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失蹤後,我稀裡糊塗被推上花轎。
嫁給那個喜歡戲弄我的周家大少。
洞房當晚,他一夜未歸。
我委屈得想哭,生怕被人當成笑話。
眼淚落下那一刻,我看見眼前飄過許多彈幕。
【嗚嗚嗚,寶寶別哭,男主真不是不想見你,是因為非要娶你被渣爹關祠堂了。】
【可惡的渣爹,男主可太想洞房了啊啊啊!!!】
【相信我,如果男主沒被罰跪祠堂,女主今天晚上會哭得更慘。】
【首先,我不是變態,其次,想看男主弄哭女主。】
……
我不哭了,因為把我的腦子全拿來理解這些話都不夠用。
1
什麼意思?周景初想娶的不是小姐嗎?
他怎麼可能會想和我洞房?
還因為我被關在祠堂,更是讓人笑掉大牙。
那可是周景初誒。
對所有人都謙遜有禮,卻總愛暗地裡戲弄我的周景初。
因為什麼被關在祠堂都不可能是因為我吧。
我不信,卻很難忽視這些話,一直想到天有些亮了才睡著。
第二天,我是被丫鬟著急的催促聲叫醒的。
「大少夫人,快醒醒,這都午膳時間了,老爺、夫人還等著你去敬茶呢。」
我噌的一下爬起來,懊惱又害怕。
怎麼辦?怎麼辦?!
我只是小姐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嫁過來已是高攀,如今還多了一項「不敬公婆」。
周景初又喜歡欺負我。
以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
我很快更衣梳妝完,小跑著去了前廳。
「爹,請喝茶。」
周老爺吹鬍子瞪眼,果然沒有一點好顏色,冷哼一聲。
「果然是丫鬟出身,當真沒規矩。大婚第二日便讓公婆在這兒等你。
「既然你那麼喜歡等,那便等在這兒跪足了一個時辰再奉茶,方顯孝心。
「也不知道景初那小子看上你什麼,竟然因為你這樣沒規矩ŧű̂₋的貨色忤逆我。」
周老爺說著,示意下人將我端著的茶盞添得更滿了一些。
手舉得有些發酸,膝蓋也隱隱作痛,胳膊不受控制地抖。
「拿穩當些,別灑出來了,敬個茶都不會,不知道你還有什麼用。」
「爹若是不想喝,便別喝了。」
熟悉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帶著些慍怒。
周景初將我扶起來,接過我手中的茶盞,遞給周老爺。
周老爺拍案而起。
「你!
「不是罰你跪祠堂嗎?現在過來做什麼?!」
!!!
2
我驚訝地扭頭看向周景初。
和那些奇怪的字說的一樣,他昨晚真被他爹關在祠堂了?!
「自然是來陪夫人敬茶啊。」周景初說著,意味深長地對上我的視線。
「昨日洞房花燭夜未歸,已是冷落了夫人。如今再不哄哄,只怕你兒子剛成婚便要做活鰥夫了。」
我被他看得有些臉熱,想退開一步,卻因跪得太久險些軟下去。
周景初眼疾手快地托住我的腰,將我拉得離他更近了些,在我耳邊呢喃。
「別亂動,我膝蓋也疼呢。」
周老爺被他噎得說不出話,眼刀往我身上甩。
「老爺,」坐在一旁的周夫人拉了拉周老爺的衣袖,「都是一家人,何必同小輩置氣?眼見著就要用午膳了,就別為難兒媳。」
周老爺滿臉勉強地接過周景初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我見狀急忙向周夫人遞茶。
「娘,請喝茶。」
「乖孩子,」周夫人喝了一口,張羅道,「快上菜吧,景初跪了一晚,想來是餓了。」
婢子們見氛圍緩和下來,忙不迭地上了菜。
我曾經只知道周家是江南最大的富商,如今見了,才對這名頭有了實感。
席間盡是我甚少見到的山珍海味,就連碗筷玉碟,怕是都要用上我幾年的月俸才買得起。
真的,好奢靡啊……
「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丫頭,這尋常菜色也能驚成這樣,如何配進我周家的門?
「誒,說得好好的,嫁過來的是和我兒青梅竹馬的小姐,事到臨頭,竟成了個丫鬟,真是晦氣。要我說,就該早早地退了這門親事……」
「爹!」周景初面色不善地將筷子拍在桌上,一把將腦袋都要低到胸口的我拎了起來。
「你既如此看不慣我和寄歡的這門親事,我們也不來礙你的眼。日後我們會在自己的院子裡開小廚房,便不來陪爹娘用膳了,失陪。」
說完,周景初拉著我就走。
出了門,我遠遠地聽見周老爺嚷嚷:「本就是個任人打罵的丫鬟出身,如何說兩句都說不得了?我看這祠堂是還沒讓他跪清醒……」
周景初拉著我快走了兩步,周老爺的聲音很快消失在腦後。
3
回到周景初的院子時,一桌午膳已經備好。
【我說男主別太愛了,除了那些金貴食材,剩下的家常菜都是女主愛吃的。小~廚~房~專為女主寶寶開的小~廚~房~】
【沒想到渣爹嘴這麼毒,男主都吩咐過全家不能不敬新主母,沒想到讓渣爹一個人罵完了。】
【上面的嘴吃飽了之後……要補洞房花燭夜嗎?啊啊啊啊啊啊,小臉通黃。】
【弄哭她!我說!!弄哭她!!!有什麼是我尊貴的 SVIP 不能看的?!】
沒眼看啊,真沒眼看。
我不語,默默地扒拉著碗裡的飯,想把腦子裡這些話甩出去。
周景初這小廚房是專門給我開的嗎?
剛剛沒注意,這些菜好像真的是我喜歡吃的。
可他明明最喜歡捉弄我了。
我微微抬眉,透過碗邊偷偷看了周景初一眼,被他抓個正著。
「慢點兒吃,沒人和你搶。」
我一下子把頭埋回碗裡。
周景初不欺負我的時候,笑得好像真的有點好看。
「爹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給他些時間,他會喜歡你的。」
我放下碗搖了搖頭。
「我沒放在心上。
「其實爹說得也沒錯,你想娶的本來就不是我,是小姐。而且,我也確實是丫鬟出……唔……」
周景初的臉突然在我眼前放大。
說話就說話,他幹嘛親我?!
周景初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眼神有些危險。
「小阿歡,別說我不喜歡聽的話,說一次,親你一次。」
「你好霸道!」
周景初挑眉,又親了一下。
我捂著嘴邊後退邊搖頭。
「不說了,我不說了。」
周景初看我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竟然笑出了聲。
真是腦子壞了,我竟然覺得他笑得好看,明明就笑得像匹餓狼!
「吃飽了嗎?」
周景初除了替我夾菜,幾乎沒有動筷。
我看著被我吃完大半的午膳,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嗯。」
「那可……輪到我了。」
失重感傳來,我被周景初打橫抱起。
我下意識死死環住他的脖子,生怕他使壞把我扔了。
「周景初,你想幹什麼啊?!」
「當然是替夫人補上洞房花燭夜啊。
「小阿歡,你不會以為剛才那幾個吻就夠了吧?」
下一刻,我陷入絲滑的錦被當中。
周景初欺身上來,火熱的吐息打在我的脖頸,聲音緊得發啞。
「給我,好嗎?」
我緊緊攥著錦被,手下用力,揉成一團。
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熱得像在火上烤。
「可現在是白天……」
周景初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呵。」
周景初在我耳畔輕笑一聲,溫熱的唇畔吻上我的耳郭。
「我和夫人溫存,白天又如何?」
細密的吻從耳畔一路向下,將我的理智攪成一團。
我明明該討厭周景初的,可我竟然不排斥他的觸碰,甚至心甘情願地沉淪其中。
床帳翻飛,一室旖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天色漸暗。
我累得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可周景初實在天賦異稟,看不出一點要停下來的樣子。
我喘著氣,用最後一絲力氣推搡著周景初,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不要了,周景初,我不要了。」
「叫我什麼?」周景初使壞地咬住我的肩頭,語氣含糊。
「明明剛剛都叫『夫君』的,用完就生分了。
「我們小阿歡還真是狠心啊。」
我被他的倒打一耙說得有些惱。
咬著下唇,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嬌嗔。
「明明是你逼我喊的。」
「我怎麼逼你了?」
我瞪大了眼睛,這怎麼說得出口?!
話在喉嚨裡滾了又滾,我偏頭不再看周景初。
「討厭你。」
周景初眸色暗下來,自嘲般笑了下,沒再說話。
空氣驟然冷下來。
可我實在太累了,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中,睡死了過去。
4
再醒來時,周景初已不在身側。
周家生意做得很大,他早出晚歸,我也不覺意外。
何況他大婚當天被罰跪了一夜,昨天又一天沒出門。
想來是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要處理。
我自顧自起身,吃了小廚房送來的一些膳食,突然覺得好像也沒那麼好吃。
昏昏沉沉中,我聽見院子傳來一陣嘈雜聲。
貼身伺候的丫鬟慌張地跑進來。
「少夫人,老爺來了,在廳裡候著呢。」
爹?他來幹什麼?
我不敢怠慢,急匆匆地趕過去。
到了才發現,來人除了周老爺,還有一個謫仙般的妙人兒。
笑容溫婉,一看便是極有教養的大戶人家的小姐。
「爹,你來找景初嗎?他出門了……」
周老爺原本的慈眉善目在聽見我聲音時驟變,又是那副冷硬的樣子。
「我能不知道景初出門了嗎?
「夫君早早出門,你卻睡到日上三竿,這是哪門子的伺候人?
「你說說你,在生意上幫不到景初也就罷了,如今照顧人也不是個貼心的。」
妙人兒好奇的眼神投向我,朱唇輕啟:「周伯伯,這就是景初哥哥娶的新婦嗎?我都沒見過呢。」
面對那人,周老爺聲音一下子軟下來。
「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會見過她?」
周老爺嫌棄地看了我一眼。
「景初原本要娶的是她家小姐,怎料事到臨頭嫁過來的竟是個丫……
「誒,不說也罷,說出來都晦氣。反正這門親事我是極不贊成的。
「雲渺啊,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景初又是知根知底的,若是能進我周家的門,周伯伯自會與你撐腰。」
「周伯伯~」雲渺嬌嗔地喊了聲,然後羞得低下了頭。
我聽了半天才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艱難地開口:「爹,您這是……」
「你既不從妻德,我做爹的,自然要替景初打算。」
周老爺將雲渺帶到我面前,本就是要給我個下馬威,教我知道自己同大戶人家的小姐有怎樣的雲泥之別。
如今目的達成,要開始說正事,他便將雲渺支了出去。
丫鬟在外間候著,房內只剩下我和周老爺兩人。
他完全不再收斂對我的厭惡。
「你既處處都幫襯不了景初,便要比旁人多幾分容人的度量。
「雲渺知書達理,家底殷實,才算景初良配。
「左右你也嫁進來了,我周家也不是仗勢欺人的。若你能勸景初將雲渺抬為平妻,我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接受了你這個媳婦。」
我聽得難受,問道:「夫君知道這事嗎?爹怎麼不去和夫君說?」
周老爺一下子就炸了。
「這本就是你作為妻子該操心的事!夫君好,你才能好,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我被吼得想哭,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周景初要娶旁人,心裡就難受得緊。
「可我和夫君才剛成婚,此時再娶,旁人要如何看我……」
「你個丫鬟要什麼名聲?能嫁進我周家,日後不愁吃穿,已是天大的好運了,難道還想讓景初守著你一人嗎?」
「可是……」
「沒有可是,你若不能讓景初娶了雲渺,我便讓景初休了你這個妒婦,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老爺冷哼一聲:「雲渺出遊至江南,近日會借住在周家,你趕緊把這事兒辦了,也算你還有點用處。」
5
渾渾噩噩地回到臥房後,我感覺心裡像壓著個大石頭似的,喘不過氣。
【渣爹怎麼老是欺負女主?啊啊啊!】
【你以為糟老頭子為什麼要來找你和男主說啊,當然是他和男主說,男主理都沒理他啊。】
【別怕!好不容易才騙到手,男主死都不會休了你的。】
……
不知道為什麼。
我竟然不想讓周景初抬平妻,更不想離開他。
若這天書說的是真的,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任性一次?
要是我對周景初再好一點點,他是不是就不會娶別人?
周老爺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我既然已經嫁給周景初為妻,便應當照顧好他。
何況我們成婚不過幾天,他已經幫了我很多。
我打聽了周景初的去處,親自去小廚房熬了一盅湯想帶給他。
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心底炸開。
明明從前我躲都來不及,可現在,我卻瘋了一樣地想見周景初。
一路上,我欣喜又惴惴不安。
周景初是不是也想見到我呢?
他見我去找他是會生氣還是會高興呢?
可我終究還是沒能將這盅湯送出去。
6
我趕到商鋪外時,正巧看見周景初滿臉笑意地往外走,而他的身側還有同樣笑意盈盈的雲渺。
他們有說有笑,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時興的珠釵和首飾都是仰仗周景初才有的。
而唯一屬於我自己的一隻銀鐲,同這一身裝扮格格不入。
這只銀鐲是我攢了很久的月俸才買下的,我一直很喜歡,婚後也捨不得摘下。
如今卻越看越刺眼。
它好像在嘲笑我,和雲渺有怎樣的雲泥之別。
一種巨大的空洞感從心間彌漫開來。
我發瘋似的用力將銀鐲往下扯。
銀鐲做工低劣,在手背上劃出大片的紅。
大概是因為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不想再看,在周景初的視線就要望過來的時候,落荒而逃。
回到家,又碰到了正欲出門的周老爺。
他將我喚到一旁,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中卻滿是探究。
「聽說你去找景初了?我和你說的事,你和他提了沒?」
將將收住的眼淚又忍不住要掉下來。
我將頭埋得很低,搖了搖頭。
周老爺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我的額頭。
「好好記著,趕緊和景初說了,否則我明日便讓他休了你。」
說完,他沒再看我一眼,憤然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臥房的。
回過神時,是周景初貼身侍奉的小廝來報,周景初今日會晚些回來,讓我不必等他用晚膳。
腦中又浮現起周景初和雲渺在一起的畫面,心酸得發脹Ṱú³。
那些天書果然是騙人的。
明明雲渺才是他的良配。
他娶我本就是個意外,如今有機會改了這錯處,自然不能放過。
可即使如此,我好像……還是不想離開周景初。
心好亂。
好亂好亂。
若我和他說抬雲渺做平妻,爹就不會讓他休了我吧,我也不用離開他。
而且,我心裡還存了最後一絲希冀。
若真的……若真的如天書所說,周景初有一些喜歡我,他會猶豫吧。
7
晚膳時,周景初果然沒回來。
聽說雲渺也沒回來。
我看著一桌精緻菜色,一點胃口都沒有。
不知道菜膳熱到第幾次時,周景初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他走得很快,帶進來一些涼意。
「寄歡。」
周景初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也是,誰見到想見的人都會高興吧。
我應了一聲,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周景初依然興奮。
「聽說你今日去鋪子裡尋我了?我怎麼沒看見你?」
「嗯,大概是錯過了。」我低頭悶悶地應了。
「我以為你不會主動去鋪子裡找我。」
周景初又露出了我覺得很好看的那種笑。
他在雲渺面前,也是這樣笑的嗎?
「你去尋我有事嗎?」
「沒事,原想給你送湯的,可沒找到你。」
「湯呢?」
周景初急不可耐地打斷,眸子亮晶晶的。
「湯……湯涼了。」
「給我,」周景初兩手一伸,「你第一次主動給我燉湯,我想喝。」
我歎了口氣,從身側的食盒中拿出早已涼透的湯。
周景初一把接過,埋頭喝了起來。
那樣子,好像是嘗到了什麼仙露。
「好喝。」
這樣的湯都喝得津津有味,他應該心情很好。
我的話在心中翻來覆去滾了好久,終於咬牙開口。
「夫君,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周景初手上動作不停,有些訝異地抬頭。
「你喊什麼?『夫君』啊。」
他笑得更開懷了些。
「娘子有事相求,我作為夫君的自然是要答……」
「你能不能抬雲渺姑娘為平妻?」
我眼睛一閉,很快說完這句話。
「哐當——」
勺子跌入瓷碗中。
周景初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你說什麼?」
「我說,你能不能……抬雲渺姑娘為平妻?你和她真的很配。」
「別說了。」周景初站起身,露出自嘲的笑,語氣中滿是不敢相信。
「所以你今日主動來找我,還給我送湯,就是想讓我娶雲渺?」
我不想!我心裡一萬個不願意。
但話已經說出口,我只能回應道:「是。」
這樣,爹就不會讓他休了我。
周景初的表情變得很冷,他欺負我最狠的時候我都沒見過他這副表情。
「你是懂怎麼作踐人的。」周景初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雙手捏著我的肩膀用了狠勁。
「寄歡,你沒有心嗎?」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無措地搖頭。
可我的反應在他眼裡像是某種確定的回答,他手下更加用力。
我痛呼出聲,話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
「你弄疼我了,我討厭你,最討厭你了。」
周景初失魂落魄地後退兩步。
「呵,又是討厭,你總說最討厭我。
「我以為時間久了,你總會對我改觀,是我太狂妄。
「既然那麼討厭,那便如你所願,我會娶雲渺。
「娶妻事雜,我搬到偏廳去住。」
關門聲響起,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得見我壓抑的啜泣聲。
我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打破,那些天書果然是假的。
我這種人,又有什麼不可替代的呢?
能留在周景初身邊已經很好了。
8
周景初搬去了偏院。
他的小廝來替他取衣衫時欲言又止,最後哀歎一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偏廳鮮少日曬,我怕他冷,又讓小廝多拿了一床褥子。
小廝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少夫人,恕小人多嘴,少爺他如此待您,您當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他現在需要的是這床褥子嗎?」
然後,他將一瓶膏藥放在桌上。
「這是少爺看見您手背上的紅腫,讓我帶給你的。求您也對他好些吧。」
我像是被釘在原地,等我反應過來時,小廝已經走了。
這天之後,府裡當真開始張燈結綵。
丫鬟小廝們忙忙碌碌,寂靜的府中多了些活生生的人氣。
雲渺這樣好,他們想像中的主母應該也是雲渺這樣有學識又懂理,能在各種方面幫襯周景初的,而不是像我這樣的。
這樣想Ťū́ₒ著,我心裡又多了幾分難以名狀的複雜。
如周景初所說,娶妻雜事繁多。
他變得很忙,天天早出晚歸。
我每每出門,總是會不知不覺地走到偏廳,可門總是緊閉著,我一次都沒能見到周景初。
但我見到了周老爺。
他罕見地對我露出了一抹贊許的神色。
「寄歡啊,這也算是你嫁入我周家做成一件事了。如此,不是皆大歡喜嘛!」
我悶悶地「嗯」了聲。
左右在府中也見不到周景初,不如出門走走。
我摒退了跟著的丫鬟,正要出府,碰上了也要出門的雲渺。
她看著我,眼神很奇怪。
「寄歡。」
我想要逃,她卻叫住了我,我只好停下加快的腳步。
「雲渺,你也要出府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掛著溫和的笑容,許久才吐出一句。
「你不開心。」
不是問我,是下了定論。
我緊抿著嘴,有一種被看穿了的張惶。
「為什麼不開心?是因為周景初要娶我嗎?可明明是你讓他娶我的啊。」
我緊握著拳,指甲嵌進肉裡。
連日的壓抑被她這句話釋放出來,我脫口而出。
「那你能不嫁給他嗎?」
我到底在亂說些什麼啊?!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我心裡更加慌亂,慌亂到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對……對不起,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
雲渺微微挑眉,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能在我面前這樣說,為什麼不能去和周景初說不想讓他娶我?」
我嚇了一跳,趕緊四處張望了一番,生怕被周老爺看見。
「不行,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你喜歡周景初嗎?你想要和我分享他嗎?」
「我當然不想!」我脫口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周景初,可一想到要和別人分享他,心就和揪起來一樣疼。每次意識到自己對周景初有這樣的佔有欲,我都覺得自己是病了。
「可我幫不了他什麼,我太沒用了。」
雲渺的笑變得很無奈。
「你知道周景初需要什麼嗎?又怎麼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他?
「誒,這樣看起來,你和周景初還真挺般配的,一樣彆扭。」
我下意識想反駁,我們的成婚是個意外。
可對面的人是雲渺,反駁的話停在口中,怎麼都說不出來。
壞心思升起來。
我想,讓她誤會也沒什麼不好。
仔細想來,周景初的小廝也問過我,知不知道周景初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可是,他自小含著金湯匙長大,他需要的東西,我又怎麼給得起?
心裡想著,我竟然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臉瞬間熱得像燒起來一樣。
向來溫婉的雲渺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眼角都笑出淚來。
「我真的有點替周景初難過了,怎麼喜歡上一個木頭啊?
「寄歡,勇敢一點,他需要的東西,只有你能給。
「所以,想說什麼就去說吧。」
我聽到又委屈得想哭。
「可周景初真的很忙,我根本見不到他。」
「別出府了,回房吧。」雲渺扳著我的肩讓我轉了個彎,正對著臥房的方向,「會有驚喜的。」
我心有疑慮,卻還是照做了。
9
推開房門後,多日未見的周景初竟在房中。
他看見我也是一愣。
「你不是出府了嗎?」
連日的陰霾一下子散去,眼眶發熱,發酵了多日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出口般沖出來。
「周景初……」
聽見我喊他,周景初才回過神,將手上不知什麼東西一把塞入懷中,一片空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疏離。
「我不知道你會回來,你不想見我,我知道。不用趕,我只是來拿些東西,這便走了。」
許久未見的人突然出現,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無頭蒼蠅般低著頭走來走去。
「你用膳了嗎?我在小廚房燉了湯,喝一點再走吧。」
周景初冷哼一聲,帶上了我從未感受過的肅殺之氣,驚得我直打哆嗦。
「這次主動又有什麼事?讓我娶了雲渺還不夠,還想讓我娶誰?」
我堵住門,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周景初,你混蛋。」
「哭什麼,你說什麼我不是都答應你了?」周景初周身的冷硬退去,露出罕見的無措,「我是混蛋,你若不想見我,我走便是了。」
「別哭了。」他伸手來替我擦眼淚,被我一把抓住。
眼淚不聽使喚,我在周景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抱住了他。
「周景初,你為什麼躲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讓你娶雲渺,你能不能不要休了我?
「我會對你很好的。」
我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周景初卻抓到了重點。
「你在說什麼?誰說要休了你?」
我哭得喘不上氣,只知道搖頭。
「不……不能說。」
周景初回抱住我,溫柔地拍背替我順氣。
我生怕這是場夢,將他的衣衫抓得更緊了些。
「別走,我會聽話的。」
「嗯,聽話就不哭了,沒人說要休了你。」
然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不確定地問道。
「是爹和你說什麼了嗎?」
我哭得更傷心了。
「果然是爹,我早該想到的。」
「爹說……Ŧŭ̀₎爹說我若是不能讓你娶雲渺,便要你休了我,我不想你休了我,我不想離開你。」
周景初面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你是說,你不想離開我?你不是最討厭我了嗎?」
「我不知道,我想到要離開你就好難受。我就答應了爹,可是我好貪心,我想到你要娶雲渺,也好難受啊。」
「別哭了,」周景初顫抖著手摸了摸我的臉,「你這樣,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說了,我不會休了你,更沒有人可以讓我休了你。」
「你騙人,」我把頭埋在他懷裡,「你想娶的是小姐,我嫁過來只是個意外。我不過是個丫鬟,爹讓你休了我,你肯定……你肯定會休了我……唔。」
溫熱的吻貼上來,我漸漸平息了哭聲。
「我說過的,別說我不愛聽的話。說一次,就親你一次。
「你不哭了,好好聽我說,好嗎?」
我抽抽搭搭地點點頭,拉住周景初的袖口,聽他開口。
「寄歡,我想娶的從來就只有你。
「沒有想娶小姐,我想娶的新婦從來都只有你。」
周景初語氣懊惱。
「我做錯了,若我知道這事在你心裡這麼重要,我一定早早同你說。
「我怕我說了你會被嚇到,你一直說討厭我,我怕你知道這一切是我的計謀,會惱我強娶了你。
「我真的……不想你更討厭我了。」
我腦子都不轉了。
「怎麼可能……你明明對所有人都很好,就喜歡戲弄我。」
「那你說說,我怎麼戲弄你了。你說出來,我都和你道歉。」
我想了想,開口:「之前小姐賞了我料子極好的帕子,我喜歡得日日戴在身上,還在上面繡了好看的鴛鴦,你去府上拿走,給我扔了,害我難過了好久。」
「誰說我扔了?」
周景初從懷中掏出一塊有些舊的帕子,可以看出帕子的主人日日拿出來撫摸,鴛鴦處已然有些褪色。
「你繡了鴛鴦的帕子,不送給我還想送給誰?」
「那我之前出門採買的時候,你堵著我不讓我回家!我著急得都要哭了,你還攔著我。」
「那是你回府的路上出了事。你素來膽子小,我怕你看見會被嚇到。」
我絞盡腦汁,繼續開口:「那你還在小姐那裡污蔑我拿了你的東西。」
周景初撓了撓頭,避開我的目光。
「那是你總躲著我,我若不想些法子都見不到你。
「我很想你。」
我越聽臉越紅,像是燒開的鍋,頭頂冒熱氣。
所以,那些我討厭的戲弄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不說了?」
周景初視線飄到我緊咬著的嘴唇,像貪吃的餓狼。
「偏廳真的好冷。」
我將頭埋在胸口,有點心虛。
「不是給你多拿了一床褥子了嗎……」
「新婚宴爾被趕出去住偏廳,生意場上的夥伴都笑話我。」
說到新婚,我終於想起府內如今正張燈結綵要迎娶新夫人。
臉一下子垮下來,語氣很酸。
「有什麼好笑話的,你不是要娶雲渺了嗎?」
周景初一下子親上來,退開時恨得牙癢癢。
他看著我的目光變得很危險。
「事到如今你還想讓我娶雲渺?!」
我哀怨地看著他。
「那我不想又能怎麼樣?府裡都在準備了。」
周景初無奈扶額。
「過兩日便是你的生辰,你忘記了?
「沒有要娶新夫人,是為你賀生辰準備的。」
「可我前兩日去商鋪給你送湯時,還看見你和雲渺有說有笑,所以我才回來的。」
「你看見了?那你上次還說錯過……」周景初聲音越來越輕,然後恍然大悟。
「所以你那時候就為我吃醋了?那你後來還捨得讓我娶雲渺?」
周景初捏了把我的臉,想用力又沒用力。
我梗著脖子反駁:「我本來是想好好表現,讓你別娶雲渺,哪裡想到看見你們那麼親昵。我是害怕……才……才……」
「才什麼?才讓我娶雲渺?
「你若是足夠相信我,當時不逃便會知曉,我是在央雲渺幫我選給你的生辰禮。
「你總說討厭我,我怕自己選的不合你心意。雲渺同你年紀相仿,想來能選出你喜歡的。」
「那我當時又不知道你會喜歡我這種,沒有家世,沒有學識,又不會照顧人的……」
我越說越說不出口。
我懷疑地問道:「周景初,你真的喜歡我嗎?」
「你現在還在懷疑?」
周景初氣笑了,狠狠地親上來,幾乎要將我的唇碾破。
「感受到我的喜歡了嗎?
「小阿歡,我喜歡你,比你想的,要早很多很多,要多很多很多,要堅定很多很多。
「我不要有家室、有學識,又會照顧人的新婦,我只要那個人是你。
「你靈動可愛、樂觀蓬勃,膽小卻敢出頭,是最好最好的。」
「嗯,我知道啦。」
心裡漲漲的,像是被糕點填滿。
ťũ̂⁸我有這麼好嗎?
愛意四起,我鼓起勇氣親了周景初一下。
「我……我也喜歡你。」
心意相通後,我終於想起來問周景初。
「你日日躲著我,今天怎麼回來了?」
周景初眼神閃爍,從袖中掏出被我摘下的銀鐲。
「跟著你的丫鬟說,你摘了最愛的銀鐲,還把手弄傷了。我想著可能是鐲子壞了,想偷偷拿去修一修,不然你又該難過了。」
完了,又感動了。
這樣真的顯得我很愛哭鼻子。
10
生辰當日,府裡很熱鬧,周景初喊了相熟的生意夥伴來我的生辰宴,將他們一個一個介紹給我。
周老爺雖然臉色很不好,但不知道周景初同他說了什麼,竟然還是給我準備了生辰禮。
雲渺一臉揶揄的目光在我和周景初身上打轉,最後落在我有些紅腫的唇瓣上。
「你們終於說開了,看得我都累。
「這樣一來,我的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了。」
然後,她不認同地看向周景初。
「嫂嫂嬌軟,你下手輕些,不然又該把人嚇跑了。」
宴席畢,周景初為難地和我說要出遠門。
「你之前總說討厭我,我便想讓自己冷靜冷靜,幫你過完生辰,便去青州開拓商鋪。
「這事兒早就定好了。」
我有點捨不得,問他:「要去多久啊?」
「短則三個月,多則半年。」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麼久?!你手下能幹的掌櫃那麼多,一定要親自去嗎?」
「你不想我去啊?可是怎麼辦呢?這筆生意很大,真的有點為難。」
【死裝男,想老婆和你去就直說,搞這些彎彎繞繞。】
【壓倒他他就不去了,嘿嘿嘿。】
【老婆跑了你就老實了。】
……
時隔良久,我終於又看見了奇怪的天書。
我想:若我能早點相信,是不是就不用走那麼多彎路?所以這一次,我看得格外認真。
原來周景初想讓我陪他一起去嗎?
所以,我自信開口。
「別為難了,我和你一起去。」
周景初驚訝。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路途奔波,我怕你受不住。其實……你要是實在不想我去,我也可以不去的。」
「那麼大的生意怎能不去?我不想拖後腿。」
周景初好像很感動,一把抱住我,語氣有些寵溺。
「真拿你沒辦法,若當真要去那麼久,只怕先熬不住的會是我。」
天書!誠不我欺。
11
周家的商船很大。
聽見我要跟去之後,周景初連夜換了船艙的一應用品。
我用慣的枕頭、被褥,一應搬了上去。
我和他說了沒那麼嬌貴,他也不聽,悶頭就是搬。
直到他想把花園裡我養的那株牡丹也鏟了搬上去時,我狠狠地阻止了。
「夠了,再搬宅子都要讓你搬空了。」
不過,周景初這樣折騰了一番後,我在船上沒受什麼苦便到了青州。
船剛停好, 我就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怒氣衝衝地沖上來。
「周景初!你剛和我家小寄歡成婚就跑來這麼遠的地方。你說, 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啊啊啊啊啊, 我和你沒完!」
我驚得頓在原地。
「小姐?!」
來人揮舞的拳頭落下, 不敢置信地回過頭。
「小寄歡?!」
周景初走過來,拉著我的腰將我扯到他懷中,語氣有點驕傲。
「怎麼辦呢?我夫人寵我,和我一起來啦。」
我不安地推開他, 不敢看小姐。
雖說周景初和我說他想娶我,可這畢竟是小姐和他的婚約。
小姐待我極好, 我怕小姐說我搶她夫君。
「小姐, 你怎麼在這兒?」
小姐一把抱住了我。
「我爹那個老古董非要給我相看,我不想,便假裝要和周景初結婚,他放鬆警惕後我就逃了。
「小寄歡, 你放心, 我從來沒想過嫁給周景初。
「他要是敢對你不好,你就來和我說, 我替你好好收拾他!
「讓他知道我們小寄歡也是有人撐腰的。」
我看著揮舞著拳頭的小姐, 眼眶有些濕熱。
「謝謝小姐,他對我很好。」我偷偷看了周景初一眼, 然後附在小姐耳側,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也會好好愛他。」
小姐贊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寄歡長大了,知道疼人了。」
我笑著看向周景初, 正撞上他望向我,連忙偏了視線。
「小姐之後要和我們回去嗎?我把最好的船艙給小姐收拾出來。」
「青州很好玩, 我才不回去,不然又要被催。」
「而且……」向來灑脫的小姐紅了臉,「我在青州遇見喜歡的人了,是個書生。」
話落,船艙下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一個陌生男子被船員攔在外面, 滿臉擔憂。
小姐看見了,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我喜歡的人來找我了,若我能拿下他,便和你們一道回去。」
她邊說, 邊像一隻歡脫的小雀鳥一樣奔了過去。
艙裡只剩下我和周景初, 我假裝冷臉。
「所以你早就知道小姐在這兒?你們串通好了?」
周景初慌忙擺手。
「沒有串通, 我也是剛找到她在青州。
「我知道你和你家小姐感情好, 她失蹤了, 你一定很著急,所以一直在找她。直到青州考察的掌櫃回去說看見她了,我才知道她在這兒, 和她捎了信說要過來。」
我撲哧笑出聲。
「別緊張啊, 我又沒怪你。」
周景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
「好啊你,小阿歡,竟敢戲弄我了。」
我心裡滿滿的。
眼前是我愛的人,遠望出去, 小姐跑到船艙外,男人Ṭũⁱ擔憂的神色稍斂。
我擔心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在煙消雲散。
此情此景,寄景於情。
歡愉常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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