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进行时

顧雲川假裝出差,背著我住在酒店。
升職不告訴我,開始買許多喜歡的物品,轉過頭告訴我希望多賺點錢再結婚。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需要調整心態。
現在我發現,他只是不想結婚。
一年裡,我逐漸找回一個人的舒適,覺得差不多可以分開了。
他終於有所察覺,想要用求婚來挽留。
我看著戒指,隨意地笑笑:「你應該已經習慣一個人獨處了,不是嗎?」
顧雲川的臉色瞬間蒼白。

1
下了班,我會去送外賣。
送到酒店已經六點多。
出來時,在門口看到本該在江市出差的顧雲川,他邊走邊接電話,沒註意到我。
看到他,我還挺高興。
繞到他身後,想拍他一下。
他沉浸在通話中。
「別勸了,我是真的不想回家。」
「上班已經很累了,回到家裡還要幫她洗菜,應付一些我根本不喜歡的話題,生怕太敷衍顧及不到她的感受。」
「做個好男人很累,買個喜歡的東西也要擔心她問價格,好像買貴的東西就有罪一樣。」
「她甚麼事都要叫上我一起,可是我真的不想陪她出門散步,她總說以後有自己的房子,一定要養貓,可是我更喜歡狗,偏偏她怕狗。」
「還有,她做菜的味道真的很淡,我們根本吃不到一塊去,我偶爾放松一下,你就別掃興了。」
他說了很多沒在我面前說過的話。
我不知道他走進酒店後還說了甚麼。
我傻站在那裡,手腳發麻。
每句話裡沒有嫌棄兩個字,但處處都是嫌棄的痕跡。
他是不是變心了?
抱著後知後覺的怒氣,我蹲了他七天。
女人沒找到,反倒見證他的美好日常。
他按部就班去上班。
早餐吃小攤,中午和同事下館子。
下班後,騎著自行車去電玩城打游戲。
和朋友一起吃晚飯,胡天亂侃。
吃得差不多就去逛喜歡的店鋪。
入夜就和約好的騎友去夜騎。
偶爾還會逛科技展覽館。
沒有出軌,他只是單純想一個人待著。
我冷靜下來後,認為他是壓力大。
……
一年前,我是這麼想的。
但一年後,時間證明他只是不想和我結婚。
周末,我修燈泡的時候。
顧雲川竟然提前回來了。
他放下行李過來扶梯子:「你下來,我來修!」
我沒應聲,利索的裝好燈罩。
如果是以前,我會習慣性的叫他做點小事。
但現在只是順著梯子下來,推上電閘,打開開關測試一下。
燈亮得很穩定,一如我的心情。
我記得他上個月說要八月初回來,現在才七月二十六,「怎麼提前回來了?」
有問題我直接問出口。
突然提前回來,還讓人怪不習慣。
甚至讓我覺得有點冒犯。
像是親朋來我家做客,不管我在沒在家,不打電話直接過來一樣。
他有點走神的看著亮著的燈,不答反問:「你甚麼時候學會修東西了?」

2
我沒當回事:「現在甚麼都有教學,複雜的修理我不一定在行,但是換一個還是蠻簡單的。」
剛發現他享受獨處那會。
我去送外賣,會忍不住去看他。
結果走神差點撞到人。
好在別人沒事,只有我進了醫院。
公司得知我要請假兩個多月,寧可賠償也要辭退我。
那段時間,我蝸居在家裡,天天閑得發慌,整夜整夜的睡不到。
刷短視頻,看小說,打游戲,追劇,都是那時候養成的習慣。
他沒說甚麼,直接進屋整理去了。
可沒一會兒。
他匆匆走出來,臉色很難看的問我:「禮物櫃呢?」
我剛還了人字梯回來,在玄關換鞋,聞言沉默一瞬:「櫃子是木屑做的,對身體不太健康,我就扔掉了。」ŧú⁶
那個櫃子是我和他在一起初買的。
因為他表白方式很特殊,送了一本暗戀日記給我。
日記本裡的文字,承載了他對我熱誠的感情,我下意識的把他的禮物,放在特定的櫃子。
逐漸養成習慣,三十多件禮物,擺滿一櫃子還挺顯眼。
他松了口氣:「櫃子上的禮物都收起來了嗎?」
我敷衍的點點頭:「晚上吃甚麼?不太想做飯,點個外賣吧。」
他像是想說甚麼,但還是拿起行動電話點了一些飯菜。
我知道他想像以往那樣配合我。
但是我是真的不想精心做的飯菜被人嫌棄,陪他出去堂食是不可能的,幹脆就外賣好了。
「這次回來能待幾天?」
我不太想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
他看著行動電話頭也沒抬,語氣裡帶著笑意:「怎麼,舍不得我?十天吧!」
一年下來,他沒有收斂。
反而在我當不知道的情況下,「出差」出得樂不思蜀。
他不知道,上次我接了個私活,給他們公司活動做圖。
他的同事恭喜我,說他升職了。
可他出差前,我問他身體吃不吃得消,不用太過努力。
他對我說希望多賺點錢結婚。
也是那會,我才知道他不住酒店,而是在公司附近租房。
他同事說:「我還以為你們分手了。」
我是在那一瞬間的打擊裡清醒過來。
不再下意識為他的行為找理由開脫。
結婚成為他敷衍我的借口,像是給一頭驢前面吊著一根胡蘿卜,營造唾手可得的虛假幸福感。
如果男女感情像是一座天平。
一人站在一端,偶爾有失偏頗也沒甚麼大礙,及時彌補就行。
那天,我很難過。
我站在天平上回頭,已經徹底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沒說分手,但也沒有把我放在他天平的另一端,我不再是他重要的人。
我打開投影儀追劇,拿了個橙子徒手剝:「聽說你升職了?」
屋內的氛圍有點凝固。
他『嗯』了一聲:「你怎麼知道的,我還想攢一筆錢,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來著。」
還以為聽到他的謊言會難過。
沒想到意外的平靜。
我看著電視劇裡滑稽的劇情笑了下:「我一年前不是辭職了嘛,前陣子接的私活是你們公司的,你同事恭喜我來著。」
他規劃未來的甜言蜜語,挺沒意思的,虛假的幸福一戳就破。
還像個蹩腳的小醜,戴著虛偽的面具,和我以前充滿算計的同事沒甚麼區別。
人心是偏的,和他建立親密關系後,我的潛意識糢糊了許多細節,對他有了偏愛。
別人做起來很討厭的事。
由他來做,我會下意識忽略。
但現在,好像不行了。
3
外賣打來的電話,中斷了話題。
飯桌上,我和他面對面坐著。
他忍不住吐槽:「外面的飯菜其實不太幹淨,前陣子我還食物中毒進醫院了。」
我揣摩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需要關心?還是想讓我做飯?
難怪他今天似乎不想吃外面的飯菜。
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我思索片刻,一如以前在職場上,和面和心不和的同事說話,微微嘆息:「可惜明天我要出趟遠門。」
他神情有點意外:「去哪裡?」
我吞下飯回他:「和嚴意約好去旅游,前幾天就確定下來。」
他看起來有點不太舒服,追問我:「要去多久?」
我隨口:「一個多月吧!」
好像不是我的錯覺?
他臉色白了又白,眉頭緊皺:「再過三天是我們七周年紀念日。」
他的目光,牢牢定在我身上。
我平靜的回視:「下個月嚴意要結婚了,這是我們小姐妹很多年前就約定好,婚前一個月的閨蜜旅行,去我們憧憬很久的地方。」
「我們過過很多次紀念日。」
「但嚴意婚前旅行一輩子可能就一次。」
他壓平嘴角,冷嗤道:「所以在愛情和友情面前,你選擇了友情嗎?以前我們吵架,她勸了多少次分手……」
我放下筷子:「其實我挺後悔沒有聽勸。」
他怔住,似是不敢置信。
以為我已經痊愈,沒想到說起來還是會眼眶發熱,調整一下才能繼續下去。
「我認為瓜甜不甜要自己嘗了才知道。」
「她作為局外人不懂我對你的感情。」
「甚至……你才是我這輩子相伴的人,我得站在你這邊說話,在她面前,我維護過你很多次,甚至因為她不喜歡你感到難過。」
「當時她很傷心,認為我陷入迷瘴,被你哄住了。」
「其實不是,疫情那段時間我被裁員,文職工作被工資更低的實習生替代。」
「是你鼓勵我走出舒適圈,武裝自己,就連我平面設計的私活能接到,也多半是借了你的光。」
「我從來不後悔遇到你。」
「只是我性格內斂,你性格張揚。」
「我工作上也沒有那麼出挑,和你無法保持一個步調,本來就不太合適,我只是後悔,沒有早一點看清這一點。」
沒有早一點看清,他是嫌棄我的。
嚴意早早看出來了,但因為不忍心傷害,所以無法說出口。
直到一年前因腿傷辭職。
我明確看到出他的為難。
我以為是經濟上的困難,所以那會我開始寫作,多方面找補。
可即便我賺了不少,他依舊覺得煩悶。
或許是因為,我依舊無法和他走在同一條路上,一如他喜歡和別人去騎行,我卻不喜歡出大汗的運動。
他嫌棄的不是我的能力,而是我無法和他一樣野心勃勃的往前沖。
顧雲川手裡的筷子掉在桌上,和碗筷碰撞發出清脆的聲嚮,回過神來慌張的整理。
他盯著桌面許久,嗓音幹澀:「是我不對,我們不應該把事情弄複雜了,不就是一次紀念日,等你回來再過。」
急切又狼狽的糾正。
仿佛我們還擁有漫長的未來。
我一直恐懼說離開,明知感情走到盡頭,偏偏舍不得放手。
除了感情因素,經營這段感情的時間,也讓我舍不得放棄,總認為有挽留的餘地,放棄太可惜了。
別說七年感情。
七年的工作都無法輕易割舍。
我不為自己的糾結、懦弱而感到丟人。
給他一年時間,也是給我一年時間。
「我吃飽了!」我想分手後,他一定能過得比現在好。
一頓飯到底沒能繼續下去。
我一如既往的出門散步。
顧雲川不知道為甚麼,明明不喜歡散步,我也沒有叫他,可他還是跟了出來。
一路上,大多數鄰居都會和我打招呼。
「他是誰,以前好像沒見過他。」
在我揉完一個年輕鄰居的金毛。
顧雲川才終於開口詢問,沿著他的視線,我看著遠去的年輕男人笑了下。
「新搬來的,也姓顧,叫顧鶴。」
他拽住我的衣袖:「你不是怕狗嗎?」
我點頭:「小時候被狗咬過,所以很害怕,但顧常威不一樣,它是個講禮貌的狗子。」
4
顧雲川喜歡狗,他覺得我怕狗所以就不能養,一味地遷就,他一定很累吧?
好在不需要他,我自己也能克服。
只需要一只講禮貌的狗狗就可以。
我往前走一步,抽走被他拽住的袖子:「你不是喜歡狗嗎?以後可以養一只。」
我知道,他的關註點不在狗上。
他更想問顧鶴是誰,我為甚麼會和對方那麼熟,男女關系總是容易過於敏感。
次日,我七點就起來了。
顧雲川晚上沒睡好,我一起來他就發現了。
窗簾還未拉開,他坐在牀上茫然的問我:「怎麼起這麼早,不是下午的飛機嗎?」
我惡作劇般地說:「去顧鶴家做飯。」
他困勁一散,語氣克制:「宋雨,你甚麼意思?」
「做個飯而已,能有甚麼意思?」我穿好衣服就往衞生間而走,「我經常一個人在家,和鄰居打好關系,也比較有安全保障。」
顧雲川顯然不這麼認為。
他黑著臉非要跟上。
我懷疑顧鶴一打開門就會挨揍。
好在來開門的是小雞毛顧常威,一張吐著舌頭的大笑臉,顧雲川握緊的拳頭松了松。
張菲菲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溜達出來,站在顧常威身邊嚶嚶哭訴:「小雨姐,我離開你之後,該怎麼辦啊啊啊啊!」
於是我摸摸顧常威狗頭後。
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
「現在沒有孕反,不礙事。」
顧鶴穿著圍裙走出來,手隨意的在圍裙上擦了擦,笑著招呼我們進屋。
顧雲川尷尬又僵硬的坐下。
我熟練地拿起圍裙,來到廚房教顧鶴做飯。
張菲Ţŭ̀ₑ菲是個自來熟,對顧雲川一頓誇:「他們說小雨對象好看,沒想到長得這麼好。」
她向顧雲川解釋:「我懷的雙胞胎,孕反嚴重,吃甚麼都不舒坦,每次聞著家門口的桂花就惡心,搬來這裡天天被小雨姐做飯的香味香哭。」
「我對象就厚著臉皮上門求幫忙。」
顧雲川能言善道的能力,仿佛在這瞬間消失了,他怔怔地聽著菲菲提起他不在家時,我都做了些甚麼。
「顧先生有福氣,找了小雨姐做女朋友,能天天吃到她做的飯。」
「小雨姐不僅手藝好,還很擅長調理身體,別看我現在氣色好,一個月前我臉色又青又白,不用化妝都能去演屍體。」
顧鶴聽到這裡不高興了:「菲菲!」
張菲菲立馬捂嘴:「行行行,我呸呸呸了,不說晦氣話。」
忙活一陣,飯菜上桌。
清淡的也有,重口的也有。
菲菲別看風風火火,其實喜歡清淡口味,顧鶴性格沉穩,卻是個無辣不歡的。
這一年,我曾懷疑過自己。
會不會是我跟不上顧雲川,讓他一直負重前行,所以產生情緒壓力?
直到遇到這對夫婦,我突然明白過來,飲食不妨礙兩個人相愛。
不愛吃香菜就先盛出一部分, 剩餘的再灑香菜,不過是多一個盤子的事。
5
顧雲川不喜歡清淡飲食,完全可以告訴我。
他能力出眾,我其實也不差。
只是我們擅長的方向不同而已。
不過我和他的習慣確實不太一樣。
我從小就看著爸媽互幫互助,凡事都能搭把手,所以無法理解顧雲川下班回家不想做事的心態。
他不喜歡做的事。
難道我就會很愛做嗎?
他下班累了,難道我上班就不累嗎?
而且他覺得可以出門吃這一點,我也不太贊同。
南方地區不僅潮濕容易生霉菌。
一開燈還容易看到密密麻麻散開的蟑螂,異常可怕。
家裡的廚房,至少能及時清理維護。
所以,他的壓力不是我給的。
而是他給自己套上「好男人」的人設。
不斷違背他自己的習慣導致。
現在……只是因為他撐不下去了。
午飯後,我拉著行李箱出來。
他靠在陽臺邊上抽煙,見我出來立即扯出笑容:「早點回來。」
眼裡有期望,死活張不開口說點甚麼。
不點破,不敢解決問題,試圖粉飾太平,認為一切都來得及。
他從始至終不認為我會一去不複返。
嚴意接到我後,左右打量:「你怎麼變了那麼多,顧雲川欺負你了?」
我拉著她避開機場裡面出來的人群:「沒有,哪有那麼誇張,我這麼大一個人怎麼會被欺負。」
她沒說甚麼,自顧自帶著我上車,在包裡掏半天,拿出一面小鏡子遞給我。
在我莫名其妙的註視下,開了口。
「你一直都挺……說不上開朗,但你一直都是很懵懵懂懂的,沒有現在這種看開的成熟。」
「雖然我不太喜歡顧雲川,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我看的出來。」
我怔住好一會,啞然失笑:「我三十出頭,不是二十出頭,成熟是必然要走的一條道路。」
她有點著急:「不一樣的,你就像是精神氣被抽空了。」
我覺得好笑:「看起來像大病初愈?」
她擔憂地看著我:「我以前不喜歡他的主要原因在於,你喜歡分享喜歡的人或事,唯獨他的朋友你一次都沒有提過。」
「一個人要是真心喜歡你,一定會把你介紹給他的朋友,他不可能不介紹,但你不提的可能,多半是他的朋友……對你不太友好。」
我恍然想起以前,難怪我怎麼問,嚴意都不肯說為甚麼討厭顧雲川:「他們其實沒有明確表現出喜歡和討厭,感覺就像是……哎,我也說不清楚。」
嚴意打斷我為顧雲川開脫的話。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你融入不了他朋友圈,很大可能是因為他們經常聽顧雲川吐槽你。」
「初印象不好,他們對你都有隔閡。」
「所以你才一直融不進他們的圈子。」
這番話,猶如一道驚雷。
讓我回到送外賣的那個晚上。
和顧雲川通話的人是誰,為甚麼顧雲川能那麼自然的和對方說起我的不是?
只能是他的朋友了!
我眨了眨眼,嘴巴微張說不出辯駁的話來,下意識錯開視線不敢和嚴意對視,捏在手裡的鏡子在眼前漸漸糢糊。
嚴意攬住我,拍了拍我的後背:「我就知道說了你會難受。」
對顧雲川巨大的失望,當初對朋友不理解的愧疚,像一個大浪打過來。
許多天,我都在窒息裡沉浮。
能清晰的感覺到嚴意在哄我開心。
可是……我想不起來該怎麼笑了。
6
八月十日的半夜。
嚴意毫無預兆地從牀上坐起來:「我們去爬山吧!」
我們換上裝備,背上背包。
一路上多次想算了。
她會問下山的人:「還有多久?」
路人笑呵呵的說:「快了!」
我們沒經驗,不懂這個『快』的含金量,琢磨著既然快了,那就再忍一忍。
走得汗水浸濕帽子。
我倆坐在石階上哭。
嚴意擤著鼻涕,甕聲甕氣的問:「要不我們放棄吧?」
我犯了執拗:「不行,來都來了。」
這樣的體驗,一輩子不知道能有多少次。
我舍不得放棄當下的成果。
我倆為了這句話,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四肢並用爬到了山頂。
不知背靠背坐那多久,終於迎來日出。
暖色的光芒驅走夜間的寒涼,舒服得讓人打冷顫。
嚴意扯著嗓子大喊:「宋小雨,我們Ṭú¹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她沒說甚麼安慰的話ẗũ̂ₒ,沒給我講甚麼大道理。
可就是這句話,打破悶住我的罐子,讓我得以大口喘息。
我抱著她無聲大哭。
失戀,像是大病一場。
幸好在我生病期間,有人相伴。
她讓我知道,放棄是一種選擇,堅持也是一種選擇,山頂有山頂的風景,放棄有放棄的遺憾。
回到酒店,我和嚴意碰杯。
「鬱悶的時候,鑽進死胡同,怎麼也走不出來。」
「不鬱悶的時候,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之前有甚麼好鬱悶的。」
「我對自己都無法感同身受,卻常想著要理解顧雲川,為他的逃避找了無數個理由。」
嚴意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她沒有和我一起罵顧雲川,只說:
「你只是喜歡他,這不是甚麼大問題,我對我老公上頭的階段,如果他犯錯,我也會不自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原來,認真戀愛的人都這樣。
原來,我這樣的情況是人之常情。
我舉杯敬我自己:「放過自己,和自己和解。」
嚴意非要碰一下:「敬我最好的朋友,希望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接下來的行程,我們玩得很愉快。
參加了潑水節,沿著海岸騎自行車,跳傘、出海釣魚、做了許多不曾做過的事。
回家那天,我下了飛機才發現,顧雲川打來很多通電話。
他似乎守在那邊行動電話那邊:「到了嗎,我來接你!」
我沒有回答,而是跟他說起旅行路上玩的事物,並做出總結:「一些不喜歡的活動,陪喜歡的人一起完成,並沒有太難受的感覺。」
「我記得我說過,想和你一起去夜騎,但你以我體力不支拒絕了,還說不想讓我做不喜歡的事。」
「你一邊想要把我帶進你的圈子,但又似乎在抗拒我接近你的圈子,這是為甚麼呢?」
嘟的一聲,他竟然掛斷了電話,我沒能獲得真相。
拉著行李,我回到另外租的住處。
這裡遠離市中心,窗外有高大的樹,風吹起窗簾帶來安寧的氣息。
我沒有離開這座城市,通訊錄裡積攢的財神爺都在這,況且我也不討厭這裡。
7
第二天早上,顧雲川又打來電話。
他疲憊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你為甚麼沒有回家,不管怎麼樣,先回來別讓我擔心好嗎?」
我點了外放,捧著茶杯曬著太陽:「我以為你懂我的意思,我不想回去了。」
他那邊許久沒傳來聲音。
突然一陣煩躁的腳步聲嚮起,緊接著粗暴的開門聲。
他語氣急切:「宋雨,禮物櫃裡的禮物呢?為甚麼我找遍家裡都看不到,小倉庫裡也沒有,是不是家裡太擠……」
我擦拭著臉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淚水:「我扔掉了。」
顧雲川質問:「你為甚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扔了!」
我捏緊手裡的杯子:「送我的就是我的,現在我不想要了。」
他深吸口氣:「所以你是想要分手是嗎?」
世界好像瞬間安靜下來。
我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一直不敢說,舍不得說出口的話。
在這一刻宣洩般的道出口。
我們誰都沒有覺得好受。
漫長的寂靜裡偶爾有雜音流淌,彼此的呼吸好像都消失了。
我率先調整過來,一鼓作氣道:「分手吧!」
這一次,我選擇主動掛斷電話。
因為未婚關系分開,不需要取得任何人的同意。
晚上不知道是不是認牀。
我翻來覆去睡不好,想起和他還有大量的合照,平時導入移動硬碟裡,根據日期整理出一系列的文件夾。
反正睡不著,我幹脆打開筆記本連接硬碟,看著過往的親暱,內心百感交集,有時候忍不住笑出聲,反應過來又感到悲傷。
我靜默良久,操控滑鼠選中一系列文件夾,不到一分鐘,所有照片刪除完。
頃刻間,我的心裡好像缺了一塊。
與此同時松口氣的悵然,反而令我沒有哭出來。
心裡的壓力,似乎隨著放棄的舉動,逐漸緩和安定下來。
不再不上不下徘徊不定。
先前的忐忑消失,換來一夜好夢。
離開他後,我忙於工作,每天過得很充實,短暫的忘記他的存在。
以至於他公司同事找我去現場商量細節,我沒有任何防備的去了。
她推開活動場地的大門,啪啪的嚮聲接二連三,我嚇得瑟縮,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禮花筒拉嚮的動靜。
她挽住我的手臂往前走去,把我往前一推,沿路的熟人紛紛遞來玫瑰花枝。
他們洋溢著熱情,仿佛看不到我難看的臉色,可能是以為我嚇傻了?
顧雲川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笑容滿面地牽著我的手往前走,他抓得很緊,任由我暗暗使勁也不肯松手。
他嗓音幹澀道:「不管怎樣,看完再走好嗎?」
8
場地中央,播放著我和他的過往。
同居後,我第一次動手做飯,他說要留下那天的珍貴影像,興致勃勃地錄制。
期間我不管叫他做甚麼,他都積極嚮應,不擅長的也會詢問我該怎麼做。
細致得像是所有女人的理想型。
我看向他的眼裡盛滿幸福,分享欲最強烈的階段,每樣菜都要讓他嘗一嘗,問他喜歡甚麼口味。
他每次都說:「好吃!」
我不太高興:「你怎麼都不給點評價啊!這樣ťũ̂²我會摸不清楚你喜歡甚麼菜。」
搖晃的鏡頭,承載著我和他的甜蜜。
原來問題一開始就存在了。
不僅是我糢糊了過往的細節,他在長久的相處之後,也遺忘最初的包容。
生活的瑣碎,兩人的變化,埋藏了我們過去的熱情。
相愛時,我們是彼此最契合的情人。
顧雲川單膝跪地:「宋雨,嫁給我好嗎?」
本該執手相望,充滿深情。
他緊拽住我的手,變得很滑稽。
我不想成為宣判他的裁判,強笑道:「太突然了,我晚一些給你回覆好嗎?」
他曾真心的包容過我,引導過我。
我才會毫無防備的對他展現自我。
即便日漸陌生,討厭他的時候真的很討厭,可讓我報複他,其實也做不到。
他此刻的熾熱,無非是在意識到我們即將走向陌路,不斷翻看過往的記憶,突然燃起對我的喜愛。
這樣的感情……不會持續太久。
我不想我的未來,充滿無可奈何的將就,這烘托的氣氛,反而襯托出一眼望到頭的可悲。
我放下玫瑰花束起身要走。
顧雲川執意拉住我,語速急切的挽留:「我道歉,我可以坦白。」
「以前我確實是恐懼結婚,我無法想象兩個人永久綁定的生活,無論做甚麼都和對方息息相關。」
「但如果真的要結婚,那個人只能是你!」
眾人被當前的狀況搞得摸不清頭腦,但不妨礙他們為更熟悉的顧雲川說話。
他的好兄弟率先開口:「有甚麼好猶豫的,你們都老夫老妻了。」
其他人跟著應聲:「對呀,別掃興啊,老顧準備了好久,十足十的誠心,錯過一次又得費功夫求婚。」
有女同事促狹地打圓場:「你們別起哄,宋雨可能只是在演戲,想讓我們著急呢!」
不知道是誰先開口。
所有人都在說:「答應他!」
我不再急著要走,顧雲川察覺到我不再緊繃,連忙重新跪地,開心地打開戒指盒,取出戒指。
眾人安靜下來,眼裡充滿他們自己結婚都不見得有的期待和興奮。ţůₚ
我看著戒指,隨意的笑笑:「你應該已經習慣一個人獨處了,不是嗎?」
習慣太難改,我習慣站在他的角度,換位思考,覺得不應該讓他太過難堪。
可現場根本沒人想過我為甚麼抗拒。
顧雲川的臉色瞬間蒼白:「是不是嚴意跟你說了甚麼,你又開始胡思亂想!」
好端端為甚麼責怪嚴意?
我再次感到失望:「跟她沒有任何關系,是你覺得我煩,所以借著出差的名義住在酒店,不是嗎?」
「我以為你恐婚,擔心揭穿你損了你的面子,也損了我們的情分,給了你一年的時間調整。」
「可你不是在公司附近租房了麼?」
「禮物櫃上三十七個禮物,你每出差一次,我扔一個。」
「有時候幾天,有時有十幾天,一年出差三十七次,你自己想一想合理嗎?
「仗著我信任你,無所顧忌欺騙我的時候,聽著我擔心你身體的話,一定很暢快吧?」
9
顧雲川攥緊戒指,站起身:「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我也可以解釋,當時所有人都在催我結婚,我感覺我像是被緊箍咒束住了,而且你既然知道,肯定也清楚我沒出軌!」
看清他眼裡浮現的煩躁,仿佛在責怪我斤斤計較,是我在控制他。
我不再給他留任何顏面。
「別勸了,我是真的不想回家。
「上班已經很累了,回到家裡還要幫她洗菜,應付一些我根本不喜歡的話題,生怕太敷衍顧及不到她的感受。
「做個好男人很累,買個喜歡的東西也要擔心她問價格,好像買貴的東西就有罪一樣。
「她甚麼事都要叫上我一起,可是我真的不想陪她出門散步,她總說以後有自己的房子,一定要養貓,可是我更喜歡狗,偏偏她怕狗。
「還有,她做菜的味道真的很淡,我們根本吃不到一塊去,我偶爾放松一下,你就別掃興了」
傷人的話總是讓人印象深刻。
一年前,酒店外,他向朋友吐槽的每一句話,我都清晰的記得。
我暴了一句粗口:「誰他媽要你裝好男人了?」
滿屋寂靜,顧雲川再也張不開口。
我掃向他的朋友:「所以,你平時又和他們說過甚麼,才會導致你朋友們這麼不歡迎我?」
他的兄弟目光閃爍,避開我的視線。
顧雲川只是沉默,我依舊沒有得到回答,但我已經不在意了。
那天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繫。
直到半年後。
一家餐廳裡,我們再次遇上。
聽到他說話聲我都沒反應過來,還是嚴意戳我胳膊,說顧雲川斜對角那桌。
我頭也沒抬:「動靜別太大,我不想丟人。」
嚴意賊賊的笑了下。
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來了。
「都半年了你還不找新的?」
「當初我說要追宋雨,你非說你也喜歡那款,早知道你會陷進去,我就不讓給你了。」
「日子總得向前看,沒必要為個女人死氣沉沉的, 你當時就不該求婚,愣是被金宇他們笑話半年。」
顧雲川始終沒有搭話,任由對方惡臭的評判我。
嚴意氣得撂下筷子:「不吃了, 惡心!」
她嗓門不小,顧雲川和他朋友都看了過來,看到是我們, 他的好兄弟脫口罵了一句:「靠,出門沒看黃历。」
對此,我沒有任何反應, 依舊吃得不緊不慢, 嚴意受我影嚮, 也把那兩人拋之腦後。
後來, 他們反而先走了。
我以為這也就算了,沒想到地下車庫又遇到等在那裡的顧雲川。
他直直看向我,顯然打算和我說話。
這人本性上有點難纏, 我讓懷孕剛滿五個月的嚴意去車上。
她不滿的嘟囔:「早知道帶老公出來,讓我家胖子一屁股坐死他們!」
我哄了兩句, 她才肯去車上。
顧雲川這才過來,有點自嘲:「我想解釋一下,不讓你和我朋友太熟的原因。」
我笑得一團和氣,說話卻不留情面:「因為你的朋友都是人渣嘛, 你擔心我看多他們, 也看出你的本性也是個人渣。」
他啞然失笑:「沒想到你怨氣那麼大,這麼說你就偏激了,男人其實都差不多, 和女性不同的生活環境, 造就我們之間說話沒有那麼收斂,他只是為我著想, 並沒有真的貶低你的意思,當初勸我不要作的也是他。」
他見我不說話, 繼續道:「無論男女求偶期間, 肯定會表現得足夠虛偽。」
我嗤笑出聲:「不是虛偽,是擔心。」
看著他不以為意的神色。
「是擔心對方看不上自己,所以下意識規訓自己, 要表現得更好。」
「有的人在戀愛中得到滿足,脾氣壞也能變得脾氣好,有的人眼裡心裡都只有自己, 所以感受不到滿足。」
我爸據說年輕的時候是個街溜子。
但結婚生子後,變得越來越有擔當。
主要原因不是結婚, 也不是我媽的要求, 而是逐漸幸福的生活讓他覺得可以自己可以更好。
「很顯然,你不是前者,所以別問我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也別問能不能繼續做朋友。」
「因為我們真的不合適。」
「以後遇到, 就當不認識吧!」
我沒有耐心繼續和他聊下去,直接把所有可能性堵回去。
未來且長。
如果把這段感情比作沉沒成本。
離開他,損失的只是過去幾年,但我未來還有無限的機會。
和他繼續糾纏, 才是把整段人生都賠進去,老了我肯定會後悔無數次。
我很高興,我不是甚麼都沒有得到。
我學會給自己建立重新來過的勇氣!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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