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嫡女許嫣鍾情我夫君多年。
為嫁給他,她把自己等成了老姑娘。
我小產後,婆母施壓讓夫君娶許嫣為平妻。
夫君無奈地答應了。
他向我保證,當家主母只能是我,他只愛我一人。
可後來,他宿在我房中的次數越來越少。
沒過多久,許嫣有了身孕。
夫君甩我一紙和離書,冷冷道。
「嫣嫣孕期多思,我捨不得讓她胡思亂想,你我和離吧。」
我含淚接過和離書。
夫君喜得麟兒那日,我在家中自縊。
再醒來,我回到了許嫣進府第一日。
1
許嫣入府這日,正值立冬。
她本就體弱畏寒,拜堂已經消耗了她不少精氣神。
向我行禮時,宋宴池見她小臉蒼白,不免皺眉,有些不忍道。
「你身子弱,不必拘泥於這些虛禮。」
說著,他看向我,示意我讓許嫣起身,「慈歡,你覺得呢?」
宋宴池的語氣壓迫感十足。
如今許嫣是他娶進門的平妻。
雖與我平起平坐,可我畢竟是他的髮妻,比許嫣入府早。
按例,許嫣確實得向我行禮敬茶,稱我一聲姐姐。
何況分明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聽他這意思,好像倒成了我故意刁難許嫣似的。
我正要說話。
許嫣卻滿眼愛意望著宋宴池,低聲道。
「多謝夫君為我著想,不過姐姐比我先嫁給夫君,我理應向她奉茶請安的。」
接茶盞時,她和我的貼身丫鬟霜花微不可察地對視一眼。
霜花唇角半彎,幸災樂禍在她眼中轉瞬即逝。
前世許嫣為我奉茶時,茶水太過滾燙,我剛抿了一口,便被燙到舌頭。
下意識想把茶杯放到桌上,卻失手澆了許嫣滿頭。
宋宴池當即大怒。
以為是我故意讓霜花斟了沸茶,再假裝摔了茶盞,好燙到許嫣,借此給她一個下馬威。
這事發生後,我替霜花求情,霜花只被罰了半個月例銀。
我卻被婆母以善妒之名,在祠堂罰跪了整整七日。
在這期間,宋宴池和許嫣耳鬢廝磨,過得好不快活。
想到這裡,我用力捏緊帕子,骨節泛起青白色。
我遲遲不接茶,許嫣抬額,小心翼翼地望向我,眼圈倏地紅了。
「是妹妹哪裡做得不周到嗎?還請姐姐指教。」
沒等我開口,霜花就搶過話,替我解釋。
「二夫人多心了,我家夫人只是一時走神,不是故意不接您的茶,對吧,夫人?」
她撞了撞我的肩膀,低聲催促,「快接啊夫人。」
宋宴池也不耐煩地睨著我:
「慈歡,夠了,扶嫣嫣起來!」
2
許嫣不過是多跪了一會兒,宋宴池便不顧形象,急得跳腳。
可前世得知我的死訊,他對我的態度卻比屋外刺骨的寒風還要冷冽。
前世我也死在這麼一個大雪天裡。
屍體被人發現時,我早已死去一月有餘。
身子高掛懸樑,脖子差點和腦袋分了家。
頸部溢出的鮮血早就隨著風霜凝結成了血冰。
眾人都以為我是接受不了被宋宴池和離,故而在家中自縊而亡。
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我是被許嫣派來的殺手活活勒斷了脖子,自縊不過是他們刻意偽造的假像罷了。
死後我才知道,原來許嫣擔心宋宴池心軟將來重新接我回府,這才出此下策,對我斬草除根。
當時好心的鄰居找到宋宴池,懇求他看在同我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為我置辦一口棺材。
可宋宴池面上毫無悲色。
只給鄰居隨手丟了一錠銀子,便藉口要看剛滿月的兒子,匆匆回了府。
那時我才終於明白,過往的情與愛,終究是我錯付了。
幸而老天待我不薄,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
重活一世,我定要讓許嫣和宋宴池付出他們應有的代價。
而彼時,我真的很想一巴掌扇死這個負心漢。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佯裝被宋宴池的語氣嚇到,趕忙伸手扶許嫣。
許嫣卻不死心,在我起身時故意絆了我一下,自己試圖往茶杯上撞去。
我內心冷笑,一把甩開她,茶杯瞬間飛了出去。
砰的一聲,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宋宴池的腦袋上。
宋宴池當場蒙了。
滾燙的茶水順著他的額頭一路流淌到衣領深處。
茶葉糊了他滿頭滿臉。
他的臉和脖子很快被燙紅一大片。
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滑稽,哪還有半分新郎官的體面姿態。
在場賓客面面相覷,紛紛捂嘴嗤笑。
許嫣慌了神,抽出帕子想為宋宴池擦拭,卻被他毫不猶豫地甩開手。
「毛手毛腳,成何體統!」
婆母本想著許嫣是世家小姐,比我這個孤女不知強了多少倍,定能為他們宋ťû¹家爭口氣,不承想事情鬧成如此局面。
喜宴還沒散,她便氣血攻心,被人抬回後院去了。
宋宴池鐵青著臉,沒再多看許嫣一眼。
3
和前世不同,今世送走賓客後,宋宴池沒再去和許嫣圓房,反而回了我的院子。
軟榻上,他將我圈在懷裡,面色不虞地把玩著我的頭髮。
「好歹是世家小姐,想不到她竟如此冒失,害我在同僚面前丟盡臉面,我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宋宴池一路走來順風順水。
確實沒受過多少委屈。
因為委屈都是我替他受的。
苦也都是我替他吃的。
我與他自幼相識青梅竹馬,我娘臨死前,把我託付給了他。
我剛及笄便嫁他為妻。
他想考取功名,於是我毫無怨言,沒日沒夜地做繡品,只為給他攢夠進京的路費。
哪怕我手指上被針刺滿窟窿眼兒,也不曾停歇過一日。
他挑燈夜讀多少日子,我便陪伴了他多少日子。
直到他中了探花郎,大張旗鼓地把我和婆母接到京城。
我本以為會苦盡甘來。
不承想遙遙一見,許嫣便對他一見傾心。
更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好心救下的丫鬟霜花,也早就對宋宴池生了不軌之心。
霜花來送宵夜時,我剛給宋宴池塗完燙傷藥。
宋宴池半敞著裡衣,長髮如墨披散在肩頭,眉心的朱砂痣耀眼奪目,手中還攏著一卷書。
整個人氣質溫和謙潤,好看得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似的。
霜花頓時紅了臉,羞澀垂額,輕聲道。
「公子請用膳。」
宋宴池頭也沒抬:「放桌上吧,我一會兒再用。」
可霜花不依不饒,旁若無人地又把碗往上湊了湊。
我冷眼看著她發浪,下床時,故意裝作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她手一抖,碗裡的糖水便盡數灑在了宋宴池的身上和書上。
這本書是宋宴池近日的心頭好,被糖水這麼一醃,算是徹底廢了。
剛穩定不久的情緒瞬間崩塌。
他毫不猶豫地抬腿給了霜花一記窩心腳。
黑著臉怒斥。
「你跟了慈歡這麼久,她的沉穩性子你竟是半點都沒學到!才剛見了許嫣一面,便也變成這副毛手毛腳的德行了!連碗都端不穩,乾脆明日叫個人牙子發賣出去算了!」
霜花是我一時心軟從青樓裡贖出來的。
她在我身邊整整四年,我視她如親妹。
宋宴池知道我對她的情意,所以平時她犯錯也只是睜隻眼閉隻眼,假裝沒看到。
此刻突然暴怒,霜花嚇得一抖。
趕忙跪地求饒,一個勁地給我使眼色,想讓我為她說情。
我支著下巴,神色淡漠地看著她。
前世我本想著為她尋一門好親事,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做正頭娘子。
她卻百般推諉。
死後我才知道,原來她早就背叛了我。
許嫣遲遲等不到宋宴池鬆口娶她,便將主意打到霜花頭上。
她向霜花承諾,稱等我落胎把我趕出府後,她就讓宋宴池納霜花做小妾。
霜花這個白眼狼還真信了。
果斷在我的飯食裡下了滑胎藥,害我有孕三月便無辜小產。
然而在我死後不久,她就忽然七竅流血,暴斃死在了宋府。
許嫣身嬌體弱,手段卻無比毒辣。
我確實該向她學習。
4
ẗŭ̀ₘ思緒回籠,我收回視線,平靜地笑了笑。
「人牙子就不必了,就罰她一個月月錢吧。」
霜花明顯松了口氣,不屑地撇了撇嘴。
沒承想宋宴池嫌棄地丟開書,神情冷然道。
「你總是如此心軟,要我說就該賞她十板子,好叫她長個記性。」
話音剛落,霜花剛鬆懈下來的神經,便陡然提到高處。
她的臉色一寸一寸白了下來。
我差點笑出聲。
人人都笑話我心軟窩囊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ṭṻ₊
可他們卻不知,「軟弱可欺」的人設利用好了,也是可以成為一把趁手的武器的。
翌日一早,我將小廝和丫鬟都聚在一處,讓他們圍觀霜花受刑。
前世霜花沒少打著我的旗號給他們使絆子。
惹得府中眾人對我怨聲載道,稱我治家不嚴,不配做當家主母。
而許嫣再趁我名聲盡毀的時候跳出來拉攏人心,坐收漁利。
想到這裡我就恨得牙根癢癢。
板子重ƭŭ³重地落在霜花身上,她慘叫連連,號啕不止。
我趁機將鍋甩到許嫣頭上。
先旁敲側擊地提醒近身伺候的下人最近千萬要當心,繼而恩威並施,漲了他們每人一兩月錢。
眾人千恩萬謝走後,我這才紅著眼圈撲到霜花身前,哽咽道。
「都怪我無能,不能護你周全,是我對不住你。」
霜花甩開我的手,憤憤地瞪著許嫣所住的院子方向,咬牙切齒道。
「與你無關,都是那賤人引得公子不快,才害得我也受了連累!
「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信了她的鬼話!」
我假裝耳背沒聽清,「啊」了一聲。
她快速調整好表情,重新握住我的手,胸有成竹道。
「夫人放心,哪怕你再無能我也一定會想法子把公子留在咱們院裡,絕不讓許嫣那賤人沾染公子分毫。」
她想得倒美。
許嫣不沾染宋宴池,我的計畫還怎麼進行下去?
霜花養病期間,宋宴池夜夜宿在我房裡。
許嫣藉口身子不爽差人來我院裡尋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
我如今滿腔仇恨,看到宋宴池就噁心。
根本就不想讓他碰我。
我鋌而走險買通了許嫣院裡的丫鬟。
當晚,丫鬟便繪聲繪色地為許嫣出謀劃策。
「二夫人既中意老爺多年,要我說您就該摒棄臉面,這暖情酒一下肚,難道還愁老爺不同您圓房?
「何況您精通詩書,老爺最喜歡知識淵博的女子,等他一旦嘗過您的好,哪兒還願意搭理大夫人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繡娘呢。」
許嫣覺得這話有理,當即派人買來了暖情酒。
她再次差人來請宋宴池時,我藉口要去照顧霜花。
宋宴池只能不情不願地去了她房裡。
得知此事,霜花連藥也顧不上擦了,氣得直駡街。
「你怎麼能讓公子去那個賤人房裡呢?萬一她將來有了子嗣恃寵而驕怎麼辦?」
我抿唇冷笑。
我巴不得許嫣趕緊懷孕,這樣我才能早點把霜花送到宋宴池的床上。
許嫣手段狠辣,而霜花睚眥必報。
一旦霜花得了勢,定會同許嫣爭個頭破血流。
到時我便能嗑著瓜子看戲了。
光是想想我就無比激動。
5
果然如我猜想的那般,自打與許嫣圓過房後,宋宴池就再也沒來我房裡。
我也沒閑著。
這段時間我把府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一有空就跑去婆母那裡刷好感。
宋宴池重孝,得知我每日天不亮就去給婆母請安,伺候梳洗,身體雖在許嫣那裡,心卻無形中給我分了一半。
擔心我累垮身子,他特意派小廝給我送了不少滋補品。
我掰著手指數著日子。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要許嫣成功懷上孩子,我便能按照計畫把霜花塞到宋宴池床上了。
很快,時間來到前世我收到和離書的那日。
一早便有小廝來報,稱老爺有要事同我商議。
我興沖沖地趕到正廳。
卻看到宋宴池神情冷峻。
而前世擺放和離書的位置上,此刻竟赫然又出現一封熟悉扎眼的相同信紙。
我怔怔地盯著信件,呼吸驀然停滯。
頭皮頓時發麻。
許嫣環抱雙臂,挑釁地看著我。
宋宴池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隨即面無表情地睨著我。
接著,像前世那般,語調冷然,一字一頓道。
「嫣嫣懷孕了,她孕期多思,我捨不得讓她胡思亂想。
「慈歡,你……」
話說到一半,他忽地噤了聲。
許嫣不滿地瞪著他:「說啊。」
宋宴池皺緊眉,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後將視線落到我四處亂翻的手上,狐疑道:「慈歡?你是在找東西嗎?在找什麼?」
我的目光鎖定在牆角的盆栽上,嗤了一聲。
我還能找什麼?
自然是在找一件稱手的武器了。
桌上的和離書驚出我一身冷汗,我簡直快要氣死了!
我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苦心籌謀這麼久,到頭來宋宴池這個負心漢居然還敢甩我一紙和離書?
呵,不讓我好過是吧?
行。
那大家都別活了,要死一起死!
我腦袋發蒙,費了好些力氣才把樹苗從盆栽裡拔出來。
正要抱起瓷盆。
忽然,宋宴池拿著和離書走到我面前。
繼而蹲下身,抓起我的手,拂去我手指間的泥土,溫柔道。
「母親說你這些日子伺候得很周到,府裡下人也紛紛誇你治家有方,慈歡,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說罷,他低下頭,臉上添了幾分愧意。
「可如今嫣嫣懷了我的孩子,她覺得現在住的院子有些小,胎兒容易憋悶,所以想搬到你的院子裡去住。
「不過你放心,我已在街對面為你購置了一處宅子,你若答應,我現在便立刻派人收拾你的東西將你送去新宅子。」
我愣了半晌沒眨眼。
回過神時,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手裡的「和離書」,不可置信道。
「所以……你手中的東西,是給我的房契?」
宋宴池點頭。
街對面的宅子才剛修繕好,比宋府這破院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傻子才不搬。
我強壓笑意,接過房契,趕忙謙虛道。
「既然妹妹這麼喜歡我的院子,那我讓給她便是了。只要能讓夫君開心,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的。」
宋宴池略帶憐憫地看著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欲言又止片刻,還是偏過頭去。
「那就只好委屈你了。」
笑話,我有什麼好委屈的?
我是答應了要給許嫣騰院子。
可她能不能住進去,那還兩說呢。
6
成功搶到院子的許嫣乾脆不裝嬌弱了。
她摸著平平的小腹,挑了挑眉,得意地笑道。
「我原想著姐姐同夫君感情深厚,定會在我之前懷上孩子,沒想到終究是我搶了先機,快姐姐一步呢。
「那我便替腹中的孩子謝過姐姐了,姐姐也別太難過,雖然你的孩子早夭,可等我將來生下孩子,我的兒子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喚姐姐一聲姨娘的。」
她話裡的嘲諷奚落意味太過濃烈。
宋宴池是負了我,但我當初落胎後,他的難過並不比我少半分。
想到我未出世的孩子,我驀然紅了眼圈。
宋宴池臉色凝重,不悅地瞥向許嫣,剛想轉移話題。
我便擦掉眼淚,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送子觀音,雙手奉到許嫣面前。
「妹妹不必客氣。」
我彎起眼睛,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她的肚子,然後笑了笑。
「夫君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到時我定會將這孩子視如己出,同你們一起照顧栽培他,斷不會辜負妹妹的一番苦心。」
我刻意加重最後一句話。
婦人孕期本就多思,尤其像許嫣這種唯我獨尊的善妒性子。
果然,她瞬間變了臉。
下一秒,看都沒看便一把搶過送子觀音,毫不猶豫將觀音像狠狠砸在地上,憤憤道。
「你憑什麼對我的兒子視如己出?誰要同你一起照顧他?
「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我堂堂太傅嫡女和探花郎所生的孩子,用得著你一個窮酸破落戶的繡娘為我照顧?」
她的怒火來得猝不及防。
婆母看到碎裂的觀音像,當即猛拍桌子,險些一口氣撅過去。
「造孽,造孽啊!這觀音像可是我和慈歡特地三跪九叩從廟裡求來的!」
我眼淚倏地掉出來,哭著撲到地上,試圖將觀音像拼起來。
霜花擠出兩滴眼淚,哽咽道。
「老夫人和夫人為了求得這尊觀音像,把膝蓋都跪破皮了,腿上的淤青到現在都沒消下去。
「何況二夫人將來生下的孩子理應喚夫人一聲大娘,夫人不過是順著二夫人的話恭維了幾句,二夫人便如此大動干戈,您的小姐脾氣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和婆母哭著抱成一團,霜花時不時再添把柴火。
正廳驟然亂作一團。
許嫣哪見過這場面。
肚子也不敢摸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宋宴池的表情,嚇得一個字也不敢說。
宋宴池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徹底沉下了臉,神色緊繃,眸若寒冰道。
「我原以為你是個聽話懂事的,沒想到你和那些市井潑婦並無區別。
「糟蹋了我母親的一片好心,還敢在這裡招搖過市?滾回你自己院子裡去!」
7
這段時間許嫣尾巴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此刻突遭訓斥,她的雙眸頓時佈滿盈盈水光。
咬緊下唇,委屈巴巴地伸手拽住宋宴池的袖子,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的哀求。
「夫君別生嫣嫣的氣,婦人孕期本就容易多思,要不是姐姐突然對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也不會生氣,我是氣急了才……」
霜花翻了個白眼,打斷她。
「二夫人還真是巧言善辯,難道全天下只有您一個人懷過孩子嗎?我家夫人懷孕那會兒還不是溫順得像只小羊羔似的。
「分明就是您仗著身孕囂張跋扈欺辱我家夫人和老夫人,現在還妄想把錯推到夫人身上?您的心機也未免太深了!」
宋宴池向來喜歡尊師敬長聽話懂事的女子,許嫣嫁過來這麼久,始終對婆母這個山野村婦視若無睹。
被霜花這麼一激,他果斷黑著臉抽出袖子,僅剩的一絲溫情也隨之煙消雲散。
「滾,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許嫣眸中的光芒驟然黯淡了下去。
她顫抖著嘴唇,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出口,落寞地轉過身去。
臨出門前,她後知後覺,忽然回頭望向我。
眼底噙滿恨意。
我扯起唇角,無辜地朝她聳了聳肩。
許嫣一門心思都撲在宋宴池身上,整日與他談詩論賦。
她以為懷了孩子便能得到宋宴池全部的愛與關注。
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宋宴池可是個實打實的孝子。
宋父早亡,婆母一個人把他辛苦拉扯大,這一路走來實屬不易,情愛於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
要想在他心裡成功佔據一席之地,被婆母接受並認可,才是許嫣要做的頭等大事。
這段時間我沒日沒夜跑前跑後給婆母當奴隸使喚,等的就是這一刻。
經此一遭,宋宴池對許嫣的態度徹底冷了下來。
我試探著問他還需不需要我為許嫣騰院子,也被他嗆了回來。
反正房契已然到手,我自然樂得自在。
誰料他卻握住我的手,認真地告訴我,說還想讓我再為他生個孩子。
我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真實意圖。
他哪裡是想讓我為他生孩子,分明就是饞我的身子了。
想得倒美。
我卸下滿頭珠釵,冷眼瞥向榻上的宋宴池,給霜花使了個眼色。
霜花滿眼激動地端著水盆沖到我面前時,我佯裝肚子疼,起身時故意把水盆撞了一下。
盆裡的水隨即溢出來,不偏不倚,澆了霜花滿身。
宋宴池聽到動靜,正要起身查看,卻驀然怔在原地。
霜花濕著外衫,裡面的月白色寢衣若隱若現。
細瞧,還能看到她洇在前胸上的紅肚兜。
我咳嗽一聲。
霜花適時做作地嬌呼兩聲。
她抬手試圖遮住胸口春色,不料越遮,領口卻是越松了。
紅肚兜被她扯出一半,她滿臉紅暈,頓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宋宴池眼底一片欲色,微不可察地吞了吞口水。
注意到我的視線,他迅速收回目光。
我卻笑了笑,狀似無意道。
「我最近身子不舒服,嫣嫣妹妹也懷有身孕,不能伺候夫君真是我們的罪過,婆母昨日還同我商議,說要再給夫君納一門小妾呢。」
說著,我上下打量起霜花來,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霜花就不錯,夫君以為如何?」
8
霜花長相偏精明,不是宋宴池會喜歡的模樣。
勝就勝在她皮膚白皙,還有一副前凸後翹的好身段。
哪個男人看了不眼熱?
宋宴池當然也不例外。
但他這人擰巴,從前總瞧不上霜花的出身,覺得霜花不配爬他的床。
現如今素了這麼些日子,霜花又碰巧向他投懷送抱,可不正是久旱逢甘霖嘛。
他欲言又止還想假意推諉。
霜花等不及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波流轉,嬌滴滴地扯住他的袖子,羞怯道。
「夫人既如此大度,老爺萬萬不可寒了她的心啊。」
我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面上卻道:「難為霜花聽話懂事,夫君便答應我吧。」
男人嘛,送上門的豈有不要的道理。
霜花不愧出身青樓。
這一夜,叫得我耳朵差點聾了。
翌日早上,我特意請許嫣來正廳用膳。
聽到宋宴池也在,她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誰知剛進正廳,就看到她心心念念久未謀面的夫君,此刻正在和霜花你儂我儂地互相餵食。
霜花夾著一筷子萵筍遞到宋宴池嘴邊,恨不得整個人鑽進他懷裡去。
丫鬟們紛紛皺緊眉頭,滿臉不忍直視。
宋宴池有輕微潔癖,很少與旁人同食。
此時卻寵溺地看著霜花,張開嘴,沒猶豫,把萵筍吞了下去。
許嫣瞬間握緊拳頭,眼尾一片猩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她快步沖上前,一把薅住霜花的頭髮,左右開弓狠狠打了兩巴掌。
霜花驀然尖叫一聲,跳起來就要還手。
我咳嗽一聲,打斷她。
見我搖頭,霜花會了意,立馬撲到宋宴池懷裡,委屈地啜泣起來。
許嫣當即氣得渾身發抖。
「你故意做出這副狐媚樣子給誰看?我才有孕三月你便等不及了?居然敢背著我勾引老爺,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她罵得越難聽,霜花就哭得越凶。
宋宴池頭疼極了,哄著懷裡的新歡,抬額望向許嫣時,神色驟冷。
我氣定神閑地把瓜子往兜裡一揣,眯著眼睛上前驗收戰果。
我先是拍了拍霜花的肩膀安撫她,繼而玩味地看向許嫣,好聲勸道。
「妹妹難道沒讀過女則與女訓嗎?女子不可善妒。
「何況男子三妻四妾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你如今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且消消氣吧。
「夫君既收了霜花做小妾,那霜花便是我們的妹妹了,咱們姐妹三人理應和睦共處才是啊。」
許嫣連我這個平民百姓都瞧不上,更別提青樓出身的霜花了。
讓她稱呼霜花為妹妹?
那還不如殺了她。
意料之中,許嫣再次暴怒。
「我可是太傅嫡女!你讓我同這個賤婢共侍一夫?想都別想!我現在就殺了這賤人,看她還怎麼得意!」
她搶過桌上的花瓶,劈頭蓋臉地往霜花頭上哐哐一頓砸。
宋宴池護霜花的時候也被砸了好幾下。
終於,他再也忍不了了。
把桌子猛拍一下,抬手給了許嫣一巴掌。
「你鬧夠了嗎?」
許嫣愕然地愣在原地,頓時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我懷著你的孩子……你居然,居然敢打我?」
霜花則幸災樂禍地往宋宴池懷裡鑽。
卻被宋宴池不耐煩地甩開。
接著,他頭也沒抬,牽著我徑直回了後院。
9
許嫣體弱多病,手勁倒不小。
宋宴池的頭被她砸出一個血窟窿,我倒了一瓶金創藥才把血給止住。
包紮傷口時,宋宴池忽然疲憊地歎口氣,將頭埋進我懷裡。
「早知她是這個性子,我當初就不該娶她進門。
「還有霜花,身段倒好,會的花樣也多,可瞧那模樣便知定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他用力捏緊我的後腰,仰頭看向我,喃喃道。
「幸而還有你陪著我,剛才要不是你,霜花指不定會和許嫣鬧成什麼樣,話又說回來,許嫣畢竟懷了我的孩子,霜花也真是不知輕重。」
我阻止霜花本就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他有如此反應,我一點都不意外。
宋宴池前腳剛走,霜花後腳便來了。
「怎麼樣?夫君沒生我氣吧?」
我安撫道:「放心,有我為你美言,夫君不會同你置氣的。」
霜花不屑地撇了撇嘴:「還要你說?我當然知道夫君不會同我置氣。」
她像女主人似的一屁股坐到我的梳粧檯前,隨手拿起一支金釵就往頭上插。
「不過許嫣那賤人實在可恨!將來等我得到夫君的心,定要給她好果子吃!」
霜花追求權財,許嫣追求真愛。
本質上其實她們並無不同。
都是圍著同一個男人轉圈罷了。
和前世的我一樣。
我丟了性命才終於醒悟。
那她們呢?
我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子,遞給霜花,朝她眨了眨眼。
「何必等得到夫君的心再給許嫣好果子吃呢?她可以借懷孕邀寵,你自然也可以。」
霜花臉上露出一絲茫然。
我不緊不慢地向她解釋。
「我聽說京郊有個賣藥郎,只要服下他的藥,便能一舉得男。婆母重男輕女,傻妹妹,等你有了兒子傍身,才好同許嫣一決高下呀。」
她瞬間滿眼欣喜,迫不及待就要出門。
我卻叫住她,話鋒一轉,惋惜道。
「只可惜那藥是給男子服用的,萬一夫君不肯喝,那可如何是好?」
她勾唇冷笑了下,像是做了什麼決定,眸中頓然閃過一抹狠戾。
「姐姐放心,我定會想法子讓夫君乖乖把藥服下的。」
10
宋宴池有沒有乖乖服藥我不知道。
但這日過後,霜花纏他纏得更緊了。
雖說宋宴池不太重欲,奈何霜花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循規蹈矩的人一旦嘗過新鮮開了葷,就好比打通了任督二脈,再想回頭就難了。
不到三月,宋宴池的精氣神就肉眼可見地變得虛脫萎靡。
婆母對此頗有微詞,被我拿綿延子嗣的藉口擋了回去。
可事與願違,霜花的肚子卻是遲遲沒動靜。
這日,伺候宋宴池用過晚膳後,霜花同我抱怨。
「都喝了這麼久的藥了,我這肚子怎麼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眼珠子一轉,隨口敷衍。
「許是你先前落胎次數太多傷了身子,再多喝幾服保不齊就能懷上了。」
我這話倒也沒說錯。
畢竟她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一雙玉璧千人枕,落幾次胎本就不足為奇。
她卻驀然惱了。
氣急敗壞想同我理論,宋宴池突然打翻茶盞,捂著肚子慘叫一聲,嘴裡連連叫疼。
大夫給他診脈時,霜花賊眉鼠眼,時不時瞥向桌上剩了一半的雪花酪,心虛地捏緊帕子。
我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經診斷,大夫說宋宴池並無大礙,只是最近貪涼吃了些生食,這才導致腹痛不止。
霜花拍了拍胸脯,終於松了口氣。
卻沒看到剛才還氣定神閑的大夫,轉身同我視線對上那一刹,瞬間變了臉色。
他膽戰心驚地從我手裡接過沉甸甸的一袋金子,頭也不回,奪門而出。
霜花自以為危險解除,頤指氣使正要趕我出門。ŧú¹
許嫣身邊的丫鬟就哭著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宋宴池面前。
「老爺!我家小姐不好了,求您快去看看她吧!」
自打宋宴池上次打了許嫣一巴掌,他們二人便沒再見過面。
許嫣也沒再派人來請過宋宴池,像是鐵了心要和他冷戰到底。
丫鬟眼裡的慌張不像是演的。
似是想到許嫣腹中的孩子,宋宴池神情逐漸凝重,匆匆出了門。
等我和霜花趕到,許嫣早已抱著宋宴池哭成了淚人。
「分明就是你喜新厭舊,還怪我不向你服軟?你為了一個賤婢當眾讓我沒臉,我好歹是太傅嫡女,好歹喜歡了你這麼多年,如今還懷了你的孩子,你不心疼我也總該心疼孩子吧?」
她邊哭邊舉著粉拳捶打宋宴池,啜泣聲又軟又嬌。
「壞蛋,你還知道來,還知道來!你再不來瞧我,我都打算帶著孩子跳井去了,你不是喜歡霜花不喜歡我嗎?好啊,那兒子你也別想要了!你走,你走呀!」
冷戰的這段時間許嫣食不下嚥夜不能寐,愣是把自己折騰得眼眶凹陷,小臉蠟黃。
宋宴池心疼得不得了,抱都不ţû₌敢用力抱。
只能滿眼憐惜地看著她,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繼而又將手移向她的肚子,低喃道。
「是我不好,都是我鬼迷心竅被賤人勾了魂。
「你放心,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寸步不離陪著你。
「直到孩子出生為止。」
許嫣當即抹掉眼淚不哭了。
轉而嬌嬌地圈住宋宴池的脖子。
然後偏頭看向我和霜花,扯起唇,挑釁地笑了笑。
11
霜花肺管子險些氣炸。
回房怒砸了五六個茶盞還是不解氣。
「許嫣這賤人勾勾手指夫君就著了她的道,她不是自命清高嗎?我看她還不如我,不過也是個假清高的賤胚子罷了。」
她越罵越氣,忽然眼珠子一轉,慢慢冷靜下來,而後怔怔地盯著我,驀地森然一笑。
「姐姐,你還記得王員外家的小妾嗎?」
我當然記得。
ťṻ⁾王員外去年強搶民女的事鬧得滿城風雨。
那女子被王員外搶回府,本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卻不承想員外夫人會在她懷孕時買通大夫。
大夫騙她胎兒營養不良,而員外夫人趁機把流水似的補品往她房裡送,最後導致她胎大難產一屍兩命。
霜花這意思明顯是想效仿員外夫人。
我卻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許嫣和那民女的身份有著天壤之別,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什麼補品沒吃過?何況你和她鬥了這麼久,你送的東西她敢吃嗎?」
這話一出,霜花瞬間耷拉下腦袋。
可我不緊不慢抿了口茶,狀似無意道。
「許嫣不是口口聲聲說想生個男胎嗎?我老家有劑偏方,孕婦多食螃蟹和山楂,准能生個兒子。」
「螃蟹和山楂?」霜花皺緊眉,狐疑道,「可這兩樣東西都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我都能知道的道理,許嫣自然也知道。」
我白了她一眼。
「這便是這偏方的妙處了,分開食用確實會引起婦人滑胎,可若是將兩種食物做成煲同食,以寒攻寒,便能生成奇效。」
她沉思片刻,頓時恍然大悟。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都說是偏方了!偏方自然是奇特才會被稱為是偏方呀!」
……
霜花速度很快,不到半日許嫣便得知了偏方的事。
起先她並不信。
奈何小丫鬟天花亂墜一頓猛吹。
於是她只好派小廝去請大夫來詢問一二。
見大夫也說得有鼻子有眼,想生兒子的欲望終於占了上風。
許嫣當即命廚房把她的一日三餐都換成了山楂螃蟹煲。
最興奮的莫過於霜花。
她掰著手指等許嫣滑胎。
然而等了半月,只等來了自己的死期。
宋宴池差人來叫她時,她特意換了套新做的月白色薄衫,髮髻上插滿了各種珠翠。
不料一進門,小廝就猛踹向她的膝蓋。
她摔得人仰馬翻,想爬起來,卻被許嫣的丫鬟狠狠抽了兩巴掌。
宋宴池黑著臉端坐在榻上。
而許嫣小臉慘白,虛弱地倚在他懷裡,捂著圓鼓鼓的肚子咳嗽不止。
把偏方吹噓得天花亂墜的小丫鬟,此時正渾身發抖地跪在許嫣腳下。
霜花當即明白了一切。
剛想辯解,許嫣就氣若遊絲地抬起手,指著她斥道。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唆使這賤婢謀害我的孩子?如此毒婦,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12
霜花不以為意,反而眼波流轉地睨向宋宴池,委屈道。
「請夫君明察,這事實在與我毫無關係。」
她主動拉起宋宴池的手,將手按在她發紅的右臉上,倏然紅了眼圈。
「二夫人的丫鬟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我兩巴掌,夫君定要為我做主啊!」
宋宴池冷眼看著她的滿頭珠釵,突然輕輕地嗤了一聲。
下一刻,他陡然變了臉色。
眼中充斥著無盡的厭惡與殺意,接著高高地抬起手,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
「把這賤婦給我關到柴房去!明日便打發人將她賣去春滿樓!」
春滿樓正是我當年初遇霜花的地方。
當初她拖著一條斷腿從後門逃出,抱住恰逢路過的我,求我救救她。
我以為這次她會像數年前那樣求告我,可是沒有。
宋宴池根本不給霜花辯解的機會。
所以霜花看都沒看我一眼,把心一橫,沒猶豫,直接跪地求饒,聲嘶力竭地將矛頭直指向我。
「都是沈慈歡逼我這麼做的!所謂生男胎的偏方也是她告訴我的!她嫉妒二夫人有孕,這才……」
「夠了!」宋宴池冷著臉打斷她,「都到這份上了,你居然還妄想攀汙慈歡?」
許嫣直起身來,不懷好意地瞥向我,剛想說什麼。
宋宴池就繼續道。
「嫣嫣服用這方子第二日慈歡便特意趕來提醒她,是她自己不信,這才險些釀成慘禍。
「幸而慈歡不曾放棄,又專門找到我讓我勸阻嫣嫣,要不是她,這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話音落下同時,許嫣瞪了我一眼,訕訕地躺回去了。
我:「……」
霜花不淡定了。
她猛地扭過頭來,不可置信地望向我,臉色驀然慘白如紙。
好像白日撞了鬼。
我歪了歪頭,微不可察地揚起唇角,輕輕朝她笑了笑。
宋宴池所言確實不假。
我是找過許嫣,可許嫣防我防得跟什麼似的。
我「好心」提醒她,她卻以為我嫉妒她,派丫鬟拿大棒子把我趕了出來。
何況我做的這場局針對的只是霜花罷了。
我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讓許嫣滑胎。
此刻,霜花明顯還沒從震驚中抽出神來。
直到被關進柴房,她才終於反應過來。
我往她面前一站,她渾身抖如篩糠,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你……是你吧?是你故意害我?是吧?」
都死到臨頭了,她居然還沒看清我的真面目。
真是可悲。
我歎口氣,接過小廝遞來的藥,用力掐住她的下頜,把藥盡數灌了下去。
她頓時咳得驚天動地:「你,你給我喝了什麼?」
我把碗一扔,淡漠道。
「自然是會讓你生不如死的毒藥咯,別怕,也就疼三個時辰,時間一到,你便會毒發身亡到地獄給我的孩子贖罪去了。」
她神情驟然一僵。
鬢邊陡然生出冷汗,眸中閃爍著驚恐的光。
片刻,咽了口唾沫,強硬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揮退小廝,沒搭理她。
只是往牆邊一靠,緩慢道。
「知道為什麼你給宋宴池喝了那麼多藥你都沒能懷孕嗎?」
不等她開口,我笑了笑,繼續道。
「因為你給他喝的是慢性毒藥,所以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懷上他的孩子。
「哦,還有許嫣,等她和宋宴池一死,我就把她的孩子記在我名下,讓她的孩子給我當兒子。
「你覺得如何?」
13
霜花愣愣地看著我身後,一言不發。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便看到懷胎七月的許嫣,此刻正站在柴房門口。
她滿眼驚恐地托著肚子,嘴巴張得老大。
視線猝不及防地與我對上,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下意識拔腿就跑。
儘管她拼盡全身力氣,但還是沒跑幾步便栽到地上,暈了過去。
我低頭一看,淅淅瀝瀝的水漬正隨著鮮紅的血液緩慢地從她下身滲出來,浸濕了她的底褲。
哦,原來是羊水破了。
我平靜地叫小廝將她抬回房,繼而差人去請接生婆。
屋內一片血腥。
丫鬟端著水盆跑來跑去,接生婆拍著許嫣的臉,試圖將她喚醒。
宋宴池急得團團轉。
一個勁地斥責我不該告訴婆母許嫣早產的事,害得婆母心悸發作,險些死去。
真是可笑。
宋宴池沒中探花郎之前,家裡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要不是靠我做繡品補貼家用,他們一家早就餓死了。
可宋母又是怎麼對我的?
她自詡自己的兒子是讀書人,覺得我一個繡娘嫁給宋宴池是攀了高枝,一言不合便打罵我,不給我飯吃讓我餓著肚子。
我秉持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想法。
結果呢?
為了展示她的威嚴,府裡這麼多下人她捨不得用,非得把我當奴隸使喚,我小產不到一月她便敲鑼打鼓要給她的寶貝兒子娶平妻。
我就是要故意告訴她許嫣小產。
就是要氣死她!
我強壓滿腔憤恨,流著淚扯了扯宋宴池的袖子:「是我冒失了,還望夫君原諒。」
這時,裡面終於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但很快,接生婆大喊:「夫人大出血了!大夫呢?快請大夫!」
宋宴池頭也不回地撞開我,趕忙推門進去。
我抹掉眼淚,緊隨其後。
難聞的血腥味充斥著我的鼻腔,我險些吐出來。
宋宴池扒拉開小被子,先確認了一遍孩子的性別,這才笑著去看許嫣。
許嫣白著臉氣若遊絲地握住宋宴池的手,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夫君」。
看到我的一瞬,卻驟然變了臉色。
「你……你……」
我接過穩婆手裡的孩子,把玩著他的小手,似笑非笑地睨向許嫣,意味深長道。
「妹妹生產辛苦了,瞧瞧這孩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在宋宴池看不到的視線裡,我抬起手,緩緩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繼而彎眼一笑,眸中滿是威脅。
「妹妹要看看孩子嗎?」
許嫣睫毛微顫,不說話了。
可宋宴池一把搶過孩子,輕輕描繪著他的眉眼,憧憬道。
「這孩子嘴巴像你,鼻子像我。
「你不是一直介意慈歡的髮妻身份壓你一頭嗎?現下好了,你為我生了兒子,母親一定很高興。
「等你出月子我便告訴母親,讓慈歡做妾,這樣你就是我宋宴池唯一的妻子了……」
14
話說到一半。
許嫣的手卻軟綿綿地垂了下去。
眼睛也慢慢闔上了。
宋宴池呆呆地看著她的屍體,茫然無措地扭頭望向我,無聲地張了張嘴。
這時,丫鬟火急火燎地沖進來,哭喊道。
「老爺!老夫人不行了,您快去瞧瞧吧!」
宋宴池愕然地怔在原地。
反應過來剛要起身,一口鮮血卻驀地噴了出來。
我手疾眼快接過孩子。
看都沒看宋宴池一眼,不屑地冷嗤一聲。
他終究還是沒能見到宋母最後一面。
接連辦了兩場葬禮,宋宴池一病不起。
我特意為他告了長假,讓他在府裡安心養病。
孩子滿月那日,我抱著他推開了宋宴池的門。
可看到繈褓中啃著手指頭的小團子,宋宴池忽地跳起來,整個人像瘋了似的,抄起什麼砸什麼。
嘴裡罵個不停:「災星!這孩子就是災星!他克死許嫣又克死我娘!現在又想來克我了!」
團子被嚇得嚶嚶嚶地哭個沒完。
宋宴池還在喃喃道。
「掐死他!慈歡!掐死他吧!掐死他!不然你也會死的!」
霜花給他下的是慢性毒藥,不會讓他一下就死掉,起碼還能再活個三五載。
誰知現如今他快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給嚇死了。
我皺緊眉,忍不住在心裡罵道。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這種男人。
屋內空氣不流通,混合著各種屎尿味。
宋宴池早就沒了當年的翩翩公子形象。
此刻瘦骨嶙峋,眼圈凹陷,渾身冒著一股難聞的腥臭氣。
許嫣的父親曾來看過小團子,順便探望了宋宴池。
他只以為宋宴池是接受不了許嫣驟然離世,故而瘋癲成魔。
本想把孩子接回太傅府,誰料團子一離了我的懷抱,便大哭不止。
眼見孩子從瘦弱的小貓被我養成了現在憨態可掬的小胖子,許父把心一橫, 乾脆鬆口把孩子交給了我。
並許諾以後每月會派人來給我送二百兩銀子。
有錢不收王八蛋。
我只好含淚應下。
15
日子過得有條不紊。
一轉眼已是三年後。
這日, 我出府購置年貨, 把團子交給丫鬟照顧。
誰知丫鬟一個沒看住,團子就溜進了宋宴池所住的後院。
我找到他時,他正人小鬼大地舉著一把木劍, 玩鬧似的一下又一下刺向榻上奄奄一息的宋宴池。
宋宴池許是迴光返照, 認出了自己的兒子。
他掙扎著起身想抱團子, 嘴裡不停道。
「孩子,我是你爹啊, 快過來, 讓爹抱抱你。」
團子看著蓬頭垢面面容滄桑的宋宴池,哇的一下哭出了聲。
「你才不是我爹!我娘說我爹早就死了!」
宋宴池佝僂著身子看向我, 渾身顫個不停,眼中三分悔恨七分茫然。
我抱起團子,寵溺地刮了下他的小鼻子。
「豆芽菜說得對, 爹爹確實早就死了。」
說著, 我面無表情地瞥向榻上的人,神色淡漠道:「他Ṭū₍死在了我最愛他的那一年。」
懷裡的團子蹬著腿要自己下地走, 大概是玩夠了,把木劍一丟, 仰著小臉笑嘻嘻地問我。
「娘親給我買糖人了嗎?」
我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牽起他的小手, 點頭笑道。
「當然給你買啦,還是孫悟空的糖人呢。」
他瞬間喜笑顏開。
還沒走到前院, 小廝便追上來同我耳語。
「老爺死了。」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繼而蹲下身揉了把豆芽菜的小臉, 語氣嚴肅道。
「下次不可將木劍對著旁人,萬一傷著人可就不好了。
「還有,你師傅給你木劍是讓你練功將來好上戰場殺敵的, 不是讓你對著平頭百姓耍威風,聽懂了嗎?」
豆芽菜小嘴一噘,委屈地點點頭。
片刻, 他又茫然道。
「他們都稱我是小團子或小胖子, 娘親為何要喚我豆芽菜?」
還能為何?
冤有頭債有主,稚子終究無辜。
於是, 我把糖人塞到他手裡,微微哽咽道。
「你出生那時瘦得像根豆芽菜。
「所以娘總在想,若是你哥哥當年能平安出生, 會不會也同你一樣瘦, 或者比你要稍微胖些。」
我低下頭暗自神傷。
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探到我面前,為我擦去眼淚,嘀嘀咕咕道。
「我就是哥哥,哥哥就是我, 我以後不拿木劍胡亂指人了,娘親別氣,不哭了好不好?」
好。
娘親不哭了。
以後都不哭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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