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知新意

新科狀元被榜前捉婿,情急之下鑽進了我的馬車。
當天,宋家小姐與新科狀元早有曲款的消息便口口相傳。
帝后一直對我喜愛有加,不忍我壞了名聲,下旨賜婚,讓我以郡主的身份下嫁於他。
婚後他官途順遂,我相夫教子,稱不上恩愛有加,卻也相敬如賓。
直到皇帝遇刺,他挺身而出擋了一刀。
性命垂危之際,他懇求皇帝准他與我和離,回鄉與青梅同葬。
「若知曉婚姻大事都無法做主,臣……寧願從未參加科考。」
我和一雙兒女因為他這句話徹底淪為笑柄。
再睜眼,一切回到最初。
這一世,我不會再給他羞辱我的機會。

1
許子安慌亂逃竄到我的馬車上時,我正瞪大了雙眼,前世之事如同走馬燈在腦海中重播。
我低頭望向自己十指蔥蔥的雙手,那般肌若凝脂,那是未出閣時才有的模樣,心猛烈地跳動著。
上一世我是壽終正寢,可日子過得屬實煎熬。
許子安的一句話把我變成了以勢壓人,強行嫁了狀元郎的壞人。
一雙兒女也因此落人話柄,抬不起頭,早已過了成親年紀,卻一直被敬而遠之。
「姑娘,姑娘?!」
見我不語,許子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他的聲音讓我從回憶裡緩過神來,目光重新變得清明。
看著眼前這個毀了我一生的人,忍不住把身子往後縮了下。
許子安擰眉,眼底生出一絲不悅,又很快消失。
「在下許子安,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冒犯姑娘也實在是迫不得已,被那些榜前捉婿的人追得急了。不知姑娘可否為在下行個方便,讓許某在此躲避片刻?」
「姑娘大可放心,許某定不會損害姑娘半分的名節。」
我神色不動,心中暗嘲。
許子安,還是如同前世那般巧言令色。
實際上,我的名節,從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放榜日,衙門口的人越聚越多,馬車外人聲熙攘。
我不疾不徐地開口,「哦?榜下捉婿不知成全了多少ţũ̂ₘ對有情人,公子怎麼這般不情願的樣子?」
「姑娘有所不知,許某一直覺得婚姻大事絕不可兒戲,相處下來兩情相悅才行。怎能這般草率,被人家捉婿給捉走了。」
許子安目光灼灼地望向我,馬車內逼仄,他依舊風度翩翩地展開了摺扇。
上一世我就是被許子安這一番堅定的話所打動,才在流言肆虐後決定嫁給他。
可現如今聽來,卻只覺得許子安含糊其辭,刺耳極了。
他不願被榜下捉婿不過是因為早就有了成婚物件,是他鄉下的小青梅。
兩人早就約定好了,他功成名就那日,便是回鄉迎娶她過門之時。
甚至許子安科考的盤纏中,還有那小青梅的一份貢獻。
我不知他為何沒拒絕賜婚,不想或者不敢。
可他從未對我說過那些事,他們之間的恩怨,也不該搭上我的一生。
想到上一世許子安臨死前對我的羞辱,我咬著牙,心中的怒火燒得越來越旺。
憎恨讓我的身體都跟著微微顫抖起來,我再也忍不住,鉚足了勁一臉把許子安踹出了馬車。
「哪裡來的狂徒,滾出去!」

2
許子安連著打了幾個滾才站起了身。
弄的一身彈墨雲錦袍沾了不少的灰土,整個人狼狽極了。
「放肆!你竟然——」
許子安眉頭一皺,眸色驟然冷了下來。
望著我,隱含鄙視斥責了一聲。
我心下駭然,這樣的氣勢與威懾,若是沒有這數十年的高官厚祿滋養,定是沒可能擁有的。
只一聲,便足夠我反成過來。
許子安,也重生了。
「新科狀元竟如此沒有禮數?我們小姐乃是皇后的義女,司遙郡主。你竟然私闖郡主的馬車,當真活膩了不是?!」
我的丫鬟寶蓮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許子安厲聲喝斥。
我心中冷笑,
他自然是不在乎我的名節的,
他恨不得我羞愧難當下,當街對他以身相許才好。
許子安臉色一變,正欲上前辯解,
我手臂輕抬,漠不關心的語氣便飄了出去。
「來人,給我打。讓新科狀元好好學學宮裡的規矩。省得到時候進宮惹了笑話可怎麼好?」
「到時候,怕是命都要沒了。」
兩名家丁得到我的命令,二話不說就沖了過去,
對著許子安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圍觀的眾人紛紛指指點點,
新科狀元當街挨打,足以讓大家茶餘飯後念叨上幾日了。
自從剛剛發現自己重生,我一直忐忑的心直到此刻才多少平靜了幾分。
暴打許子安,一是為了出一口上一世被他欺騙羞辱的惡氣,
但更重要的是,我要讓在場所有人知道,
是許子安自己闖進我的馬車內的。
我的名聲不能再毀在他的手上。
「住手,住手!我乃是當今聖上欽點的新科狀元。你們這些狗奴才長了幾個腦袋,竟敢對我動手?!」
許子安的確有幾分才華,可身手這方面就聊勝於無了。
不過是我府上的兩個家丁,許子安也是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的。
我背手佇立在馬車前,聽著許子安的慘叫聲,面色平淡如水,毫無波瀾。
直到許子安被打得鼻青臉腫,我才打了個哈欠,
「行了,可別把狀元郎打壞了。」
一邊說著我一邊走到他身旁,捋了捋鬢邊的髮絲,穩了穩頭頂的步搖,
「狀元郎怕是唯讀了聖賢書,不清楚律法,私闖郡主的馬車,按律成當將你剁手挖眼的。如今只是教訓你一頓已經給狀元郎你留了不少情面了。」
「狀元郎難道不打算謝恩嗎?」
許子安甩開了想來攙扶他的人,吃力地站起了身,
他緩緩轉頭看向我,眼眸森然,沙啞的嗓音中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氣,
「是許某唐突了,多謝郡主寬宏大量。」
我冷眼瞥向神情陰鬱咬牙切齒的許子安,
心中忍不住一陣冷笑。
許子安,上一世你靠著我的身份地位平步青雲,卻分毫不知道心存感激。
那這次我便遂了你的願,放你去尋你的小青梅,
就是不知道享受過榮華富貴高官厚祿的你,能否受得了這被人踩在腳下羞辱的滋味了。

3
可我重獲新生的欣喜還沒持續太久,
我和許子安的流言蜚語就又傳了出來。
「京中最大的皇商你知道吧?聽說他家的二小姐和新科狀元可是兩情相悅呢。」
「聽說了聽說了。數不清的達官顯貴早早等在縣衙門口,就為了拉到狀元郎做自己的乘龍快婿。」
「可這許子安偏偏是一個也沒瞧上,一下就竄進了姜家二小姐的馬車裡,待了好半晌才出來呢。」
聽到這些議論時,我正在裁縫鋪子挑選新的衣裙,瞬間就沒了興趣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我忍不住用力敲了兩下額頭,
如果說上一世的相遇是意外使然,
那這一世他就是心思歹毒。
還是下手輕了,早知道就成該砍了許子安一隻手才痛快。
真是悔不當初。
不過按道理說,我都把許子安打得那般慘不忍睹了,不傳我們倆有仇就不錯了,
哪裡還會說我與他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不對,此事必有蹊蹺。
我吩咐家丁去尋了幾個嚼舌根的人,不過給了他們一點銀兩,他們便知無不盡,
將傳話的人供了個乾淨。
「回郡主,已經審完了。那幾個散佈謠言之人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叫什麼……什麼村來著?」
「望北村?」
我腦海中下意識跳出來個名字,
沒想到家丁聽了連連點頭。
「對對對,就是這個村。」
我心中一片凜然。
望北村,便是許子安和他那個小青梅沈念的家鄉。
我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玩味地冷笑一聲。
這個沈念,雖是鄉野姑娘,可手段還真是高明。
上一世我便是如此被壞了名聲,不得已下嫁給許子安。
原來一切都是沈念的算計。
兩世為人,她大約為了什麼,我也能夠猜到個七七八八。
不過是想著許子安寒門貴子,若是沒有貴人在身側扶持,哪怕入朝為官也是走不了多遠的,
而我,如今在她眼中就是最合適的貴人。
至於她,只需要躲在暗處,靠著許子安對她的無限的愧疚,
金銀財寶綾羅綢緞,坐享齊人之福。
她和許子安都沒意識到,
我若是不情願,滿皇城也沒幾個人能拿捏我姜司遙。
將小心思打到我的頭上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
「寶蓮。到城中尋個郎中,然後去望北村裡借著施藥的理由,尋一個叫沈念的。好好給她診診脈,若是查出什麼問題,就替她也大肆宣揚一番。」
我嘴角漾起弧度,眉心輕佻。
若是沒記錯,這個沈念不惜將自己的竹馬推向她人的原因還有一個,
她不孕。

4
我正吩咐寶蓮如何去做時,
一個如擊玉般冷冽的聲音響起。
聽得我渾身一顫,鼻頭一酸。
「廢物。出個門的功夫,就Ṫű̂⁹讓鳳凰男給碰瓷了。心慈手軟的東西。怎麼?不反擊他是等著到時候名聲臭了嫁給他,被他吃絕戶嗎?!」
儘管女子的話我似懂非懂,儘管女子年面若寒冰,訓我跟訓小狗一樣。
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過去抱住了女子。
撇著嘴眼眶濕潤,像是隨時都能哭出來。
「阿姐!我好想你啊!」
薑芸汐被我突然的表白驚得呆愣在原地。
好半天才緩過神,手忙腳亂地推開我。
原本冷傲的表情出現了片刻的慌張,
「你這臭丫頭搞什麼,不是早上才一起吃過飯。」
我盯著薑芸汐,也不回話,只是不住地傻笑著。
姜芸汐其實不是我親姐姐,她是我爹娘收養的孤女。
為人孤傲但卻善良勇敢,聰慧過人。
將家中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可以說我姜家能成為皇商離不開她的功勞。
我一直也將她當作榜樣,
直到許子安出現。
阿姐自打聽說了這事,便一直不同意,阻攔我與他的婚事。
可我像是掉進了陷阱一般,鐵了心要嫁給許子安。
「阿姐,子安說了,會對我好的。他好歹也是狀元,也算太過委屈了我。」
「不然……我現在的名聲哪裡還有人會求娶我呢?」
阿姐被我氣得柳眉倒豎,指著我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到現在還記得。
「姜司遙!你是皇后的義女,是郡主!他一個寒門狀元本該連見你一面都是高攀了,更別說娶你為妻了。」
「瞧他那個賊眉鼠眼的樣子,看著就不像個好人!」
「再說了,名聲算個屁!只要你說你不嫁,我看誰敢說你的不是。我薑芸汐撕爛他們的嘴!」
可即便如此,也沒能把我從火坑邊緣拉回來。
阿姐被我盯得渾身不自在,輕咳了兩聲緩解尷尬。
「軟柿子。我們薑家有的是銀錢,既然要做就做大些。順便也該將新科狀元為了抱大腿,不顧禮節當眾鑽進郡主馬車,被踹翻在地的事也好好宣揚一番才是。」
上一世,阿姐也是這樣同我說的。
可我不願因此毀了許子安的前途,不僅沒同意,還說阿姐是個心狠手辣的極端之人。
從那以後,阿姐就不再理我了。
一直到我離開人世,阿姐也沒來看過我一眼。
我的確是寒了她的心的。
而現在,我嬌嗔地環住阿姐的腰,
抬起頭仰視她,眼睛還彎成了小月牙。
「好啊好啊阿姐。阿姐真是機敏伶俐,讓妹妹好生愛慕。」
阿姐被我的動作驚得一顫,臉色騰的一下染上了紅暈。
我不禁低笑著,
阿姐平日裡看著冷面無私的,原來竟這般可愛。
想起上一輩子因為許子安和阿姐老死不相往來,
心中的憤懣更難平了。

5
阿姐說這些事她會安排人替我去做,
讓我儘快入宮,去探望下皇后。
如今我和許子安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皇后娘娘知道我受了委屈,定然會擔憂。
若是被有心人蠱惑,真的給我和許子安賜婚,我再想後悔可來不及了。
給我嚇得一口茶水沒喝下去,全噴了出來。
「寶蓮,快備車備車。」
急忙就往門外跑去。
阿姐無奈搖搖頭,沖著我寵溺地叮囑著,
「慢點,冒冒失失的丫頭,」
我腦袋裡嗡的一聲,神色茫然了片刻。
心底忍不住有些五味雜陳。
是啊,我有多久沒這樣冒失了呢,沒這樣肆意快活了呢?
自從嫁給許子安,沒有了爹娘和阿姐為我遮風擋雨,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我親自操持,
我成為他背後的女人,以姜家的權勢金錢助他平步青雲。
而他卻背著我和沈念偷偷往來,你儂我儂。
最後他捨命救了皇上,
這等恩情,他本可以為我和孩子求來一份足以讓我們後半生安穩的賞賜。
可他非但沒有,還將我們母女置於惡人之地,受人唾棄,口誅筆伐。
許子安,你真是罪該萬死。
一邊想著我一邊已經到了宮門前,
正火急火燎地朝著皇后的寢殿奔去時,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許子安。
當真是冤家路窄。
我本想繞過去不願搭理他,可許子安卻像鐵了心偏要攔住我似的,
一個勁地在我身前晃來晃去。
「讓開!你煩不煩啊!」
我雙眼裡閃過寒光,凜聲斥責。
許子安瞳孔驟縮,怔怔地打量著我。
到底也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許子安對我再不上心,
也大致是清楚我的脾氣秉性的。
瞧他這模樣,怕不是發現我有哪裡不對了。
「司遙,你也重生了,對吧?!」

我心忽地一揪,沉默著沒回答。
許子安以為我默認了,雙眼精光一閃,激動地上前大力地拉住我的雙手,
聲音裡染上了幾分慍怒。
「司遙,我剛剛高中狀元,你到底為何要當眾給我難堪?」
「上一世我官至一品,卻連個妾室都未曾納過。自始至終只有你一位妻子。你還有哪裡不滿意的?要這般下我的臉面!」
許子安的話差點把我氣得當場笑出聲來。
若不是不想暴露我重生之事,我真是恨不得把沈念綁到他的面前,
好好地對峙一番。
我深呼吸一口氣,抬手沖著許子安的臉就是鉚足了勁的一巴掌。
「你這淫賊,不知在說些什麼胡話。前幾日未經允許就闖進我的馬車不說,如今還在此大放厥詞。真是冥頑不化。」
「來人,將他給本郡主轟出宮去!」

6
許子安看著遠處的侍衛聽了我的命令後,正在大步向這趕來。
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焦急,
只見他也不顧被我打得發紅的臉頰,喃喃自語。
「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對。姜司遙她不是成該愛上我嗎?這個時候皇后娘娘成當已經為我們二人賜婚了才是ṭŭ̀ₜ。」
「不對,為什麼都不對?」
「我知道了!」
許子安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緊蹙的眉心又舒展了開來,
他高高地揚起下巴,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態。
怕是還以為自己是上一世呼風喚雨的高官呢吧。
「司遙,你是害羞了是吧。也對,姑娘家這種事哪裡好意思說得出口。」
「前世是我想岔了。這一次只要我把她早早接回家,再求娶你進門。豈不是就能兩全其美了。」
「我知道你思慕我許久,你放心,只要你能容得下她,我甚至還會給你正妻之位,讓你在外依舊是風風光光的。」
我雙臂交叉在胸前,冷冷地瞥了一眼自顧自暢想的許子安,
只一眼,便嫌棄得不行,飛速地移開了。
多一眼都不值得我再看。
重生一世,許子安竟然絞盡腦汁地想著,讓我和沈念共侍一夫。
就連正妻之位還得靠他的施捨。
看來上一世,我確實過得太過於舒坦,
才讓許子安以為我是個任他拿捏的軟柿子。
許子安被侍衛架走的時候還在同我說,
「司遙,你等著。我過兩日就去找皇后娘娘為我們賜婚。」
我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眼中都閃著怒火。
「許子安,你是這兩日遭了雷擊被燒壞了腦袋嗎?少在這幻想了,我不會嫁給你的。」
許子安一怔,不屑地譏笑著。
「你都已經名聲在外了,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誰還敢娶你!」
上一世我就是因此葬送了一生,如今許子安竟還用此來要脅我。
我緊緊握住雙拳,指甲都嵌入了掌心。
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頭頂,眼看著就要失去理智時,
一個慵懶清潤的聲音,低低飄進我的耳中。
「司遙郡主若是願意嫁給我的話,我求之不得。」
轉頭看清來人後,我目光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芒。
「太——」
我話還不等說完,謝寒就伸出一隻手制止了我。
沒讓我將太子殿下叫出口。
我朝著侍衛點了下頭,鬆開了許子安。

7
他走到謝寒跟前,上下打量著他,
半晌滿不在乎地嗤笑一聲。
「瞧你這模樣,是個商賈吧?」
謝寒帶著淡淡的笑意,撇了撇嘴。
「你若這麼說,也沒錯。在下經營一些官鹽的生意。」
似是聽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
許子安目中無人地冷哼一聲。
「一個小小的商賈,竟然在本狀元面前口出狂言。」
「士農工商。你這種人連給我提鞋都不配,還敢說要娶郡主?!」
我偷偷斜了一眼謝寒,還行,看來還沒有立刻把許子安拖出午門斬首的想法。
不過這謝寒,也是懂得殺人誅心的。
就見他眼珠子一轉,一把拉起我的手,
就在許子安氣得咬牙要衝過來時,快速從懷中掏出了皇上賞賜的金權杖。
許子安大驚失色,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臣叩見皇上。」
見金牌如見皇上,許子安伏在地上行禮,可謝寒舉著權杖久久也不放下。
反而貼近我的耳朵,
「剛聽你的意思,是鐵了心不會嫁給他了吧?」
我一皺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余光中瞧見謝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把我的手也握得更緊了。
「我跟你說,剛剛我可是替你勸住了母后。不然這會兒,怕是賜婚的旨意都傳到薑家了!」
「說吧,你打算如何謝我啊?」
謝寒側首看著我,眼眸中噙著懶散的笑意。
我手指輕輕敲打著唇邊,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
「那不然,以身相許如何?」
此話一出,
謝寒整個ẗű₃人都僵住了,卓然而立的身子有那麼一瞬間的顫抖。
「司遙,你……你是說真的……」
我沒說話,只是反握住了謝寒的手。
謝寒對我有情,我是清楚的。
那時候我隨父親進宮參見,皇后說我清秀可人,喜歡得不得了。
偏要給我個公主的封號。
是謝寒,冷著臉死活不同意。
眾人還以為他是小孩子吃醋,說他小氣。
他卻漲紅了臉,氣鼓鼓地說,
「不行不行,不能是公主。那樣的話我就沒辦法娶姜司遙為妻了。」
那個朗目星眸中寫滿了認真和執拗的少年,
早就刻進了我腦海深處。
在許子安身死,將我們母女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時,
謝寒還總是為我出頭。
可謝寒是太子,是儲君。他那樣為國為民的人,
我不想他為了我而失去民心。
浮生如此,不如莫遇。
後來我帶著兩個女兒不辭而別,再無瓜葛。
「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些什麼?!」
許子安咬牙切齒的聲音讓我和謝寒都回了神,
「呦,忘了狀元郎還跪著呢。」
「來人。在這看著狀元郎,跪不上一個時辰不許起身。」
謝寒故作驚訝的樣子逗得我撲哧笑出了聲。
隨即更是不顧被氣得半死的許子安,
「走,我帶你去見母后。」
8
阿姐辦事向來俐落。
許子安和沈念的事沒過幾日就傳得漫天紛飛。
而我無暇關心,正窩在府上勸阿姐不要給我準備那麼多嫁妝。
「遙遙,你再這樣阿姐可要生氣了。」
「縱然他謝寒是太子,我們姜家女兒也不會低於他一星半點。這些都是你的底氣,往後入了宮,他謝寒才不敢怠慢了你!」
阿姐這次倒是沒反對我和謝寒的婚事,
可說起準備,簡直是事無巨細,
恨不得把整個薑家的家底都塞進我的嫁妝裡。
「好好好,都聽阿姐的。」
我也不再固執,貼著阿姐撒起了嬌。
阿姐又是臉色一紅,
「我要去鋪子上瞧瞧了,你累了就去歇息一陣吧。」
誰知阿姐剛離開,後腳家丁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小姐,狀元郎在門口,吵著要見你。」
我蹙起眉頭,煩躁揮揮手,
「不見不見,給他轟出去。」
家丁卻沒動一臉為難的左顧右盼,
「狀元郎說……他說……」
「說什麼了?」
「他說他求了賜婚的聖旨,是來告訴小姐喜訊的。」
我腦中仿佛炸出一道驚雷,雙眸驚恐地瞪大。
那天謝寒拉著我去見皇后,
聽了我們倆的事後,皇后甚至樂不可支的就要立馬為我們二人賜婚。
還是我攔住了她,
說想等這段風波過去再說。
怎麼可能給許子安賜婚?!
「讓他進來。」
許子安一進來就瞧見了滿屋子的金銀珠寶,
只見他輕挑眉梢,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聽聞薑家正在為你準備嫁妝,果然不假。」
「司遙,你連嫁妝都提前備好了,還說自己不想嫁給我?」
「放心,你阿姐她不知道你對我的情誼,惱怒之下污蔑我的事我不會與她計較的。」
我正要反駁,許子安卻又面色嚴肅地訓斥起了我,
「可你不該將沈念無法生育之事鬧的人盡皆知,女子的名節大過天,你讓她往後在城中如何過活。」
「不過我也跟她說了情,待你過門後給她敬杯茶,道個歉。為我生下個一兒半女,分給她一個便行了。」
許子安一番不知好歹的陳詞,我是越聽眼神越冷,
他竟也能說出,女子的名節大過天?真是可笑極了。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憋悶,
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眼中滿是憎惡與鄙夷。
「許子安,你到底為什麼覺得,Ŧṻ₆我會看上你一個如今聲名狼籍的狀元?」
「你成當已經把沈念接到身邊了吧?你自私自利,她蛇蠍心腸。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你們還般配的人了。」
聽到我果斷地拒絕,和毫不留情的咒駡,
被駁了臉面的許子安,臉色倏然陰沉了下來。
「司遙,沈念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允許任何人詆毀她。」
「你不要以為自己是郡主就可以為所欲為,等日後我飛黃騰達,有你求著我的時候。」
「況且,賜婚聖旨在此,由不得你不同意。」
我盯著許子安舉過頭頂的聖旨,
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
不會真的出了什麼岔子吧!
9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許子安才貌雙絕,乃國家棟樑之材。故今特賜其與……與……」
許子安虛誇張揚地展開了聖旨,得意的宣讀著。
只是讀到一半就臉色劇變,輕啐了一聲,
合上聖旨就要走。
還不等我伸手去攔,眼看就要衝到門外了,
「聖旨還沒讀完,狀元郎這是急著去哪啊?」
謝寒背著手迎面而來。
許子安看都沒看謝寒,伸手就要將擋路的謝寒推開。
可不想謝寒紋絲未動。
許子安憋了一肚子火氣,正要發難時,
謝寒笑吟吟地就給了許子安一腳,將他踹飛到了我跟前。
嚇得我本能地向後一蹦。
「謝寒,下次下腳有點分寸。這麼噁心的東西別讓他離我這麼近。」
許子安猛地一錘地,眼睛掃過我又看向謝寒,閃過幾分暴怒的寒光。
「你一個低賤的鹽商,竟敢三番五次對狀元動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心你——」
謝寒從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
上兩次沒和許子安計較,不代表他可以一次次地挑戰謝寒的底線。
皇家威嚴,豈是他可以冒犯的。
謝寒神色冷峻,一把扣住了許子安的喉嚨。
然後伸頭望向身後的我,
「遙遙,不如我替你把他處理了算了。不過一個狀元,再選就是了。」
看謝寒的模樣,怕是真的動了這個念頭。
畢竟老被人惦記自己未過門妻子這事,的確讓他非常惱怒。
不過我也沒阻止,反而認真思索了半晌,
「若是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我殺人,你埋屍。成當沒問題的。」
謝寒見我也的確分毫沒有心軟,偷笑一下故意拖起了腔調。
可這著實給許子安嚇得半死。
拼命掙扎著想從謝寒手上逃出來,弄著臉色通紅不說,整個人衣衫淩亂狼狽至極。
謝寒嫌棄得不行,手上的力道也收了起來。
而我在後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幸好除了許子安,沒人記得上一世發生的事情,
不然我真的無顏面對他們。
這樣懦弱自私,又貪生怕死的人。
我到底看上他什麼了?
許子安掙脫後神色陰鷙,指著我和謝寒惡狠狠地咬著牙根,
「好啊,你等著。我一定要向皇上參你一本。」
參他一本?
一想到那個畫面,我就忍俊不禁,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寒被我的笑聲吸引,回頭看我時,許子安竟想偷偷溜走。
可謝寒是什麼人,
唰一下抽出身側的佩劍,抵到了許子安的脖頸上。
「我讓你走了嗎?聖旨還沒念完呢。」
許子安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可他又不敢再反抗,
只能雙手不斷地握緊再鬆開,遲遲也不願念聖旨。
「快寫念!」
謝寒的劍猛地一抖,許子安身子也跟著一顫。
「今特賜其與沈念成婚……欽此。」
我眨巴眨巴眼睛,才反成過來是怎麼一回事Ṫū́₊。
沈念遍尋名醫治不孕的事在阿姐的助推下,城中人幾乎都有所耳聞。
可沈念畢竟是個沒人認識的名字,
但聖旨將不日昭告天下。
如今將個不能有後的女子賜給新科狀元為妻,無疑不是在說,
許子安的仕途也就是到此為止了。
謝寒看著呆愣在原地的許子安,故作疑惑地拔高了聲音,
「遙遙,你說還得是沈念,還真是大度。雖然自己和狀元郎兩心相許,青梅竹馬。但為了狀元郎的前途,還雇了人特意請達官顯貴去榜下捉婿。這等感情可真是令人豔羨。」
我忍不住哧哧地笑著,
從前竟沒發現謝寒揶揄人的功夫這般的爐火純青。
許子安臉色瞬間蒼白,
事到如此,帶著兩世記憶的他早就將一切都看明白了。
「不,不會的。沈念她不是這種人,她——」
謝寒冷哼一聲,
「不會嗎?她雇人的銀子還沒結清,要債的人都堵到狀元府門前了,你還不如回去瞧瞧?」
許子安臉色極其難看,
一邊看著我,一邊又垂眸神色蔭翳,
在心底鬥爭了半晌,終究還是咒駡了一句離開了。
我以為這一世和許子安的交集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沒想到三月後皇上舉辦圍獵,許子安赫然也在邀請之列。
謝寒說要去稟告皇上將他剔除,
我卻搖搖頭,攔住了他。
因為上一世,許子安就是在狩獵場上替皇上擋下了一刀。
該來的總會來的。
10
許子安是獨自一人前來的,
並沒有帶著沈念。
聽說兩個多月前他們二人就成親了,
成親不到一個月,許子安就納了妾室。
我聽聞的時候也只是淡淡一笑,
看來青梅竹馬也不過如此。
「司遙,司遙。」
我來得有些早了,本想著安靜待一會兒,等著謝寒來找我。
直到許子安的聲音在我背後時,我的確打了個冷顫,差點停止了呼吸。
真是陰魂不散。
我加快了腳步,不欲搭理。
許子安卻鐵了心似的,大吼一聲,
「姜司遙!」
周圍的目光聚集的瞬間,我恨不得活剮了他。
許子安打量著我周圍,見沒有謝寒的身影,
長出了一口氣,目光略斜。
「你那個鹽商是棄你而去了吧?我都說了,除了我沒人會娶你的。」
「我知道我現在身份地位。不過你放心等過了今日,我許子安必定會封侯拜將。」
「別說讓皇上將你賜給我,就算是要當駙馬,皇上都會同意的。」
「可能這一世,你的確對我沒有興趣了。但我不會放過你的。姜司遙,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眼神游離,見謝寒遲遲不來,只能不住地舔著嘴唇,
緩解心中的焦慮與不安。
我想伸手攔住許子安的瞬間,皇上和皇后便到了。
我要看著許子安一步一步走向皇上,
卻什麼也做不了。
越來越多的瞬間和上一世重合,
我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走吧各位愛卿,讓朕一睹你們的矯健的身手吧!」
就是現在!
上一世就這個時候, 一個假扮成太監的殺手混了進來, 掏出匕首直奔皇上而去。
同樣的位置,一個太監的身影動了!
許子安毫不猶豫撲了過去, 同時掏出懷中早就準備好的匕首,
打算將那太監反殺。
「皇上小心!」
「父皇當心!」
11
「放開我, 放開我!」
「有刺客,我是來救皇上的!」
許子安的計畫落空了。
此刻他正被趕來的謝寒死死按在地上,驚怒之下還啃了兩口泥。
他大聲地叫喊, 掙扎著。可都無濟於事。
「大膽刺客,竟是含血噴人!這周圍盡是皇上的貼身奴才。哪一個皇上不認得ẗų⁾。」
許子安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向那個本成該是刺客的太監。
「明明就是他。他——不,不對。為何人不對?!」
「是你, 一定是你。你和低賤的鹽商。定是你怕我搶了風頭, 買通了殺手來陷害我。」
「皇上, 是他。他就是那個刺客的共犯,把他抓起來嚴刑拷打,一問便知。」
許子安指著謝寒, 面容扭曲。
在場所有人聽了他的話, 皆是愣在了原地。
好半天都沒人敢出聲。
「噗——」
我再不裝樣子,笑出聲來。
皇上氣得龍顏大怒,
「胡說八道!真看你是讀書讀傻了!」
皇后正扶著受了點驚嚇的皇上,沖著謝寒說道,
「太子啊。趕快把這瘋子帶下去吧。」
許子安刹時間表情凝固在臉上。
「太子?誰是太子?」
謝寒冷哼一聲,一腳把他踢給了侍衛。
拱手道,
「是, 兒臣遵命!」
許子安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 雙唇顫抖,
顯然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太子?你是太子!」
圍觀的眾人看著眼前情形, 忍不住議論紛紛。
「這刺客是不是傻了?竟連太子都不認得。」
「何止啊。我剛還看見他去纏著太子妃呢。還說什麼要納太子妃為妾, 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饒是許子安再笨, 此刻也全然明白了,
自己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姜司遙!你算計我!你什麼都記得!」
我嘴角淡淡揚起, 目光從許子安指著我的那根手指淡然略過。
不過一瞬, 謝寒便讀懂了我的意思,
一把掰斷了許子安的指頭。
我走到慘叫的許子安跟前,皺起眉揉了揉耳朵。
謝寒又拽起許子安的衣襟,將他的嘴巴堵了個嚴嚴實實。
「許子安, 你想借著這個機會平步青雲。但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也等很久了。」
「殺手謝寒早就處理掉了。至於你,膽敢帶著兵器接近皇上,恐怕你的腦袋是保不住了。」
「你放心, 這一世我一定成全你。將你和你的小青梅同葬。」
謝寒拉起我有些顫抖的手,平復著我起伏的情緒。
「放心。這輩子,我陪著你。」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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