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見了,我找了三天三夜。
轉眼,徐佳柔端了碗狗肉過來感謝我。
「沈大哥說這狗你養得很好,謝謝你呀,蕊蕊很愛吃。」
沈墨城下意識地站在徐佳柔面前。
他以為我會歇斯底里,會大鬧一通。
「薇薇,一條狗而已!蕊蕊一個月沒吃肉了。
「難道在你眼裡,一條人命還抵不過一條狗嗎?!!」
他們不知道的是,我不會歇斯底里,也不會鬧了。
因為就在剛剛,我已經接到姑媽寄過來的船票。
我要下南洋了。
此去經年,良辰美景與你沈墨城再無任何瓜葛。
1
「出去後記得不要再惹事,好好做人。」
送我出來的公安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搖搖頭轉身離去。
我站在臺階上默默抬頭,看著高掛天空的太陽。
刺眼的陽光灑在我身上,驅散了初冬的寒意。
就連公安都同情我。
就因為我打了徐佳柔兩巴掌,所以我被自己的老公堅決送了進來。
而且堅決表明,要關我三天。
美其名曰:讓我好好長長記性。
2
「冷了吧?」
男人溫熱的手掌覆了上來,牽著我就要走。
我看著交握的雙手,恍惚想起以前每一次被他牽著的竊喜。
不過短短三天而已,再次與他見面,我卻再無從前的歡喜。
從前,我那顆只要見到他,就忍不住雀躍的心,此刻卻冷靜異常。
我抽回手,打了個噴嚏。
沈墨城看了眼落空的手,轉而取下自己的圍巾要給我圍著,「你這是感冒了。」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和他的接觸。
「不用。」
沈墨城的手一頓。
3
回到家裡,我下意識地叫了聲,「大黃!」
每次還未到家便迎出來的身影再沒有出現。
我腳步頓了一下Ṫùₜ,這才想起大黃已經不在了。
被沈墨城送給了徐佳柔的女兒蕊蕊,補身體去了。
我轉頭去了廚房。
「你休息一下,我來。」
從未進過廚房的男人,笨拙地燒火,手忙腳亂地淘米。
我垂眸,轉身出了廚房去洗澡。
家裡兩個熱水瓶,以往我總會留一個給沈墨城,就怕他沒有熱水可用。
可是現在,我把兩個熱水瓶的水都倒進了桶裡。
此刻,我只想舒舒服服地洗一個熱水澡。
洗澡出來,我看到桌上已經做好了幾個菜。
「你愛吃辣,我學著做了一個酸辣豬肺,你試試。」沈墨城把盤子往我面前推。
我頓了一下,端起飯碗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男人坐在一旁溫柔地看著我。
若不是他趁著我不在,偷偷燉了我的狗給別人端去。
若不是他為了安撫徐佳柔,堅決把我送入了公安局。
若不是他堂堂一個大學老師卻幾次三番為了一個外人委屈自己的妻子。
我或許此刻,還會如以前一樣,覺得滿心幸福。覺得他是個好老公。
關了三天,我日日想,夜夜想。
總算是想明白了。
總歸和徐佳柔遇上,我都是被他放棄的那個就是了。
甚至為了安撫她,竟然可以把我送入公安局,足足關了三天。
眼裡的淚水就要溢出,我抬起了下巴,深呼口氣。
我告訴自己,李念薇你一定要出息一點!
經此一事,你應該看清沈墨城是個什麼人了。
你一定要出息一點!
我逼退了淚意,快速扒完了碗裡Ṫů⁽的飯。
被關了三天,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此刻,沒有什麼比我吃飯更重要。
放下碗筷,我起身回屋。
一個月前姑媽寄過來的船票被我偷偷藏了起來。
當時我捨不得沈墨城,自然是不願意隻身前往馬來西亞的。
但現在,我改主意了。
「念薇,」沈墨城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你聽我說。」
4
我翻東西的手,一頓。
沈墨城默了一下,繼續道,「蕊蕊去看了醫生,醫生說她營養不良,我也是沒有辦法。
「家裡肉票已經用完了。
「再說阿黃前幾天被獵剪夾傷,它連吃東西都很吃力了,就算我不殺了它,它也活不了幾天的。」
沈墨城不愧是大學老師,他試圖和我擺事實,講道理。
「與其讓阿黃死在哪裡,不如燉給蕊蕊補身體。
「再說蕊蕊那麼懂事,她說她吃不了那麼多,還非要給你留一碗出來,你……」
我重重地放下手裡的東西,頭也沒回,「出去。」
沈墨城一頓,半晌才又道,「念薇。」
我拿上箱子,去了另外一個房間。
門外,沈墨城似乎在房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這才離開。
我雙眼酸澀得厲害。
阿黃陪了我十年,雖然不能說相依為命,但是這些年它早就是家裡的一分子。
我爸媽在幾年前陸續生病走了,而阿黃已經是陪在我身邊最久的夥伴了。
四年前我和沈墨城在老師的介紹下認識,他是老師的得意門生,畢業後就留下。
我們認識半年後結的婚。
可是結婚後,我才知道沈墨城身邊一直有一個青梅竹馬被他當成妹妹一樣照顧著。
如果徐佳柔是親妹妹,我自然是不會介意什麼的,甚至我會和沈墨城一樣把妹妹當成寶一樣寵。
可徐佳柔不是啊,他們只是自小相識的鄰居。
徐佳柔不到十四歲就嫁人了,後來聽說她老公總是打她,所以近兩年才跑回了娘家。
一開始是沈墨城的父母經常讓他看顧一下徐佳柔,兩家人畢竟有不少的交情。
但後來,沈墨城似乎真的上了心,哪怕我們結婚後,他也把照顧徐佳柔當成了他的責任。
幾天前蕊蕊發燒,他每天一下班就去了醫院。
若不是我不放心他,出去給他送飯,大黃也不至於大半夜了還沒有吃東西,跑出去被獵剪夾傷了腿。
接下來的幾天我是怎麼照顧大黃的,我以為他都看在眼裡。
我不求他和我一樣善待大黃,但起碼,別殺了它。
可笑的是,在徐佳柔端著狗肉來挑釁的時候,就因為我氣不過打了徐佳柔兩巴掌,他卻義正詞嚴地把我送入了公安局。
整整三天。
我也想了三天。
我這才明白,其實不管是我的狗,甚至加上我。
在沈墨城的眼裡,都抵不上徐佳柔和蕊蕊母女。
他不是不知道阿黃死了我會如何傷心。
他,只是不在意。
不在意,我的傷心。
不在意我在意的。
也不在意,我們的婚姻是否還能繼續下去。
我在箱子裡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被我用手帕一層層包起來的船票,和姑媽一起寄過來的錢。
船票是三天后的。
我小心地把船票和錢都放了回去。
沈墨城,我不要了。
5
第二天起來,他已經去上班。
桌子上,是他買回來的油條豆漿和兩個包子。
我迅速吃完早飯,去單位找了副廠長。
他一直想給自己的兒媳婦找個正式的工作。
但是現在國營單位一個蘿蔔一個坑,如果沒有人出來,等閒其他人想要進去,哪怕他是副廠長,也無能為力。
我把賣了名額的錢揣到了兜裡,剛出廠裡大門,便看到副廠長的兒媳婦歡歡喜喜地進了廠裡。
回到家,我剛把一些常用的衣服收到箱子裡,便聽到有人敲門。
徐佳柔過來時,手裡依然端著一碗肉。
想到幾天前她端著的狗肉,一陣反胃湧上心頭,我直接吐了出來。
徐佳柔的面色有點難看,她強擠著笑意看著鞋子上的嘔吐物,咬著牙道。
「嫂子,昨天沈大哥不顧我的反對,加錢買了肉票回來。
「我讓他把送的豬肺給我就行,可沈大哥卻說你身子骨好,不需要吃這些。
「你看我,實在是過意不去,便給您送一些過來,您看……」
「念薇!」沈墨城匆匆而來,喘息著停在了門邊,面色慘白。
我抬眼,靜靜看著他。
又看到徐佳柔捧著肉,嘴角嘲諷地勾起,看著我。
我緩緩伸出手,接過她手裡的碗,「辛苦你還惦記著我。
「被關三天,我也想明白了,以後你沈大哥就算把家都給你,我也不會說什麼的。」
我甚至笑著把人送到了門外。
「念薇……」
沈墨城看著我。
以往冷淡的眉眼,此刻好像多了其他的情緒。
想解釋,可又不知道說什麼樣子。
是啊,說什麼呢。
燉我的大黃的是他。
肉票全部給人家送去,不夠,又去多花錢換了肉票給人送肉去的還是他。
哦,挺好的,他還記得把送的豬肺拿回來炒給我吃。
雖然我竭力忍著,可是綿綿密密的疼,還是如萬銀針插入我的心臟。
但是沒有多久,當我再次抬眼看他。
那股疼痛好像就忽然消失了。
現在看來,沈墨城也不過如此。
以前我愛極了的眉眼,此刻卻像褪了色的老照片一般,再無讓我一眼難忘之色。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著肉回去。
徐佳柔走後,我燒火做飯。
飯桌上,擺著徐佳柔端來的紅燒肉,做完的豬肺,我還炒了一個青菜。
沈墨城習慣每餐吃飯都要的湯,我沒做。
曾經,我為了每天的兩個湯,要營養還要他愛喝,真是絞盡了腦汁。
現在好了,不需要了。
我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沈墨城沒動,「念薇,我們談談。」
6
我吃著碗裡的飯,沒有說話。
「其實你沒有必要和我置氣。」曾經的高嶺之花,同齡人之間最受歡迎的沈墨城。
此刻,原本冷淡的眉眼,似乎染上了其他的情緒。
「你我都還年輕,這肉多吃一頓少吃一頓都沒什麼。
「蕊蕊在長身體,她要營養,你已經是大人了,要懂事一點。」
我扒飯的手一頓,「好。」
沈墨城估計沒有想到我這麼好說話。
他愣了一下,認真地看我。
ƭṻₜ似乎想要知道我是不是敷衍他。
見我面上並無任何勉強的痕跡,他這才露出了連日來的第一個笑。
「你們廠長不是後天辦生日宴嗎?那天請假半天,和你一起去。」
若是以前,沈墨城是從不可能為了我的事請假的。
半個月前我就和他說了,讓他和我一起去。
可他當時是怎麼說來著?
哦,他說他,忙。
讓我以後不要什麼小事都找他一起。
可是蕊蕊哪怕一個頭疼腦熱,他都可以放下工作在人家家裡守一天。
這。
就是他對待徐佳柔母女和我的區別。
如今在關了我三天之後,和我說要一起出席廠長的生日宴。
這是以為我會感恩戴德嗎?
可惜,他不知道的,我已經把我的工作賣了。
而我離開的時間,也在後天。
我忍不住嘲諷地勾了勾嘴角,起身去廚房洗碗。
沈墨城下午去學校後,我便把我日常穿的衣服都裝了起來,又把一些穿不上的打包好,準備拿去給街口賣豆腐的娟子。
娟子比我小一歲,但人很是爽朗,是我為數不多的幾個可以說幾句話的人了。
第二天, 我又把一些我平日裡用慣了的擺件也收了起來。
賣的賣,丟的丟,很快就把屋內屬於我的痕跡都清理乾淨了。
我收拾好後,便開始做晚飯。
明天就是離開的日子,我特意去換了半隻雞回來燉湯,又炒了一個肉和兩個小菜。
聽到開門聲,我還以為是沈墨城回來,可走在第一個的,竟是蕊蕊。
沈墨城和徐佳柔緊隨其後。
「嫂子,剛才街口的阿婆說你買了雞和肉回來。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蕊蕊的生日?
「我想著一會兒沈大哥還要去喊人過來吃飯,怪麻煩的,我就帶蕊蕊一起去等沈大哥下班,我們就一起回來了。」
徐佳柔靠在廚房門口,抱胸看著我,「嫂子,不麻煩你吧?」
我手裡的動作一停,笑著轉身。
「當然不介意。
「回來的時候我還帶了酒,今晚我們可要好好地喝一杯。」我手在圍裙上擦了一下,把做好的菜都端了出來。
轉頭卻看徐佳柔滿眼狐疑地看著我。
「怎麼了?坐呀?」
沈墨城原本帶著蕊蕊在玩一個小布偶,看到飯菜好了,招呼母子兩人坐過來。
徐佳柔像是緩過了神,她和蕊蕊一人一邊,分別坐到了沈墨城左右。
「嫂子的手藝就是好,不像我,做的飯菜除了沈大哥愛吃,其他人還真是入不了口。」說完,夾了一筷子菜到沈墨城碗裡。
「沈大哥,你辛苦了,多吃一點?」說完,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看著沈墨城。
沈墨城轉頭給蕊蕊夾了一筷子,「蕊蕊也多吃一點。」
「乾爹也吃。」蕊蕊乖巧地夾了一塊子肉到沈墨城碗裡。
又夾了一筷子菜給徐佳柔。
徐佳柔滿眼寵溺地看她一眼,「我們蕊蕊真乖,都知道孝順乾爹了。」
我嗤笑。
吃著碗裡的飯。
還真是笑死。
用我做好的飯菜,夾一筷子給沈墨城就是孝順了?
7
徐佳柔見我沒反應,忽然不安地放下了筷子,「哎呀嫂子,真是不好意思。
「蕊蕊說想要個乾爹,沈大哥也答應,這不,就叫上了。
「你,你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可惜不能重新投胎,不然當親爹都行。」我毫不在意地吃著碗裡的飯,頭也不抬。
沈墨城面色一頓,不悅地朝我看來。
「念薇!」
我拿起白酒,給兩人都倒了一杯,自己也滿上,「今天是蕊蕊的生日,難得大家都開心,喝一杯吧。」
似乎我的毫不在意,刺痛了沈墨城。
他忽然端起了酒杯,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封,當著我的面塞了兩張肉票進去。
「蕊蕊乖,這是乾爹的紅包,一定要收好哦!」
蕊蕊雖說還是個孩子,卻也知道這東西能換到肉,她高興地親了沈墨城一口。
徐佳柔也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沈大哥就是寵蕊蕊。
「蕊蕊,乾爹對你可是比對阿姨還好呢,連阿姨的狗狗都燉給蕊蕊吃了,蕊蕊快謝謝阿姨。」
沈墨城面色一白,下意識地朝我看來。
我淡淡地給兩人的酒杯又滿上,勸起了酒。
我看著一瓶白酒要喝完了,我這才忽然道。
「看我,廚房的垃圾還沒有丟,你們先吃著,我馬上回來。」
我解了圍裙,提著垃圾出了屋。
臨走前,我本想還給兩人的酒滿上,想想有點刻意,便沒做。
倒完垃圾,我看隔壁的阿婆和幾個嬸子在納鞋底,便和她們一起聊了幾句。
阿婆說我院子的石榴紅彤彤的,看起來應該是熟了,我便熱情地喊了幾人去我家。
一邊走我一邊道:「您不知道,本來前兩年我也想給你們送一些的,大家都是街坊。」
我頓了一下,「但是你們也知道,我家那位很是心疼他的妹妹,每年的石榴我自己也吃不了兩個,年年都是拿去給孩子了。」
「嘖嘖,」胖嬸翻了個白眼,「什麼妹妹,我看情妹妹還差不多!」
「說什麼呢!」阿婆瞪了胖嬸一眼,又拍了拍我的手,「你別多想,墨城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是個……」
阿婆的話,說到一半。
我順著她的視線朝屋內看去,卻見徐佳柔摟著沈墨城,紅唇正要往上湊。
我「嗷」了一嗓子。
手裡的垃圾桶被我丟了出去,「你們在幹什麼?」
沈墨城下意識地推了徐佳柔一把,朝我看來。
徐佳柔被推得跌在了地上。
「這,這……」
阿婆和胖嬸站在街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我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歉意地看著兩人。
「不好意思。
「今天就不請你們來玩了,我,我……」
兩人忙搖頭,「沒事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去,我們先走了啊。」
我看到阿婆滿眼擔憂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到了胖嬸眼裡興奮的光芒。
我知道,這事不到明天中午,我們這附近幾條街的人都該知道我家今晚這事了。
我擦著淚,把人送到了門口。
「念薇,你聽我解釋!」沈墨城面色慘白,一向冷淡的眉眼,此時卻滿眼急色。
「好,你說。」我看了默默站在一旁的徐佳柔一眼,坐到了椅子上。
「事情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佳柔喝多了一點,所以……」
「所以親你?」我淡淡道。
沈墨城急了,「沒親到!」
「哦。」
沈墨城又急了,「佳柔也是喝多了,不然,不然她不會這樣的。」說完他轉頭去看徐佳柔,「你快和你嫂子解釋一下。」
徐佳柔面色發白,死死地咬著下唇。
「嫂子,嫂子對不起,我……」
可惜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蕊蕊便沖了過來,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壞人,你欺負我媽媽!我討厭你!
「你還搶走了我的乾爹,媽媽說如果沒有你,乾爹肯定比現在還對我好!
「你這個壞ŧů₉人,賤女人!賤女人!」
沈墨城忽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徐佳柔,又看向蕊蕊。
徐佳柔後知後覺地去捂蕊蕊的嘴巴。
可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我冷笑一聲,起身去了客房。
8
外面的人什麼時候走的我不知道。
我清點了一遍明天要帶的東西,看都齊全,並沒有少,這才松了口氣。
「念薇,你聽我說。」沈墨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我剛才問過佳柔了,佳柔說她根本沒有說過那些話。
「是蕊蕊聽了街邊那些人聊天自己學的。
「她是哭著走的,說真是對不起你,讓你別誤會。」
外頭的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我躺在床上沒說話。
聽到我沒有回應,過了好半晌,沈墨城才又道,「念薇,佳柔真的沒有惡意……
「她叫你嫂子,長嫂如母,你沒有必要揪著這些事情不放。」
我冷哼,「確實,長嫂如母,那她竟然要和自己的爹……我也是長了見識。」
「李念薇!!!」
外頭傳來一聲暴喝,「你腦子裡都想的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這話若是讓外人知道了,可是會毀了佳柔的!」
我冷笑著打開房門,「我想你搞錯了,要毀掉她的是你們自己!
「若不是你們剛才差點親上讓人看到了,誰能毀了她?」
沈墨城滿眼失望地看著我,「念薇,你怎麼這麼齷齪。
「她就是喝醉了而已,這個你也要計較嗎?」
我確實可以不計較,我也不想計較。
關上的房門卻被他攔了下來ŧṻ⁰,「念薇,你別鬧。」
見我不說話,他的耐心似乎耗盡,「你明天去和街坊們解釋一下,就說都是誤會。
「不然明天外面傳得到處都是,佳柔還怎麼做人?」
我冷笑一聲,一腳踩到了沈墨城的腳上。
他吃痛,下意識地收回了腳。
我眼疾手快地關上了房門。
「李念薇!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告訴你,你明天必須去和街坊說清楚,否則明天你廠長的生日宴休想我和你一起去!」
門外的腳步聲終於離開。
我冷笑一聲,上床睡覺。
如不是我知道這個時候和沈墨城提離婚他肯定不會同意,甚至還會說我發瘋,我一定會和他分得乾乾淨淨再離開。
但是我要走,這事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
再說現在這個時候離婚可沒有那麼容易。
我也根本沒有那個時間。
但就算要走,我也要讓沈墨城蛻層皮。
今天這事傳了出去,肯定夠他喝一壺的了。
至於剛才沈墨城的威脅,我絲毫就不放在心上。
我明天就要走了,誰管他是不是和我一起去給廠長過生日?
曾經的我,或許還會患得患失,把這事當成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但現在,我嗤之以鼻。
9
第二天我等沈墨城去學校了我才離開。
我提著騰箱,滿懷忐忑地踏上了前往馬來西亞的船隻。
一個星期後,我隨著人流一起出了港口。
一出來,我便看到有人拿著一個大大的牌子,上面寫著我的名字。
10
姑媽是十多年前來的南洋。
剛到時,她只能當一個割膠女工。
後來在一戶華人家庭當了女傭。
幾年前她結婚生子,總算在這裡安頓了下來。
輾轉聯繫上我後,知道我爸媽都不在了,這才用了大半的積蓄給我買了這張船票。
她說其實她也不知道我今天會不會到。
自從船票寄出後,她就忐忑到現在。
她紅著眼睛說,終於,她對得起哥哥了。
姑媽生了三個孩子,兩個表妹,一個表弟。
一開始,我想出去找工作,但是姑媽不讓,她讓我先跟表弟表妹一起學英語和馬來語。
可是當我走了出去,卻發現這裡很多年紀稍微大一些的華人,則更多說的是廣東話和閩南話。
表弟表妹以前讀的也是華人學校,所以其實馬來語和英語他們都說得有點磕磕絆絆的。
於是我特意去了馬來人開的餐館打工。
漸漸地,我學會了馬來語。
英語也漸漸地熟練起來。
姑媽家的條件也不是很好,再增加一個我,家庭負擔還是重了一些。
好在我出去兼職之後,也能拿一些家用回來,姑媽在夫家也能抬得起頭來一些。
來這裡三年,我終於拿到了這裡的 PR,獲得了永久居留權。
其間一個表弟大學去讀了新加坡的理工學院。
我也跟著去了新加坡幾次。
兩年後,我成功進了新加坡國立大學,學的是金融。
每個星期,我都會和表弟回馬來西亞。
從新加坡騎摩托車到兀蘭關卡,再到馬來西亞柔佛巴魯。
把摩托車放柔佛巴魯之後再搭巴士回麻六甲。
周天晚上我們又搭巴士到柔佛巴魯,再騎摩托車回新加坡租的房子。
這樣奔波的日子,我過了四年。
11
離開九年後,準備回國。
其間,我也不是沒有想到過沈墨城。
但是再難的時候,我也都挺過來了。
從不會說英語時被毫不留情地嘲笑。
再到畢業後進了銀行工作。
這九年,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明月。
這幾年,我從來沒有打聽過沈墨城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近況如何,也不知道他後來是不是和徐佳柔有牽扯。
我只知道,現在,是我們做一個了斷的時候了。
12
國內變化很大。
特別是我們沿海城市。
台商和港城那邊過來的商人不少。
街道車水馬龍,和我離開的九年前相比,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近幾年,我在學校還是認識了一些國內的好友的。
他們聽說我回來,都囔囔著要給我接風洗塵。
我推不過,晚上便換了衣服去過去。
我原本想著明天才回去原本住的地方看看,哪知今晚,便在聚會上看到了沈墨城。
「念薇!」沈墨城看到我,面色大變,騰地站了起來。
我朝男人看去,發現他這近十年,竟然沒有太大的變化。
反而十年的時間,讓那個原本就好看的男人竟又增添了一些儒雅的氣質。
我禮貌地點點頭,坐了下來。
同學們沒有人知道他和我的關係,便都疑惑地朝我看來。
有人看出我並不想說什麼,便很快扯了旁的話題。
整個晚上,沈墨城幾乎沒怎麼說話,也沒有吃什麼東西。
聚會結束後,當我走出酒店,卻見酒店門口,沈墨城默默地看著我。
13
九年不見,真是沒什麼共同話題。
「你,回去看看嗎?」沈墨城說完,期盼地看著我。
我頓了頓,點頭。
他似乎松了口氣,整個人好像都精神了一些。
「你,這些年都在新加坡?」沈墨城聽了一個晚上,對我這些年的經歷,還是有一個大致的瞭解的。
我默默點了點頭。
「好,好。」
他轉過頭,似乎快速地擦了把眼淚。
從路口轉到巷子裡,我發現原本住了不少人的街道,此時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而且很多人家的房門上,竟然都寫著一個個的拆字。
他解釋道,「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搬走了。」
他拿出手電筒,帶著我回到了曾經,我們兩人的家。
大門沒變,院子裡也沒變。
甚至,十年前我買的碎花簾子,還好好地安在房門上。
他手忙腳亂地給我倒了杯水。
屋內的格局,所有傢俱的擺放,都和九年前一樣。
如果不是看到他眼角隱隱多出的細紋,我還正當過去的九年,就是我臆想出來的夢。
正當我們剛坐下,相對無言時,門外有人大力地敲打著房門。
「沈老師,沈老師開門!」
沈墨城看了我一眼,起身。
「哎呀沈老師,你真的在家呢?
「沈老師啊,你既然在家,那我就要好好地和你說道說道了。
「您這可也是文化人,怎麼就做起了釘子戶了呢?你說你不搬,要等你老婆回來,可是你老婆都走了快十年了,是生Ťú⁼是死都不知道,你,哎!」
「是啊沈老師,我兒子可是已經走讀三年了,我還等著這邊趕緊建好可以回遷呢,您這,您這不是害了大家嘛?!!」
「就是啊沈老師,我和你說……」
「我搬!」
我聽到沈墨城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外面的人先是詫異,又和沈墨城確認了一遍,這才歡天喜地地走了。
重新進來的沈墨城,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進來時我已經站了起來。
「你,你要走了?」
我點頭。
他聲音裡,似乎多了些顫抖,「念薇,你這,都回家了,你不住在家裡嗎?」
他看我要說話,又緊接著道,「哦對對,這裡都要拆遷了,周圍的人家也都搬走了,確實不適合再住在這裡,走,我送你回酒店,剛好你也可以拿拿主意,看看是要房子好還是多拿錢好。
「還有……」
沈墨城回頭,看我站著沒動,他也忽然收了聲,「念薇……」
14
我搖搖頭,還是說出了今晚見他第一面,就想說的話,「我們離婚吧。」
沈墨城渾身一震,眼角迅速紅了起來,「念薇,我們現在不說這個,你剛回來,我,我先送你回酒店。」
我拿起桌上的包往外走,「不用了,明天八點,民政局見。」
走出巷子時,我隱約感覺沈墨城一直在身後跟著。
15
我沒有回頭。
16
原以為,看沈墨城昨天的樣子,這個婚應該是沒有這麼容易離。
甚至,我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卻沒想到第二天,他竟然真的出現在了民政局門口。
辦完手續出來,我很是松了口氣。
在裡面時,沈墨城要了我的卡號,說等房子的拆遷款下來時,會把屬於我的那部分給我。
我笑了笑,沒有當回事。
可半個月後,我的卡裡竟然真的多出了八十多萬。
這時候,我正準備坐飛機回新加坡。
表妹要結婚了,姑媽一直在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我拿出手機,給姑媽回了一句。
【四小時後到!】
我收起手機,進了安檢。
今天之後,我的人生,才剛開始。
17
沈墨城(番外)
念薇走時,我是毫不知情的。
我原本想著,或許我昨天說了不去她廠長的生日宴,她應該上午會忍不住來和我服軟。
可是一個上午過去,我都沒有看到她。
中午,有同事喊我去食堂吃飯,可我飯都打好了,卻根本吃不了幾口。
我忽然有點心慌。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忍不住歎著氣起身。
念薇不懂事,我倒不好真的丟下她,讓她自己一個人去。
可當等我到了宴會現場時,卻有人和我說,念薇早在幾天前就離開了?
離開了?
去哪裡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忽然Ťű̂₍就又慌了起來。
可是慌什麼,我也說不清。
我只知道,那天我回家,家裡乾乾淨淨,念薇不在。
就連她的東西也全都不見了。
我裡裡外外地找了一圈,最後雙腳失去力氣,跌坐在床上。
她父母不在了,只有我了。
她的朋友也很少,除了幾個鄰居,幾乎沒有其他的朋友。
可是,她能去哪裡呢?
我問遍了周圍的鄰居,可大家都沒有看到她。
甚至,大家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奇怪,甚至略帶鄙夷。
後來我才知道,外面大家都在傳,說我和徐佳柔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所以念薇才被氣走了。
念薇真的是負氣走的嗎?
我忽然就想起了她臨走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我想到……徐佳柔要湊過來的紅唇。
我想到蕊蕊那些咒駡念薇的話。
甚至,之前每一次我為了徐佳柔丟下念薇的事,此刻都一樁樁一件件地想了起來。
而念薇看我的眼神,也從一開始的滿懷愛意,再到期盼,到受傷。
最後,她再看我時,眼裡竟然平平靜靜,毫無其他的情緒。
一開始我們還會爭吵, 可後來次數多了, 念薇漸漸地對我視而不見。
一直到大黃那件事情之後,念薇打了徐佳柔。
我當時很生氣。
覺得念薇不識大體, 她這次可以打人,下次說不定會對佳柔做出什麼事情。
我覺得, 她必須要長長記性。
念薇進去了三天。
再出來,她似乎真的就變了一個人。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似乎真的是錯了。
我不該把念薇送進去的。
可是後悔,早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我回來, 聽到徐佳柔在巷子裡和人吵架。
「我呸!她自己跑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和沈大哥清清白白,是她自己思想齷齪誣陷我!
「我看她不是失蹤, 根本就是和別的男人私奔去了!
「這樣水性楊花的賤女人我沈大哥才不要,我……」
我熱血上湧, 沖上去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我不知道,這個我一直疼愛的妹妹,竟然這麼惡毒。
可惡的是, 我還一直要求念薇要像長嫂一樣照顧她。
她配嗎?!!
事後, 徐佳柔也曾來和我道歉過。
但是我根本就沒有見她。
往後的幾年,徐佳柔也曾想盡了各種辦法接近我。
可是我只要一看到她,就能想到念薇臨走前, 她那冷漠的眼神。
徐佳柔看我鐵了心不理她,加上外邊的風言風語也多了,每天指指點點的人不少,她很快便帶著蕊蕊搬走了。
搬去了哪裡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想在這裡等念薇回來。
一開始, 我以為她只是生氣走了, 幾個月就會回來。
可幾個月過去, 她還是沒有出現。
我等啊等啊, 一年過去,三年過去,五年過去。
其間這裡拆遷,大家都陸陸續續搬走了。
可是我不能搬。
我若是搬走了,念薇萬一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
這些年, 因著之前的風言風語, 我原本可以晉升的路子也困難了很多。
但是我不能離開學校。
我也不能離開這裡。
我怕萬一念薇回來,她找不到我了怎麼辦?
我又等了兩年。
又兩年。
這一年, 我終於等到了念薇。
可是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完了。
因為她看我的眼神,疏離客氣,就和看陌生人一樣。
眼裡毫無情緒。
我怕她說出要離婚的話。
我忐忑。
我甚至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放。
可是。
她還是提出了離婚。
我想說不要, 我想說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想說。
就一次機會就好。
求求你。
可是,我也知道,我應該成全她。
第二天,我們辦完了離婚手續。
再後來, 我把拆遷款大部分都給了她。
我想,此生,我們應該都不會再見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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