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

我的未婚夫是出名的高冷不近女色,直到他的小青梅入京。
他縱容她鞭打我心愛的小馬駒。
搶走我鳳冠上的珍珠,踩在腳上。
我怒極反抗,陸淮卻指責我。
「她年紀小,你何必仗著郡主身份欺辱她?
「我待她如親妹,這你都容不下嗎?」
後來,他撞見我馬車裡多了個男人,卻又妒紅了眼。
我挑眉笑道:「我新找的面首之一,這你都容不下嗎?」

1
我陪同太后前往五臺山禮佛,再回京,已是一個多月以後。
在家休整了兩日,陸淮就派人來接我。
他設了宴,要為我接風洗塵。
我走進廂房,卻不見陸淮的身影。
只有同陸淮交好的幾位世家子弟,正在把酒言歡。
見到我,眾人連忙朝我行禮。
我笑著擺擺手,讓他們自便,待要走向主位時,我愣住了。
一位粉衫的姑娘正坐在主位上,見了我也沒有起身,只是滿眼好奇打量我。
「你是誰?為何坐在郡主的位子上,見了郡主也不行禮?」
我的丫鬟阿春不滿她的失禮,忍不住出聲道。
那姑娘不知所措,咬著唇,眼底浮上水霧,像受了驚嚇。
「郡主。」
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正是陸淮。
他像是趕得急,額頭還冒著汗,手上拿著一包芙蓉糕。
我認出來,是清玉閣的芙蓉糕。
他記得我愛吃的點心,還親自去買來。
只不過,這一來一回,少不得要一個時辰。
思及此,我彎了彎唇角。
一些不快的情緒,也就消散了。
原先坐著不動的姑娘,像是雛鳥歸巢,朝著陸淮飛奔而去,不安地拉著他的袖子。
「阿淮哥哥。」
陸淮冷著臉,抽回袖子:「都跟你說了,讓你待在宅子裡,你偏要跟出來。」
說著,向我介紹道:「她叫若靈,是我的恩師之女,她初入京城,不太懂京城的規矩,還請郡主莫見怪。」
若靈在陸淮的示意下,沖著我行了不倫不類的禮。
我臉上的笑容也落了下來。
陸淮話中帶著幾分斥責,卻將手上的點心遞到若靈的手裡。
清俊的面容上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寵溺。
一別一個多月,我滿心掛念著他。
為了赴今夜之約,精心打扮許久。
沒想到,我的好未婚夫給我這麼大的驚喜。
他帶著別的姑娘,坐在屬於我的位置上,吃著他親自去買的點心。
陸淮是什麼樣的人。
我比誰都清楚。
他是天之驕子,清冷孤傲。
便是他的堂妹、族親,從不見他有這份親近感。
往日他設宴,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女子出現。
對待其他的女子,亦是冷淡疏離,保持著距離。
我的幾位好友都紛紛感歎,上京有名的高嶺之花,最後竟折在我手裡。
那時我聽在耳裡,心底既歡喜又甜蜜。
可現在,我不能確定了。

2
我生來就不是忍氣吞聲的脾性。
「起開。」
隨著我的話音一落,滿室寂靜。
我的目光冷,聲音也冷。
眾人面面相覷,頭一次見我發怒。
我自小被太后和皇帝舅舅寵著,在京城可以橫著走,可我向來待人大方,從不為難人。
那個叫若靈的姑娘嘴裡含著點心,懵懂地抬頭,像是後知後覺我是在趕她。
「那邊還有很多空位,你,你為什麼非要跟我搶這一個?」
她說罷,委屈地看向陸淮。
突然有人低聲道:「那主桌本就是郡主專用,先前我就說這樣不妥……」
「搶?」阿春忍不住了,「這艘畫舫都是郡主的,你說說,郡主跟你搶什麼了?」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臉色發白,眼底懸著的淚要落不落。
這模樣,像在遭受寒風侵襲的小白花,不算絕美,卻有著令人憐惜的嬌弱。
陸淮連忙走過來。
「郡主,是我讓她隨意坐的。」
他似乎才反應過來我的不悅,微蹙著眉,喚來隨從。
「阿野,將若靈小姐送回去。」
若靈不敢開口留下,一臉委屈地被送走。
檀木桌面散落著糕點碎末。精鍛坐褥上,也不能倖免。
我嫌惡地撇開臉,吩咐道:「全都扔了。」
陸淮也沒料到,我的反應如此激烈。
還當眾落了他的面子。
眾人見氣氛不對,紛紛向我請辭。
陸淮擰眉道:「薑玉珠,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你往日最是大方端莊,何必與她斤斤計較。」
計較?
我險些被氣笑。
這也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喚我。
我微眯著眼,也是第一次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他無奈一歎,靠近我,主動牽起我的手。
若是平時,我早就樂出聲來。
從前,便是被我纏紅了耳尖,他也不肯逾矩半分。
現在,他放下身段向我示好。
我心底並無半分歡喜。
「看看,喜不喜歡。」
陸淮將一物塞進我的手心。
我展開一看,是一支白玉蘭簪。
用料極好,做工卻有幾分粗糙。
我詫異地抬眼,陸淮眼底帶著幾分期待和忐忑。
竟是他親手做的簪子。
我順勢握著他的手,細看。
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指骨節分明,膚色瓷白,像個完美的玉器,我從前總喜歡盯著瞧。
此時,他指尖上佈滿縱橫交錯的傷痕。
陸淮眉眼低垂,在我耳邊柔聲道:「玉珠,再有三個月,我們就要成婚了,我很高興,你也不要為了這些小事而不開心,好嗎?」
是啊,三個月後,就是我們的婚期。
這也是我日日所盼。
只是,向來人心難測,人生無常。

3
陸淮向我解釋。
他對若靈的照顧,也是奉父命行事。
若靈的父ṭüₗ親是江州大儒,與陸父是故交。
陸淮年幼時,曾得若靈父親的教導,是他最為敬重的恩師。
這次若靈上京是為遊玩,其父便托陸家照顧幾分。
「她膽小又愛哭,初次入京,也只認得我一人,我總不能棄她不顧。」
陸淮和我坦陳,當年他在江州時,若靈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小娃娃。
在他眼裡,若靈還是那個年幼的小妹妹,他亦是盡一些地主之誼。
他還再三和我保證,若靈只是入京遊玩一段時日,不久就會回江州。
我自然犯不著自降身段,去為難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
我在意的,唯有陸淮的態度。
他是我的未婚夫,他的眼裡心裡應該只有我一人。
他的偏愛也只能對我一人。
陸淮的保證,並沒有讓我好受。
他眼中天真單純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也不全然清白,還那麼依賴著他。
幾日後,我的表姐樂陽郡主約我去跑馬。
我也想到,許久沒有去看雪影,也該去看看它了。
雪影是我娘生前最喜歡的一匹名叫流光的馬所生的小馬駒。
一年前,流光難產,它在馬廄痛苦嘶鳴,瘋狂攻擊試圖靠近它的飼養官,就連獸醫也無計可施。
流光血統高貴,桀驁難馴,除了我娘誰也近不了它的身。
就連我也不行,我急得直哭。
後來陸淮聞訊趕來。
他讓我穿上娘生前的騎馬裝,又在馬廄熏了些迷藥,他陪著我,安撫了流光。
後來更是不顧污穢,協助獸醫將雪影從母體中拖出來。
那日,陸淮的白衣上沾滿血污,他偏頭對著我笑:「郡主,『母子平安』,別再哭了……」
我被他一句逗得破涕為笑。
那天的日光正好,灑在陸淮滿是汗的面容上,他雖一身狼狽,落在我眼底,猶如鍍上聖潔的光。
看到雪影跟在流光身後,我想起幼時我娘第一次教我騎馬的場景。
小小的我坐在馬背上,被顛得東倒西歪,也不害怕,反而拍著小手說再快點。
娘就會笑,果真是我的好女兒,膽子夠大,娘就希望你永遠這樣勇敢,無憂無慮。
現在連流光也有了孩子,娘卻不在了。
每當想娘的時候,我就會來馬場,看看流光和雪影。
皇家馬場上。
我到的時候,樂陽帶著一眾姐妹剛換好了騎馬裝。
「你不打算遛幾圈?」
樂陽見我一身常服,也沒有騎馬的打算,無奈地搖頭。
「還沒嫁人呢,就被陸淮吃得死死的,日後嫁過去,只怕是見你一面都難了。」
幾位相熟的世家小姐,都紛紛跟著打趣我。
樂陽比我大上兩歲,喜愛自由,至今都沒有議親。
用她的話來說,男人只會耽誤她享樂,若她有看中的人,直接收為面首便是了。
身為瑞王府唯一的郡主,她有肆意的底氣。
在我未定親之前,我們總是約在一起,賽馬、打馬球,或是狩獵,好不快活。
可我和樂陽不一樣。
我終究是要嫁人的。
太后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骨也大不如從前,她總盼著我找到好的歸宿。
她在一眾的世家子弟裡,挑了又挑。
後來我相中陸淮,太后有幾分不滿陸家人多混亂,到底還是依了我。
為迎合陸淮的喜好,我做回了大家閨秀,平常宴會也不過去一些賞花宴、茶話會。
「姐,你們先去玩吧,我去看看雪影。」我對樂陽她們說。
樂陽了然點頭,她知道我每次來馬場,總要先去看看流光和雪影。
我到了馬廄,卻不見雪影的蹤影。
只有流光有些焦躁,在原地撅著蹄。
「雪影呢?」
看管馬的小吏見到我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郡主,是,是陸公子讓人牽走了雪影。」
陸淮?
原本提起的心瞬間松了下來。
也許是陸淮接生的關係,雪影看到陸淮就會很親近。
以前我來馬場,但凡陸淮有空閒,也會陪著我一同來。
他牽走雪影,想必是帶著雪影遛圈去了。
我找了一圈,才找到陸淮。
見他身後空空,問道:「雪影呢?」

4
陸淮笑道:「是若靈想要學騎馬,可是看到駿馬又害怕得直掉淚。」
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
陸淮笑意愈發大。
「這丫頭,膽小如鼠,偏又愛玩。」
他的話,讓我心底一沉。
不僅僅是他話中對若靈的寵溺和縱容。
而是——
「她看到雪影很喜歡,就想著,讓她先拿雪影練練膽子。」
轟的一聲,像是有雷炸在耳邊。
我緊咬牙關,才不至於當場失態。
「陸淮!
「雪影才剛一歲,還是個小馬駒!」
陸淮笑得雲淡風輕:「所以不會傷到她……」
話音未落,一道嬌喝傳來——
「你這匹蠢笨的馬,敢不聽姑奶奶的話,快走啊你!看我不抽死你!你傲什麼傲,小畜生,姑奶奶我騎你都是你的榮幸……」
「啪!」
一聲馬鞭落,我聽見雪影低低的嘶吼聲。
接著,又是幾鞭子抽下來。
像是抽在我的心口上。
渾身的血液直沖腦門,我險些站不住腳。
我推開擋在我身前的陸淮,大步沖過去!
「雪影!」
若靈坐在雪影背上,一手握著韁繩,另一手握著皮鞭,還維持著抽打的動作。
看見我,雪影歡快地朝我跑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委屈地看著我。
我心下一酸,心疼地摸了摸它。
「郡、郡主。」
若靈小臉一白,慌忙翻身下馬,下意識將手中的鞭子藏在身後。
我視而不見,只喚了一聲:「阿春!」
阿春得令,走到若靈面前──
啪啪啪!
六個巴掌。
正如她剛才打雪影的六鞭子。
一個不少地落在若靈的臉上。
若靈被打蒙,捂著臉,呆立當場。
「若靈!」
陸淮反應過來,一把將若靈護在身後。
「薑玉珠,你這是在做什麼!為何一言不出就出手傷人!」
我紅著眼看向他:「雪影才一歲,我平常都捨不得碰它,就連馬鞍都不曾安上,你竟敢讓人騎著它,還對它揮鞭子!
「你明知道,雪影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陸淮陰沉的臉色微變。
他似乎想起來我對雪影的珍視,臉上露出一絲遲來的驚慌。
他放開若靈,走到我面前,還試圖辯解:「若靈力氣小,也沒有真傷到雪影。」
「沒有真傷到它?」
我咬碎了牙,顧不得體面,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陸淮的臉上立馬浮現五個指印。
原本還在呆愣的若靈驚呼著沖過來。
「阿淮哥哥,你沒事吧!」
她頂著兩頰的巴掌印,卻哭著捧著陸淮的臉,又驚又急。
說著,又朝我跪下來。
「郡主,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阿淮哥哥,是我想學騎馬,才求了他帶我來,也是我見這馬不聽話,這才抽了幾鞭子罷了。
「你要怪罪就怪我,我任憑你發落,你要打要殺,悉聽尊便,只是這一切,都與阿淮哥哥無關。」
明明那麼柔弱,卻挺起胸膛,保護她的阿淮哥哥。
陸淮抿唇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憐惜。
人在憤怒至極的情況下,真的會笑出聲。
見過不怕死的,卻沒見過這樣不知所謂的人。
我笑著道:「是嗎?你這麼不怕死,那我若是不成全,豈不是……」
「薑玉珠!」
陸淮打斷我。
嗓音疏冷,連名字也不喊了。
他收起慣常的溫和,清俊的臉上帶著幾分隱忍的怒意。
「你是皇家郡主,身份尊貴,若靈出身普通,年紀小身子也弱,你不謙讓也罷,對她喊打喊殺,這是你名門貴女的做派嗎?
「若靈受不住郡主的責罰,還請郡主高抬貴手。」
他隨即招來隨從,自顧自吩咐道:「阿野,送若靈小姐回府。」
阿春冷著臉上前,伸手攔住:「郡主沒發話,我看誰敢!」
陸淮扭頭看我,眸光幽冷。
「郡主好大的威儀,你打也打了,還想要如何?難不成也要我跪下來向您磕頭請罪?」
我面無表情看著失去理智,咄咄逼人的陸淮。
他為了若靈不惜與我撕破臉。
僵持間,清亮的嗓音傳來:「這是在唱戲呢?」
樂陽帶著一眾姐妹,慢悠悠地走來。

5
「是、是我不小心騎了這匹馬,這馬又不聽話,郡主就生氣了。」
見到一眾人,若靈弱弱地開口,微抬下巴,將自己紅腫的臉露出來。
到底是有幾分機靈,懂得先發制人,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率先給我冠上倚強淩弱的帽子。
她抽泣道:「我是從小地方來,不懂京城的規矩,沒想到一匹馬,比人命還重要。」
「郡主又是打,又是殺的,小女是平頭百姓,賤命一條,郡主想要,就拿去就是。」
在場的皆是世家貴女,自小浸淫內宅,耳濡目染,都練就了一雙慧眼。
若靈的一番話,不僅沒得到眾人的同情,反而引得她們幾個捂唇輕蔑地笑出聲。
「姑娘雖是小地方來的,不懂這京城規矩,可進入皇家馬場,也是該學些基本的禮儀,以免衝撞貴人。」
「安陽郡主最是好脾氣,若是換了旁人,就如我身邊這位樂陽郡主,只怕是要血濺當場了。」
「雪影可不是普通的馬,它是先長公主留給安陽郡主的念想,郡主萬般珍愛,把它當寶貝,自己都捨不得碰一下。」
「沒想到姑娘不僅騎了郡主的小馬駒,還揮上鞭子……聽說姑娘的父親在當地頗有威望,想來姑娘是知禮的,應當懂得『物非其主,勿躁之』的道理……」
幾個姑娘笑意盈盈,你一言我一語,話裡有話。
若靈難堪落淚,攥著裙角的手指發白,像遭受極大的屈辱,身子搖搖欲墜。
陸淮終於按捺不住。
他鐵青著臉,一把拉起若靈。
「我帶著若靈去處理傷處,郡主若是不解氣,我在府上等著郡主傳召,任由郡主處置。」
他小心翼翼將若靈扶上馬,隨後俐落地翻身上馬,擁著若靈揚長而去。
竟一次都沒有回頭。
而我還回味著,若靈柔若無骨地靠在陸淮的懷中,朝我投來的那一眼。
似乎在說——
郡主又如何。
你的未婚夫,不還是當眾踩著你的臉,護我周全。
曾有那麼一瞬間,我也在想,自己是否太過偏激,為難一個小姑娘。
現在,我為曾經有過這種念頭而感到可笑。
樂陽冷笑出聲:「如今隨便什麼人都敢挑釁皇家冊封的郡主。」
她又點著我的額頭:「你啊你,皇祖母將你嬌寵大,可不是讓你隨便被欺負的,左右不過是個男人。
「以你的樣貌才情,又有皇祖母為你撐腰,但凡你願意,京城說得出名號的公子哥都任你挑選。
「別傻傻吊在一棵樹上,以後有的是苦吃。」
「我知道了,阿姐。」
我笑著回她,心裡卻很清楚。
聖旨賜婚,不容變更。
陸淮公然落我的面子,不過也是認准了這一點。
只是他忘了。
我從來不會委屈自己。

6
我和陸淮之間就這樣僵持住了。
那日我不顧體面,直接打了他的臉。
他似乎下定主意,要冷落我一番。
甚至等著我去向他道歉。
那日馬場上的事情,在京城世家之間悄悄傳開。
先是有人說,我仗著太后疼愛,善妒跋扈,還險些打死未婚夫的恩師之女。
然而很快就有人替我說話。
太后偏疼我,我在世家之間人緣也好,多的是借機向我賣好的人。
陸淮拿若靈當妹妹,她跟在陸淮身後,所到之處,無不被厚待。
轉眼間,發現往日的和善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譏笑。
比這些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無視她的目光。
視她如螻蟻。
更有人當面罵她,年紀小卻一身狐媚子,引得陸公子與安陽郡主失和。
若靈終於承受不住,她病倒了。
「阿淮哥哥,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是我連累你和郡主起了爭執。
「我也沒想到郡主會這麼生氣,等我病好了……不,我現在就去給郡主磕頭,給她賠罪……」
往日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沒了生氣。
陸淮帶著滿腔怒意,來與我對峙。
「你為何要一再為難若靈?
「若靈沒有說錯,不過是一匹馬,難道在你們這些生來就尊貴的人眼裡,人命真如草芥嗎?
「她還是個小姑娘,直率活潑,不諳世事Ṱü⁴,就因得罪你安陽郡主,就犯了死罪?欺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就能彰顯你郡主的無上權力嗎?」
我靜靜看著他。
他是陸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兒郎。
連皇舅舅也曾親口誇他一句,天資卓越。
他向來進退有度,謙遜有禮。
一雙清泠泠的眉眼,是許多姑娘的春閨夢中人。
可他不曾將任何人看進眼裡。
我以為,我是他唯一的偏愛。
誠然如他所言,他只將若靈看作妹妹。
我是信的。
他自有傲骨,不屑於說謊。
倘若他真對若靈生出男女之情,他會對我坦白。
我們成婚之後,他若是有意,納她為妾也未必不可。
世家高門,三妻四妾本就尋常,我從不糾結於此。
可若靈卻並沒有如陸淮所想,視他為兄長。
若靈看陸淮的眼神,我很熟悉,與我情竇初開時,看向陸淮的眼神一樣。
若靈一病,就讓陸淮失去理智和判斷。
我突然想到陸淮的生母。
他生母因出身不高,沒少被人暗地裡取笑打壓,連帶著陸淮自幼也受盡白眼。
世家這些扒高踩低的手段,他最是清楚。
兵不血刃,幾句話,就能摧毀一個人神智。
如今這樣的手段,用在一個單純無辜的小姑娘身上。
他感同身受,也深惡痛絕。
這讓我想起他和母親早些年的遭遇。
以前他年幼,無法救母親于水火。
如今他有了能力,他不能再容忍當初的苦難重演。
陸淮留下話。
他讓我親自去探望病重的若靈。
他說,我的態度,就能讓所有謠言不攻自破。
我看著這張曾讓我著迷的臉,越覺得可笑。
沒有得到我點頭,陸淮負氣而去。
7
太后得知此事後,詔我入宮。
她拍了拍我的手,並沒有責怪我,說當初她為我挑選那麼多的好兒郎,你偏要選他。
她只憐愛地看著我,說:「若是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你是我養大的孩子,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我眼眶一熱,撒嬌道:「外祖母,我可不可以不成親呀。」
太后捂著帕子咳嗽了幾聲,又摸著我的臉頰,輕輕一歎。
我娘早逝,是她老人家心底最深的傷疤。
年邁的老人,總是盼著自己牽掛的孫兒能夠覓得良人,夫妻和美,兒孫滿堂。
我不想讓她為我憂心。
陸淮曾是我最好的選擇。
而現在,他的態度,讓我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那日我與他不歡而散之後,陸淮鬧出不少動靜。
他大張旗鼓地帶著若靈去狩獵。
他隻身入深山,蹲守一整日,只為獵一隻白狐,哄若靈開心。
他帶著她遊山玩水,在人前稱她為吾妹。
從前不論我去哪兒,他都陪在我身邊。
現在,他陪在另一個姑娘身邊。
不論什麼原因,他對若靈的在乎,早就淩駕在我這個未婚妻之上。
滿城風雨中,不是沒有等著看我笑話的人。
早先曾對陸淮芳心暗許的姑娘們,背地裡笑我。
就算靠著太后憐愛,得到聖旨賜婚,還不是得不到陸郎的心。
這種感覺,很難受。
對,相比於傷心。
更多的,卻是難受。
就像我小時候很喜歡的一隻布偶,被樂陽借去玩了幾日。
再還回來時,布偶完好無損,我卻摸到一手的糖漬。
嬤嬤替我清洗乾淨,糖漬雖沒有了,卻落下一塊淺淡的印記。
看到那塊印記,我總會想起那手上的黏膩感。
令人渾身不舒坦。
於是,我不再喜歡它,任由它壓在箱底,再不見天日。
8
饒是我有心理準備,還是會被陸淮的行徑激怒。
原本要鑲在我鳳冠上的粉珠,成了若靈繡鞋上的裝飾物,被她踩在腳上。
「怎麼樣,好看嗎?」
若靈提著裙角,向眾人展示鞋子上的粉珠。
「天哪,你可真是暴殄天物,這麼好的粉色珍珠,竟被你縫在鞋上。」
「就算是做成朱釵,我都捨不得戴出門……」
若靈翹著唇角,笑著道:「這算什麼,阿淮哥哥說了,若是我喜歡,要多少有多少。」
「兄長對你可真好。」
圍在若靈身邊的,是陸淮的兩個堂妹。
還有幾位是與陸家有著姻親的表姑娘。
幾個姑娘臉上都露出羡慕的神情。
若靈得意的表情刺得我臉頰發燙,活像被人甩了兩巴掌。
「郡主,您來了?」
陸芸眼尖,看見了我,連忙帶著幾個姐妹朝我行禮。
她是陸淮的小堂妹,今年才八歲,機靈又活潑,我平常也極喜歡她。
若靈見了我,臉色一白,瑟縮著退了幾步。
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可她的眼底,卻洩露幾分得意。
我恍若未聞,只是點著陸芸的鼻子問:「喜歡珍珠?」
陸芸點了點頭,小臉黯然失落。
她曾眼巴巴地看著堂哥,將所有的好東西都送到若靈手裡。
她渴望的眼神,堂哥卻視而不見。
明明她才是他的血親妹妹。
我招來阿春,吩咐了幾句。
當天,整個陸家都知道,安陽郡主賞賜幾位姑娘一人一盒粉珠。
還特意留下話,讓她們務必都要鑲在鞋面上,每逢宴會,都得要穿出去。
幾個姑娘,年歲小的,還不懂得掩飾情緒,得了賞賜,高興得又蹦又跳。
我被她們歡快的情緒感染,心情也愉悅起來。
9
陸淮這段時間過得不太好。
這日友人相邀,宴席上,他沒有往日的興致與他們暢談。
只煩躁地喝著酒。
突然有人Ṭùₑ笑著打趣他。
「還是陸兄豔福不淺,先是贏得名動京城的樂陽郡主的芳心,後有小家碧玉的小姑娘癡心相隨……」
砰!
陸淮擲下酒杯。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哪裡惹他不快。
陸淮沉著臉:「我說過,我只當若靈是妹妹。」
「嘿嘿,妹妹,是妹妹。」
幾人明顯不信,言語曖昧。
有一人突然出聲:「陸兄也不怕冷了郡主的心,她不願意嫁了。」
話音一落,滿室寂靜。
陸淮握住酒杯的手一僵,毫不在意地道:「她不嫁我,還能嫁給誰?」
有人奉承道:「也是,這滿京城誰不知道安陽郡主心儀陸兄,主動求了太后娘娘賜婚。」
眾人活躍著氣氛。
陸淮緊蹙的眉頭松了下來。
沒錯。
她那麼喜歡他,多次誤會他和若靈,還是因為太在乎他。
他轉而想到,玉珠出身高貴,可她母親早逝,身為駙馬的父親更是荒唐,一屋子鶯鶯燕燕,卻一再忽視她。
她雖被太后寵愛,到底是孤獨缺愛的,也很好哄。
就像當年,他不過隨手的一個舉動,就讓她滿心滿眼都是他。
罷了,她是他以後的妻子。
身為丈夫,應該謙讓著她。
這般想著,陸淮豁然開朗。
他起身告別友人,又特意去買玉珠喜歡吃的芙蓉糕。
清玉閣的夥計認得他,笑著說:「陸公子又給若靈姑娘買點心?」
陸淮愣怔住,冷著臉丟下一句:「不是。」
原來,在所有人的眼裡,他待若靈這般特殊嗎?Ťű̂⁴
可明明,他的心裡只有玉珠。
他又想到那日他和玉珠不歡而散。
那時玉珠看他的眼神。
那麼冷。
冷得他驚慌失措,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已經發生改變。
他強撐著表情,才不至於當場失態。
只能放下一句狠話,狼狽離開。
他握著點心,打算去找玉珠,沒想到阿野面露急色找到他。
阿野對他耳語幾句。
陸淮聞言面色大變,匆匆打道回府。
10
陸淮得知陸家發生的事。
來和我解釋:「那日從馬場回來,我見她哭得太過傷心,才隨ŧũ̂ₖ手將書桌上的禮盒送給她。
「我並不知道,那盒子裡是下面人呈上來,要用在你的鳳冠上的珍珠。」
他知道,那些珍珠意味著什麼。
太后聖恩,我的婚事由禮部操辦。
唯有鳳冠,我想要親手操持。
就連鳳冠的樣式,都是我親自畫的圖紙,再讓工匠配合打造。
鳳冠要用上的三百零八顆珍珠,也被我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我懷揣滿心歡喜。
期待與他有個圓滿的未來。
珍珠常見,可成色好的粉色珍珠卻難求。
我搜羅許久,最後還差五十顆。
陸淮得知後,主動攬下此事。
他說,一定會一顆不少地送到我手上。
可如今,這些珍珠,成了若靈腳上的裝飾之物。
「我讓若靈將所有的珍珠都還回來。
「你也將送出去的珍珠收回來,這是你要用來鑲在鳳冠上的,花費了你諸多心血,你怎麼能全都送人了……」
他說著,自己也愣住了。
他想起來,我為這一頂鳳冠曾花費多少心血。
「我……」
他有些懊悔地動了動唇,眉宇間滿是疲憊。
想來這幾日,他也不好過。
他高調地捧著若靈,甚至不惜踩我的臉面。
陸家對他早已不滿。
這門親事,是陸家的榮耀,更是皇家的顏面。
陸淮這些行徑,將皇家、太后置於何地。
只怕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
陸家也送來許多精美的首飾,想要安撫我。
我照單全收。
11
「我送出去的東西,斷不會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我挑眉道:「你憑什麼以為,你的好妹妹踩在腳上的東西,我還會收回來,戴在自己的頭上?」
陸淮一愣,也想起若靈將粉珠做成鞋上的裝飾,堂而皇之地炫耀出去。
他自知理虧,罕見地露出幾分惶恐來。
「那我重新讓人去尋,好在離婚期還有些日子,一切都來得及……」
「陸淮,在你心裡,我是有多不堪?任你百般折辱,還要對你死心塌地?
「你所依仗的,不過是我的喜歡。」
我伸手,撩開車簾,陸淮的視線順著我的手,不經意掃過我的身後。
隨即,他臉色一變,錯愕地瞪大雙眼。
顫著嗓音問:「他,他是誰?」
我的馬車內,卻出現另一個男人。
就連他陸淮,也不曾與我同坐在這狹小的私密空間裡。
陸淮臉色越來越難看,周身壓抑著怒火。
「他啊。」
我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來:「是一個極為黏人,又小氣,還很難哄的男人呢。」
「薑玉珠!」
陸淮赤紅著雙眸。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我會公然帶著別的男人招搖過市。
「你別忘了,一個多月後,就是我們的婚期。
「你讓他滾下去,我就當什麼也沒見過。」
這樣就受不了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恰在此時,身旁的男人送上一塊點心,喂到我嘴邊。
我心安理得地張開嘴,享受男人的投喂。
陸淮就這樣看著我,就著別的男人的手喂的點心,又喝了茶,還被妥帖地擦拭了嘴角。
「薑玉珠!」
陸淮突然冷靜了下來。
像是替我尋到了理由。
「你明知道,我待若靈不過兄妹之情,絕沒有任何逾矩的心思。
「這些日子,我確實忽略你了,你若生氣我任你打罵,你不能找其他男人來與我賭氣。
「我會儘快將若靈送走,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好嗎?」
我被他的話氣笑。
「你為了她一再將我的臉踩在地上,讓我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料,你竟敢對我說,你對她沒有任何逾矩的心思?
「你將她當成妹妹,我不信你看不明白她看你的眼神。
「你一邊享受她對你的依賴和仰慕,一邊縱容她踐踏我的底線,你們還不忘給我扣上仗勢欺人的帽子!
「依我看,你們這一對璧人,相配得很,做兄妹,實在是可惜了。」
自從下了決心之後,再看陸淮。
我突然發現,他同京城那些世家公子哥也沒什麼區別。
他就像我壓在箱子底下的那只布偶。
我以前確實喜歡。
可如今,只要一想到他對另一個女人百般呵護,我就像握得滿手的黏膩。
渾身不舒坦,令人生厭。
不再喜歡的東西,都該直接丟棄。
12
陸淮認定,我是因為若靈和他鬧脾氣。
他開始頻繁出現在ţů₍我面前,整日給我送些糕點和逗樂的小玩意。
他還說,他已經派人送若靈回江州。
我心下冷笑。
真讓她走了,我這後面的戲該如何唱呢。
樂陽早前勸我,說沒必要為一棵爛了根的樹,而放棄整座森林。
是以,她長袖一揮,一口氣給我送來十多個美男子。
個個樣貌不俗,身懷才藝。
我看得目瞪口呆。
可我發現,當中有幾人的長相和氣質,或多或少,都有幾分陸淮的影子。
想來,樂陽是參照陸淮的樣子尋來的。
我膈應地噴出嘴裡的茶水,放下手中的茶杯,揮手示意阿春將人送走。
最後,我還是留下兩名身形挺拔矯健,眉目端正的男子。
讓他們陪我撫琴伴奏,下下棋。
或是煮上一壺茶,看著他們舞劍時優美的身姿。
我不得不感歎,還是樂陽會享受。
賞心悅目又多才多藝,還能百依百順的美男子,誰不喜歡。
那日在我馬車裡,被陸淮撞見的,正是其中一人。
轉眼進入初秋,也到了我娘的忌日。
這日一早,我帶著一行人,去慈恩寺上香祈福。
祭拜完我娘後,我從主殿出來,徑直去了後山的楓林。
我漫步在林間,不多時,一個人影從樹後閃出來。
我毫不意外地看向來人。
可以說,沒有我的刻意指引,她到不了我跟前。
若靈不復陸淮面前的天真無邪,目光含恨地看著我。
「你這個賤人,你以為趕走我,你就能得到阿淮哥哥的心嗎?」
她的臉隱在樹蔭裡,詭異又癲狂。
「不過是投了個好胎,仗著身份,逼阿淮哥哥娶你。
「在我眼裡你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你娘早死,你爹給你娶了一院子的後娘,哈哈哈,是郡主又怎麼樣,不還是沒人要你,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裝得一副冰清玉潔,背地裡卻找了那麼多跟阿淮哥哥相像的人,我呸,阿淮哥哥知道你這麼放蕩嗎?
「你既然有了那麼多男人,為什麼不放過阿淮哥哥?」
「大膽!」
「滿口污言穢語,哪裡來的下賤坯子!」
另一條路上,走來一行人。
為首的,是太后身邊的嬤嬤。
她奉太后之命,陪同我祭拜上香。
若靈不識來人身份,可追隨來的陸淮自然認得出。
陸淮震驚,若靈竟然出現在這裡。
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心中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竟然能說出這些惡毒的話來。
「給我掌嘴!」
若靈被宮婢挾制,打得滿臉是血。
她驚恐萬分又動彈不得,嘴裡痛苦地嗚咽著,求助的目光看向陸淮。
陸淮視若不見,只癡癡地看著我。
我見目的達到,也沒有停留的必要了。
離開前,陸淮紅著眼,喚著我的名字,嗓音帶著乞求。
他想要靠近我,卻被人攔住。
曾經,我們出雙入對,郎才女貌,羨煞旁人。
他被我捧得太高,受我身邊人的尊奉。
可現在,他連靠近我的資格都沒有了。
13
陸淮的婚事照舊。
只不過新娘換了人。
慈恩寺發生的事情,讓太后動了怒。
她要降罪陸家,被我安撫住。
陸家並無過失。
說到底,都是女兒私事,不該上升到朝堂後宮。
陸淮所為,便是擺在明面上,也不過換來一句,男人的風流韻事罷了。
我不願意嫁。
還大發慈悲,成全他們。
陸淮卻咬死不肯娶若靈。
他怎麼不敢相信,事情怎麼會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跪在宮門口,請求太后收回成命。
聖上在禦書房斥責陸尚書教子不嚴。
陸尚書羞得老臉通紅,長跪不起。
從宮裡出來後,陸尚書命人將陸淮綁回府,一頓家法下來,陸淮被打得皮開肉綻,半個月都沒能下床。
陸家成了整個京城茶餘飯後的笑柄。
笑他們丟了珍珠,得了魚目。
陸淮再不願,也不敢違背聖意。
更不敢置整個陸家不顧。
若靈如願嫁給陸淮,也不知道她是否還能笑得出來。
只是聽說, 她遠在江州的父親得知她所為,氣得吐出一口老血。
連夜將她的名字從族譜劃去。
而陸家上下, 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
想來,若靈將來在陸家的每一天,都是非常精彩的。
這個結果, 挺不錯的, 我很滿意。
我遙祝他們「兄妹」,終成怨侶。
這輩子,生死都綁在一起。
趁著寒冬來臨之際,樂陽邀我去她的封地過冬。
我早就想出去走走。
太后終究是憐惜我的,她不再強求我嫁人。
我有皇權的庇佑, 還有我娘留給我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 足夠讓我自己過得開心。
至於以後如何,就走著看吧。
離京時, 我被陸淮擋住了ŧû⁴去路。
他消瘦了許多,沒有了往日的清風朗月,渾身都透著一股頹喪感。
像失去了生機的青竹。
他小心翼翼地將懷裡的鳳冠捧到我面前。
「玉珠, 我鑲上你喜歡的粉珠,都是我重新尋來的, 我數過了,是整整三百零八顆。
「三百零八顆……三百零八天……」
他哽咽著說:「玉珠,這是從我們確認彼此心意,再到我們成婚之日,對不對?」
他終於發現。
我曾經那麼用心地期盼嫁給他。
與他生兒育女, 相伴白頭。
我將他捧得那樣高。
容忍他傷害我。
不過是因為我喜歡罷了。
「玉珠, 是我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陸淮面容蒼白,眼底帶著一絲期盼,對上我平靜無波瀾的眸光, 他終究說不出餘下的話來。
有淚意從他眼角劃過,手上的鳳冠像千斤重,壓得他險些站不住腳。
「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說著, 笑了起來。
那笑, 卻比哭還難看。
我放下車簾,馬車轉動的轔轔聲中, 我似乎聽到他說。
——玉珠, 對不起。
我想到那一年的中秋。
宮宴上籌光交錯,絲竹悅耳, 君臣和樂。
我卻倍感孤獨。
趁著無人注意, 偷偷離席, 躲在金碧輝煌的宮牆下,昂頭望著高懸的月亮,想念著我娘還在的時候。
少年懊惱, 竟忘記帶上一塊帕子。
他笨拙地遞過來一截衣袖:「郡主, 別哭了。」
我抬頭, 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眸。
就那一眼,就入了心。
可世事易變。
真心也瞬息萬變。
風掀起車簾,帶來一陣寒冷。
進入冬天, 春天也不遠了。
四季始於春,再不好的事,也都過去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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