這一整夜,我都在失眠。
直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
我夢到了周京南。
這是我離開他後,第一次夢到他。

-18-
夢裏面的場景,又回到了三年前。
我剛到他身邊的時候。
那時候我很窮,沒見過一點世面。
什麼都不懂,一個牌子都不認識。
周京南帶我出去喫飯,應酬。
那些人面上笑嘻嘻,轉過臉就嘲笑我土包子。
我嘴饞,一口氣喫了三個小蛋糕。
她們就傲慢地對我指指點點,罵我像豬一樣貪喫。
還議論我眉心長的那顆小小的硃砂痣。
說我一定命薄,就像紅樓夢裏的香菱一樣。
我雖然不在意不計較,但到底年紀還小。
委屈的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
周京南找到我的時候,我哭得妝都花了。
又狼狽又醜。
但他沒一點嫌棄的樣子。
摘下自己的西裝給我披上,然後彎腰將我抱了起來。
巨大的宴會廳,無數的京圈名流齊聚。
所有人靜寂無聲,看他抱着我,一步一步穿過人羣離開。
他什麼都沒說。
但他的行動卻在告訴所有人。
誰都不可以,欺負他抱着的這個女人。
我抓着他的衣袖,小聲問他:「周京南,她們說我長這顆痣不好,會短命,我要不要去點掉?」
「不會。」
他當時就斬釘截鐵回答了他。
「江以芙,有我在,你的命不會不好。」
「真的嗎?」
他低了頭,輕輕吻她的小痣:「當然是真的。」
我想,江以芙就是在這個瞬間心動的吧。
夢裏的畫面搖搖晃晃。
又切換回我和周京南初次那夜。
我疼得直哭,不小心撓傷了他。
那道血痕正好在他側臉,挺明顯的。
我當時就嚇壞了。
抱着頭蜷縮在牀角,生怕他Ŧṻₐ動手打我。
那時候我才十九歲。
可我前面十九年裏遇到的那些男人都很壞。
他們有的不把自己的老婆女兒當人看。
有的受了氣專挑弱小的婦孺欺負。
我小時候乞討,捱過很多打。
大多數都是脾氣很壞又惡臭的男人動的手。
有時候我什麼都沒做,只是路過。
他們就會罵咧咧地踹我一腳。
更不要說,我把他臉都抓傷了。
可週京南沒有打我。
他甚至一句斥責的話都沒有。
直到現在,我好像還記得他當時俯下身看我的眼神。
他的眼睛很黑,眸色很深,卻又溫和。
像是將那夜的月色都盡數吞沒。
他握着我的手,手指很有力,掌心溫熱。
幫我擦了臉上的淚,才溫聲問:「剛纔,很疼嗎?」
「對不起,我沒什麼經驗,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

-19-
我怔住了。
呆呆看着他。
看了好久好久。
他有些訝然:「芙芙?」
我如夢初醒般回神。
忽然撲到他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大概是被我的反應嚇到了。
稍微的無措了片刻,才緩緩抬起手,將我抱住了。
「別哭,我們不做了,以後也都不做了。」
可我卻搖頭,臉埋在他覆着一層薄薄肌肉的胸口,不停搖頭。
「不要。」
「不要什麼?」
「不要不做了。」
「爲什麼?不是很疼嗎?」
我頂着一雙桃子眼,沒羞沒臊看向他:「不做的話,我不是白疼了?」
「然後下次,還要再重新疼一次,纔不要。」
周京南怔了怔,接着就緩緩笑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雙眼皮的褶皺很淺,卻在眼尾處拉得很長。
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
看的人都傻了。
直到他再一次吻上我。
我迷迷糊糊和他接吻,迎合。
直到最後,他的吻落在潺潺溪谷。
溪谷中,也落了好一場春雨。
我被他送上雲端,又與他一起墜入紅塵。
也許是那一刻開始。
江以芙的心裏,開始住了一個人。
「周京南。」
我在夢靨裏不停呢喃。
呢喃他的名字,一遍一遍。
眼淚溼透了枕畔。
「你不要死,你答應過我,要長命百歲。」
「周京南……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20-
飛機落地時。
我的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最新的新聞。
「勁爆!周氏利信集團董事長周京南,今天上午十點,再次ṱū́ⁱ昏迷被急送 ICU……」
我怔怔然看着屏幕。
只覺眼前一黑,竟一頭往地上栽去。
幸而身邊乘客及時伸手扶住了我。
身邊的陌生人都在關切地詢問我。
我坐在那裏,只是木然地搖頭,「我沒事,謝謝。」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直到小腹忽然隱隱抽痛了一下。
我才猛然回過神。
江以芙。
振作一點。
不管怎樣,天塌了也好。
都振作起來。
你肚子裏是周京南的骨血。
更也許,將會是他唯一的骨血。
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他。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和父母的心血,落入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手中。
我輕柔地摸了摸小腹。
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如果周京南能夠轉危爲安,那自然萬事大吉。
如果他過不去這個坎……
我不敢繼續往下想。
只是強撐着起身,一步一步出了機場。
我裹得嚴嚴實實到醫院的時候。
整棟樓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了。
無數的記者媒體都蹲守在醫院大門口。
樓下是密密麻麻的保鏢和醫院的安保。
根本無法靠近。
正一籌莫展,我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穿着白大褂的林醫生,神情凝重匆匆往小樓走去。
我顧不得多想,緊追了幾步:「林醫生。」
林正軒一回頭,看到我,十分意外:「江小姐?」
「林醫生,周京南是不是在裏面?他現在……現在還好不好?」
林正軒並沒回答我,只是眉宇漸漸蹙緊了。
好一會兒,他才輕搖了一下頭。
我的眼淚嘩啦一下就湧了出來。
「江小姐,事已至此……」
一個小護士忽然從樓上飛奔下來。
「林醫生,周先生那邊不好了,您趕緊來!」
驚惶的喊聲,就像投入平靜潭水的巨石。
整個場面瞬間就混亂了。
林正軒轉身就往小樓跑。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的也跟着他往前跑。
電梯打開。
走廊裏已經亂成一團。
周京南的幾個助理看到林醫生就哭了。
「林醫生,周先生好像不行了……」
「林醫生,現在怎麼辦啊。」

-21-
我靠在牆壁上,整個人軟軟滑坐在地。
林正軒如遭雷擊,呆愣着半天都沒能回神。
「林醫生,趙主任問您,要不要關儀器。」
小護士過來低聲詢問。
林正軒下意識看向我:「江小姐,您要不要,去送送周先生最後一程?」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走進去的。
整個人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跟着小護士往前走。
儀器關掉了。
他身上的管子也被一一拔下。
醫生護士都出去了。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
他也安安靜靜的。
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一樣。
我不敢走過去。
怕會吵醒他。
他從來都是沉靜的性情。
但我的話卻有點多。
只要和他在一起,總是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他從不嫌煩。
只是常常會在我滔滔不絕的時候,湊過來,很輕地吻我一下。
我就扭扭捏捏問他,「周京南,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啊?」
「沒有,只是看你剛纔的樣子,很可愛,想親一下。」
我很輕易就能被他哄得開心無比。
跳到他身上,勾着他脖子沒羞沒臊地索吻要抱抱。
到最後,書房,餐廳,甚至是花園裏。
都要荒唐一場。
我忍不住笑。
可只笑了一下,眼淚就決了堤。
我夢遊般走到他的牀邊。
他的膚色蒼白得幾乎和身下白色的牀單融爲一體。
閉着眼,眼睫投下了深濃的一片暗影。
他的脣色也是灰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周京南。」
我叫他的名字。
他沒有回應。
我像上次夢魘中那樣,伸出手。
可我的手卻抖得不成樣子。
明明很簡單的事。
我卻怎麼都做不到。
彷彿這樣拖延一秒,就能騙自己一秒。
其實還何必多此一舉呢。
醫院的儀器不是更精準嗎?
他已經死了。
呼吸,心跳,都沒了。
我感覺不到疼,心臟裏也ţů₅只是一片空洞。
只是視線模糊了。
什麼都看不清。
顫抖的手指,到底還是沒有勇氣落在他鼻端。
我像個鴕鳥,只想繼續騙自己。
可就在我閉上眼,將手指移開時。
手腕卻忽然被人扣住了。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迷霧一般的絕望,忽然被烈陽刺穿。
那一瞬間,人似乎根本不敢去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奇蹟。
直到周京南的聲音,低低響起。
「江以芙。」
「別這麼心急。」
「你那些戰袍還沒穿完,一時半會兒的,你男人還死不了。」

-22-
熟悉的臺詞,一字不差。
除了聲調比上次稍稍虛弱了些許。
我以爲自己墜入了一場大夢。
我以爲書中的劇情在重複倒退。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看清楚。
可我的眼眶中都是眼淚。
我看不清。
看不清周京南的臉。
看不清此時此刻的世界,是不是真實的。
可扣住我手腕的那隻手。
掌心是溫熱的。
源源不斷的溫熱。
那是活着的人,纔有的溫度。
「周京南?」
我近乎無聲地呢喃。
一遍又一遍。
「周京南。」
「周京南……」
他沒有答,只是微用力,將我拉到他懷中。
我撲在他胸前,眼淚大顆大顆砸落。
他微有些乾燥的脣,貼在我的耳邊。
「芙芙,哭得再大聲一點。」
「像之前每一次那樣。」
「周京南?」
他卻輕輕「噓」了一聲。
我還沒反應過來。
門外已經傳來譁然的喧鬧。
我看到了周京南的堂叔周世鈞。
他年近六旬,卻仍精神矍鑠。
一雙鷹一樣的眼,十分陰鷲,我和他打過幾次照面。
每次見到他都很害怕。
他匆匆走來,面色沉痛。
神情間卻是掩不住的亢奮。
「京南怎麼樣了林醫生?」
周世鈞大聲詢問,聲如洪鐘。
林世軒還沒開口。
我卻忽然哇的一聲就嚎哭起來。
「周京南……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就撇下我一個人!」
「你走了我以後怎麼辦?」
「周京南,你把我也帶走吧……」
「沒有你我也不活了!」
我一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邊用頭去撞牀邊。
小時候爲了喫飽肚子。
我也跟着別人去哭喪過。
那些大姨大媽都是這樣哭的。
我哭得痛徹心扉撕心裂肺,聞者無不落淚。
專業的工作人員來給周京南整理遺容時。
也被我哭鬧着轟了出去。
周家的人一波一波趕來。
或真或假的跟着我哭一場,又陸陸續續離開。
周世鈞是最後走的。
他剛走,我整個人就虛脫般趴在了牀上。

-23-
周京南起身抱住了我:「芙芙,你先休息一會兒。」
林正軒和外面幾人這時也走了進來。
周京南的心腹特助吳帆看了我一眼。
周京南點點頭,他纔開口。
「周先生,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秦爭也已經帶着您的印章和那份僞造的機密檔去聯絡周世鈞那邊的人,已經獲取了對方信任。」
我聽得心驚肉跳,秦爭和吳帆的身份差不多。
都是周京南最信任最重用的人。
周京南點點頭:「好,就按照之前的計劃來。」
「讓秦爭無論如何都要套出來,我爸媽當年車禍的真相。」
「是。」
「京南,你也抓緊時間休息。」
「這幾天爲了做局,不喫不喝不睡,熬成什麼樣了。」
林正軒關切地說完,卻又看了我一眼。
壓低聲音對周京南道:「知道你急,但你先別急,身體養好纔是正事。」
周京南有點無語。
我的臉卻騰地一下就熱了。
小聲嘀咕:「皇帝不急太監急。」
周京南忍俊不禁。
林正軒瞪了我好一會兒。
還是搖搖頭,什麼都沒敢說,出去了。
「芙芙。」
周京南摸了摸我哭腫的眼:「剛纔,累壞了吧。」
我搖搖頭,卻打了個哈欠。
不累,就是好睏。
每次哭完我都要大睡一場。
更何況現在還有寶寶。
我蹬掉鞋子,輕車熟路的鑽到周京南懷裏。
找了個最舒服的睡姿。
「周京南,你爸爸媽媽出車禍……是人爲嗎?」
「我一直都這樣認爲的,只是那時候才十三歲,沒有辦法查到證據。」
「十三歲啊,真的好小。」
「周京南,你十三歲時是什麼樣子啊?」
我說着說着就睏倦地閉上了眼。
所以並沒有聽到周京南的回答。

-24-
他十二歲時是什麼樣子?
可以這樣說吧。
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子是什麼樣。
那麼周京南就是什麼樣。
直到父母因爲那場意外在車禍中喪生。
而他命大,只是受了傷,因爲失血才昏迷不醒。
救援的人遲遲沒有來。
他以爲自己就要流血流死的時候。
被一個小乞丐撿了回去。
那個小乞丐有點傻。
討回來的乾淨飯菜都留給他。
她自己餓得去垃圾桶裏撿別人丟掉的剩飯剩菜。
半牀破被子她都給他蓋,自己凍的瑟瑟發抖。
她很摳門,掉一分錢硬幣都會巴巴兒地撿起來。
可卻拿出了自己攢的所有錢,給他買最貴的藥。
他一開始是有點嫌棄她的。
又市儈,又摳門,又傻。
可後來,他卻又覺得。
她是這天底下最可愛的人。
他曾問過她,「你最想要什麼?」
她就仰着髒兮兮的小臉,虔誠地許願。
「穿最漂亮的粉色裙子,住最大的大別墅,有花不完的錢,喫不完的美食。」
說完這些,整個人滿眼都是憧憬。
連眉心小小的硃砂痣好像都在發光。
他嘴上嘲笑她:「真沒出息。」
她想要的這些,他生下來全都擁有,有什麼稀罕的。
可心裏卻在想。
等他回去了,就給她買一屋子粉色裙子。
送她十套大別墅。
給她賬戶裏轉花不完的錢。
然後請最頂尖的廚師,每天給她做好喫的。
畢竟他的命這麼貴重,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再後來,他的傷又開始反反覆覆,高燒不斷。
她急得直哭,卻又沒辦法。
錢都花完了,她乞討來的,也只是杯水車薪。
可看着他不停說胡話,她又無法坐視不理。
她跑出去,偷了別人的錢。
她沒有偷錢的經驗,當場就被人抓了。
那些人圍着她打她,踹她的時候。
祖父派來接他的車子到了。
他昏昏沉沉靠在車座上,隔着車窗好像看到了她。
卻又好像不是她。
他想要讓人停車,可他再次昏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半個月後。
他感覺自己的狀態有點不對。
好像忘記了很多很重要的事。
但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他去問周老爺子,可祖父卻也只告訴他。
他在車禍中受傷昏迷傷到了頭,剛剛醒來。
他又問爸媽,才知道他們都死了。
他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又昏了過去。
等他渾渾噩噩了半年,慢慢養好了傷之後。
才發現,自己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健康而又無憂無慮的周京南。
他成了一個孤兒。
一個病體孱弱的孤兒。
唯一的慶幸是,祖父那時候還活着。
一力庇護着他,一直庇護到他成年。
幫他定下了趙婉儀這個未婚妻。
才帶着遺憾和不捨離世。
周京南輕輕摸了摸懷中人柔軟的長髮。
她睡的很香很沉,或許是太累了,還打着小呼嚕。
他忍不住笑了笑,低頭吻在她眉心。
真好。
她還是這樣沒心沒肺的。
真不知道,十幾年流浪又貧苦的人生,
爲什麼還是養成了這樣一幅性子。
真是,讓人又愛又憐。

-25-
在第一次見到長大後的江以芙。
看到她眉心那粒小小的硃砂痣時。
那些彷彿被封印了一般的記憶。
忽然潮水般洶湧而出。
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吞噬。
爲什麼他經常會做那個莫名其妙的夢。
夢裏面那個橋洞,四面透風,很冷很冷。
天空上懸着巨大的月亮。
照出清晰的山川河流。
也照在一個模糊的髒兮兮的小臉上。
他看不清那個人的五官。
只看到她眉心有顆小小的硃砂痣。
他自此就牢牢記住了那顆小痣。
他故意接近她。
悄悄引起她的注意。
她那時候很缺錢。
他讓秦爭去打聽過。
好像是因爲救一個患病的棄嬰。
她又把自己辛辛苦苦存的錢全都拿出來了。
那一刻,他腦海裏忽然就想起了從前的舊事。
她打開一層一層的塑料袋,取出那些破舊的帶着髒污的紙幣。
一臉心疼,痛心疾首,卻還是很堅定地拿着錢給他買了藥。
他當時坐在辦公室裏。
眼窩很熱很熱。
從十三歲那年開始,他再沒掉過眼淚的。
可那一瞬間,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再後來,他故意放出消息,說病情加重。
早已和別人有了私情的趙婉儀,果然鬧着和他退了婚。
事情辦妥,趙婉儀出國後。
他立刻就將她養在了身邊。
之所以,沒有對她說過娶她的事。
只不過是因爲,那些年他確實一直斷斷續續地生病。
林正軒曾私下和他說,他身體虧了根本,也許不會有子嗣。
至於能活多久,都沒有定數。
他捨不得耽誤她一輩子。
捨不得,她年紀輕輕就做寡婦。
更何況,他一直都看不明白,或者是他不敢看明白。
江以芙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她可以第一喜歡錢,第二喜歡他就好。
但如果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呢?
她偷偷扎安全套,偷偷去醫院檢查。
他都知道。
她偷偷存錢,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還在探他鼻息看他活沒活着。
他也都知道。
但他並不在意這些。
畢竟,只要有一分真心在裏面,他就可以接受。
再後來,她忽然和徐姍一起跑了。
一開始,他恨不得親自飛過去將她抓回來。
但他很快改了主意。
她走了也好。
周世鈞已經急不可耐,幾次都在暗中動手。
她走了,他正好可以心無旁騖地做這些事。
不用時時刻刻心裏記掛着她,擔心她的安危。
但,又怎麼能真的放下?
就算遠隔萬里,也要把她的生活安排得妥帖舒服。
傅修白如果不是看到他點頭。
又怎會敢當真放過她,瞞着她的消息?
她是個小傻子,根本想不到這些的。
那就正正好。
只是他沒想到。
她聽說他快死了,竟會一個人跑回來。
她站在他牀邊哭的時候。
他心都要碎了。
卻又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說過的,一分真心就足夠了。
但那一刻,他知道,她對他,不止一分。

-26-
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
我肚子裏的寶寶已經四個月大了。
周京南不知出於什麼緣由。
這一次特別的堅決,剋制。
一次都不肯碰我。
哪怕我穿了很性感的戰袍,使出十八般武藝撩撥他。
他明明都已經劍拔弩張得不行了。
卻還能硬生生地忍住。
從前是他慾求不滿。
我艱難承歡。
但現在,我都快扭成麻花了。
他卻一臉正義,堅貞不屈。
我生氣了。
但是沒發脾氣。
坐在牀邊,無聲掉眼淚。
我還穿了最新最性感的小裙子。
ṭų²他卻一眼都不看。
「芙芙。」
周京南試圖給我講道理。
但我捂着耳朵,紫薇上身:「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他還想說什麼,我乾脆把他的枕頭扔到了門外。
「周京南,我要和你分房睡。」
這次,我下定決心了。
絕不妥協。
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但當天晚上,周京南過來敲門時。
我一秒繳械。
他繫了黑色袖箍,甚至還用了戰術揹帶。
寬肩,窄腰,若隱若現的胸肌。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燒的周京南。
其實他以前牀上就很浪了。
只是,顯然還是收着的。
周京南就這樣公然地登堂入室。
把我迷得暈頭轉向。
什麼時候被他抱坐在腿上都沒發現。
直到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窄瘦腰腹。
「芙芙,還生氣嗎?」
我愛不釋手地摸個不停。
周京南現在每日都在健身。
健身效果十分明顯。
我戀戀不捨摸了好一會兒,才輕哼一聲:「別用美色誘惑我,沒用。」
「那這樣呢?」
他下頜微抬,將襯衫衣釦解開。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頸間的皮質頸圈,瞬間口乾舌燥,小腹都抽了抽。
「周京南,你什麼意思?」
孕激素的原因,我現在比之前愛哭十倍。
眨眼間,就淚眼朦朧。
周京南低頭吻我的眼淚:「我現在讓你舒服好不好?」
我氣鼓鼓想要推開他。
可週京南已經將我抱起放在了牀上。
我捲曲的長髮海藻般在枕上鋪開。
短短的裙襬猶如粉色的花瓣。
周京南緩緩傾身壓下來。
在我耳邊低聲道:「芙芙,我最愛什麼水果?」
我一下子就咬住了嘴脣。
睫毛顫慄着,臉頰滾燙,「水蜜桃……」
「還有呢。」
「荔枝。」
「還有。」
我閉上眼,手指緊緊抓着他襯衫衣袖。
臉頰漸漸紅透:「櫻,櫻桃。」
「不對。」
「嗯?」
周京南的吻已經隨着山巒起伏,一路往下。
「是小櫻桃。」
「周京南……」
我驀地抬手捂住了整張臉。
花瓣一樣柔軟的裙襬拂過了他英俊的側臉。
溫暖的掌心輕輕包覆住我微隆的小腹。
周京南的吻落下:「寶寶,乖一點。」
久曠的溪谷再一次盈滿了春水。
到最後,淅淅瀝瀝落了不止一場小雨。
開始我還一遍一遍叫他名字。
後來就耐不住,被他逼着喊哥哥,又喊了老公。
小雨連綿時,周京南忽然溫柔開口。
他說:「江以芙……我愛你。」

-27-
每年我都會去普濟寺上香。
捐贈很多很多的香火錢。
每年我的心願都不會變。
要周京南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我想,菩薩聽到了我的心願。
但只聽到了一半。
周京南五十歲那年,永遠離開了我和我們的孩子。
他陷入彌留的時候,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我哭得幾次昏厥過去。
孩子們也都哭成了淚人。
周京南迴光返照的時候,最後一次吻了我。
他喊我的名字:「芙芙。」
他說:「下輩子, 我們芙芙只喫甜,不喫苦了。」
我哭得稀里嘩啦, 使勁搖頭。
「周京南,我不要什麼下輩子, 我就要這輩子和你白頭偕老,我不准你死,你聽見沒有, 如果你死了,我立刻就改嫁, 我說到做到……」
可他只是很輕很輕地笑了笑,溫柔縱容地看着我。
「如果你要改嫁,只能嫁給林正軒。」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歡你。」
「但你不能帶着他去祭拜我。」
「因爲我還是會喫醋……」
「周京南……」
我哭得撕心裂肺:「我誰也不嫁,我只要你一個人, 這輩子, 下輩子,我都只要你一ƭûₑ個人。」
「那就說好了,芙芙,我們下輩子再見。」
他最後一次抬起手, 輕摸了摸我眉心的紅痣。
「沒有騙你吧, 有我在,你的命不會不好的。」
「芙芙,好好活下去。」
他說完這一句, 手緩慢地垂落下來。
卻遲遲的,沒有閉上眼。
我淚如雨下,怔怔然坐着, 許久許久。
直到孩子們哭着喊我:「媽媽, 讓爸爸閉上眼, 安心去吧。」
我方纔抬起手,輕輕蓋住了他的眼。
窗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 已經落了一天一夜。
好像永遠都不會停了一樣。
我討厭京城的冬日, 討厭下雪。
我討厭,每一個沒有周京南的日子。
但我還是乖乖聽了他的話, 努力活了很多年。
我有了孫子孫女,重孫女。
只是我的心卻永遠還空着一半。
周京南去世後十年, 林正軒也走了。
再後來, 是徐姍, 傅修白。
我一一送走了他們。
再再後來, 是躺在牀上陷入彌留的我。
我的牀邊站滿了人,他們也來送我了。
但我卻透過人羣, 看到了周京南。
他還是年輕時的樣子,英俊,清瘦, 笑起來彷彿吹皺了一池春水。
他撐着一把黑傘, 穿着我最喜歡的黑色大衣。
從漫天飛揚的大雪中向我走來。
他對我伸出手, 他說:「芙芙,我來接你了。」
我歡喜的把手遞給他,他握住時, 我就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周京南,我們來生再見。」
「下輩子,我還要嫁給你。」
「好。」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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