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頂流歌手七年地下女友。
我生日時,他卻領著所有人念錯名字:
「菡雨,生日快樂!」
菡雨不是我,是他年少的初戀。
他兄弟問:
「菡雨都回頭了,還拿殘疾人當替身玩兒,也不膩?」
裴樾捏著我耳朵,嗓音散漫:
「小聾子好玩,拖著,求婚了再說。」
他不知道,我的耳朵剛治好。
1.
我臉上的笑僵住,聽裴樾繼續說:
「這生日,就當我欠菡雨的,補齊了。」
一眾人起哄地叫起「情聖」。
末了,有人直勾勾地盯著我問:
「真不怕她發現啊?」
裴樾懶洋洋地偏頭:
「怕什麼?怕她纏著不放手?」
周圍一陣哄笑。
「說真的,一個聾子跟了裴哥七年,也是贏麻了。」
「要不是長得跟林菡雨三分像,哪輪得到她?」
奚落聲裡,裴樾低頭,給我戴上生日帽。
近在咫尺的臉,依舊是那張高級感的厭世臉。
有人問:「不過到底也跟了七年,長得也漂亮,要是跑了……真捨得?」
裴樾手一抖,帽子歪了。
片刻後,涼薄一笑:
「關起來,誰許她跑了?」
一時鴉雀無聲。
沒人當玩笑,畢竟裴家權勢擺在那,這位爺又瘋又野,真幹得出這事。
可是,圖什麼呢?
裴樾耐心地調整帽子,眉眼溫柔,話卻似寒刃。
「我等了菡雨七年,才等來她回頭。
「巴不得天天擱心窩裡,哪裡捨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留著個替身,心裡憋悶的氣也有處撒不是?」
所有人都笑了。
笑他懂得疼人,笑我可憐可笑。
我的指甲嵌入手心,疼得渾身發抖。
裴樾攬住我的肩,把手機放到面前:
【乖,該許願了,大家都在祝你生日快樂:D】
我捂著耳朵吹滅蠟燭。
所有人又齊聲喊道:
「祝菡雨,生日快樂!」
不知是誰,插了一句:「祝裴哥求婚順利!」
裴樾輕嗤一聲:「沒吃飯,叫這麼小聲?」
下一秒,手機發來他的消息:
【小傻子,許的什麼願?】
【別再許專輯大賣了,哥哥現在火得不能再火。】
我硬生生,將眼淚一點點逼回去。
2.
打開曾經記錄的視頻,殘忍的真相被揭開。
整整七年的戀愛,原來只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從來沒有一個生日,裴樾是為我而過。
甚至第一次演出時,我不分晝夜地幫他宣傳,累到暈厥,等來的是他的一句:
「菡雨,辛苦了。」
就連床上動情時,我難耐的喘息裡,他癡迷地念著的名字,依舊是「菡雨」。
他向來沒個輕重,被弄疼了,我艱難地比著手語,不管用。
事後他總一臉無辜地說:
【乖,你手都在抖,哥哥看不懂。】
可最近,他會比著手語問疼不疼。
我從未見他如此溫柔。
現在懂了。
他說:「正好拿小聾子練手,菡雨身嬌體軟,可不能把她弄疼了。」
酸澀的難受漲得我心疼,眼淚簌簌地掉。
怎麼能如此狠心?
他同裴家決裂,一無所有地追求音樂夢時。
拋棄他,遠去國外的人,是林菡雨。
陪著他,從一無所有到獲獎無數的人,是我啊。
手機亮了。
是醫生發來消息。
【林女士,您確定放棄出國進一步治療嗎?
【之前手術換耳蝸的疼都熬過來了,現在放棄治療,真是太可惜了。】
我抹掉眼淚,回道:
【我去。】
我不要裴樾了。
出國的日子定在一周後。
正好是裴樾在演唱會上求婚的日子。
……
當晚,裴樾沒有回來。
我收到了林菡雨的短信:
【姐姐,別等了,阿樾在彈琴哄我睡覺,都說了失眠治好了,他非放不下心,要親眼看著我睡著才肯走。
【你說,都過了七年,他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
配圖裡,越過女人白皙的吊帶肩頭。
男人在鋼琴前彈奏。
他穿著黑 T,戴著古銀項鍊。
那張厭世高級的臉,在暈黃的落地燈映襯下,溫柔極了。
修長的指節在黑白琴鍵上躍動,像是撫摸情人的胴體。
林菡雨繼續賣弄:
【不說了,玩手機被他發現,生人家氣了。】
過了這麼多年,她依舊見不得我好過。
我卻不想同她爭什麼。
裴樾髒了,我不要了。
【哦,對了,這個想要嗎?可憐鬼,求求我,興許就給你了。
【笑.JPG】
看到她發來的照片,我瞳孔一縮。
3.
第二天。
綜藝上,林菡雨輸了遊戲,接受懲罰。
她穿著露肩小白裙,躺在地上,杏眼紅紅。
肥胖的男明星壓在她身上,做著俯臥撐。
一旁,裴樾閒散地倚靠著欄杆,轉著中指的骨戒玩。
在男明星倒下的時候,他終究是忍不下去。
低低咒駡了一聲,一ƭũ⁽腳踹開了那人。
裴樾鐵黑著臉代替懲罰,讓林菡雨坐在他身上,引起粉絲一陣驚呼。
林菡雨像是害怕,雙手緊緊摟住裴樾青筋凸起的脖頸。
我身旁有人納悶。
「奇了怪了,樾神什麼咖位啊,竟然接這個綜藝。
「更神奇,這位爺向來誰也不待見,竟然甘願讓人騎著……」
我扯起嘴角苦笑。
因為她是林菡雨,裴樾年少的初戀。
……
下一個遊戲是隨機抓觀眾,猜歌名。
看見我的瞬間,裴樾調整耳麥的動作一頓,皺起眉。
但很快低頭,幫著林菡雨調試。
伴奏聲響起,裴樾唱功一絕,颱風又酷又颯。
聚光燈打在那張神顏上,引起一陣陣尖叫。
當主持人問起,我平淡地開口:
「抱歉,我聽不出來。」
全場譁然。
這是裴樾近期火遍全國,斬獲無數獎項的歌。
粉絲炸了:
「這人耳朵有病吧?這麼火的歌都聽不出來?!」
「換人!滾下去!滾下去!」
唯獨裴樾,冷淡至極。
他單手插兜,丹鳳眼撩起,冷冷地看向我。
他生氣了,因為我忘了「地下」女友,見不得光。
更生氣,一個替身,到正主面前晃悠。
直到螢光棒扔到我身上,尖銳的塑膠砸破我的眼角,見了血。
一瞬間,裴樾眉心緊縮,抬腿走過來。
卻被林菡雨抓住了衣角。
她什麼都沒說,只咬了咬下唇,就讓他停下腳步。
忘了在一根根螢光棒裡,疼得縮成一團的我。
他輕聲哄她:「別怕,我在。」
……
鬧劇過後,林菡雨登場,贏了遊戲。
我要接受懲罰,被推下水池。
水池邊。
林菡雨背著鏡頭,笑得張揚:
「給你七年時間也不中用啊,他心上人還是我,聽說阿樾把你當我叫了七年?」
我平靜地看著她,拿出手機打字:
【事情做了,東西還我。
【你剛才唱的,是我高中寫的歌,我不介意撕破臉皮。】
林菡雨綠了臉,咬牙切齒地冷笑一聲。
突然拉著我的手,推我下水,一起跌落水池。
冰水淹沒鼻息,我慌張地撲騰。
很快,裴樾急切的聲音傳來:
「都他媽讓開!草,水池修那麼深幹什麼。」
林菡雨哭著說:
「阿樾,先救晗韻!」
一股大力拽開了我緊抓著林菡雨的手。
裴樾怒吼:
「林晗韻!鬆手!你是要拉菡雨死嗎!」
冰水刺入肌骨,心一點點麻木。
這一次,他沒有再念錯名字了啊。
……
我忽然想起,裴樾的第一次演出。
我搬著應援物資,累了。
坐在光照不見的角落,喘口氣。
臺上,裴樾在聚光燈下,萬眾矚目。
台下,粉絲揮舞著螢光棒,失聲喝彩。
我既聽不見歌聲,也聽不見歡呼。
寂寥無聲的世界裡,只剩下裴樾的身影。
他是一道光,照亮過我昏寂的年少,如今依舊熠熠生輝。
突然,人群騷亂起來。
我被推倒,站不起來。
有人扔了話筒,跳下舞臺,跌跌撞撞推開人群,蹲下來緊緊抱住我。
他額頂流下的血,落在我唇瓣。
裴樾……
因為你怕弄壞她的替身,是嗎?
那又何必,一遍遍撫著我腦袋,叫我別害怕。
那又何必,十七歲時……
4.
十七歲,我活在林菡雨的陰影裡。
在我媽跟了她爸後。
男人誇我新寫的歌,轉頭,林菡雨就會撕掉曲譜。
「死聾子,你再敢寫,我扇爛你的嘴!」
她恨我,帶著朋友們,踩碎我的助聽器,學我說話的腔調,甚至造我的黃謠。
可她依舊是老師眼中的乖乖好學生。
所以,當我被污蔑偷了手鏈。
她哭著跟老師告狀,嘴巴飛快地一張一合。
而我,因為長期聽力損失,講話又慢又怪。
在老師厭惡的目光裡,我一點點合上了嘴。
委屈,憋脹得快從胸口一直流到眼睛。
一直在旁邊背書的男生,突然嗤笑一聲。
他熟練地比著手語:
【笨蛋,說的話誰都聽不懂,不知道寫下來嗎?】
他掏出紙筆拍在我身前,低頭,慢吞吞地開口:
「老師,我相信林晗韻同學,讓她寫下要說的話吧。」
少年身後,陽光穿過垂窗的爬山虎,倒映在細碎劉海下的黑色瞳孔中。
當證明無罪後,他拉著我離開。
在林菡雨快要噴火的眼神裡。
裴樾親手將左耳的耳釘摘下,給我戴上。
貼在耳邊的聲音,大到跟著的林菡雨也能聽見。
他說:
「我奶奶也耳聾,你別怕,她再欺負你,你按下耳釘的按鈕,另一個耳釘會有感應,我就會出現。」
那一刻的心動,竟然綿延了十年。
5.
醒來時,醫院窗前,搖曳著爬山虎。
一如那年夏天般翠綠,直到被吵架聲驚落。
經紀人吼著:
「你瘋啦?晗韻被砸成那樣,你還護著那個女人,你忘了她跟你陪著你跑比賽,給你做宣傳,求著人給你拉資料那些事了?」
二十七歲的裴樾,冷冷開口:
「我求她了嗎?」
經紀人又問:
「那放她走,不行嗎?別折磨她了。」
「……憑什麼,她先送上來的,不放。」
「提醒下,你都要跟林菡雨求婚了哥!」
「我知道!我只愛菡雨。菡雨回來了,什麼林晗韻、趙晗韻、李晗韻,在我這都一樣,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等膩了,我自然會放她走。」
裴樾突然抓了把額發,不耐煩地繼續說:
「對了,別告訴她求婚這事,我怕她鬧。
「她今天竟然想殺了菡雨,真是瘋了,她特麼算誰啊。
「真以為我一個搞音樂的,會娶一個聾子當老婆?」
他起身要走。
身後,經紀人拉高了音調,聲聲質問:
「她算誰?她是十三歲拿了新聲獎的天才少女,是陪你十年甘願付出的女朋友。」
「你忘了?你從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她能聽見你唱歌。
「現在醫療發展這麼快,萬一哪天晗韻能聽見了,你可別後悔!」
裴樾沒有回頭,聲音很冷:
「我要去親手打磨求婚戒指了,你告訴她,我不希望在任何節目上,再看到她!」
……
經紀人哎了一聲,回頭,正好對上我的眼睛。
他慌了一瞬,長籲了口氣:
「還好聽不見,要不然得哭成啥樣?
「嘖,傻姑娘,還笑呢……」
我確實笑了,笑自己太傻。
還有五天,我會逃離裴樾的控制。
他廉價的、哄騙的、偏心的那一點點愛,我再不稀罕。
6.
回到家,我把這些年收藏的裴樾的東西,放到富婆粉絲群裡掛賣。
早期出道的紀念 T 恤、路演時的紀念卡……
還有寫著三行情書親簽的首專。
每一樣都是絕版藏品,粉絲群炸了。
【大大,趕緊撤回,要不然我要叫 120,懷疑你不想活了!】
【天呐,這個專輯上,是哥哥當初親手寫的情書,大大,你是家裡出了啥事嗎?】
【啊啊啊!我收收收!給我給我!十萬賣嗎?】
我在聊天框輸入又刪除,歎了口氣,最後發出:
【對不起,不愛了,決定退坑。
【所有東西三天內ŧû⁾出完,寄順豐快遞。】
僅僅當天,我賣出去了 500 萬。
東西實在太多了,打包打到手酸。
好在,出國治療的費用,算是不用急了。
7.
當晚,裴樾依舊沒回來,只給我發了幾條消息。
【在家好好休息,別到處亂跑。
【一會許逸來拿衣服,去年 3 月,你在巴黎定制的那套西服給他。
【乖,早點睡,我今晚在練歌室。】
他的氣似乎消了。
語氣間的親昵,一如從前。
我不懂,林菡雨都回來了,他裝的深情,又是為誰?
可沒多久,林菡雨發了微博:
【你說你以後只會守著月光,再不看別的燭火。】
轉發的連結,是裴樾的新專輯《月光》。
她于他,是高懸的皎皎明月。
而我於他,只算得上別的燭火。
這條微博很快上了熱搜。
裴樾的粉絲沖爆了評論區:
【哥哥親口說過,月光是寫給所有粉絲的!哪裡來的大件貨,不要臉了是吧?】
【就發過幾首歌,唱得稀爛,還想蹭我們哥哥的熱度,想火想瘋了?】
【建議這位患者看下幾年前被沖爛的私生飯,我們這些粉絲遇到腦殘,是真的會氣到想殺人呵呵。】
嗯,那個「私生飯」就是我。
那是裴樾比賽的關鍵時期。
他壓力大,折騰得過了火。
我半夜從他家裡出來,被蹲守的狗仔拍到。
那時的經紀人拉了三個人的群,建議把我當做私生飯。
裴樾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向來厭世的冷眼,紅了一片,像是哭過。
他比著手語問我:
【你不願意,對不對?】
他把選擇權交給我。
可那頭壓著心上人的大好前途,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我安慰他:
【沒事啊,我不在乎的ṭṻₔ。
【哪怕是實力歌手,也需要女粉支援呀。
【反正他們說什麼我都聽不見。】
聽不見,但是能看見。
我被當成偷入裴樾家的狂熱粉絲,所有付出都釘上了變態標籤。
網路上鋪天蓋地的辱駡,甚至有人人肉出來我的住址,扔臭雞蛋,寄恐怖信……
裴樾斬獲《全國好男聲》年度總冠軍的時刻,我被扔進家裡的刀嚇到,縮在衣櫃,抱緊自己。
……
顯然,月光,畢竟是不同的。
林菡雨的微博上熱搜時,裴樾剛拿了最佳男歌手獎,正接受採訪。
記者問:「樾神,有女藝人說新專《月光》是為她作的,請問是真的嗎?」
裴樾片刻怔愣後,坦然承認:
「是,如果不是菡雨,早些年我可能都堅持不下來。」
「真是白月光文學照進現實啊,最初的成名曲《多希望你聽見》,當時都傳是寫給有聽障的愛人——」
裴樾皺了皺眉,接著篤定道:
「一直是菡雨,從未有過別人。」
七年相伴,我連「別人」也算不上。
輿論很快一邊轉,沒人敢惹娛樂圈太子爺捧在手心的人。
所有這些,裴樾大概以為我不會看見。
因為這些年的網暴,我很少再上微博。
但一個個女友粉找我來哭訴:
【我受不了,哭了一晚上了,那從前跟我們粉絲說的甜言蜜語,都是草人設唄!】
裴樾畢竟實力擺在那,縱使女友粉脫粉,還是有大量事業粉。
可我沒想到,回家能看見裴樾。
8.
他像從宴會上回來。
穿著領獎的高定西裝,扯松了領帶,露出鎖骨。
比著手語質問:
【我那些東西呢?為什麼不見了?】
我還在想理由搪塞。
他已經上前拽住我的手腕,蠻橫地把我拉進懷裡。
貼在耳邊,說著以為我聽不見的話:
「誰許你丟了?啊?
「林晗韻,再鬧脾氣,真不要你了。
「你明明知道菡雨最怕水,還拉她下水!
「你一個聾子,拿什麼跟她爭啊。
「你乖一點,我就不會丟下你……」
我用盡力氣,推開渾身酒氣的他,看見了他猩紅的雙眼。
裴樾,你在不舍什麼呢?
因為捨不得她受苦,所以捨不得這個甘願付出的替身?
我抬起手,有些累,比著手語:
【都沾灰了,我送去清洗。】
他面色稍霽,低下頭,伸手摩挲著我耳垂的耳釘。
額頭相抵,呼吸交纏。
有那麼一瞬,我恍惚回到從前。
他拿獎回來,我們舉杯歡慶。
最後醉了,纏綿一夜,說盡了情話。
突然,一個電話打來。
那頭傳來林菡雨軟軟的撒嬌聲:
「你去哪了啊?我睡不著……」
裴樾如夢驚醒,一把推開我,邊走邊說:
「別吃藥,對身體不好,我一會來。」
我捂著被門把手磕痛的腰背,疼得齜牙咧嘴,眼淚都迸了出來。
好沒意思。
9.
接下來幾天,裴樾藉口演唱會排練,沒再出現。
他時時刻刻同林菡雨在一起。
兩人十指緊扣逛音樂節,共用耳機散步公園,纏綿到深夜一起回家。
面對狗仔的鏡頭,裴樾大大方方抬起兩人緊扣的手,無所畏懼。
……
同一時間,我忙著收拾行李,訂機票。
看到兩人的熱搜,我苦笑一下。
從前在街上,哪怕手背碰到一起。
裴樾也會皺著眉,隔開距離。
原來他始終不公開關係,不是怕事業受損,只是怕遠在他國的林菡雨看見。
僅此而已。
……
離開前一天,也是演唱會前一天,我去複查。
醫生再三叮囑:
「剛換了藥,千萬注意別劇烈運動,要是傷口破開,再怎麼也救不回來了。」
我點點頭,眼眶酸熱。
醫生說,去了國外進一步治療,只要一年,我的聽說能力就能完全恢復正常。
我起身離開,最後一天,打算去告別媽媽。
我把要說的話,反復練習,一個字一個字地糾正腔調。
接著去林菡雨公司,拿回被她偷走的海螺。
10.
我十四歲喪失聽力,在全國音樂比賽的決賽舞臺上。
我媽把小時候撿的海螺送我。
她聽著海螺的風聲,走出了大山。
她把海螺貼在我耳邊,忍著哭說:
「囡囡啊,聽到沒,是大海的聲音。
「我家囡囡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以後才能去看海,知不知道。」
她想編織幻夢,讓了無生氣的女兒活過來。
可我說:「媽媽……我聽不見。」
她被騙了,幾千塊錢買的助聽器,什麼用都沒有。
為了我,我媽跟了林菡雨的爸爸。
沒有名分,寄居人下。
林菡雨恨我,更恨她。
她會把我媽辛苦熬的排骨湯打翻,燙得她滿手臂燎泡,再無所謂地笑著道歉:
「對不起啊阿姨,手抖了下。」
接著轉頭跟傭人說:
「一個靠賣的妓女,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多髒,排骨湯都是一股子騷味,噁心死了!」
我媽明明聽得見,卻為了我裝聾作啞。
一邊眼巴巴地對林菡雨好,一邊做小伏低地伺候那個男人。
直到林菡雨當著全班面說我媽。
我拿著詞典,沖上去砸她。
受傷的林菡雨,讓她朋友拉著我,把我推進冬天的湖裡。
我沒死,但是耳朵神經性損傷,助聽器也沒有用了。
向來溫柔的我媽,像頭發瘋的母牛,衝破人群,把林菡雨撞在牆上,扯著她頭髮扇她。
接著,像被槍擊中,轟然倒下。
我媽死了,死於突發心臟病。
那一天,林菡雨讓我失去了媽媽,也失去了最後的聽見的希望。
11.
到了林菡雨經紀公司樓下,一群記者突然扛著攝像機圍住我。
「抄襲狗!人都聾了,還抄別人的歌,真是不要臉!」
我怔愣住,被推搡著,提著的藥灑了一地。
人群突然讓開一條道。
林菡雨走進來,眼睫懸著淚:
「大家別怪姐姐,姐姐耳朵不好,沒辦法才偷我的譜子。
「姐姐,這是媽媽給你的海螺,別再丟了。」
她伸出手。
我顧不上其他,渾身用力,想要掙脫開束縛。
「別給她,她不配!」
林菡雨身邊的助理,一把把海螺扔過來,砸破了我的頭頂。
我眼睜睜看著海螺掉下,沾著我的血,碎成幾片。
我想起我媽臨死前,還放不下我,她說:
「囡囡要活下去……
「耳朵一定會有治好那天。
「媽媽想跟你說的話,都藏在海螺裡,一定要等到那天啊。」
明明耳朵治好了,我馬上就能聽見了,為什麼!
我發了狠,沖周圍人拳打腳踢。
一掙脫開,就沖上去揪住林菡雨的衣領。
歇斯底Ṱŭ̀ₖ裡地喊出聲:
「你還我!我馬上,馬上就能聽見,我媽說話了!你還我啊!」
我說話的腔調很奇怪,沒人聽得清。
他們只看見,我哭得像個瘋子。
近在咫尺的地方,林菡雨臉上掛著體面的微笑。
她無聲地說:「活該。」
我猛地舉起拳頭,被人拿住了手腕。
林菡雨抱住了我身旁的人,指著我,委屈地伸冤:
「嗚嗚,阿樾,你總算來了,她抄了我的歌,還想報復弄死我!」
裴樾把她摁在懷裡,臉上是偏執的狠厲:
「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他滿臉戾氣地轉過頭,看見我時,怔愣住。
比著手語問:【你怎麼在這?誰傷了你?你抄的?】
我死死盯著他,紅了眼,不敢相信他質疑我。
裴樾避開了我的目光。
對著我身後的記者,低聲呵斥:
「都滾,這件事哪家報導出去,就別想開了。」
人群散去,林菡雨黏在裴樾懷裡撒嬌:
「阿樾,讓她道歉!還有,那個耳釘也該還給我了。」
我冷冷笑了,取下耳釘,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用手指著碎片:
林菡雨,這麼喜歡搶,來我腳下撿。
裴樾臉色沉下來,審視著我的神情。
他身後,林菡雨探出頭,沖我嚷嚷:
「你嘚瑟什麼,要不是我和阿樾那會吵架,他才不會為了氣我接近你!」
我抬眼看向裴樾。
他薄唇緊抿,輕輕嗯了一聲。
原來,連最初的相遇,也不過是別人故事裡的插曲。
過去十年,荒唐得讓我笑出聲。
我一邊笑,一邊撿起地上的海螺。
下一秒,裴樾變了臉色,他推開林菡雨。
俯身扣住我肩膀,力道極大:
「你聽得見了,對不對?」
好痛,被砸傷的額頭疼,被抓著的肩膀疼……
耳朵流出了熱乎乎的東西。
「滾……別碰我!」
裴樾瞳孔一縮,手顫抖著摸上我的耳垂,聲音都在發抖:
「林晗韻,你耳朵在流血……
「為什麼會流血?你別閉眼,說話啊!」
他眼睜睜看著我耳朵流出來的血,濡濕了他的手心。
他把我一把橫抱起來,聲音裡是我不理解的慌張:
「快!去醫院!」
12.
醒來時,我聽見經紀人許逸的聲音:
「她耳朵差一點就保不住了!裴大歌手,你差點把她最後的希望也毀了!」
裴樾軟倒在沙發上,瘋了一般笑了:
「她能聽見了……對了!我晚上演唱會,她一定要坐在最好的位置!」
說著說著,他弓下腰,頭埋進雙膝,嗓音顫抖: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她那麼想聽見我的聲音,這麼開心的一件事,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許逸冷嘲熱諷:
「你是不是忘了,今晚的演唱會你還準備別的女人求婚。
「您多瀟灑啊,為了一個綠茶,不惜得罪所有粉絲,還豪擲千萬,要給演唱會所有人送鑽戒,就為了讓所有人心甘情願祝福你們!」
「夠了,閉嘴!」裴樾紅著眼打斷他,粗喘著氣。
手機亮了,他拿起手機。
許逸拔高了聲音,繼續說著:「我真服了,晗韻哪點不比那個綠茶婊好!」
「我說閉嘴!」
裴樾扯了扯脖頸的銀鏈,嗓音一點點冷下來。
「我剛答應了菡雨,接她去現場。」
他起身,扯下右耳的耳釘:
「這個給她……
「告訴她,別再扔了。」
許逸問:「不再等等嗎?晗韻一定想醒來見到你。」
裴樾沒回答,走得很匆忙。
……
許逸送裴樾回來時,我已經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海螺。
不知誰,用膠水黏好了它。
許逸勸我:
「別哭啊!裴樾那混蛋不值得!」
是啊,他不值得,我不在乎。
我抬手蓋住濕熱的眼睛,把海螺抵在耳邊。
夏日海風吹拂在耳畔,像極了一次次溫柔的呼喚。
我媽在說:
「囡囡啊,快走,走得遠遠的,要離開會傷你心的人。」
13.
演唱會順利開始。
裴樾低頭,看見坐在第一排、穿著純白的禮裙的林菡雨。
他突然想起高中的音樂教室。
少女唱完自己寫的歌,俏皮地說:
「你要是當場能彈出來,我們就在一起。」
她的天賦,驚豔了他,成了放不下的執念。
可不知為何,他看向了第十一排最靠邊的位置。
那是林晗韻每次來的位置,毫不起眼。
他想起第一次商演。
在一個快倒閉的小酒吧。
有客人鬧起來,她平日裡那麼安靜一個人,砸碎了酒瓶,惡狠狠地盯著那人,硬生生把人嚇走了。
他想起第一次演唱會。
她那麼小個人,搬著應援物資箱子,累極了,坐在陰影裡聽他唱歌。
明明聽不見,還笑得那麼開心。
那之後,他寫出了成名曲《多希望你聽見》。
他忽然可惜,此時此刻,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裡,少了她的。
中場休息,他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許逸。
「她醒了嗎?告訴她,等我今晚回來……
「等我,我可以為她唱一晚上的歌,她從前最想聽。」
休息室門被撞開。
「阿樾,提前慶祝下~」
林菡雨舉著紅酒,滿臉笑意地進來。
裴樾掛斷電話,頭一回從另一個眼光審視她。
「你知不知道,喝酒傷嗓子。」
林菡雨笑容僵住。
裴樾直直ẗúⁱ地盯著她:
「我聽了晗韻抄你的那首歌,那個風格,很像她。」
林菡雨眼紅了,「你懷疑我?」
沉默片刻,裴樾還是心軟了,把她抱在懷裡,給她哼起了歌。
「這是什麼歌,從沒聽你唱過。」
裴樾忽然渾身僵住。
這是她在音樂教室裡唱過的歌。
電光火石間,他意識到了什麼。
突然慌得可怕,打了視頻電話給許逸,逼著他開攝像頭。
「許逸,我說過的,她要是離開了,你也捲舖蓋滾蛋!」
看到空蕩蕩的床鋪,裴樾跌坐到沙發上,嘴唇顫抖。
林涵雨湊過來攬住他的手臂:「讓她走唄,她存心想毀了演唱會呢!」
裴樾推開了她,失神地跑出去。
不行,林晗韻不能走,不能在他剛發現真相時,就這麼一走了之!
她還沒聽過他的演唱會。
還沒聽他說過我愛你。
14.
我離開時,扔了電話卡,拉黑了裴樾所有聯繫方式。
一落地,就給許逸轉帳 100 萬。
如果不是他,我恐怕還困在裴樾的囚籠裡。
……
在國外治療的日子過得飛快。
同一時間,林菡雨被裴樾捧著,頻出專輯,拿獎拿到手軟。
只是不知為何,兩人遲遲沒有結婚。
而裴樾開啟了一輪全球巡演,名聲愈躁。
至於我,拼了命地趕療程,一年之內,聽說達到正常水準,甚至加入樂隊。
周圍人說我是個瘋子,發著高燒還要練歌。
沒人我知道,我有多想要爬到高處。
好在,孤獨的旅程上,我遇到了一些值得相擁的人。
……
「姐姐,別練了,離演出還有一周。」
合租的鼓手從浴室走出來。
紀衍,比裴樾還野,眉眼和裴樾三分像,可性子卻溫柔。
我眼神從他袒露的腹肌上掃過。
「今晚不行。」
一片陰影遮住了光。
紀衍拿著我手按住腹肌往下,唇瓣貼到耳邊,像個狐狸精:
「姐姐,別彈吉他了,你彈彈它……求你……」
我咽了咽唾液,剛想張口,門被敲響。
紀衍重新裹上浴巾,低低地咒駡了聲。
我忍不住笑出聲,被他回身,惡狠狠地啜了兩口臉頰。
「我找林晗韻。」
我把吉他放到架子上的手一頓,猛地回頭。
裴樾披著黑大衣,像雕塑一樣站在門口,直直地盯著我。
一年不見,他瘦了很多,眼底一片烏青。
「你特麼誰啊,找我老婆幹嘛?」
紀衍擋住了他的視線。
裴樾輕嗤了一聲:
「我是她在一起七年的男朋友,你算什麼?
「我調查了,你們連關係都沒有確認。」
紀衍把門猛地一關,微挑的丹鳳眼紅了。
那晚,紀衍的服務意識到了一流水準,就為了個掙ŧṻ⁹個「名分」。
醋精摩挲著我肚臍的凸起,暴露了劣根性,偏執地問:
「姐姐,我是不是第一個到這兒的?」
第二天出門時,門口的地上,滿是煙頭。
15.
和裴樾的見面,約在了一個清吧。
他摘下墨鏡,眼裡全是血絲。
像是一夜沒睡,嗓子也啞了:
「昨晚叫那麼大聲,就是為了氣我?林晗韻,你做到了,我他媽在門外氣得發瘋!」
我平靜地觀察著他的神情,淡淡開口:
「別想多了,單純因為他技術比你好。」
裴樾眼裡疼了一下:
「別這樣,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這次來澳洲開演唱會,聽人ťű⁻提到你在酒吧的演出,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你離開之後,我才知道,我愛的根本不是林菡雨,是你,也只有你。
「相識十年,在一起七年,你怎麼就捨得這麼一走了之,還找這種骯髒的肉體關係?!」
我抿了口酒,下了判斷。
裴樾是個傻杯,徹徹底底的傻杯。
我籌措著語言,別開視線,注意到左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笑了,笑得勉強:
「我不信,愛我怎麼會捧著林菡雨,你明知道我有多恨她。」
察覺到我話裡的舊情,裴樾渾身松下來,無所謂開口:
「我不愛她,如果不是她長得像你,我怎麼會留她在身邊。
「我可以讓她身敗名裂,如果你想要,我甚至可以把她送進監獄。」
「啪嗒——」
偷聽的林菡雨杯子碎了一地,她走過來,杏眼流著淚:
「裴樾,你在開玩笑對不對,你說愛我的。」
裴樾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緊扣,對她冷冷Ťù⁴道:
「我以為你懂自己的身份,只不過是跟晗韻有著三分像的替身。」
說著說著他眉眼兇狠起來:
「如果不是你矇騙,我怎麼會過了這麼多年才知道,真正愛的人從來都只有晗韻!」
林菡雨抄起酒杯,潑了裴樾一臉:
「那你還能跟我在一起一年,你個瘋子!」
……
狗咬狗的鬧劇結束,我心情頗好地離開。
身上突然掛了一隻「大狗狗」,哼哼唧唧。
「姐姐,我能把他手剁了嗎?」
雖然知道紀衍家世不俗,但他說這話的認真勁,讓我有些心驚自己招惹了個什麼玩意。
「不行,我還沒玩夠。」
說著,我伸出手:「回家給我洗乾淨去,被髒東西沾了。」
小狗哼了一聲,乖乖地牽起我的手。
16.
裴樾的動作很快。
一個月的時間,林菡雨頻繁爆大雷。
先是爆出歌曲抄襲,再是爆出高中大學的霸淩事件。
緊接著,恐怕連裴樾自己都沒想到。
出國那七年,林菡雨並沒有在音樂學院就讀,而是做了白人富商的小三。
後來被正室發現,打到內出血,償還了所有錢財,才灰溜溜地回國。
最後,她因為逃稅過多,償還不起,被送進監獄。
又正好跟當年被她霸淩過的人,安排在同一個寢室。
而那人,因為她的欺淩,心理扭曲,罪名是連環殺人。
裴樾當真是一點餘地都不留,就像當年對我一樣。
……
三個月後,我回了國。
裴樾盛裝出席來迎接,身後跟著黑壓壓的保鏢。
四周環繞著各路頂流媒體。
他高調宣佈對我的追求。
車上,裴樾輕咳了一聲,打破安靜:
「分手了?我早就說,那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就是玩玩,不會當真。」
見我沒理他,他兀自說下去:
「晗韻……只要你願意,我們——」
「抱歉。」
我沉重地開口,「裴樾,我放不下他。」
我轉身,失神地伸手描摹他的眉眼,淒涼一笑:
「你的眼睛,好像他,可惜,你是單眼皮。」
我垂下手,捂住臉。
「他有一雙很招人喜歡的桃花眼,我怎麼都忘不掉。」
裴樾沉默了許久。
第二天, 在我想要割腕殉情的時候,他沖了進來, 竟然哭了。
他哀求我, 發洩著不安:
「別這樣, 你為了他死,那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接著,裴樾失蹤了一個月,再見面時,割了雙眼皮。
他捏著我的手腕撫摸傷口, 像個等待老師打分的學生,眼神裡夾著著痛楚:
「這樣, 是不是更像他了。
「你把我當他,只要別死。」
在他的痛苦裡,我品嘗到了快意。
原來如此。
原來把人當做替身, 肆意踐踏他的喜歡, 看著他為你沉淪到毫無底線,甚至不敢向要你要一個許諾。
是如此快活。
我嘴角抽搐,強忍著瘋狂揚起的嘴角。
……
「呸, 老男人, 怎麼整容也不會像我。」
裴樾走後,紀衍從臥室走出來,眼裡的陰鷙對上我時, 軟成水:
「姐姐, 都要結婚了,還沒玩夠嗎?」
我順了順狗狗毛, 很對不起:
「再等等,今晚我來……」
裴樾,還不夠痛啊。
17.
自此,我徹底把裴樾當成替身。
他的生日上,我「不小心」叫錯了名字,當著所有賓客的面,給他難堪。
他只是扯起嘴角, 勉強笑著:
「沒關係,你只是需要時間走出來。」
哪怕在大半夜突然接到我的電話。
聽著我噩夢驚醒,叫著「紀衍」的名字。
他儘管喝得酩酊大醉,還是要闖了十幾個紅燈。
只為了給我送草莓蛋糕, 那是紀衍曾經送我的。
出車禍時,他渾身是血, 還把蛋糕護在懷裡。
所以, 當裴樾收到新郎禮服時, 喜得從病床上猛地直起身子,疼得齜牙咧嘴地笑。
……
那是一場極為豪奢的婚禮。
我穿著高訂婚紗,緩緩走向滿眼都是我的男人。
殿堂外, 瘦削得不成樣子的裴樾, 穿著不合身的禮服匆匆趕來。
保鏢攔住了他。
周圍人奚落他:
「什麼小丑冒出來了?這是紀家少爺結婚, 一個娛樂圈小集團的混子,也敢來碰瓷?」
裴樾這才發現,連這套婚服, 都不屬於他。
曾經林晗韻的心理,滿滿都是他。
如今,他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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