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蘇錦宸當了七年的秘書，最近他訂婚了。
那大小姐挽著蘇錦宸的胳膊，指著我說：「把她開了，我們就結婚。」
蘇錦宸冷冷拂開了她：「這婚別結了。」
我：……
我該怎麼解釋我真的是個普通秘書。
還打算在籌備婚禮過程中大撈一筆。
1
這天中午，我路過行銷部，聽見老馬正在講八卦。
「你們見過老闆娘了沒有？」
「真公主啊那是。」
「葉秘書漂亮是漂亮，跟這種大小姐一比，就沒那個豪門氣質。」
我腳步一頓。
你誇老闆娘可以，拉踩我幹什麼？
我一個普通打工人，我怎麼有豪門氣質？
給我一個億，我倒是能當場變出豪門氣質。
「誒呀，可憐她跟了蘇總這麼多年，到頭來蘇總還是打算娶個大小姐。」
「豪門聯姻，要講究門當戶對的嘛。」
「別提了，葉秘書也不容易。婚訊一出，我看她啊，都憔悴了十歲！」
……
如果之前我還只是無語，聽到這裡我滿頭問號。
——蘇錦宸娶老婆，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要憔悴？！
我就算憔悴，也是因為加班。
我快步回到辦公室裡，喝了瓶膠原蛋白肽壓壓驚，完了拿著人事檔案敲開了蘇錦宸的門。
「請進。」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性感。
我推門而入，把下午的會議行程和資料做了彙報，把檔案夾遞到他眼前。
「這是人事擬定的升職名單。我過了下，行銷部業績不達標，今年不建議升遷。兩個季度的行銷費用投下去都沒有什麼水花，把實習生轉正就差不多了。」
蘇錦宸嗯了一聲ƭũ̂₉：「馬壬是沒做出什麼大的公關事件。」
我站在男人身邊，目睹修長的手指寫下遒勁的簽名，微微一笑。
馬壬，就是在行銷部裡八卦的那位。
竟然造謠我和蘇錦宸有一腿，還是卑微的地下情人，呵。
我葉沁是這種忍辱負重的虐文女主嗎？
笑話，我根本就不在言情文裡！
我是職場文裡可以截留資訊、三言兩語左右頂層決策的秘書。
老馬，今年就別想升了哈。
有這錢，我還不如給公司姐妹們多發點衛生巾費。
搞定工作，蘇錦宸問我：「中午吃什麼。」
公司有食堂，蘇錦宸不怎麼去。
他是老總，跟員工一起擠食堂尷尬。
忙的時候我給他帶，不忙的時候就一起去外面吃。
「印象城那邊新開了家義大利餐廳，評分還不錯。」
蘇錦宸點點頭，拎起了靠背上的西裝。
我陪著他下樓。
正是午休時間，電梯一層一層停。
人潮湧動，我和蘇錦宸緊緊貼在了一塊兒，我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是我挑的銀色山泉。
我轉過了臉，微微有些不自在。
能聞到香水的距離，太近了。
到了五層，進來一大波程式師，他們笑鬧著往裡擠，我被推的一個踉蹌，撞進了蘇錦宸懷中。
溫熱的大手護住了我的後腦勺，隔出一片可以喘息的區域，又低又磁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要超重了，等下一批。」
程式師們訕訕地退了出去。
我趕緊推開他。
電梯裡鴉雀無聲，只有我尷尬地理著頭髮。
好死不死馬壬也在電梯裡，眼神曖昧地看著我倆：「蘇總，葉秘書，出去吃飯啊？」
「嗯。」蘇錦宸平淡地應了聲。
電梯裡更安靜了。
大家臉上不約而同揚起了詭異的微笑。
等一下，事情不是這樣，你們聽我解釋。
我和蘇錦宸上的同一所大學。
我喊他學長，一起做過項目。
他成績好，跟著他能拿國獎。
畢業後進他公司也是這個道理。
我知道學長是個強者，以後上市了我能分點原始股。
我們的關係就是這樣簡單枯燥。
散發著資本主義的銅臭味。
跟言情文一毛錢關係沒有。
餐廳裡回蕩著悠揚的小提琴旋律，我翻看著菜單，蘇錦宸托著腮看我。
一身手工定制黑西裝，五官英俊，惹得周邊幾桌人紛紛側目。
平心而論，他的臉能代大多數言情小說。
而且還沒有大多數言情小說裡霸道總裁的傻逼毛病。
比如說好養活。
我點菜他從來也不抱怨，有什麼吃什麼，也不挑揀。
侍者過來介紹：「今天週四，我們這裡有情侶套餐，隨餐附贈一道甜點，二位元有需要嗎？」
我掃了眼：「挺划算。」
套餐裡的那道焗龍蝦單點都差不多這個價了。
「那就來一份。」蘇錦宸點了點桌台。
「好的先生。」侍者從我指尖抽了功能表，然後把一朵玫瑰花插在我眼前的花瓶裡。
我突然想起來他訂婚了：「蘇總，這可不興點 。」
他撩起眼皮子看了我一眼：「為什麼？不是你說的划算嗎？我又不是冤大頭，給你單點焗龍蝦。」
我漲紅了臉。
完了，他看出我來蹭吃焗龍蝦。
酒足飯飽，蘇錦宸去付帳。
我正盤算著去哪兒買咖啡，身邊籠罩下一道陰影。
——是一身名牌的李沐兒，蘇錦宸的未婚妻。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吃得起嗎？！」大小姐面容扭曲。
慚愧，確實吃不起。
所以工作日才蹭一下老闆的工作餐。
「怎麼還是情侶套餐？！」大小姐頭皮都炸了，火眼金睛看到那個在付帳的男人。「……你！」
不是我！
他點的！
「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李沐兒把玫瑰花都給我揚了。
我怎麼解釋？
解釋我利用職務之便安排老闆就餐結果在將近七年時間裡帶著老闆把全城的美食都吃了個遍嗎？
我會進局子的。
雖然慌得一批，但我畢竟還是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秘書。
我擺出了職業的笑容：「老闆想約您出來吃飯，又怕這地方配不上您的格調，我就陪他先過來踩一下點。」
李沐兒一哽：「是這樣？」
我指了指滿桌的菜：「不然為什麼偏偏是情侶套餐呢？」
李沐兒被我問住了。
她思考了一陣子，剜了我一眼：「哼，算你走運，以後別讓我看到你跟我老公一起吃飯，不然別想要你的工作了！」
我打了個寒戰。
不要說不跟蘇錦宸吃飯。
就算一天只讓我吃兩頓，我也要保住我的飯碗。
被李沐兒敲打過之後，我感受到了職業危機。
作為女秘書，要跟男老闆保持適當的距離。
我自認為我的距離感保持的很好，這麼多年對蘇錦宸沒有半點肖想之心。
我連他的手都沒碰過！
不小心碰到都會立刻站直道歉的那種。
但老闆娘說我沒做到，我必定要適當整改。
中午，我不再陪蘇錦宸吃飯。
我每天給他點外賣。
點了一個禮拜，蘇錦宸在一次散會後意味深長地跟我說：「我不想再吃外賣了。」
「好的收到。」
接下去的一個禮拜，我把所有的應酬給他安排到中午。
蘇錦宸不用吃外賣了。
他每天都在陪老頭喝酒。
沒兩天，他釘釘我了。
蘇錦宸：「我不想再跟老頭喝酒。」
這不是巧了嗎這不是？
李沐兒也在釘釘我。
鬼知道她一個大小姐為什麼有釘釘。
我每天一上班就看到她每天變著法釘我，為什麼蘇錦宸還沒有跟她約會？是不是我這個惡毒女配操縱了他的行程？
……原來你們約會也歸我管。
好的吧。ƭű̂⁻
我把約會塞到了蘇錦宸的今日行程裡，地點是上次的義大利餐館，提前預定情侶套餐，還給他們訂了一份紅酒。
抄送蘇錦宸後。
已讀不回良久。
將近下班，蘇錦宸才把「約會」披紅了返給我。
蘇錦宸：？
葉沁：是的晚上您有一個約會。
蘇錦宸：上次的館子？
葉沁：是的時間是六點。
蘇錦宸回復我 ok。
晚上下班，在十九樓辦公室看著蘇錦宸西裝革履地坐上賓利，我深藏功與名。
蘇錦宸和漂亮小姑娘喝上了酒。
李沐兒和她未婚夫約上了會。
我的工作保住了。
我坐上地鐵，想像著蘇錦宸和李沐兒在義大利餐廳裡衣冠楚楚吃情侶套餐配法國紅酒的樣子，心裡莫名有些氣。
嘖，這萬惡的資本主義。
2
當天晚上蘇錦宸釘釘我了。
蘇錦宸：過來加班。
葉沁：啊這不合適的吧老闆現在九點了呀。
蘇錦宸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勞動法對他不起作用。
——他直接踹了我家的門。
我當初一聽跟他租同個社區有補助就義無反顧住他隔壁，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開門之後，蘇錦宸就駕輕就熟進了我家，陰惻惻往沙發上一坐：「開個短會。」
我認命地打開電腦。
「最近我的行程安排一塌糊塗。」蘇錦宸漂亮的桃花眼中隱含怒火，「主要是就餐方面。」
「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您說。」
蘇錦宸冷冷一笑：「你說呢。」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
英俊帥臉上左眼皮跳。
真的火了。
我蓋上電腦輕輕跪下：「如果您說的是晚上的約會，是老闆娘這幾天一直在釘釘上催我……」
「李沐兒為什麼會有你的釘釘？」
果然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個。
我也想知道！
蘇錦宸平息了一下怒火：「她不是老闆娘。你要是再在工作中夾帶其他人的私貨，那你不用幹了。」
我晴天一個霹靂。
我在公司幹了整整七年。
從什麼都不懂的秘書助理，幹到現在的位置，陪著他從空降少主到今天說一不二的話事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竟然因為他的未婚妻要辭退我。
他不知道李沐兒有多凶啊？
跟只吉娃娃似得從第一面就沖著我亂吠。
如果我被辭退，大齡未婚的我怎麼找工作？
我鼻尖一酸，抽了張紙巾。
蘇錦宸神色和緩了些：「下不為例。」
他掏出一份打包盒放在桌上，有些疲憊地揚了揚下巴：「吃吧。」
竟然是那家義大利餐廳的焗龍蝦。
我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我最近氣色不好，不能吃夜宵。」
蘇錦宸的眼神瞬間染上了殺氣。
我只好含淚吃下了整份焗龍蝦。
資本家叫人加班的花頭可真是越來越多了。
第二天晨會結束後，蘇錦宸留了我。
「這次婚禮，你統籌操辦。」
我愕然。
但他的眼神不像開玩笑。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這不好的吧。畢竟這是老闆您的私事……」
「婚禮規模不會小，到時候肯定會做公關。」蘇錦宸淡然地推了推金絲眼鏡，強行把私事變成了公事。
「那新娘那邊會不會有意見……」
「錢我出。」蘇錦宸漆黑的眸子轉向了我，「事你定。」
我還想拒絕，張了張嘴，實在找不出什麼說辭。
畢竟秘書這個職位的事權確實很模糊。
生活助理也涵蓋在內。
蘇錦宸還算不上「我家總裁柔弱不能自理」，但你看，吃個飯都是我拿主意。
他家裝修的時候正忙著開新產品線，也是我找設計我監工。
不過結婚這個事情，畢竟不比其他，我心裡說不出得堵。
這都什麼事兒啊……
我都還沒談過戀愛，我就要給蘇錦宸和吉娃娃操辦婚禮。
我忙前忙後，吉娃娃穿著純白婚紗風光大嫁。
人還在傳我是跟了蘇錦宸七年的地下情人。
要來這一出，我的人設得變得多忍辱負重。
蘇錦宸，你是人幹的事兒半點都不沾啊！
我滿心不樂意，但誰叫我只是個打工的，不情不願地打開新ƭŭ⁺文檔：「大概的時間和預算是多少呢。」
「時間你看著辦吧，預算三千萬。」
我打字的手頓住了。
懷疑我的耳朵出了問題。
「多少？」
蘇錦宸坐在老闆椅上，輕巧道：「三千萬。」
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
我原地竄起來，走了兩步，顫抖著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再回到沙發上端莊坐下。
三千萬！
全權由我負責！
我從來沒有經手過這麼大的項目！
婚禮這一環接一環，多少名目啊。
這一輪一輪招投標，我能撈多少回扣？！
葉沁，你的好日子在後頭！！！
「結，儘快就結，越快越好。」我十指如飛劈裡啪啦在電腦前寫項目策劃，「蘇總，我保你風光大婚！」
我是被蘇錦宸從辦公室裡丟出來的。
臨走還惡狠狠附贈我一個滾字。
不重要。
他現在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他是我親爹。
即使他要娶李沫兒又怎樣？！
我葉沁願意認這個媽，誒。
什麼狗血三角，什麼修羅場，不存在的，我們三個就是幸福的一家。
正當我在辦公室裡十指如飛地寫婚禮策劃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李沐兒給我打電話了：「你給我出來！」
「誒媽。」
「哈？」
「好的好的正在來的路上。」
3
李沐兒約我在兩個街區外的咖啡館。
我進去就遭了冷冰冰的眼刀。
大小姐環著手臂，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你好，什麼事啊。」我謹小慎微地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李沐兒啪地一聲把手機扔在桌上：「錦宸哥哥昨天告訴我，他不會跟我結婚，你跟我解釋一下， 這是什麼意思？！」
整個咖啡館的人都看著我倆。
我一下子被她問住了。
蘇錦宸不跟你結婚，你不該去問他嗎？
關我什麼事？
我怎麼解釋？！
她一把扣住我的下巴，把我整個拖到她面前：
「是不是你在他耳邊吹耳旁風，啊？！假惺惺給我們安排約會，實際上逼他跟我分手！」
我不是沒有脾氣的人。
但她的美甲，尺一樣得長。
我趕緊安撫她：「沒有的事，今早他還跟我說，要花三千萬娶你。三千萬啊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李沐兒懵了。
我趕緊把我的臉摘出來，躲得遠遠的。
李沐兒回過神來：「真假的？你不會又在騙我吧？」
「怎麼會呢。」我把剛寫的策劃展示給她看。「婚禮都在走流程了，妥妥的，他巴不得早點跟你完婚，我也衷心期待著那一天。」
李沐兒眼中起了警惕：「你們不會想吞了我的嫁妝、貪了我家產業，再把我踢走吧。」
「少看點言情。」我囑咐。
李沐兒哼了一聲，輕蔑地打量我幾番，眼裡流露出算計：「好啊，既然這樣，你陪我去逛逛吧，採購些婚禮用品。」
她起身，包臀連衣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提著鉑金包，氣勢逼人地等著我。
好一出鴻門宴。
李沐兒把我帶去了愛馬仕。
店員一見她就把她請進了 VIP 室。
她打了個響指：「我要訂婚禮珠寶。」
店員捧著產品冊，畢恭畢敬地呈給她。
「葉秘書，你坐啊。」李沐兒摘了墨鏡，笑裡藏刀地拍拍身邊的位置。
我心裡發虛地坐下。
我們 1688 女孩兒進愛馬仕，確實需要勇氣。
李沐兒把畫冊攤在我膝蓋上，一頁一頁翻著點評：「葉秘書覺得哪個好？」
我發自內心地讚美：「都挺好。」
「看仔細點兒。」李沐兒嘲諷道，「畢竟葉秘書你不要說買不起，就連看，都沒機會看。」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可以百度。」
李沐兒一哽。
「百度一下，什麼都有，包括愛馬仕官網。其他熱心有錢人還會 po 在抖音小紅書跟我們分享。」
李沐兒氣急敗壞地剜了我一眼。
看我做什麼。
不知道現在資訊時代，你工人奶奶眼界寬著呢，嗯？
我倆唇槍舌戰，店員見縫插針地介紹：「這是今年新出的限量款，鑽石很閃。」
我和李沐兒閉上了嘴。
腦袋頂著腦袋，看著圖上能從脖子掛到肚臍眼的全套鑽石，眼睛放光。
「多少錢？」
「打完折一千零六十八萬。」
我眼中的光熄滅了，李沐兒沒有。
李沐兒還用一尺長的美甲點了點畫冊：「有實物嗎。」
「只有一個配套的手鐲。」
「拿來試試。」
李沐兒戴上了一百多萬的手鐲，在聚光燈前照著鏡子，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輸了。
輸得好徹底。
——他媽的那鑽石好閃。
我感覺我生命中有一些美好的品德被摧毀了。
在鑽石的光芒中，我感受到了我的無力與渺小。
大概是我臉上遺憾、屈辱的神情太過明顯，李沐兒越發得意了，隨手指了雙 blingbling 的高跟鞋：「給我試試這雙。」
店員捧著鞋子，要給她跪地穿鞋。
李沐兒往沙發上一倒，翹著二郎腿：「不用。我要她來。」
她挑了挑眉，看向了我，眼中泛著惡毒的光：「——葉秘書？」
你沒事吧？！
大小姐你侮辱我會上癮嗎？
你看我像個抖 m？
我打開了電腦，現場寫起了 excel 預算表：「放回去吧，這雙鞋咱們不買了。」
李沐兒想不到我竟然會拒絕：「你說什麼？」
「你花了一千萬定項鍊，我這邊預算不夠了，鞋子能省就省吧，反正裙子一蓋就看不著了。」
李沐兒滿臉的問號：「你在說什麼？？？」
我一本真經地忽悠：「三千萬不單單是給你花的。婚禮還有酒桌，場地，置景，置裝，鮮花，酒水，賓客的往來交通費和住宿，鑒於你們的身份，還有一個大頭是公關。所以你看其實費用是很緊的，你這雙鞋我批不了。」
李沐兒猛地站了起來：「我買婚鞋為什麼要你批？！」
我攤了攤手：「因為婚禮交給我操辦了。」
李沐兒氣得當場拿起愛馬仕要砸我。
「錢從我這兒走！」我大吼一聲，「所有的錢從我這兒走！再砸項鍊都沒有！」
李沐兒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停止了襲擊行為。
臉上寫滿了遺憾、屈辱、憤恨和不甘。
我樂了：「求我啊~」
李沐兒丟下一句「你等著我要告訴錦宸哥哥」，拎著包氣急敗壞地走了。
我喝著店員遞上來的茶湯，試了試她那雙鞋，確實挺好看的。
等我哪天從她的婚禮上摳點錢，我也買一雙。
4
走出店門，我接到了蘇錦宸的電話：「在哪兒？」
就是這個狗男人，讓我承受了一切，我聽到他的聲音就來氣，理都不想理。
「你今天下午不在公司。」他的聲音寒了八度。「沒請假也沒打卡。」
我記起來這個狗男人是我的老闆：「……我出來置備婚禮行頭了。」
香檳色賓利很快出現在車流裡。
坐上副駕駛，我打量著他的神色。
神色如常。
看來李沐兒在他面前，可不像對我這樣金蛇狂舞。
蘇錦宸的目光纏過來：「置辦了些什麼？」
「珠寶。」
他微微有些詫異：「什麼珠寶。」
「一套愛馬仕的鑽石，一千零六十八萬。」
「一千……」蘇錦宸破防了。
但是霸道總裁畢竟是霸道總裁，別的沒有，錢還是有的，支著車窗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喜歡就買了吧。」
我默默地撕著風衣上的球。
有錢人的世界，跟我們不一樣。
「晚上吃什麼？」
「不吃。」
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狗男女。
「一下午花一千萬你還陰著臉啊。」他打趣。
又不是給我買的！
你那狗老婆還想讓我跪著給她穿鞋！
千言萬語都在殺人的目光中。
蘇錦宸扭過頭去開車：「……後天有個企業家晚宴，名單發你了，你一會兒看看有什麼人情往來的需要，去我家清點一下禮物。」
我攤在椅背上。
大小姐買項鍊。
我加班。
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我從蘇錦宸的車裡癱到了他家的沙發上。
看他在廚房裡鼓搗了番茄牛肉煲。
我吃了兩碗。
對付他老婆，是我的工傷。
吃飽了，恢復了一點精神，我去地下室的儲物間翻禮物。
我跟了他七年，知道生意場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靠表面規則做成的。
一般都靠人情往來。
人情往來就要送來送去。
別人送蘇錦宸的，我要搞清楚能不能收，能收的，按價格歸置。
然後要送禮的時候，看對面是什麼人、求他辦什麼事兒，送相應的東西。
我穿著拖鞋在抽屜裡翻東西，蘇錦宸就倚著門框看著我。
突然兩瓶圓滾滾的東西映入了我的眼簾。
「誰送你的這個？」
在一個單身男人的儲藏間裡翻出黑白繃帶，我是真的繃不住。
「忘記了。」蘇錦宸手握拳頭咳嗽兩聲，「你拿去吧。最近臉色黑得跟包公似的。」
這狗東西說話沒一句愛聽的。
就「你拿去」三個字勉強能入耳。
「怎麼一直有人送你胭脂水粉啊，我不理解。」我每年都能從他這裡翻出什麼粉底液、口紅、卸妝油、海藍之謎，他用不上的都歸我。
蘇錦宸說翻臉就翻臉，臉色一陰，咬牙切齒：「你、覺、得、呢？」
我想了想：「他們是不是想看你女裝？」
蘇錦宸愕然。
隨即冷笑了一聲：「葉沁，我真怕有一天忍不住把你給活活掐死。」
隨便吧。
死就死吧。
我也活得不痛快。
這一天天的都什麼事兒。
就當我倆在儲藏室裡商量送禮的事兒，門鈴響了。
門鈴裡傳來李沫兒柔柔的聲音：「錦宸哥哥，我來給你送剛出爐的小蛋糕~」
我一聽見那聲兒，就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誰能想到李沐兒還有兩幅面孔。
我指了指樓上，又指了指儲藏室，壓著聲兒對蘇錦宸道：「你先去，我在這兒躲會兒。」
「怎麼，什麼時候還喜歡上了做賊？」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被她看見了不好，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洗不清什麼？」
蘇錦宸漆黑的眼珠看過來，嗓音變得又低又磁。
聽起來比深夜男主播還撩。
敏感的手心也被氣息擦過，又濕又癢。
我猛地立正站好把手背到了身後，咽了口唾沫：「就是……那個，你懂得。」
「我不懂。」蘇錦宸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不是來挑禮物的嘛？你怕什麼？」
他舔了舔嘴唇：「還是說……你對我有點不老實的想法，心虛？」
我趕緊把他的嘴重新捂死。
手頭有針線，我就縫上了。
哥，你真沒聽見你老婆在上頭喊你吃蛋糕啊。
蘇錦宸好笑地瞪了我一眼，甩開我的手，丟下句「上來」，轉身去開門。
我窩在原地不動。
因為我不傻。
我不想再跟李沐兒大戰一場了。
一天一場就差不多，一天兩場，我得短壽。
我計畫得很好，窩在地下室等他們聊完。
可惜的是，李沐兒也不傻。
蘇錦宸一開門，李沐兒就往裡沖：「錦宸哥你怎麼這麼久才開門啊，是不是家裡有客人啊？」
樓上響起挨門挨戶查房的聲音。
「你什麼事？」蘇錦宸明顯不爽。
他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性格很獨，平常家裡都不准人來，阿姨打掃都要挑他上班的時候。
現在李沐兒四處亂竄，語氣透出不耐煩。
「我說了呀，我來給你送蛋糕……銀泰那邊新開了家蛋糕店可好吃了，我排了老長的隊送來給你嘗嘗。」
「送到了那就回去，找什麼呢跟鬼子進村似的。」
我聽腳步聲往樓下來，慌得一批，到處找地方躲。
可地下室是個 4.5 米挑高的大茶室。
連個能躲的地方都沒有，從高處看一覽無餘。
李沐兒一走到樓梯口，就將我當場抓捕：「葉沁！你這個死賤人！——蘇錦宸，她為什麼在這裡？！」
蘇錦宸嘴角微微一壓：「你喊她什麼？你再喊一遍？」
李沐兒後退了兩步，又慫又凶地狂吠：「蘇錦宸，葉沁為什麼在這裡！」
眼看兩人吵上了，我一手捧著一瓶黑白繃帶往他們身後繞過：「借過哈……其實我是來這裡加班的。」
李沐兒歪出半個身子：「你加班需要加到上司的家裡來嗎！？你有沒有廉恥？！還加班，你手上拿的什麼東西，當我不知道嗎！」
我也覺得這黑白繃帶端著，看起來不大像話，那不是剛才沒在底下找到塑膠袋嗎。
我趕緊背到身後，想了個萬全的說辭：「別誤會，這我男朋友送的。」
「你居然還有男朋友？！」蘇錦宸氣得罵了句英文。
「你就是她男朋友吧？！」李沐兒尖叫得像只開水壺。
我：……
這是什麼修羅場。
整個晉西北亂成一鍋粥。
「蘇錦宸！你快把這個賤女人趕走，我不想再在這裡看到她！」李沐兒瘋起來就要衝上來打我一耳光。
「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蘇錦宸擋在了我身前，「這房子是她辛辛苦苦裝的，她愛怎麼來怎麼來，愛幹什麼幹什麼，你是什麼人大半夜跑到我家裡對她大放厥詞。」
「我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李沐兒眼圈瞬間紅了，「我是你未婚妻！」
蘇錦宸嗤笑：「我認嗎？」
李沐兒難以置信：「你為了一個野女人連我都不認了！」
蘇錦宸額角青筋暴跳，臉上反倒擠出笑：「你這張嘴就是學不會喊人對吧？好。 」
他擼起了袖子，打開了手邊的壁櫃。
我知道他這是真發火了，趕緊溜了溜了：「那個要不你們先吵我家裡還有事……」
可是他接下來抄的傢伙，讓我兩腿一軟。
——他抽了根馬鞭。
「李沐兒。」他笑著推了推眼鏡，說話特別溫柔，「從小到大我都把你當妹妹……」
「可我從小到大都喜歡你！」
「長輩說話你可以隨意打斷的嗎，嗯？！」蘇錦宸把馬鞭抽在櫃子上，一步一步走近她，「你沒有家教，沒事，哥哥今天就教教你該怎麼跟人說話。」
蘇錦宸說著把眼鏡抽掉，揚起了馬鞭。
我腦袋裡登時只有兩個字——
我靠！
我靠！
我靠！
李沐兒也被嚇傻了，這千尊萬貴的大小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尖叫著沖我跑來：「救命啊！」
我硬著頭皮把她摟在身後：「蘇總，您這是家暴！」
蘇錦宸一心要犯法：「李沐兒你給我出來，看我今天不抽爛你的嘴。」
「葉秘書！！！！！你看看！！！他打我！！！！！」李沐兒抱著我鬼哭狼嚎。
「呵，這不是會好好叫人嗎。」蘇錦宸冷著張臉解開了領帶，「那我們今天就清個總帳，也好過一天天那麼鬧！」
他們倆對著我秦王繞柱。
我能怎麼辦？！
我只能勸啊：「大半夜的怎麼還打孩子……算了算了……」
「都是你慣的。」蘇錦宸看上去真的很想抽她一頓。
「家暴是犯法的！」李沐兒在我身後哭得妝都化了，「家暴只有一次和無數次！」
蘇錦宸被氣笑了：「對，所以你識相點，趕緊把婚退了。」
「我不！」李沐兒的嘴，比鐵還硬。
就是說完就跑。
蘇錦宸被氣得七竅生煙。
提著馬鞭就追。
她跑，他追，我看她插翅難飛，撲上去從背後摟住了蘇錦宸的腰：「算了算了把孩子打壞就不好了！」
蘇錦宸一僵。
在我懷裡安靜了下來。
眼看李沐兒跑到了大門口，蘇錦宸冷喝道：「蛋糕放下！」
李沐兒嗷嗷哭著把蛋糕擺在玄關上，大喊一聲「蘇錦宸你等著」，摔門而去。
巨大的別墅裡回蕩著關門聲。
蘇錦宸再沒動作。
良久，我松了口氣。
好險。
我都硬著頭皮打算跟李沐兒再幹一仗。
沒想到蘇錦宸直接 A 過去開團。
把李沐兒狗頭都給打爆。
這也太猛了這也。
氣勢洶洶的男人在我臂彎從暴怒到平靜，一隻大手落在我頭上，寵溺地揉了揉：「不氣。」
啊？
「沒人能這麼說你。」他斂眼，眼神柔和。
哦……
原本李沐兒對著我狂吠，我心裡是挺堵的。
又悶又氣，說不出的不舒服。
但是蘇錦宸能操傢伙維持正義，我就沒顧得上委屈。
還有點好笑。
我嘴角一彎，正撞進他黑沉沉的眸子。
那張俊臉揶揄看著我，嘴角也帶著笑：「滋味還好嗎？」
「啊？」
蘇錦宸轉身靠在吧台邊上，握著我的手順勢往懷裡一帶：「我很好抱嗎，你都不肯撒手？」
我趕緊撒手站直，把頭搖成撥浪鼓：「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蘇錦宸不解地挑挑眉。
「認識你也小十年了，誰能想到你還打人啊。」我笑得比哭還難看。
蘇錦宸淡聲道：「我不打老婆。」
他抄起李沐兒的蛋糕，一口塞進我嘴裡，漆黑的眼睛盯著我：「我對我老婆，特別好。」
5
躺在床上，我的心還是輕飄飄的。
想著蘇錦宸那句「我對我老婆，特別好」。
想著他說這句話時的眼神。
——像是沖著我。
我正胡思亂想，手機螢幕亮了。
是我媽給我發微信。
問我要我哥的買藥錢。
我記起來今天是 5 號，轉了 3280 過去。
我媽收了錢。
再無下文。
我拉了下我和我媽的聊天記錄，聊的沒幾句，轉帳收款居多。
突如其來的現實讓所有綺麗的念頭變成夢幻泡影。
仿佛當頭一捧冷水把我澆醒。
我枕著胳膊，想起蘇錦宸從沒說過喜歡我，看見我總是皺著眉，一副很嫌棄的模樣。
說話也陰陽怪氣。
還總叫我加班加到昏天黑地。
我們之間沒有半分情感。
全是金錢。
再說我們都認識這ţṻ⁽麼多年了，他要對我有什麼，不該早有了嗎？
可見不是我。
他這樣的富二代，沒有李沐兒，也會有個張沐兒、劉沐兒等著跟他結婚。
霸道總裁配白富美，我們普通人吃瓜看戲就好。
戲裡沒有我們的位置。
屬於我們的只有貧窮。
我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睡覺。
接下去我還是正常上班。
李沐兒依舊在釘釘我。
被打了一頓之後，她變得高冷。
每天上線只有一句話：今天蘇錦宸在嗎？
我：在。
交流就此 over。
明天迴圈一遍。
也沒有別的動靜。
可能是因為不敢當著蘇錦宸的面作妖，李小姐選擇隔空作妖。
豪擲千萬，買了個熱搜，公佈了她與蘇錦宸的婚訊。
馬壬終於等到了一個公關事件，摩拳擦掌地從蘇錦宸辦公室出來，往我這兒串門。
「葉秘書。」
「什麼事？」
「蘇總讓發公關稿，否認跟李小姐的婚訊。」馬壬猥瑣地抖了抖眉毛。
這人怎麼這麼愛八卦。
像瓜田裡的猹。
「知道，他說過了。」
馬壬自顧自坐下，雙手交叉支著下巴：「他還說，他有個交往七年的女友，感情甚篤！」
這個，就沒有聽說過了。
「太假了，編的吧。」我實事求是道。
「是嗎？」馬壬又猥瑣地抖了抖眉毛。
我歎了口氣：「你別看我了，肯定不是我，我要是老闆娘，我幹點什麼不好我來上班。我也不覺得是別人。他如果有個交往七年的女朋友，那都能追溯到我們大學了，沒可能我不知道。他真是張口就來，強行說自己有老婆，其實根本沒有。」
馬壬敬畏地看著我身後。
我咽了口唾沫， 回頭。
正對上蘇錦宸要殺人的眼神。
我默默把頭扭回去，假裝寫材料。
一切的解釋在被領導捉包的情況下，都是虛無的。
蘇錦宸什麼也沒說，低氣壓地走進總裁辦，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晚上吃什麼都不跟我商量。
工作也不交代。
還是我主動去戳戳他，問他明天的工作安排。
他說要去外地開會。
我說好的他也沒回。
心眼真小。
不就說他沒老婆嗎……
他那個薛定諤的老婆，還貌似融了一些我的生平經歷，我也沒問他要版權費啊。
我拉了拉聊天頁。
今天的好短。
蘇錦宸走的第一天。
李沐兒照常釘釘我：在嗎？
我們現在已經很有默契了。
她都不打全句，就打個在嗎。
光看我倆的聊天記錄，你都想像不到她是個把我當做情敵的白富美。
她看上去更像一個鍥而不捨的饑渴聊騷男。
我看了眼緊閉的總裁辦：不在。
這是我回的最後悔的一條消息。
因為很快，李沐兒就殺來了公司。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
眉毛是上翹的，嘴唇也是吃了死孩子的紅。
讓人一看她的妝容就知道：這個女人已經黑化了。
果然，她一上來就踹開了我的辦公室：「葉秘書，你被辭退了！」
我們這層全是透明玻璃隔開的會議室。
她一聲吼，所有同事都放下手中的電腦，眼中放光地回頭看我。
馬壬這個混帳竟然還拿出手機開始錄屏，嘰裡呱啦不知道在跟誰直播。
我頭痛：「李小姐，你哪位，說開除我就開除我。」
「我是你的老闆娘！」李沐兒拽住我的手把我從辦公室裡拖了出來，「錦宸哥哥已經不需要你了，你趕緊離開這裡！」
「蘇總需不需要我另說，但辭退要按照基本的勞動法。我們的辭退流程要走兩個月，給員工充分的準備時間和辭退補償。」
「給你一千萬，現在、立刻、馬上離開他！」李沐兒霸氣十足地將黑卡丟在我腳下。
我可恥地心動了一下。
但按照我現在的工資加上公積金，一千萬只能買斷我二十年不到。
鑒於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工作，起碼得是……
一千七百六十二萬。
我心裡估了個最低報價：「你以為這點錢就能收買我嗎……」
「葉沁，你真是給臉不要臉！哦 ，我知道了，他給你更多對嗎？」
「那倒沒這麼多，勝在穩定。如果……」
我還想跟她講講價，李沐兒已經撲了過來！
我躲得比狗還快。
她夠不著我，就發瘋一樣把我桌面上的東西全給砸在了地上。
同事們終於不看戲了，沖出來擋在我面前質問李沐兒：「你怎麼還打人呢？！」
「她搶我老公，我打她怎麼了？我打她還要挑日子嗎？我沒撕爛她的臉就不錯了！」李沐兒理直氣壯地指著我的鼻子罵，「葉沁，你有沒有點羞恥心，你明明知道他要結婚了，還纏著他不放，為了幾個錢，你破壞別人的家庭，你齷齪不齷齪！」
出來打工，我可以忍受任何委屈。
但是，她侮辱我的工作，那就觸到我的底線了。
我推開護在我面前的馬壬：「李小姐，如果你老公結婚了不能有女秘書，那你就把他帶回家拴起來。因為他就算沒有女秘書，他工作過程中也有女下屬，女合作方，你豈不是要尖叫昏厥。」
「哈，你跟她們能一樣嗎？！」李沐兒嗤笑，「她們可不會纏著他要這要那，不會伸手管他的錢袋，更不會深夜去他家留宿！」
我氣得渾身發抖，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手心裡。
「我作為秘書確實會經常去他家送材料，也會管理一些行政項目的錢款，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權責。」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如果在這個過程中，老闆給了我額外的報酬，那也是他覺得我應得的——保安在哪裡？」
「你敢對我動手？」保安把她架住的時候，李沐兒滿臉寫著難以置信。
「公司出入是有規章制度的，不要把不相干的閒人放進來。」
「可她是……」保安偷偷看了眼李沐兒。
「公司是工作場所，沒有家屬，只有職員，聽明白了沒有？！」
保安隊長站直了：「明白！」
李沐兒扭動著：「姓葉的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
「法務！」我打斷她的叫嚷。
「在這裡在這裡！」小蔣舉手。
「李小姐來公司鬧事，砸壞了不少東西。」
小蔣捧著筆記本劈裡啪啦一頓輸入：「那必須要賠錢的呀！不止是損壞公物，還妨礙我們正常經營！」
「起訴。」我冷冷道。
「你們講不講道理啊！你們公司就是這樣包庇小三兒的嘛？」李沐兒突然扭開保安，沖我高高揚起了手！
她的手腕被人猛地攥住了。
背後的男人黑西裝，白襯衫，頭髮因為奔跑有些零散。
他一出現在混亂中央，強大的氣場就平息了一切混亂，就像往常。
我鼻尖莫名有些發酸。
「小蔣，起訴書上再追加一條，侮辱、誹謗葉秘書，當眾散播不實謠言。」蘇錦宸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有威嚴。
小蔣愣了一下：「老總，這個得葉秘書自己去起訴。我們不負責員工名譽權。」
「現在負責了。」蘇錦宸越過人群看著我。
他看我的眼神包含太多情緒，李沐兒的眼圈紅了：「明明我才是我的未婚妻，你卻只知道護著別的女人……」
「呵。」蘇錦宸甩開了她的手，冷笑道，「我的訂婚典禮，既沒有通知我，也沒有邀請我。我還是從馬壬的朋友圈看到的，就這，你也配叫未婚妻？」
人群裡嗡的一聲炸開了。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結束的。
等我回神，我已經坐在蘇錦宸的辦公室裡了。
胸口酸澀得不得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蘇錦宸坐在我身邊，手裡拿著紙巾盒，一張一張遞給我。
「不生氣了，不生氣了。。」他把一杯熱巧克力推到我面前。
我搖搖頭：「我不是……」
「我知道。」
「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
「嗯。」
「我升職加薪都是……都是靠加班嗚嗚嗚……」
「對，你比誰都認真負責。」
「可現在大家都覺得我是睡上來的了……」我嚎啕大哭，「他們覺得……他們覺得……我只是你的情婦……」
「不會的。」我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辦了什麼事，做了多少活兒，大家心裡都有桿秤。」
……是嗎？
我倚靠著的胸膛裡傳來了一聲低笑：「況且——你也不是情婦。」
也許是周身被我喜歡的木質調香水包圍，又或許是因為得到了溫柔的安慰，我的心情逐漸平復了下來。
十幾分鐘後，當我從哭得懵懵懂懂中徹底醒來，我驀然驚覺——
等一下！
我為什麼會緊緊摟著蘇錦宸？！
我趕緊把他推開。
李沐兒剛來鬧過。
我的名譽岌岌可危。
我剛指天發誓我葉秘書清清白白，轉頭就跟蘇錦宸摟摟抱抱。
上了法庭，羅翔都沒法保我勝訴。
「我跟她沒有關係。」蘇錦宸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跟你也沒有關係啊！
「孤男寡女還是注意一下吧。」我轉身往外走，指尖夠到把手。「我不想因為你的私事再受牽連……」
蘇錦宸的手越過我的肩，砰的一聲把門摁上。
「對不起。」他的氣息很熱，激起我小小的戰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她是不是找過你很多次麻煩？抱歉，以後不會了。」
「呵，秘書不就是被找麻煩的嘛。」我賭氣道。
「公司現金流出了問題，她家有錢，父母在我不同意的情況下給我訂了婚。我沒去。」
我一愣。
轉身看著他。
蘇錦宸眼圈紅紅的，額發散亂著，看著有幾分弱氣。
「想不到蘇總你……你這是被強取豪奪了啊……」
「嗯。」他柔弱可欺地垂眸。
「……不早說。」我還把李沐兒當個祖宗似地供著。
「你沒問。」
我像是被燙了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你。」他揚眼，眼中滿是控訴，「你對我……不聞不問。」
6
我回去以後，點開了馬壬的朋友圈。
蘇錦宸的婚訊，我也是在這兒看到的。
盛大，夢幻。
我當時瞄了一眼，心裡咯噔一下，就趕緊劃走了。
關我什麼事。
跟我有什麼關係。
看都不想看。
但是現在，我已經能心平氣和地面對底下滿屏的恭喜。
以及在滿屏恭喜裡，一條氣得跳腳的回復——
蘇錦宸：你怎麼去了？我都沒去。
馬壬：真的假的，蘇總？
蘇錦宸：假的。封建包辦，予以抵制。
於是祝福就變成了一連串的「抵制」……
我捂著臉輕輕笑起來。
果然大家都知道。
——除了我。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刻意回避蘇錦宸的私事。
我們每天一起上班下班Ŧŭₛ，但我們離彼此又很遙遠。
我知道年輕英俊、身家上百億的總裁，總有一天要屬於什麼人。
或早或晚。
反正不是我。
所以我想他的事，又何必。
想了也不過徒增傷心。
不關心，不討論，不介入，甚至不去看。
我把自己隔離了起來。
這就是我跟他保持的距離。
沒有期許，也就不會失望。
不過，蘇錦宸好像……從沒讓我傷心失望。
我紅著臉撓了撓脖子。
真是，哪個正經人沒事翻朋友圈啊……
一聲電話鈴打斷了我的臉紅心跳。
是我媽。
「阿沁你趕緊回來一趟！你哥住院了！」
我剛剛冒頭的喜氣，瞬間就被沖淡了。
當天我把所有的工作安排給了助理，然後自己給自己批了個假，坐上了回家的動車。
我家在湖北農村。
我哥的腎不行，小時候打針打壞了，幹不了重活，每個月要還一筆不大不小的醫藥費。
是真的困難。
當年差點連大學都讀不起。
要不是我堅持，家裡十八歲就把我嫁人了。
也虧得我咬咬牙，又是助學貸又是獎學金，沒日沒夜地打工，總算混了張文憑，在城裡找了份工作，算得上逆天改命。
不過我已經肉眼可見地觸摸到了天花板。
買不起房，買不起車，結不起婚，狗都養不起。
我的終點不過是別人的起點。
就像那個笑話：平時是 Selina，回家是翠花。
這就是我的真實寫照。
搖了七八個小時到了縣城，在招待所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來坐中巴回村。
我家在村裡算是條件不錯的了，前幾年我給了他們三十萬，二老手搓了棟三層小洋樓。
沒錯，我家的樓是我爸媽徒手蓋的……
進門的時候，我媽正在院子裡捉雞。
這情形，怎麼也不像我哥進了 ICU。
我媽看到我，很平靜：「回來了？」
「我哥呢？」
「老樣子。樓上坐著呢。」
我大為光火：「那你叫我回來幹嘛？」
我媽用圍裙擦了擦手：「給你說了門親。」
我一口氣沒上來轉身就要走，我媽把我拽住：「……來都來了。」
「我坐了一宿的車！」
「你都快三十了。」我媽說話總是這麼紮心，「老一個人單著，也不是個辦法，媽給你找的這門親事，老好了，你保准喜歡。」
「你可拉倒……」
我媽拍著胸脯：「我家閨女，出了名的優秀，媽不會給你找那些歪瓜裂棗。媽給你找的是個城裡回來的小夥子，人倍棒，長得又俊。」
我不相信她說的俊。
不過這時候全村都過來圍觀我，我也走不了。
我最近不好意思回公司，休了年假，呆哪兒不是呆，就在村裡住下了。
第二天我起床的時候，我家院子裡坐著個男人。
一米八幾，又高又瘦，頭髮染成白毛，戴著單邊黑色耳環，比我還潮。
我心裡靠了一句。
村裡還有這號人物？
我媽坐在他對面扒飯：「你怎麼不拾掇拾掇？這麼邋遢就出來了。」
男人回過頭來。
眉眼修長，鼻峰筆挺，清秀中透著分衣食無憂的慵懶，上下打量著我。
我穿著睡衣，叼著牙刷，耷拉著拖鞋。
我本來以為，這個村裡沒有我在意的人。
沒想到我媽真能找到個帥哥。
帥哥跟我互換了一下姓名，邀請我去田間地頭散步。
出門的時候我媽拉著我：「彩禮問他要三十萬，不能再低了。」
我冷笑一聲甩開了她的手。
等著，出門就把人拒了。
帥哥 985 的，畢業後進大廠幹了幾年，快猝死了，來我們村裡創業。承包了老大一塊土地，搞農場。
因為顏值很高，拍的又是農村題材，視頻唯美，人稱男版李子柒。
他伸手跟我握了握：「我叫李子八。」
「你是真得能蹭。」
李子八帶我巡視了他的田間地頭，問我有沒有興趣回來跟著他幹。
這村裡不是老就是小，他聽說了我金光燦燦的履歷，早就瞄上了我，想把我這個本地人挖掘回來一起創業，我媽一聽就誤會有彩禮可收。
「錢好說，工作比城裡格子間總好，比較自由。」
李子八是大主播，不缺錢，現在什麼都難幹，就互聯網自媒體欣欣向榮。
我看著眼前綠油油的曠野，腦海中閃過蘇錦宸的臉。
一本正經的他。
風度翩翩的他。
陰陽怪氣的他。
……
還有專注地看著我、眉眼溫柔的他。
鄉下什麼都很好，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城裡物價高，房價高，每天擠地鐵，格子間裡沒日沒夜。
可他在城裡。
他在城裡啊。
「我工作還挺好的。」我低頭拖了拖腳下的黃土地。「老闆是我師兄，人很優秀。」
「優秀到你能為他九九六？」
「……嗯。」
李子八看我的眼神洞若觀火。
「幹活去了。」我沖他擺擺手。
來都來了，玉米熟了，收玉米去了。
我正在田裡收玉米，手機響了。
是我媽。
我看到就煩，掛了。
她鍥而不捨。
等她打到第三個，我終於接了：「喂！」
第四聲。
表達我強烈的不滿。
「你老公來了！」我媽的語氣帶著絲敬畏和顫抖，「你跟八子在哪兒呢？趕緊躲躲撒！」
「哈？」
「你怎麼不說你嫁人了？我還給你張羅婚事，這可好。」我媽絮絮叨叨，「我看這女婿也不行啊，脾氣賊差。」
我心口一跳：「……你跟他說什麼了？」
「我說你跟八子相親去了，他一下子就沖出去了！看樣子八成是要打你！」
手機滑落。
我已經看到綠油油的田埂中，蘇錦宸一身黑西裝殺了過來。
我想也不想蹲到了玉米地裡。
「出來。」
我躲得更深了。
「你手裡有刀。」
我經他提醒，才悄悄從玉米葉後露出一隻眼睛。
「這麼怕啊。」蘇錦宸冷笑，「所以真談了個男主播，打算辭職？」
「沒……」
「我不會批的，死了這條心。」他把我從綠葉叢中拽了出來。
他的手很熱。
我下意識掙了掙，沒掙開。
「別掙了，沒用的。」他死死盯著我。
大太陽曬得人鼻子酸。
他把我拖到身前：「葉沁，我對你好，我不信你感覺不到。」
「對，你是……很好的老闆。」我哽咽道。
「我不是你老闆！」他紅了眼，「七年！兩千八百四十七天！三餐四季，你不能這麼叫我。」
兩千八百四十七天。
原來已經那麼久了啊……
他撫上了我的臉，輕輕抹掉我的眼淚：「這麼多年，你敢說，你真的沒有一分一秒，想過我。」
我張了張嘴。
曾經死去的記憶突然鮮活。
圖書館裡，我坐在他身邊搜集資料，袖子摩挲的聲音。
一道吃慶功宴，他調了一疊火鍋蘸料放在我面前。
第一次去新公司報導，他穿著西裝，百葉窗外的陽光落在他眉間。
……
都是很早很早的時候。
我們都還年輕。
他是有錢人家的貴公子。
而我除了助學貸，一無所有。
怎麼沒有想過呢？
只是……
「學長，我不敢想。」
「你很好，」我哭得不能自已，「我配不上。」
蘇錦宸，是連名字都閃閃發光的人。
銜著金湯匙出生，沒有哪裡不優秀。
那年他上臺用英語做彙報的時候，流利到我甚至聽不懂。
我拼了老命夠到他的城市。
而他的世界我連見都沒見過。
在蘇錦宸接手公司到處參加企業家峰會的那一年。
我要愁房租，愁我哥的醫藥費，愁明天陪他出席峰會時，我 1688 的衣服夠不夠得體。
我沒有時間想愛。
更沒有心力想他。
他近在咫尺。
可美得像個我夠不著的夢，一點風，就會醒。
「七年前你這麼想，現在依舊這麼想？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就沒半點長進？」
「我……」
「我不聽！」蘇錦宸咬牙切齒地望著我，「哪怕我們之間有天大的差距， 我也已經向你走了九十九步，我一個人！七年！我抗住了。
「你呢？你能不能向我走一步，哪怕一小步。」
「葉沁，你不是沒有勇氣的人，為什麼單單對我這麼吝嗇？」
風吹曠野，天地都寂。
那一瞬間，我腦袋裡空空如也。
管他呢。
我想。
我不可一世的蘇學長，他都哭了啊。
兩道人影並作了一處。
是我投入了他懷裡。
7
蘇錦宸為了證明他和我沒什麼不一樣，非要幫我收玉米。
然後就割傷了手。
我噗嗤笑出了聲。
原來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笑，還笑。」他湊上來，理直氣壯地把手捧給我看。
就這麼點傷，送去醫院都結痂了。
要吹。
要哄。
「你還挺喜歡撒嬌。」我笑道。
蘇錦宸瞪我一眼，眼中竟然有點嬌怨？
然後就不依不饒地湊上來膩了膩我。
太陽暴曬，我一身汗。
他還和我貼貼。ţűⁱ
我突然覺得，那些我很在意的距離，在這樣的親密中，灰飛煙滅了。
「你怎麼找過來的？」我牽著他走在故鄉的小路上。
「你不上班，不回釘釘，我以為你一氣之下辭職了。」
他眉宇間帶些淡淡的憂鬱。
說我看上去隨便，其實心氣挺高。
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不願意跟他有什麼。
李沐兒敗壞我名聲，他怕我從此以後就不來了。
「那也不至於……」
我確實想逃避一陣子，但我不可能不回去。
畢竟他在那裡。
「我坐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到這兒好大一個驚喜。」他鳳眼淩厲地斜了過來。
「誒，這年頭的相親，哪個不是應付。我媽騙我過來的，人家都沒這個心思。」
「那你有嗎？」蘇錦宸把我攥得死死的。
「沒有。」我扣緊了他的十指，「我見到你，就沒有想過別人。 」
我承認我懦弱膽小。
如果沒有他走向我，我大概會守著這份淡淡的想往到棺材裡。
時間太久，連我自己都有些模糊。
只想在這個觸手可及的夢裡長醉不醒。
迷糊度日。
只有蘇錦宸這種閃閃發光的人，才會不顧一切地挑開那層窗戶紙。
「你別光顧著說我，倒是你跟我媽胡說八道什麼了，把人嚇的。」
「沒什麼。」蘇錦宸倔強地把臉別了過去。
「我就是進門，就喊了聲媽。」
當晚我就帶著蘇錦宸走了。
因為我媽不喜歡蘇錦宸，她喜歡李子八，覺得蘇錦宸脾氣不好。
等我說蘇錦宸是我老闆，她又看他順眼起來。
張口就要他給我哥在縣城買套房，才同意我倆結婚。
我氣得直發抖，蘇錦宸把我摁住了。
「媽，這個我做不了主。」他坐在我家的破沙發上，拿出平日跟人談判的架勢，長指點著桌，「家裡阿沁管錢，這事你得跟她商量。」
我媽將信將疑，看我的眼神起了敬畏。
離開的時候，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喜歡我的故鄉，但我回不來。
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有家人，但沒有很多的愛。
我家沒有重男輕女到把我送弄死的地步，但我知道他們不怎麼愛我。
我窮困潦倒地誕生，隨隨便便地長大，就像地裡的野草。
風一吹，不知怎麼就茂盛了。
其實沒有人管過我。
沒有人給我擋風遮雨。
除了……
我看向與我交握的那只手，修長而結實，帶著暖暖的體溫。
「沒關係的。」蘇錦宸與我十指交握，無名指上戴上了鑽戒，「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這麼自信？」
「七年了，也該是時候不再拒絕我。」他拍了拍方向盤，「你看我還是開著保時捷來的，夠不夠給你打臉。」
我舉著我媽新發來的微信：「他們不認識保時捷，問你開的什麼車，是不是個騙子。」
我回去之後休假了一個禮拜。
等公司陷入徹底的混亂、大家哭著喊著在釘釘上求我回去，才施施然回到了辦公室。
用事實驗證我葉沁升職加薪靠的是實力！
大家一談起秘書這個職業，就覺得帶點桃色，看不大起。
其實公司 50% 的決策是我做的。
其他高層的女性助理也一樣。
但凡領導很忙或者領導想偷懶，秘書和助理就是有實無名的決策者。
我坐在辦公室處理了七年的事務，我就是頭豬，我大小也是個人物。
蘇錦宸做的那些事情，我覺得除了人脈這一塊兒，他是二代我是貧民，我拍馬追不上，其他的，我葉沁也不差。
回來就是馬不停蹄地加班。
公司的現金流確實是出了點問題。
因為蘇錦宸想開新產品線，一直在燒錢。
別看他人模狗樣一個霸總，其實我們公司，是做小零食的……
就是那種不管天南地北的小賣鋪貨架上一定會鋪的國民級零食……
技術含量零。
盜版無數。
但就是永遠都在熱銷……
蘇錦宸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他想做高消費。
本來公司的流水完全燒得起，問題就出在李沐兒為愛搞事，有幾個股東要退出。蘇錦宸要搶他們手裡的股權，現金流就一下子捉襟見肘。
「我覺得完全可以利用這件事。」這天，大家正在會議室裡撓頭哪裡去搞錢，我跟他們講了一下我的想法。「李沐兒不是特別有錢嗎，還特別喜歡咱們蘇總……」
「你想把我賣給她？」蘇錦宸很警惕，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像要被丟掉的野獸。
「不不不……我哪兒敢啊。我是覺得吧，可以刺激她一下，她說不定，就會給我們一個很大的驚喜。」
蘇錦宸眯起了眼睛。
當晚，我在朋友圈，發了一張我跟蘇錦宸手牽手的照片。
照片上，我倆都戴著訂婚戒指。
果不其然，第二天蘇錦宸就被罵上了熱搜。
「厲害，厲害啊！」馬壬在會議室裡，跟十萬個行銷號對接黑公關。
黑紅也是紅啊！
有流量有話題，那就可以趁機帶貨。
蘇錦宸做產品是非常牛逼的，所有的口碑行銷都埋好了，從口感到包裝，就缺個引爆點。
李沐兒給他微博熱一掛三天，翻來覆去得炒，我們就趁著流量給所有自媒體 po 主送了新產品。
然後話題就歪了。
從「蘇錦宸這個大渣男」變成了「蘇家新出的飲料口感真特麼神奇仿佛看見了地獄」。
有這個話題度，我倆都不用出門社交，資方跪著來我家投錢。
事情就這麼結了。
謝謝李沐兒。
「你這次可以升職。」蘇錦宸提醒馬壬，「要是你把最重要的事情處理好。」
馬壬難以置信：「哈？蘇總？我還有事沒處理好？」
蘇錦宸笑看了我一眼：「把葉秘書的料都刪了。」
事情搞得這樣大，我也免不了被李沐兒掛出去。
她一掛我蘇錦宸就花錢公關。
她一掛我蘇錦宸就花錢公關。
態度非常堅決：你可以隨便罵我，我不在乎，但你不能罵我老婆。
就像他也沒有帶我看父母。
「沒什麼好看的，他們沒養過你，你對他們沒有贍養義務，他們出殯的時候你出席一下追悼會就差不多了，不必要看他們的臉色。」
蘇錦宸的父母在整場事件裡都沒有出手。
但凡他回家就是氣呼呼地出來。
他們短時間內不可能接受我。
「這麼自信我會嫁給你啊？我們都還沒有談過戀愛吧。」我逗他。
「別談了。七年，我都快三十了，等不起。」蘇錦宸牽著我的手，依戀地蹭了蹭他的臉。
依稀是我在青蔥歲月裡，深埋在心底的那個少年。
「對了，婚禮的籌備你走到哪一步了？」
「哦設計招標已經做完了。」
「給我看看。」
「是……這個檔。」
「葉秘書，之後這個項目就不用你跟了。」
「！」
「我們的婚禮，三千萬，一分都不能少——我怕你給我摳個兩千萬。」
「……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
「而且，哪有婚禮是新娘操持的呢。婚禮交給我，」他親了親我的唇，「我交給你。」
（全文完）
番外（蘇錦宸視角·青年）
蘇錦宸是在大三那年遇到的葉沁。
她被他室友帶來塞進他的項目。
蘇錦宸見過很多美人，所以一見她就皺了皺眉。
——他不喜歡靠美貌往上爬的女人，恃靚行兇，把男人當做蠢貨。
「我不養閒人。」
「學長我什麼都能做的。」葉沁搶白。
蘇錦宸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但是葉沁看他的眼光很直截，很熱烈。
也很清澈，很惶恐。
他一時之間拿捏不住她是在邀歡，還是在說正經事。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葉沁就被塞進了他的生命裡。
他很快就知道，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葉沁長得漂亮，但很能幹。
非常能幹。
他們做調查問卷，她能頂著大太陽發一個下午的傳單，再把所有的資料用 SPSS 上分析好。
每次組內交流，會開完她就把紀要整理完。
有一次他在圖書館的會議室佈置了資料搜集。
第二天進門，葉沁還在昨天的位置，穿著昨天的衣服。
抱著電腦睡得很香。
「學妹英語不好，六級都考兩次才過。」室友瞪了他一眼。「你還要她啃這麼多英文資料。」
蘇錦宸走到了她身邊，看著厚厚一疊打印紙。
全都是新查的生詞。
但到底是做完了。
後來還有人不斷想塞人進他的組，不乏院裡的教授。
「你們組那個葉沁，不是學霸，也不是你的熟人，換了也就換了。」
蘇錦宸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她是我的組員。」
院裡有棟樓是他家捐的。
他開了口，誰也不敢動他的人。
項目拿獎的那天，葉沁騎著自行車來找他。
他正被堵在食堂門口。
是校花沖他表白。
他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那天卻耐著性子，聽校花說了很久的情話。
就因為葉沁約了他，說在這兒請他吃飯。
蘇錦宸覺得自己有點無聊。
他就是想知道，她看到了，會說什麼。
她很快來了。準時是她的優點。
騎到近處腳動刹車，瞪著大眼睛茫然無知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
站在人群背後，興沖沖看起了熱鬧。
她甚至還跟圍觀群眾一起起哄！
蘇錦宸心底裡生出一點煩躁，丟下校花走向了笑嘻嘻的她。
「你請我吃飯？」
「對啊。」
「就在這兒？」
葉沁起了警惕：「那要在哪兒？」
「館子我挑。」
他是蘇公子。
沒有人敢請他在食堂吃飯。
葉沁瞬間蔫了，哦了一聲，很自然地說：「那你上來吧。」
蘇錦宸：？
那天，蘇錦宸坐在二八大杠的後座上，扶著葉沁的腰穿過了整個學校。
蘇錦宸帶葉沁去了他常去的火鍋店。
葉沁入了座，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兩人單獨吃了一頓飯。
她一開始很拘謹。
後來，她吃得很多。
「請我吃飯做什麼。」他狀似無心地問。
「哦……謝謝學長。」她咽下了嘴裡的小蘑菇，很誠懇地道謝。
他掃了她一眼。
熱湯熱菜。
她淺淡的唇色變得嫣紅，看上去，很好咬。
「我拿了國獎。」火鍋的氤氳中，她的眉眼溫柔，「請學長吃飯！」
說是這麼說。
看到帳單的時候，她差點暈厥。
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最後又蔫了吧唧地接受了這個命運。
蘇錦宸抽出了黑卡，他的開銷，一般小同學承受不起。
「說好的我請客。」葉沁很認真地敞開皮夾，用力擠著他把錢遞出去。
這種感覺很奇妙，有人跟他搶著付錢。
而且她用的是一個粉色的，印著小羊的牛仔布錢包。
接近他的女人，一般都在用 LV，香奈兒。
不像她，小小的，很可愛。
回去的時候，她推著二八大杠，走在他身邊。
「你請我吃飯，沒有別的話想說？」他鬼使神差地問。
她愣了一下，然後在繚亂的江風裡，害羞地垂下了眼睛：「有的。」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連呼吸都屏住。
「……學長，以後有這種項目，能不能再帶帶我？」她扭捏又不好意思的說。
蘇錦宸沉了沉嘴角。
突然發現，她來見他，都沒化過妝。
當晚，他久違地去了賽車場飆車。
後來想起來，他就是從那天開始，逐漸變得越來越暴躁的。
他以前，根本不是那樣的性格。
項目結束後，他們再沒有什麼交集。
但是蘇錦宸學會了去食堂吃飯。
他從來沒在這個狗屎的食堂吃過飯。
「喲！學長。」他端著飯盆，聽見期待中的那個聲音響起。
學妹實在是個神奇的人。
他見不到她時，總會想她在哪裡，在做什麼。
但是見到了，就覺得，還不如不見。
——誰家小姑娘會說「喲，學長」。
流裡流氣的。
長腿一邁，到她面前坐下。
坐下的瞬間愣住了：「你在幹什麼。」
葉沁也愣住了：「吃飯。」
「你吃的什麼東西。」
「飯。」
真的是飯。
一碗飯。一瓶大辣椒。還有免費的青菜湯，青菜都形單影隻。
「你很窮嗎？」蘇錦宸很震驚。
「對啊。」葉沁也沒什麼避諱。
他第一次發現人可以這麼窮。
葉沁雖然不打扮，但是她總是穿的很乾淨，很得體。
他只以為她摳。
「不過我晚上吃得很好。」葉沁安慰他，「我們後廚吃得可多了。」
什麼東西？
後廚？
蘇錦宸當晚又坐在了他絕對不會來的蒼蠅館子。
看葉沁圍著圍裙傳菜收錢忙的不亦樂乎。
「我家的番茄滑蛋肥牛飯特別好吃。」葉沁給他點了幾個招牌菜。
趁人不注意，偷偷告訴他：「我給你多加了個雞蛋~」
她說這話的時候，靠得很近。
於是蘇錦宸從那天起喜歡上了番茄滑蛋肥牛飯。
喜歡到了每天都要來這裡點一份的地步。
葉沁每次給他多加點料。
他就可以請葉沁吃吃喝喝點有的沒的。
不可以施捨，但可以禮尚往來。
「你快畢業了，看中哪家小姐？」父親問。
「沒有。」
「你喜歡怎樣的？」
蘇錦宸看著窗外，想，他老婆應該會給他做料很多的番茄滑蛋肥牛飯。
情人節的時候，蘇錦宸路過女寢。
撞見室友給葉沁送玫瑰。
他愣住了。
他好像從來沒想過，會有其他人喜歡她。
她成天素面朝天，穿得跟個男孩子一樣，但她很漂亮的。
他看到兩人在雪地裡聊了會兒，葉沁小嘴一張一合，全程都很嚴肅。
然後接過了那束玫瑰。
室友隨即走了，她也上了樓。
那天的課，他半個字沒聽進去。
吃午飯的時候不經意地問她：「老林送你花了？」
「啊。」
「怎麼樣？」他的心又怦怦跳。
「挺好的。」
是，還是不是。
挺好的是什麼意思？
他的眼神帶點威懾力，她很快解釋：「那個花，我用糖水好好養著。」
他的眼神變作了疑惑，她偷摸跟他說：「現在玫瑰花很貴，我打算賣點錢。你認識什麼人有這個需求嗎？」
蘇錦宸：……
「蘇學長，你有嗎？」葉沁認真看著他。
「我說我有，」他的喉結上下滑動，漆黑的眼投向她，「你準備賣我？」
葉沁愣了一下。
「你的話，我肯定不收你錢。」她鄭重道。
蘇錦宸說要。
葉沁就把花捧給了他：「你別帶回宿舍啊。雖然我問過林學長，是不是由我處置，他也說送我了就是我的東西，不過轉二手讓他知道，還是不大好。」
蘇錦宸滿口答應，扭頭就把花帶回了宿舍。
老林覺得不對啊：「這花有點眼熟。」
「女朋友送的。」蘇錦宸懶懶地睥睨他一眼。
他覺得自己也挺壞的。
不過老林後來沒打過葉沁主意。
壞點也就壞點。
大學總是過得匆忙。
她每天都在打工，學習，攢錢。
他看著她。Ťṻ₇
時間一刹那就過去了。
有天他經過她宿舍樓下，看到她在草坪上哭Ţŭ⁷得撕心裂肺。
問她室友，原來是獎學金名額被人占了。
他去校務處走了一遭。
晚上她就活過來了，特別驕傲地跟他說：「我有錢了。五千。誒~我發財。」
蘇錦宸覺得不行啊。
不能放出去。
要受欺負的。
可是，他就要畢業了。
「除了錢，你有沒有其他喜歡的。」他心底裡有一頭野獸，發了瘋要橫衝直撞。
「有啊。」葉沁愕然，仿佛在說這是什麼問題。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看向了她。
葉沁不鬧騰了。
她輕笑了一聲：「學長，我們窮人如果想要什麼……我們就不想。」
蘇錦宸心裡的野獸一下子被凍住了。
那一刻他明白，他的小姑娘不是沒有心。
只是窮得沒有餘力來愛他。
也不是沒有想過放棄。
只是實在沒有辦法想像，往後餘生都不是她。
他沒再跟家裡吵，畢業回去接了家業。
第一年就去母校校招。
工資開全場最高。
報名的人好幾百。
筆試面試一輪輪地篩，篩到最後就剩一個她。
她穿著整裝掛著工牌第一次敲開總裁辦的時候，驚喜：「是你呀學長！」
是我，當然是我。
蘇錦宸認命地想。
他可以等，等她從貧瘠變得豐饒。
「走吧，我請你吃飯——中午想吃什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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