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我說再見

穿成黑道少爺的妻子後,我為了自保裝成一個聾子。
結果他真以為我聽不見,整天在我耳邊吐槽:
「親你一口你那一臉吃了屎的表情是啥意思,這麼嫌棄,下次還親你,就親!
「你昨天又跟門口那個小趙說話,明天我就調走他。
「還有你能不能沖我多笑笑,你看家裡的那條土狗都比見到我開心,再這樣我要收拾你了昂。」
……
於是我仗著他看不懂手語,連環鄙視反擊他。
直到他請了老師偷偷學會了手語,我裝聾的事情徹底敗露。
飯後,男人叼著煙一臉陰鬱地堵在我面前,摘掉了我的助聽器,湊近低笑道:
「敢耍我,你完了,這下我真的要收拾你了。」
1
我穿成了黑道老大的妻子,原書裡並沒有這個角色,是系統強行安排的。
因為這個瘋批男人一心只撲在事業上,導致主角團根本打不過他,所以只能在劇情線上作改動,讓他談個戀愛,興許能挽救一下。
但剛穿過來的我正抱著雙臂瑟瑟發抖。
開什麼玩笑,一個單身了二十八年的男人,長得帥有錢有勢,能這麼久都沒有Ŧũ̂⁽女朋友嗎?
不是性取向不明,就是有啥不良癖好。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穿進來送人頭。
可我目前也回不去,劇情設定的開始就是譚錚的養父將我塞給了他,並且結婚證已經辦好了。
「宿主,請注意人物角色——譚錚即將出現,接下來祝你玩得開心,拜拜~」
隨著電子音的消失,別墅的大門突然被人拉開。
我一抬頭就和門口那個高挑的男人來了一個對視。
那雙丹鳳眼犀利,眼角下還有一顆淚痣,更顯得有些薄情,五官整體淩厲,沒有一絲親和力,還是個寸頭,即使穿著西裝也像個斯文敗類。
總之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畢竟誰會喜歡一個整天打打殺殺,腦子裡只想著報仇的男人啊。
為了自保,我腦海裡的那個想法再次翻湧出來。
不如裝聾吧?
一個殘疾人總歸對他沒什麼威脅。
於是在男人坐下,準備開口的那一刻,我打起了手語。
「啞巴?」
譚錚眉頭一皺,神情複雜。
我指著耳朵,搖了搖頭。
隨後拿起桌上的筆和紙寫道:
【我的聽力很弱,助聽器不知道掉哪了,所以目前我沒辦法聽清你說什麼,譚先生。】
男人掃了一眼後,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四個狗爬般的字。
【你叫什麼?】
2
【苗倩。】
譚錚想接著寫些什麼,卻又突然收了手,隨後煩躁地把紙筆摔在沙發上,嘴裡喃喃道:
「草,老子字咋寫得這麼醜,沒眼看。」
他真的以為我聽不見後,猛地歎了一口氣,喊廚房裡的保姆出來。
「王媽,你趕緊帶著苗小姐去醫院再配一個助聽器。」
我一驚,去醫院那不就露餡了嗎?
口袋裡是系統給的工具包,我掏出了助聽器趁男人不注意丟在瓷磚上,悄悄踢進茶几下。
隨後大喊了一聲,支支吾吾的一副很著急的模樣。
我指著地面,在音調呼之欲出後,急忙拉住了男人的手,示意他把掌心打開。
指尖在他粗糙的掌心紋路裡盤旋,我寫下:
【助聽器,看到了,在桌子下面。】
譚錚可能覺得掌心有些癢,明白我的意思後,不等我寫完便匆匆收手。
男人俯身撿起後,拿紙巾擦乾淨,摸索了一陣,將它戴在了我的左耳。
隨後灼熱的氣息頃刻灑下。
「我叫譚錚,你的丈夫,苗倩,你聽得清嗎?」
我如觸電般猛然後退,他卻像看見了什麼趣事一般笑出了聲:
「小聾子,膽子也挺小。」
我低下頭,打了一個手語。
【滾,沙比。】
「什麼意思?」
我故作艱難地開口,發出一串模糊奇怪的音調,但又能讓他明白我在說什麼:
「意思是譚先生也是個幽默的人。」
因為在聾人的世界裡沒有自己的聲音,他們沒法完全準確地念出每一個字。
3
說完,男人遲疑了很久。
我不確定譚錚眼神裡的情緒是不是嫌棄。
不過嫌棄我最好。
我也不想成為他的妻子。
只要拖到這本小說的結局,我就能回去了。
可下一秒,男人轉身拎起了我的行李直奔二樓。
不是,這傢伙要把我的行李送哪兒去。
我明明住一樓的客房啊。
「喂……」
我急了,追上去揪住他的衣角。
拿手瘋狂比畫:
【我住樓下就好。
【行李,還我。】
譚錚面無表情道:
「我知道Ṭú⁴行李是你的,我幫你搬進我臥室。
「不用謝。」
我:「???」
我謝你二舅啊,誰說要和你住一個房間了?
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我使出一股子牛勁拽回了自己的行李。
男人詫異地盯著我,本來就不愛笑的人,此時冷下臉來顯得更凶了。
「什麼意思,不樂意跟我住唄,嫌棄我唄。
「好好好,行行行,隨你。」
我摸著耳邊的助聽器,冷汗從腋下冒出滴落的瞬間,打了一個激靈。
不對啊,他可是小說裡的大反派,男主仗著主角光環都能被他揍進醫院,我跟他較什麼勁啊,沒准下一秒就招呼人把我也拖出去打一頓了。
想明白之後,我又尷尬地把行李遞了回去。
一字一句配合著手勢慢慢地說道:
「不是嫌棄你,我只是有點……害怕。」
4
「怕?怕啥?我長得很恐怖?」
譚錚把我的裙子一件件掛進了衣櫥後,轉身進了衛生間,趁著洗手的間隙,抬頭透過鏡子望向坐在床邊拘謹摳手的我。
因為此刻,我已經把助聽器摘掉了,所以只能假裝沒聽見他說的話。
他看我,我便沖他傻傻地笑。
「憨蛋,還慫。」
他又罵我。
「什麼,譚先生?」我問,手上比畫的意思卻是,【老壁燈,嘴咋嫩欠呢?】
譚錚抬眸,眼裡的笑意更深,他指向了床,岔開話題:
「我說,今晚,咱倆,睡這裡。」
話音剛落,我只覺得腦子嗡了一聲,一層紅暈迅速攀上了我的雙頰。
不是吧,真的一起睡?
這人現在不應該去琢磨怎麼收拾主角嗎?系統塞給他一個老婆,他還真準備要啊!
外面黑壓壓的天,裹挾著轟轟雷聲,一場暴雨將至。
我的心也因男人解扣子的動作,緩緩下沉。
可下一秒,譚錚從角落裡抽出了一張涼席鋪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手機裡是他發來的消息:
【剛才社區物業維修通知晚上斷電,這黑燈瞎火的,又打雷又停電,我是怕你剛來再給嚇出啥毛病來,不好給養父交差。】
一定又是系統搞的鬼。
5
剛過九點,四周即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譚錚已經席地而躺了。
房間裡寂靜無聲,窗外的悶雷卻愈發響亮。
其實擔心我怕黑怕打雷簡直多此一舉。
在這種環境下,我反而能睡得更安心。
躺在床下的男人沒動靜了。
我口渴得厲害,打開手機準備從旁邊出去到樓下拿瓶水喝。
結果剛跨出去一步,腳踝就被人拽住了。
「別走……」
譚錚急促的語氣與白天判若兩人。
接著窗外又是一聲巨響。
我的腰被他的雙手緊箍。
黑暗裡,我對上男人發顫的雙眸,沒忍住笑出了聲。ƭŭ⁶
好嘛,原來就算是黑道老大也會害怕停電後打雷的夜晚啊。
6
第二天睜開眼,房間裡已經沒有譚錚的身影了。
可我依然清楚地記得這傢伙昨晚寸步不離地貼在我旁邊的模樣。
現在我可不會再害怕他了,畢竟他膽子比我還小。
剛下樓,撞見管家手裡牽著一隻中華田園犬。
【夫人,這是譚總兩年前在路邊撿的,叫阿黃。】
他怕我聽不清,還特意在紙上寫了一遍。
我想摸摸狗頭,它便主動貼了過來。
跟它的主人簡直如出一轍。
「其實我戴著這個,可以聽清你們講話的,不用這麼麻煩。
「李管家,我來遛吧。」
阿黃的左後腿有些跛,但性格還是很活潑的。
可沒走幾步,它突然狂吠起來。
一雙鋥亮的尖頭皮鞋出現在我的視線內。
「喲,這就是譚大老闆的新娘子呀。結婚這麼大的事,居然不請兄弟們聚聚,過分了啊。」
流裡流氣的聲音,果然一抬頭就是一個黃毛男。
原書裡也沒這些人的戲份啊。
不過譚錚到處招風樹敵,也難免會有一堆人看他不順眼。
其中一個想靠近,阿黃齜牙便要往他身上跳。
「嫂子,我們只是想請你去喝酒,你看是請你去,還是強迫你去?」
造孽,家屬連坐制。
7
一箱啤酒擺在桌面上。
黃毛男一手拿著蝴蝶刀擺弄,另一隻手攥著啤酒瓶給自己倒滿。
「咱就看看,譚總這新媳婦他是要還是不要。
「在他還沒答應我條件之前,我們哥幾個就陪嫂子喝個盡興啊。」
看來目前這情況就沒必要裝聾作啞了。
「光喝酒多沒意思,不如我們劃拳吧,誰輸誰喝。」
我一臉笑意,儘量讓自己放鬆。
「成!大爺我還沒怎麼輸過呢!」
……
第三杯啤酒下肚後,桌上已經倒了四個人。
黃毛的眼神也有些迷糊,我趁機藉口想去洗手間。
可這傢伙比其他幾個愣頭青還要聰明些,當即拽住我的手問我是不是想跑。
阿黃被拴在旁邊的椅子上,原本趴著,聽見動靜後,拖著椅子就往這邊沖來了。
黃毛被撲倒的瞬間,手裡的蝴蝶刀飛出,劃傷了我的手背,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被徹底激怒了,揪住了阿黃的後頸一腳踹了過去。
我拎起旁邊的空啤酒瓶,警告他別過來。
「你要是現在發酒瘋,一定會後悔的!」
因為我透過玻璃窗,看見了那個一臉煞氣的男人正拎著棍子走來。
「放他娘狗屁,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8
「吳霄,是不是給你臉了?
「啥賤都敢犯是吧。」
低啞慍怒的聲音在大廳內回蕩,譚錚就站在黃毛身後,一伸手便將他死死按在地板上。
「錯了,錯了哥。
「我尋思電話裡您點個頭就完了,咋還親自跑一趟呢,我沒傷嫂子,跟她開玩笑呢。
「是吧,嫂子,我沒傷你吧。」
我沒理他,低下頭用紙巾沾去手背上的血跡,助聽器剛才掉了,我現在得維持人設。
譚錚的視線從我的耳邊滑落到手背。
然後我就聽見了各種國粹。
黃毛的求饒聲不斷,他的同夥剛從地上爬起來,見狀又默默趴了回去。
「譚哥,我老實了,求放過。」
譚錚的領帶歪了,袖口的扣子也掉了一顆。有些狼狽。
可我忽然覺得他比之前順眼多了。
我解開阿黃拴在椅子上的死結,回頭想喊譚錚回家。
結果一個醉漢突然抄起空酒瓶砸了過來。
鮮紅的血珠順著譚錚的額間滑落。
那夥人見狀嚇得爭先恐後地躥出房間。
我抖著手掏出紙巾想按在他的傷口處,可男人卻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助聽器,吹走了上面沾染的灰塵,戴在我的耳邊湊近問道:
「這玩意兒應該沒壞吧,除了手背,其他地方受傷沒有?」
這個男人似乎趁我不注意,在我心窩最柔軟的地方,戳了一下。
9
「這幾天注意傷口,別沾到水,感染的話就麻煩了。」
隨後家庭醫生走之前又囑咐道:
「洗頭儘量還是讓你的妻子幫你。」
譚錚敷衍地嗯了一聲,壓根沒當回事。
可我坐在旁邊,什麼都聽見了。
所以在他推開浴室門的下一秒,我攔在他的身前。
我指了指自己,又看向洗髮露。
「我又沒殘廢還需要你給我洗頭?」
譚錚笑了一下,推著我就要我上樓去睡覺。
這次我打的手語和它所表達的意思終於一致了。
【我,是你的妻子。】
10
為了體諒這位受傷的病人,我再次要求去客房睡。
總不能讓譚錚一直睡地上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男人架打得那麼凶,還會害怕打雷。
但在未來的一個月內,市區都是晴空萬里。
我抱著枕頭剛下樓,後腳他就追了出來。
他看我耳邊沒有助聽器,嘴就沒個把門的開始胡言亂語了:
「什麼意思,不打算過日子了?
「我這床都還沒上去過呢,你又不想跟我過了?
「剛還說是我妻子,原來就只是可憐我腦子被砸了啊。
「苗倩,你再往下走一步,咱倆就離了嗷。
「現在立刻馬上麻溜地自己上來,我就原諒你。」
我一頓,回頭看他。
譚錚迅速安靜如雞。
我雙手比畫著,問道:
「還……有事嗎?」
【是有病嗎?】
哪知這男人馬上又按著自己的腦袋吸氣:
「嘶,疼。
「你說我一個人睡,要是死夢裡了怎麼辦呢?」
我:「?」
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最終我在主臥的大床上分了一條邊界線。
「感覺不對勁,拍醒我。」
「嗯。」
我規矩躺下,翻身背對著他。
譚錚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我強迫自己閉眼,只想一秒入睡。
結果還真一覺睡到自然醒。
只是枕頭硌得我脖子疼。
低頭看去,兩眼一黑。
我怎麼睡到譚錚懷裡了?
正躡手躡腳地準備推開他,腰間一緊,這人翻身又把我拽了回去,嘴裡還不滿地嘟囔著:
「昨晚鬧騰了我一宿,一個勁往我這鑽,現在倒是精神了,再陪我睡會兒。」
救命,我居然忘了自己睡覺不老實的毛病。
11
和這個男人相處久了,我甚至都快忘了譚錚的身份。
直到聽見他的秘書說有批貨被他們攔截了。
譚錚當即變了臉色。
隱隱約約的幾個詞,讓我忍不住想到了一些違法犯罪的東西。
他連出門都沒有打一聲招呼,急匆匆地走了。
即使相處了近三個月,我還是不瞭解他。
系統țŭ₍告訴我他的身份,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和主角團之間有什麼糾葛。
如果他是犯罪分子呢?
我的心猛然一沉。
阿黃蹲在我的腳邊,叼來網球想和我玩。
我看著它被養得光亮柔順的毛髮,內心的疑惑再度翻湧。
如果他真的罪大惡極,我該如何全身而退。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我來到了譚錚的公司樓下。
幾輛警車正圍在門口。
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看過的無數警匪片。
譚錚幹了什麼?
說不清是害怕還是失望,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呼吸聲很沉重。
「夫人?您怎麼來了?」
趙秘書扶著眼鏡框疑聲問道。
隨後反應過來,又用手語問了一遍。
【譚錚幹了什麼?
【員警為什麼會來?】
我沉默著,打著手語。
12
「最近我市公安機關抓捕了一群犯罪分子,其中涉嫌綁架、拐賣兒童等……
「可以看到畫面中,正是地下室裡被關押的兒童,其中最小的還不到四歲。」
電視裡正播放著這幾日的熱點新聞。
下一秒鏡頭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
記者舉著話筒提問:「請問譚先生是如何知道王某等人的犯罪事實,趕在交易之前攔截打斷了他們的犯罪活動,並且成功向員警舉報的?」
畫面中,男人淡定回復:
「因為我知道,他死性不改。」
那天,員警找到譚錚並不是因為他違法犯罪,而是要接走譚錚派人攔截救下的兒童。
也是在那天,我終於知道了譚錚的過去。
十八年前,十歲的譚錚被拐賣到了一個小山村裡。
因為連續三天的高燒,讓那戶人家以為他活不過開春,決定將他賣給黑拳市場。
那時打黑拳一時興盛,很多老闆都花大價錢投資。
譚錚便被王某賣給了其中的一個老闆。
想活著,就用拳頭說話。
輸了的懲罰是被關進漏水的地下室挨餓。
譚錚之前無所謂地告訴我:「小時候膽子小,好幾次被關進地下室時,外面都下雨打雷Ṭṻ₋,所以算是給我留下後遺症了。
「我平時不膽小的。」
原文裡也對他的身世一筆帶過,只是輕飄飄寫道:
【譚錚的前半生都在打黑拳,把別人打服了,他才能活下來,所以他絕對是一個狠人,不要輕易招惹他。】
後來再苦他也走出來了,靠著拳頭打服了所有欺負他的人。
後來一個膝下無子的老富翁看中了他,人人都說這混黑道的男人以後怕是要無法無天,可是他也只是安分經商,並且經營得很好。
我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擋主角的路了。
13
譚錚在書房裡看書,我一進去他便急匆匆將書放下。
「我剛做了甜點,嘗嘗。」
我將盤子放下,指了指耳邊的助聽器,示意現在我能聽見他說的話。
男人沒有掃興,接過就往嘴裡送。
我勾唇想笑,卻又在看見他胳膊上被文身掩蓋的疤痕後蹙起了眉。
他還不知道我已經從趙秘書那裡瞭解了他的過去。
連那次偷偷去公司都沒有告訴他。
半晌,我決定開口:
「譚錚,讓我看看你的後背。」
他又想打趣我,見我戴著助聽器,到嘴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男人眉眼間的疑惑太過明顯,但他也沒有拒絕。
最後一顆扣子解開。
他背後那條栩栩如生的青龍展現在我眼前。
透過大片的紋身,我看見了數不清的疤痕。
不知不覺,我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上面。
男人微顫,卻什麼也沒說。
房間裡寂靜無聲。
直到我的眼淚滴在了他的後背上。
此刻,我與他感同身受。
「很疼吧。」
譚錚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淚,搖了搖頭。
「都過去了,早就不疼了。
「你這是心疼我啊,沒聽說過,心疼男人倒大黴嗎?
「倩倩別哭。」
一個輕柔的吻落下。
該怎麼辦呢,我好像再也無法將他拒之門外了。
14
我在附近的聾啞學校看到了招聘廣告。
可我裝聾的事情還沒有跟譚錚坦白。
起初我只是為了自保,以為他不會對我上心。
可現在看著他偷偷在書房裡練習手語時笨拙的模樣。
心虛和愧疚感便反復在我心頭環繞。
萬一我坦白,他生氣了怎麼辦?
萬一他一氣之下讓我麻溜滾蛋怎麼辦?
所以這幾天,我總因為心虛不敢多看他一眼。
哪承想,譚錚卻誤以為他又惹我不高興了。
拉著我的手,牽上阿黃說要出去遛彎。
結果轉頭就帶我去商場買項鍊。
我擺了擺手,表示拒絕。
可他已經將項鍊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兩個櫃姐喋喋不休地極力推銷。
這時一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婦人擠了過來。
瞥了我脖子一眼,將銀行卡遞給了櫃姐。
「她脖子上的這個,我買了。」
譚錚一臉錯愕。
還沒等櫃姐開口,他質問道:
「不是,你兩隻眼睛今天都限號啊?
「看不見人家已經戴上了嗎?
「我昨天就付錢了,輪țṻₒ得到你嗎,你還買上了?」
婦人一開始沒看見蹲在旁邊的譚錚,這會兒被嚇了一跳。
隨後攏了攏自己的貂毛大衣,白了我們一眼。
轉頭就要走,走前眼神掃過我耳邊的助聽器,切了一聲。
「一個聾子戴這麼好的項鍊,真是白瞎。」
說完,腳步明顯快了不少。
譚錚嘶了一聲,上去就要跟她接著吵,被我拉住了。
「我們回家吧。」
路上,他總是偷偷打量我。
最後又若無其事地彎腰湊近問我: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名言?」
「什麼?」
「在意別人的看法,就會成為別人的褲衩!
「以後他們放啥屁你都給兜著。」
譚錚說著,手上還比出一個褲衩的動作。
「剛那個神經病,你別往心裡去。」
他的手語不熟練,但這三兩句話裡,也能比出幾個像樣的詞。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神經病應該這樣比才對。
「你剛那個手勢是誇人的。」
15
我邊說邊向他演示。
可譚錚卻垂下手,看著我。
「倩倩,我……」
他話說一半,突然摘掉了我的助聽器。
隨後靠近在我耳邊說:
「我喜歡你。」
傻子,以為這樣我就聽不見了。
他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躲閃的眼神並沒有注意到,其實我的耳尖也紅了。
深夜,我鑽進譚錚的懷中,悄悄回答他:
「其實我也有點喜歡你。」
其實也不止一點。
16
因為趙秘書之前系統地學過手語,也在那所聾啞學校兼職過。
所以他來接譚錚時,我就在門口順帶問問那所學校的相關資訊。
等這一個星期該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在週末就跟譚錚坦白我其實是個健全人。
可這男人晚上一回來就渾身帶刺似的,開始鬧騰。
不是說自己頭疼讓我給他揉揉,就是說想吃點心了,低血糖要犯了。
「這都幾點了,怎麼做點心?」我早就看出來他是故意找不痛快。
「哼,是呢是呢,點心都給小趙了,還能有我的份?」
譚錚把腦袋靠在我的頸間磨蹭,又順手將我耳邊的助聽器摘掉。
我知道,他又要開始了。
「你對我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每次回家,你都不對我笑了,你看見阿黃都比見了我高興得多。
「你還天天跟小趙聊天,我都在認真學手語了,你還是不樂意搭理我。
「苗倩,我要開始討厭你了,我不想再喜歡你了。」
我一愣,打斷他,用正常的音調問他:
「討厭我?
「那你起開,現在開始討厭我吧。」
譚錚看著手裡的助聽器,又摸了摸我的耳朵,震驚得五官亂飛。
17
「不是,你、你能聽見了!」
男人從沙發上彈射而起,掏出手機就要給醫院打電話,被我一把攔住。
「譚錚,其實我……
「一直都聽得見。」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又謹慎地問了一句:
「那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你也都聽得見?」
我再次點頭。
尷尬的對視被阿黃的一聲狗叫打斷。
男人扭頭鑽進了廚房。
過會兒又從裡面飄出來一聲:
「那、那……我那天說的話,你也聽見了?」
我沒回答他,而是反問道:
「你不生氣嗎?我騙了你這麼久。」
「生什麼氣,氣你是個健全人?」
人高馬大的男人縮在廚房裡,就是不肯出來,明明之前還那樣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我有些無奈:「所以那天你說的話,我聽得很清楚。
「我也回答你了。」
「什麼時候?」譚錚探出腦袋,一個很標準的寸頭,很想摸摸。
「你睡著的時候。」
我笑著沖他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過來。
「我可以再告訴你一遍,想聽嗎?」
譚錚面無表情,耳尖通紅地靠近我,彎腰低下了頭。
我順勢將手放在他的發間,習慣性地揉了揉。
「把我當阿黃呢?
「快告訴我。」
男人嘴上不滿,身子卻還是很ŧųₚ實誠地定在原地。
我鉤住他的脖子,極其小聲地說:
「我也喜歡你。」
「什麼,太小聲了,我聽不見。」譚錚使壞,故意追問。
「我說,我也討厭你。」
我捶在他的胸口,這次聲音大了。
「你剛不是這樣說的。」
「你剛不是沒聽見嗎?你咋知道我不是這樣說的?」
18
傍晚涼快極了,阿黃要去公園散步。
夕陽下,兩人一狗。
「倩倩,你是不是之前有一段時間聽不見,你這完全沒有表演痕跡。」
我長歎了一聲,決定告訴他,我真實的家庭狀況。
我,來自哪裡,我,到底是誰。
我不是系統收養的孤女,我是我爸收養的棄嬰。
在十八歲生日那天,他親口說的。
從我記事以來,我的父親就不會說話,他只會笑著發出一些奇怪的音調。
他大喊兩下,我知道要吃飯了,雙手搭成一個尖字形,我就知道又該去上學了。
在我成年之前,周圍的鄰居總會跟我半開玩笑地說:
「你是你爸從垃圾堆裡撿來的知道嗎?
「不然,為什麼你會說話,你爸是個聾子,你咋沒遺傳你爸呢?」
每次聽見這種話,我都很生氣,回家氣憤地告訴我爹,周圍的鄰居都是壞心眼。
可那個一笑起來眼角褶子就藏不住的男人卻拍了拍我的手,讓我好好吃飯。
我和我的父親相處了大半輩子,幾乎在我二十多年來的大多數時光裡,他都一直存在著。
我知道他每一次抬手想要表達的意思,別人不理解他,我就代為轉達。
我爸的世界裡沒有聲音,我就是他唯一的聲音。
成年之後,他告訴我:
【現在你已經獨立了,你有自己的未來,不要因為任何人放棄自己該做的事。
【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孩子看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我想成為你的親人,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那天ŧũₖ我泣不成聲,原來最淳樸的愛一直都在我身邊。
19
「後來我大學畢業當了手語翻譯師,我爸挺高興的,他也學會了給我打視頻電話。」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慢慢講給譚錚聽。
可是忽然沒有忍住,一聲哽咽打破了原本的和諧。
「譚錚,我想我爸了。」
來這個世界已經半年了,我都不知道我爸之前腿部手術的傷口恢復得怎麼樣了。
這個世界的故事走到了哪裡,距離結局還有多久。
我和譚錚以後還能再見嗎,阿黃會忘了我嗎。
不敢想,我什麼都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當人幸福到了極點,以後的日子只會倍感空虛。
「這個故事的主角是誰?
「讓他們快點,你就能回去了。」
「可是……」
譚錚相信我的每一句話,他也知道故事一旦走到了結局我也會離開。
20
系統再次出現時,是在年末的最後一天。
【宿主,你的任務完成得很順利,還有最後一個星期,你就能回去啦。】
可我怎麼也笑不出來。
日子還像往常那樣,只是深夜驚醒時,譚錚會抓住我的手不放。
這天,我從學校回來。
一進屋就被身後那雙大手捂住了眼睛。
「倩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跟著我。」
車門打開後,譚錚扶著我下來,不知又走了多少步,等待了多少分鐘。
再次睜開眼,這裡只有我一個人。鏡子前的我,正穿著一件雪白的婚紗,我從來沒有見過它,可它卻意外地合身。
我的身前,有一道門。
我輕輕推開,滿天的花瓣散落。
這裡是一座夢幻的花園。
冬天裡的白玫瑰已經開得靚麗。
我站在正中心的紅毯上,譚錚就在我對面。
我笑得開懷,沒想到他最後要弄這一套。
經典的結婚現場,我卻是主角。
阿黃系著紅領帶就在旁邊待命,譚錚一個手勢,它立刻飛奔而來。
盒子裡的婚戒很亮,很亮。
這裡沒有司儀,沒有親朋好友,沒有各位來賓,只有我和譚錚,還有阿黃。
我們說著誓詞,笑著笑著就哭了。
如果明天我就要離開,那麼今天我們也要相愛。
「從你嫁給我開始,我們就沒有一個像樣的婚禮,今天,我補給你。
「苗倩,你就算回去了,也必須記得我愛你。」
譚錚的眼眶紅得不像話,卻依舊強撐著笑臉,可這表情明明比哭還難看。
這是我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天。
我問系統:「在這個故事的結局裡,譚錚以後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這個稱不上反派的反派,能不能幸福?
系統顯示:
【抱歉,程式故障,無法查詢。】
故事的結局重要嗎?
對被故事支配的人來說,是重要的。
離開前,我許下了一個不太可能的願望。
如果可以,我想在現實世界裡再次遇見譚錚和阿黃。
如果不可以,請讓他們忘記我。
21
原來書裡的一年,不過是現實世界的一天。
父親打來的視頻裡,蒼老的臉頰卻很有精氣神,他讓我不要擔心,術後恢復得很成功。
可他明明才做完手術,哪能恢復得這麼快?
掛斷電話後,我又和往常一樣,下樓遛彎。
還是那樣的夕陽。
系統再也沒有出現過。
它來得突然,離開得也是戛然而止。
生活看似一如既往地平靜,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層漣漪蕩得越來越開。
時間久了,我忽然也想養一隻田園犬。
大概是兩個月後,我推開了一家寵物店的門,裡面有一隻極像阿黃的狗,只是左腿並不跛。
我詢問它的價格,老闆卻說這只是自己養的,不賣。
在看見老闆的那一刻,我愣在了原地很久, 直到手中袋子破了,土豆滾落一地。
他見狀,急忙跑來幫我撿起。
我卻摟住了他的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怎麼才來啊?」
可這個長得極像譚錚的人, 卻蒙圈地看著我:
「不好意思,女士, 你認錯人了。」
「你不叫譚錚嗎?」
他明明那麼像。
「我是,可……我不認識你啊。」
我紅著眼眶,只感覺心碎得稀爛。
這才發覺他胳膊上早已沒了疤痕。
他們來到了這個世界,可已經忘記了我。
或許譚錚過去的遭遇也被改寫了,沒有被拐賣,沒有挨打挨餓, 或許在這個世界裡, 他的生活平凡卻安逸。
我的願望明明就是希望他們幸福就好了啊, 可是我為何還是不知足呢?
失魂落魄地走出寵物店後, 街邊毫無徵兆地下起了大雨。
人總是貪得無厭,之前想著如果哪天能再次遇見他,哪怕是陌生人也沒關係,現在真的遇見了, 卻沒法接受只是陌生人。
我要是不這麼貪心就好了。
「唉,苗小姐,等一下!」
身後那道熟悉的聲音讓我條件反射般迅速回頭。
譚錚撐著一把傘匆匆趕來。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又燃起了希望。
「不是,苗小姐,剛才你袋子裡的工作證掉了。
「還有一個土豆,給你。」
希望破滅。
「這雨太大了, 傘給你吧。」譚錚將傘柄遞給我。
「可以明天再還給我。」
我看著蹲在他腳邊的阿黃正興沖沖地搖著尾巴。
隨後笑著接過。
「那,明天見。」
後來,我一有空就去寵物店找他。
有次在學校耽誤了時間, 晚上遲到了還沒去。
結果出門就看見他牽著那只極像阿黃的狗, 站在門口跟保安大爺聊天。
我裝作沒看見,低頭從旁邊經過。
譚錚叫住了我:
「苗倩。」
「嗯?哎, 你怎麼在這啊?」
「哦,我遛彎遛到這的。」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語氣有些牽強。
「哦,那你遛完快回去吧,不早了。」
我還在處理學校裡的一些瑣事, 手機的短信一直在響。
「你最近很忙嗎?」
不然呢?
我搖了搖頭:「沒啊, 就是最近忙著相親, 有個相親物件說家裡養了一隻會後空翻的貓,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想去看看。」
我帶著目的誆騙他。
他卻真的上當了, 思索片刻後說道:
「我家狗還會仰臥起坐呢, 你別去他家。」
「真的?阿黃, 你啥時候這麼厲害了?」
……
再後來, 我帶他去見了我爸。
毫不誇張地說,我跟譚錚談了兩次戀愛。
一次先婚後愛,一次先愛後婚。
是在結婚後的某天下班後,他突然抱住我哭了。
他全都記起來了。
可能是他的反射弧太長,阿黃早就認出我時, 譚錚還處於待機狀態。
不過沒關係,就算忘記了,我知道他的心還愛著。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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