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深情男配第三年,他把女主帶到我面前。
遞上一紙休妻書,要我同他做場戲。
他說男主負了女主,還不願放手,糾纏不休。
「月瑤嫁給我,他才會徹底相信,月瑤不要他了。
「做戲做全套,只是委屈你,去郴州住段時間。」
我了然,簽上名字,收拾了包袱。
只是臨走時,蕭謹安卻又喊住我。
「阿湘,我不會負你,待此事了,我馬上接你回來!」
我笑著點點頭。
那日雨下得大,風也大,所以蕭謹安大概沒聽到我的回答。
我說:「不用來接我。」
因為我不會去郴州等你。
也不會再回來。
-1-
送我離開的客船,還沒等改道,半路上船底就被鑿了個洞。
我死裡逃生,上了另一艘去往江州的客船。
客船的主人是一位林姓小姐。
三月倒春寒,船上水汽潮濕,林小姐染了風寒,發起高燒。
船還有三日才能靠岸,而風寒在這個時代,是要人命的。
我受人之恩,又會些醫術。
蘭陵盛產美酒,林小姐的船艙帶了好幾壇,我提出用酒降溫,照顧了一整晚沒敢合眼。
待林小姐退了燒,一行人恨不得把我奉為座上賓。
倒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林小姐的貼身婢女道:「娘子是要去郴州?我家小姐說,等上了岸,可幫娘子再尋艘去往郴州的客船,娘子若是想走陸路,也可為您找個靠譜鏢師護送。」
我忙道:「不必勞煩,我去哪裡都可以的,本來也沒打算去郴州。」
船行水上,日日都是一樣風光。
我和林婉閑敘之下,也熟絡了起來。
我知道她出身江州林氏,自小被養在蘭陵外祖家。
今年及笄,父母便去了信接到身邊。
她也知道,我同夫君和離,才會一人孤身去往南方。
林婉為我抱不平:「娘子這麼好的人,他怎捨得!」
我笑了笑:「便是他不提,我也要提的。」
林婉好奇地睜大眼睛:「是他做什麼,惹娘子不高興了嗎?」
這話倒是把我問住了。
也談不上什麼不高興。
大概是,終於厭倦了。
厭倦了,就算劇情已經走完。
在蕭謹安心中,我也始終只排得上第二位。
-2-
那日,蕭謹安突然把女主宋月瑤,帶到我面前。
我很是驚奇。
畢竟在我嫁給蕭謹安之前,小說劇情就已經走完了。
男女主經歷了重重誤會,磨難險阻,終於成就天賜良緣。
可不過短短三年,物是人非。
宋月瑤紅著眼圈,一臉倔強:「裴衍要納他表妹為妾,他負了我,還不許我和離!」
所以女主丟下一封休夫書,趁男主不備,偷偷來了京城。
是該這樣。
男主若是與女主起了嫌隙,女主肯定是要找到深情男二尋求安慰的。
可蕭謹安,已經跟我成親了。
他現在是我的夫君。
不是只要女主需要,永遠等在那裡的深情男二。
我說:「夫君的意思是要收留宋姑娘,在我們家小住一段時間嗎?」
我笑著拉起宋月瑤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宋姑娘安心住下便是,就當是自己家。」
可蕭謹安點點頭,卻又艱難搖了搖頭。
宋月瑤突然落下一滴淚,一把甩開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是我不該來,我不該打擾你們。
「謹安,你曾說不論發生什麼,你永遠在我身後,原來,你也會變的。」
她情緒上頭,用的力氣不小,我一時沒防備,一個踉蹌,撞到了身後的桌角。
後腰一痛,我眼前一黑,想著肯定青了一大塊。
蕭謹安壓根沒注意到。
他急忙追上去,拉著宋月瑤不讓她走。
連聲保證:「我馬上跟阿湘說,她一向溫柔體貼,會明白你我苦衷的。」
宋月瑤這才破涕為笑,道了聲好。
蕭謹安回到我面前,猶豫了半晌,還是拿出一張紙箋。
他說:「裴衍佔有欲極強,他變了心,卻死活不願對月瑤放手,也不肯信月瑤不愛他了。
「我……之前一直同他爭,月瑤嫁給我,我能護得住她,也能讓裴衍相信。」
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明白。
組合在一起,我卻聽不懂了。
後腰還疼著,我皺著眉:「可是夫君,你娶了我,還怎麼能娶月瑤姑娘呢?
「還是說,你要納她為妾?」
「我怎麼可能做妾!」
宋月瑤突然嗆聲,好似我這句話辱沒了她。
蕭謹安低下頭,避開我的目光,把紙箋往我面前遞了遞。
「阿湘,你一直都識大體,為夫求你,陪我做一場戲。
「我要,休妻。」
-3-
穿越到異世,我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蕭謹安。
我救了被人暗算的他,他收留了無處可去的我。
我陪在他身邊,看他深情隱忍,無論何時都守候在女主身後。
陪著他,從郴州,打拼到了京城。
所以蕭謹安說心悅我的時候,我再三確認,他是出於真心。
我問:「你喜歡我什麼?」
他說:「阿湘治病救人的時候,溫柔又認真。」
我以為脫離了劇情的控制,男二的心,終於不再牽掛在女主身上。
又過了一年,蕭謹安始終陪在我身邊,傾盡溫柔。
所以等他向我求親,我乾脆應下了。
時隔三年。
簽下休書的時候,我也很乾脆。
蕭謹安倒是不安了幾分。
送我離開那天,我背著包袱正要上船,他突然在身後叫住我。
那日本來晴空無雲,突然之間就下起了大雨。
我沒帶傘。
蕭謹安的傘下站了月瑤姑娘,再沒有半寸分給旁人。
就像他的心。
一見到月瑤姑娘,便全被佔據,為她做戲,為她休妻。
甚至看不見,我那日同他說話時,扶著後腰的手,和因疼痛皺著的眉。
我進了船艙,聽岸上的蕭謹安對我說:
「阿湘,等此間事了,我就接你回來。」
我笑著點頭應了。
雨滴劈裡啪啦砸下來,風聲嗚咽,吞沒了我的回答。
我說:「蕭謹安,不用接我。
「我不會去郴州等你。」
也不會再回來。
-4-
林婉說:「娘子若是不嫌棄,也沒想好去何處,不如跟我回江州?」
林婉年歲小,愛撒嬌。
我禁不住她軟磨硬泡,也確實沒想好去哪,便答應了。
七日後,船到了江州。
此地風俗民情,與京城大不相同。
林家人也如林婉所言,是極和善的,待我十分好。
林夫人性子爽朗:「阿湘娘子救了我們婉婉,你沒其他家人,若是願意,我們都想認你做義女,就放心在這住下去。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們一家子脾氣都軟和,跟人處得來,除了我那……算了不提他,反正他不是在軍營就是在前院,你們也碰不著。」
林婉在一邊偷笑,拉著我悄悄道,林夫人沒說的,是她的長兄。
我有幾分好奇,也只是幾分罷了。
在林府的日子,確實極好。
只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半月後,即便林家一再挽留,我還是請辭。
包袱裡裝了些盤纏,我在江州尋摸了一處鋪子,開了個醫館。
江州還沒有女大夫坐鎮的醫館。
一開始無人問津,甚至有人指指點點。
林家倒是幫了許多忙,介紹我去給閨閣婦人看診。
可醫館還是不見起色。
於是我便無償為人看診。
起初都是一些買不起藥的百姓,或是街頭的乞兒。
乞兒我不收半枚銅錢,只讓他們量力而行,挖些草藥抵債。
普通百姓,我也斟酌著,開儘量便宜的方子。
以前在京城,很多人小覷我是女子,不願讓我問診。
我醫治過最多次的,其實是蕭謹安。
劇情沒走完前,他時常為了女主負傷。
跟我成親後,其實也有過。
只是他一直以為我不知道。
剛成親那年,他缺席了我的生辰,回來時帶了枚發釵給我。
鴿血紅的顏色,像極了成親那天繡著鴛鴦的蓋頭,我歡歡喜喜戴上,問他好不好看。
蕭謹安溫柔笑著說:「娘子戴什麼都好看。」
他臉色蒼白,我急忙查看,才發現他受了傷。
他只說是買發釵路上遇上仇家,我心疼壞了,衣不解帶照顧他。
很久後,我才知道。
那天,他是為了救偷跑出來玩的月瑤姑娘,才負傷的。
發釵,也是月瑤姑娘在鋪子隨手挑的。
釵子濺了血,月瑤姑娘嫌晦氣,不肯要了。
月瑤姑娘平安無事,蕭謹安終於想起今天是我的生辰,也來不及準備禮物。
所以把它擦乾淨,帶回來送給我。
-5-
沒過多久。
醫館的名聲慢慢傳開了。
大家都說,城東有個阿湘大夫,性子是極和善的。
實在囊中羞澀,一把粟米,兩捆野菜,也能抵藥錢。
所以醫館開了一段時間,其實沒賺到什麼銀子。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坐館,一位老伯踟躕著上前。
「阿湘大夫,你能看人的病,那畜牲生了病能不能治?」
他有些難以啟齒,常年勞作滿是溝壑的臉,更是因不好意思,又黑紅了幾分。
我啞然失笑,問清了是家中黃牛懷了小崽子。
眼看就要生了,最近幾天卻不肯吃東西。
我答應等會兒隨他一起過去看看,一個冷峻的聲音卻在旁邊響起。
「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轉頭,年輕男子一身勁裝,劍眉星目,眼神卻淬著寒氣。
老伯漲紅了臉:「俺不是那種人,阿湘大夫心善,俺們供著還嫌不夠,怎會害她!」
男子不置可否,轉了轉手裡的匕首。
「我護送你去。」
我終於來得及投去疑惑的眼神:「敢問閣下是?」
他彎了唇角,面容驟然放鬆了下來:「林鶴行,之前一直忙於軍中事務,未能好好感謝姑娘救舍妹之恩。」
原來,他便是林婉口中的長兄。
林鶴行也是一片好心,我也沒拒絕。
老伯家幾乎是家徒四壁,那頭老黃牛食槽裡的青草,卻一看就是新鮮的,甚至還有些豆子。
這家人對黃牛的重視,是肉眼可見的。
我深吸了口氣,突然有些緊張。
黃牛本來溫順地臥著,突然不安地鳴叫一聲,鼓鼓的肚皮也動了幾下。
我眼尖看到它身下的乾草,慢慢有了濡濕的痕跡。
「不好țûₜ,它要生了!」
「那可咋辦,村裡就周阿栓家會接生,可他今天去鄰村吃酒了呀!」
老伯焦灼地踱來踱去,我當機立斷,請他去燒熱水給我淨了手。
然後一邊安撫母牛,一邊幫助它生產。
小牛胎位不正,眼看就要難產,我只得用手調整胎位。
等到母牛已經開始給小牛舔舐胎衣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
驚覺冷汗浸濕衣衫。
從前都是紙上談兵,今日ťúₑ我竟是真的幫助一個新生命,誕生於世上。
老伯千恩萬謝,撫摸著黃牛,抹了把眼淚。
林鶴行怔怔看著我,眼神有些複雜。
手上的氣味著實不好聞,林鶴行輕咳一聲,遞來一方帕子。
-6-
我去林府還帕子的時候,正好撞見林夫人訓子。
「軍營都是五大三粗的臭男人,阿湘娘子一個弱女子,你怎麼能讓她親自過去?還是給馬接生,你找不到其他大夫了嗎!」
林鶴行辯解:「除了阿湘姑娘,我確實沒見過誰能幫難產的牛馬調整胎位,而且我會約束好那些兵士,不會打擾到她。」
「她是女子!」
「女子怎麼了,少了那二兩肉,就不能行醫了嗎?
「我就沒把阿湘姑娘當女人看!」
話糙理不糙。
可這話也太糙了。
林夫人被氣了個仰倒。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鶴行看見我,一下子紅了耳根:「阿湘姑娘,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笑著表示不在意,也總算明白,林夫人提起林鶴行,為何是那個態度了。
我還是跟著林鶴行去了,如他所說,一路上除了軍醫,壓根沒碰上其他異性。
雖然之前也是紙上談兵,但現在好歹有了一次實戰經驗。
我一邊接生,一邊教給軍醫一些要點。
林鶴行送我離開的時候,打開了話匣子,跟我絮叨這匹戰馬多麼多麼重要。
學會如何給難產的崽子正胎位,還有我口中的「消毒」,又能減少多少損失。
一旁一聲驚呼,一個小兵突然跌出來。
林鶴行黑了臉。
「都沒事做是吧!給我去校場上對練去!」
小兵叫苦不迭跑了,可竊竊私語聲還是傳到我耳朵裡。
「今天小將軍讓我們不許過來,就是為了這位姑娘啊。」
「聽說她會給難產的牲畜接生!」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將軍開竅了?」
「啥?小將軍不是討厭女的嗎?我以為他只喜歡每天抱著睡覺的那杆長槍呢!」
……
一路上,林鶴行的臉色,都透露著「真丟臉啊」四個字。
他送我到醫館門口還不走,默不作聲憋了半晌。
「別聽他們瞎說,我不討厭女的,更加不可能討厭你。
「我也沒每天抱著我的槍睡覺,雖然我的槍真的是把好槍。」
我垂眸偷偷彎起唇角,然後一本正經道:「沒事,不重要,反正林公子不是也沒把我當成女人看嘛。」
林鶴行:「……」
-7-
日子如流水一般過去。
林鶴行時不時就跑來醫館。
美其名曰,怕有地痞流氓騷擾,怕有同行嫉恨使絆子。
而且我于林家有恩,他得好好照顧我。
此前,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我喜歡狸奴,提了鹽巴和魚,去給我聘了只黃色的狸奴。
如今狸奴也成了他跑來的藉口。
林婉知道了,故意打趣:「義姐,要變嫂嫂了?」
我皺眉輕笑,對她無奈地搖搖頭。
今日,林鶴行又是受了點小傷,跑來找我包紮。
我沒好氣道:「你再來晚些,傷口都要癒合了。」
林鶴行訕笑。
我惡趣味,還是給他包紮了一番,打了個蝴蝶結。
林鶴形舉著手跟下屬炫耀:「看到了嗎?阿湘大夫給我包紮,才特意系成這個形狀,你們沒見過吧。」
下屬:「……」
醫館中不忙,林鶴行也沒有急著回軍營的意思。
庭中栽了棵杏樹,初夏枝葉扶疏,我檢查著晾曬的藥材,林鶴行靠坐在樹下的竹椅上。
狸奴在他腳邊團成一團酣睡,微風吹過,點點光斑晃動。
他的目光落在我頭上挽起的髮髻,似是不經意問:「聽說阿湘姑娘,是與夫君和離了?」
我糾正他:「是休妻,不是和離。」
林鶴行眸光變冷,嗤了一聲:「那他可真是白長了一雙招子!
「你這麼好的姑娘,他竟也捨得休妻。」
我笑了笑:「自然是在他心中,有比我更好的。」
月瑤姑娘,就是他心中皎潔的月亮。
有月亮在,誰還注意得到旁邊星子的輝光。
林鶴行接著道:「哼,這世間多的是薄情寡義的男子,我最近還聽說,朝中一位姓蕭的大人,妻子沒犯七出之條,卻休妻另娶,被禦史狠狠參了一本,為了護著他那姘頭,生生受了二十廷杖。」
我整理白芷的手,頓了一下。
「你說的那位姓蕭的大人,可是名謹安?」
林鶴行一愣。
我彎了彎唇角,雖然不意外,可心竟然還是痛了一下。
蕭謹安一直是這樣的。
為了月瑤姑娘,別說二十廷杖,就是蒙受斧鉞湯鑊,也心甘情願。
只是我以前看不懂,以為他說愛我,就是真的。
卻看不清,人心,終究是偏的。
-8-
軍中有事,林鶴行準備回去。
我送他到門口,卻聽見有人喚我,聲音充滿失而復得的驚喜。
「阿湘!你真的還活著!」
蕭謹安站在街對面,大步狂奔而來。
他似乎想伸手把我攬進懷中,卻又在我面前堪堪停住。
只是用目光,貪婪地梭巡著我的眉眼。
而後,竟紅了眼。
沒想到還能在江州見到蕭謹安,一瞬間,恍如隔世。
我看向他身後:「月瑤姑娘沒跟你一起嗎?你來江州,是有什麼事嗎?」
蕭謹安聲音滯澀:「阿湘,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氣我怎麼才找到你?
「你剛走,我就接到船沉了的消息,我以為你……好在上天保佑,你還活著,跟我回家吧!」
他屏住呼吸期待著,我卻笑著搖搖頭。
「謹安,你忘了,你已經休妻了,那不是我的家了,你既娶了月瑤姑娘,就好好待人家。
「我不會跟你走,江州這間醫館,才是我的家。」
蕭謹安急道:「阿湘!你明知道那只是權宜之計!
「我愛的是你,月瑤也被我送回裴家,我以後……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傷你。」
我笑出了聲。
原來,他也知道啊。
他的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還是這麼做了。
蕭謹安說,他不相信我死了,派人找了我整整兩個月。
後來輾轉找到當時的船夫,船夫告訴他,我被救了。
他以為我會去郴州,又趕到郴州,卻撲了個空。
聽說救我的船是去往江州,他便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趕來了。
到了江州便聽說,有個叫阿湘的女大夫開了間醫館,阿湘大夫和善,只要是真的家中困難,就是湊不上藥錢,她也願意幫人看病。
蕭謹安篤定,這就是他的阿湘。
他的阿湘,向來都是這般心地善良。
所以即便是以假裝被休為代價,只要能幫到月瑤,她也一口答應了。
我卻捕捉到了他話裡的矛盾。
「所以前面的日子,你都沒有親自來找我,是被什麼絆住腳步了嗎?」
蕭謹安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我恨不得插上翅膀來尋你的下落,可是,可是月瑤她,有身孕了。」
-9-
見我沉默不語,他忙解釋:「阿湘,不是你想的那樣,孩子不是我的,我沒碰過她!」
斜斜插進來一道不屑的聲音:「我看你巴不得孩子是你的吧。」
林鶴行不知為何去又複返。
他抿唇:「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我就回來了。」
蕭謹安的視線在我倆身上來回打量:「阿湘,他是誰?」
林鶴行站到我身邊,面色不善地看著他:「你就是那個眼盲心瞎的負心漢?」
我歎了口氣:「先進來吧。」
蕭謹安的臉色並不好,醫者本心,我為他診了脈。
「你才受過杖傷,就該好好在家休養,不要到處奔波。」
蕭謹安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我:「阿湘,孩子是裴衍的,月瑤來京城前就有身孕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她自己也很詫異,憂思過重,又有些惶恐,變得極依賴我,我實在走不開,所以——」
「夠了。」
我打斷了他。
我看著他:「蕭謹安,你知道我為什麼沒去郴州等你來接我嗎?
「因為你要假休妻,我卻是真的想離開你。」
五雷轟頂般,蕭謹安一臉難以置信:「怎麼會……」
可沒多久,他的眼神又灰暗了下來:「是我的錯,就算是做戲,也傷了你的心……」
我搖搖頭:「不止如此。
「而是你連自己都沒發現,你總是這樣,凡事先為月瑤姑娘考慮。
「裴衍不肯放手,你為了保護她,可以休妻。
「她有了身孕離不開你,所以你就不親自來尋我的下落。
「你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次次被你舍Ťū́⁺棄的我,會不會難過。
「也許你不是想不到,你只是不夠愛我,所以可以順理成章忽略我的感受,滿心滿眼,都是你的月瑤姑娘。」
我來江州時,春寒料峭。
我居此三月,夏蟬聲斷。
原來只需要一個季節。
就能讓那些讓我以為刻進骨血的愛與恨,淡得察覺不見。
曾經讓我深夜想起哭濕枕衾的事情,此時再提起來,我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我把開好的藥方遞給他。
「蕭公子請到別處抓藥,這間醫館,從此不必來了。
「休妻書上你親手寫了。
「二心不同,難歸一意。」
「一別兩寬,勿複相見。」
我每念一個字,蕭謹安的臉色就愈白一分。
念到最後,他的身形搖搖欲墜。
我說:「謹安,我們早就結束了。」
-10-
夏天的天氣,變得像五歲孩童的臉。
眼看天色陰了下來,狂風大作,我心下暗道不好,怕是暴雨將至。
後院還晾曬了許多藥材,我正準備過去,卻看見林鶴行抱了滿懷的藥材。
他剛跨進門檻,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
我一怔。
他怕我難堪,去了後院避著,把空間留給我和蕭謹安二人,又在落雨之前,及時幫我收了藥材。
「姓蕭的走了?」
林鶴行緊抿著唇,不知為何,整個人看起來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
看見我身後的蕭謹安,突然又支棱起來,向我邀功。
「阿湘,我幫你把藥材收進來了,下著雨,估計不會有病人上門了,你先休息吧。」
我點點Ŧûⁱ頭:「多謝,你帶傘沒有?」
按林鶴安以往的性格,估計會沖進雨裡,還要說什麼「大男人淋點雨怕什麼」之類的話。
或是向我借了傘,待到晴日,又成了他跑來醫館的由頭。
可他眼珠一轉:
「這位蕭公子應該也沒帶傘吧,我沒關係,阿湘你把傘給他吧,我等雨小些再走。
「這位公子小臉白的,看著就虛,要是淋了雨,別生病訛上咱們醫館。」
狸奴伸著懶腰,繃直了尾巴尖,在林鶴行腳邊蹭來蹭去。
又毫不客氣對蕭謹安弓著背,哈了口氣。
惹得林鶴行眼角眉梢都掛上了笑意。
蕭謹安氣得冷冷地掃去一記眼刀。
我把傘遞給他。
「你該走了。」
蕭謹安țű̂₉走後,林鶴行對我的稱呼,又換回了阿湘姑娘。
「阿湘姑娘,他不值得。」
我看向他,恰好落進一雙溫柔又誠懇的眸中。
他一字一句道:「他不值得,阿湘姑娘你這麼好的女子。」
我啞然失笑。
這個道理,以前我不明白,現在也該明白了。
曾經某一日,也是這樣的大雨。
我們三人被困在茶樓。
蕭謹安只拿了一把傘,護著月瑤姑娘先走,讓我等他派馬車來接我。
我等啊等,等到了暴雨初霽,等到了月亮掛上枝頭,馬車姍姍來遲。
回家後我莫名發了燒,蕭謹安心疼得要命,給我喂藥,給我熬姜湯。
我迷迷糊糊醒的時候,看到他在榻邊守著。
那時候,我們還沒在一起。
所以我不怪他,在我和月瑤姑娘中間,總是選擇她。
我只是難過,他總是這樣。
讓我傷了一點心,又給我許多好來彌補。
就像我知道,他送我的發釵是月瑤姑娘不要的以後。
他又親自獵了虎皮給我做披風,還為此受了傷。
以至於讓我總是下不定決心,總以為再等等就好。
再等等,他總會認清自己的心。
只對一個人好。
就算那個人不是我,我也能夠坦然告訴自己。
該離開了。
-11-
蕭謹安沒走。
他向陛下告了假,在醫館附近賃了個院子住了下來。
每日就遠遠看著阿湘。
阿湘揚著溫柔的笑臉,不分高低貴賤,為每一位走進醫館的人看病。
就像他當初心動的那一瞬。
午夜夢回,他下意識伸手攬向身側,嘴裡喚著「阿湘」,卻攬了個空。
回應他的,唯有枕衾寒。
空寂的室內,蕭謹安自嘲地彎起唇角。
七月底,是我的生辰。
蕭謹安躊躇半日,還是上了門。
他遞給我一個錦匣,裡面是只鴿血紅的釵子。
他小心翼翼道:「阿湘,此前我送你這樣式的釵子,你很喜歡,生辰快樂。」
我默默看著,久到空氣都開始沉悶,蕭謹安漸漸不安。
他死死握著發釵,手上青筋暴起,試探道:「阿湘,我幫你簪上?」
「不必了。」
蕭謹安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是因為不喜歡我了,所以我送出的東西,也連帶著不喜了嗎?」
我搖搖頭。
「我從來就不喜歡什麼鴿血紅的簪子,是你忘了,那本來就不是給我的禮物,是月瑤姑娘不要的。只是那時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
我看著他,認真道:「別人不要的東西,我也不要。」
……
蕭謹安杖傷未愈,那日雨大,縱使有傘,估計還是寒氣入體。
我生辰後,蕭謹安終究是病倒了。
小廝求到了醫館,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響。
「夫人,求您去看看大人吧!」
我歎了口氣,把他扶起來。
林鶴行非要陪著我過去。
我到的時候,蕭謹安床邊卻已經坐了一個人。
是月瑤姑娘。
她看向我,目光淬著恨意,看得我一驚。
「你為什麼不死在江中。
「你要是死了,謹安也不會受今日之罪。」
我說:「他今日會病得這般重,怕還是因為你挨的廷杖,留下的舊傷吧。」
宋月瑤聽到這話,非但不內疚,還隱隱得意。
「你既然知道我在謹安心裡這麼重要,就別自取其辱。」
她站起身湊近我:「你怕是還不知道吧,我一句話,謹安就留在我身邊,沒親自來尋你。」
她笑了起來:「楚湘,在謹安心中,你永遠比不上我。
「之前如此,你們就算成親了,也是如此!」
林鶴行擋在我面前:「你別逼我打女人。」
他嘲諷道:「為了這麼個男人,你還爭起來了,比一比這個癩蛤蟆對誰更好,你覺得很自豪是吧?」
宋月瑤柳眉倒豎:「你!」
「咳,你住口!」
-12-
蕭謹安不知何時醒了。
他重重咳了起來,甚至嘔出一口血。
宋月瑤忙去給他遞水,一邊回頭斥駡:「讓你住口聽見沒有!」
卻被他一把揮開。
白瓷杯重重砸在地上,裂成無數碎片。
他垂頭盯著地上的碎瓷片,一字一句道:「宋月瑤,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好好待在裴家。」
宋月瑤一臉委屈:「謹安,我為了你千里迢迢趕來,你就這麼對我!待在裴家?你難道忘了裴衍和他表妹——」
「阿湘好好活著,我才願意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宛如平地驚雷,宋月瑤頓時臉色煞白。
他的眼神,仿佛染著一團火,宋月瑤從沒被他這般看過,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你以為我還不知道,阿湘去往郴州的那艘船,是你動的手腳嗎?」
在場四人,除了宋月瑤自己,都沒表露出一分驚詫。
我早就猜到了,拜託林鶴行幫我查了出來,只是還未來得及報官。
宋月瑤還想開口狡辯,可看著蕭謹安滿眼的冰冷與仇視,話一出口,卻變成了發洩。
「是我做的又怎麼樣,她就是該死!
「她算什麼東西,也敢跟我搶?
「蕭謹安,你答應過永遠守候在我身後,你怎能愛上旁人!你怎敢!」
她說到最後,字字泣血,狀似瘋魔。
蕭謹安不為所動。
「是我瞎了眼,在你身後追逐這麼多年,卻不懂得憐取眼前人。」
蕭謹安親口否定了ţű̂⁹那些年的情深至極。
宋月瑤呆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搖著頭,又突然癲狂大笑起來。
「裴衍變心了,你也變心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突然直愣愣看向林鶴書,詭異地彎起唇角:「楚湘,你不會覺得你身邊這個男人,有什麼不一樣吧?你看看我,當年裴衍怎麼對我的,蕭謹安又是如何為我付出的?可現在呢?」
林鶴書嘲諷:「你現在首先應該考慮的,不是男人有沒有好東西,是你謀害他人性命犯了罪,把這些話留著跟官府說吧。」
宋月瑤被追來的裴家人帶走了。
她恨極了裴衍,服了墮子藥,又趁裴家不注意,追來江州。
她以為能夠轉投蕭謹安的懷抱。
卻沒想到,不會永遠有人在原地等她。
-13-
蕭謹安半靠在榻上,神色淒然:「阿湘,事到如今,你還願意原諒我嗎?
「我發誓,從今以後,我跟你之間,再不會有第三個人。」
他朝我伸出手,就像以前那樣。
我的腳卻在原地生了根,動也未動。
我說:「當年對月瑤姑娘,你就沒發過誓嗎?」
我笑著搖搖頭:「誓言,只有說出口的那刻才作數。」
我從不懷疑真心,可是真心瞬息萬變。
蕭謹安想通了,他不可能永遠當個深情男二,等待著女主的需要,女主的回頭。
可那是他的人生,他的故事。
與我無關。
回去的路上,林鶴書一直悶悶不樂。
我問了好幾遍,他才艱難開口。
「誓言會變,真心也會變,所以發誓沒用。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好東西。
「怎麼辦,阿湘,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證明,我心悅你這件事了。」
我停下腳步,看向林鶴行:「你心悅我,我早就知道了呀。」
所有人都喚我阿湘娘子。
只有他叫我阿湘姑娘。
林鶴形如臨大敵:「什、什麼!這麼明顯嗎?」
我撲哧一笑。
這件事,就算是街上老眼昏花賣糖水的阿婆,都看出來了。
拉著我,張著沒牙漏風的嘴道:「阿湘大夫呀,我們林小將軍,喜歡你呢。」
我故意跟他學糖水阿婆的腔調,看著林鶴形從耳根紅到臉頰。
他「你你我我」了半天,破罐子破摔道:「那阿湘你呢!你也心悅我嗎?」
-14-
自然是有些喜歡的。
否則也不會放任林鶴行泡在醫館,不管我做什麼,都陪在身邊。
一直做別人的第二選項,被一個人捧在心裡眼裡的感覺,竟是這麼讓人欲罷不能。
以至於讓我總是下意識忽略,橫亙在我和林鶴行之間巨大的鴻溝。
我是被休之身,孤身一人飄零在這世上。
林鶴行出身好,又是少年武將,日後定是最好的世家女子相配。
我只是貪戀這難得的溫暖。
除了林鶴行,還有林家。
婉兒沒有姐妹,把我當姐姐,常常叫我過府陪她。
偶爾促狹,我也未曾當真。
林夫人把我當半個女兒,噓寒問暖,派下人給我送東西。
若真因為林鶴書,跟林夫人和婉兒生分了,或許……是有些不值得。
想了想,我正要開口,林鶴書突然道:
「別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我這個人,虛長二十歲不開竅,沒有過心悅的女子,沒有暖床丫頭,家風清嚴,更沒逛過花樓。
「唯一摟著睡過覺的,就是我那把長槍。
「我不敢保證以後會怎樣,但至少,我跟那兩個人,肯定不一樣。」
他緊抿著唇,挺直了脊背,執拗得像一根青竹。
「你是不是要說你嫁過人,配不上我?可你這麼溫柔善良,又好看,我見你第一面,就知道你看起來柔弱,卻比很多人都要勇敢。
「你會救死扶傷,是大家的阿湘大夫,我不通文墨,只會舞刀弄槍,過段時間說不定就要上戰場,你若是喜歡我,萬一我在戰場上死了,你不是要——呸呸呸!怎麼自己咒自己。
「總而言之,你要是肯同我在一起,說不定我爹娘還覺得,是我占了便宜呢。」
他的話並不是什麼甜言蜜語。
可一顆赤誠的心,最是動人。
「林鶴行。」
我心緒複雜:「你讓我想想。」
-15-
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我還沒想好,居然真的先等到林鶴行要出征隴西的消息。
大軍開拔的前一天,他又來了醫館。
「明日我就要走了。
「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很多話哽在喉嚨,想開口,卻無從說起。
千言萬語,最後化為一句。
「珍重,刀劍無眼,平安歸來。」
林鶴行笑了起來,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看得我鼻頭一酸。
出征當天,我混在林家送行的隊伍裡,看著英姿颯爽的林鶴行。
他跟他爹說著什麼,滿臉嚴肅。
而後翻身上馬,卻又朝我的方向投來一瞥。
他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戰爭離普通百姓的生活,那般近,又那般遙遠。
我如往日一樣,照常為人看病。
林鶴行偶爾有家書寄來。
一封是給整個林家的。
另一封是給我的。
洋洋灑灑好幾頁,與我訴說隴西與中原截然不同的風光。
隨著戰事吃緊,林鶴行的信件也越來越少,直至於無。
直到那日,蕭謹安又突然上門。
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林鶴行帶了五千步卒深入大漠,生死不知。」
-16-
宛如一道驚雷。
我差點沒站穩。
蕭謹安看著我,聲音苦澀:「阿湘,你喜歡上他了是嗎?可是他大概已經死了,你等不到他了。」
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後退。
「沒關係,就算你變心了也沒關係,我最擅長的就是等待,我會永遠等在這裡,等你回心轉意的那天。」
我看著他,一時竟有些恍惚,我居然那般深愛過蕭謹安。
林鶴行說得對,當真是不值得Ťű₀。
我說:「我以為你想清楚了,沒想到你是把這種愛而不得,從宋月瑤身上,轉移到我身上。
「請回吧,我們當真再無可能,我和林鶴行的事,也與你無關。」
「那你要我怎麼辦!」
蕭謹安突然從背後抱住我。
「為什麼偏偏失去你之後,我才意識到我愛你。
「為什麼我這般愛你的時候,你卻不愛我了。
「阿湘,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他把臉埋在我的肩頭,哽咽出聲。
我歎了口氣,堅決地掙脫了他的懷抱。
「蕭謹安,你看我常用的這幾味藥。
「白芷在秋天播種,黃芪則要在七月之前,我若是錯過了時間,就算我日日辛勤照料,它們也不會長出來。
「哪怕我日日對著它們哭泣,發誓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錯過,可它們難道會因為我的眼淚,就發芽嗎?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蕭謹安沉默了許久,沙啞開口:「是我……錯過了。」
他頹喪轉身,一步步走遠。
-17-
我去到林府的時候,林夫人顯然是剛哭過。
她看到我,又紅了眼圈。
報效國家,戰死沙場,自然是頂天立地好男兒。
可若是當真回不來。
就算事後皇帝封賞再多,這世間,終究再無林鶴行。
我寬慰了幾句,又為她把了脈,叮囑她不要如此勞神。
林夫人歎了口氣,突然握住我的手,輕輕摩挲。
「阿湘,你是個好孩子。」
我的心一跳。
林夫人說:「阿湘,鶴行那小子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子,就是你,我跟他爹知道此事。
「我們也喜歡你,之前我還說,想收你為義女,這句話,還作數。」
她慈愛地看著我,我的心卻漸漸苦澀。
可下一秒,她繼續道:「還有件事一直沒說,也是怕這一天,可現在——唉。
「阿湘,我現在明白與你說,若是行兒活著回來,你願嫁,我們林家便十裡紅妝相聘,若回不來,我們便收你為義女。
「你在這沒有家人,那不論如何,我們林家,都願意做你的家人。」
我一眨眼,淚就那樣一顆顆落了下來。
我伏倒在林夫人懷裡,放聲大哭。
像是要把這些年來的惶恐、孤獨、委屈都痛快發洩出來。
-18-
春來秋去相思在。
秋去春來音訊稀。
江州漸漸開始傳言,林鶴行,怕是回不來了。
朝廷賜下許多封賞,林夫人也舊事重提,要收我為義女。
我笑眯眯搖搖頭:「林鶴行回來,要是發現跟我變成兄妹了,有得鬧呢。」
林夫人歎了一口氣,也不再勸。
又不知過了多久,只是杏花漸漸開滿枝頭。
我在後院曬著藥材。
橘黃的大肥貓在太陽下攤開肚皮,眯著眼睛咕嚕著。
前面突然一陣騷動。
我站起身往前走,聲音漸漸清晰。
「將軍,你不是說心中無情愛,拔劍自然神嗎?
「你也有心上人?」
「去去去一邊去,被阿湘聽到誤會了,我饒不了你們。」
我越走越快,一時不察,差點被門檻絆倒。
好在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牢牢接住。
被大漠的風沙打磨過,那雙眼眸成熟了幾分。
卻依舊堅定而溫柔。
「阿湘,我——欸別別,你別哭啊!」
他越說,眼淚越是簌簌落下來, 我擦也擦不乾淨。
林鶴行急得團團轉,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去凶那幾個下屬。
「都怪你們!」
我用衣袖抹了一把臉, 破涕為笑:「這叫喜極而泣。」
林鶴行怔怔地看著我, 也笑了起來。
人群嘈雜歡呼,讚頌著林鶴行以五千步卒戰勝匈奴一萬騎兵的驍勇戰績。
我有很多話想問。
只是春日尚好, 狸奴相伴,可以燒竹煎茶,慢慢問來。
林鶴行舉起右手,習武之人佈滿老繭的手上,有一道微不可察的血口。
「大夫,我這傷,能治嗎?」
我嗔道:「你再來晚些, 怕是就要癒合了!」
頓了頓, 我又說:
「好在, 還不晚。」
你平安回來,不論何時, 都不晚。
(正文完)
蕭謹安番外
第一次見到阿湘的時候, 是朝廷派裴衍去剿匪。
月瑤非要跟著。
月瑤跟著,我自然也要跟著。
發生危險的時候,我為了保護月瑤, 自己留下來斷後。
我躲在破廟裡, 傷口發炎神志不清時, 是阿湘救了我。
阿湘是一個很矛盾的姑娘。
她像被養在深閨不諳世事的小姐, 可卻無家可歸。
什麼都不懂,卻偏偏有一身好醫術。
我將她帶回了郴州。
阿湘對所有人都很溫柔, 我卻能感受到她對我的那份不同。
似依賴, 似愛慕。
只是那時我一心撲在月瑤身上,她便不說。
她不說, 我就裝作不知。
哪怕後來我喜歡上阿湘, 跟她成了親。
我也總是這樣。
只要她不說, 我就裝作看不見她的傷心難過。
月瑤與裴衍鬧矛盾的時候, 總是會來找我。
不論何時,都找得到。
因為我永遠在她身後,默默守護著。
就像阿湘會永遠陪著我一樣。
可我忘了。
阿湘願意陪著我,只是因為阿湘對我好,阿湘愛我。
阿湘有醫術, 自己能養活自己。
她與人為善, 旁人見了阿湘, 也多半會拿出一顆真心待她。
我總以為天大地大,阿湘孤身一人。
一旦離開自己,無處可去無枝可依。
所以, 總覺得阿湘會永遠等在我身邊, 等我從月瑤身上, 分出一星半點溫柔予她。
哪怕拿了休妻書,也會乖乖去往郴州等我。
卻沒想到,郴江也不會一直繞著郴山流啊流。
阿湘離開我, 湘水蜿蜒而下,流往何方,都自是一片開ťű̂ₔ闊天地。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