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完全化形後,我正欲跟師尊表明心意。
耳邊出現靈音。
【這妖女真以為自己是女主了?強迫症面對真愛的時候才不會看什麼都不順眼。】
【眾所周知,大師姐都是小師妹的墊腳石。】
【她告白後,墨臨就會收蘇蘇為親傳弟子了,愛情可不分什麼先來後到。】
【小師妹可是擁有破虛眼的天才,一眼就能看出來大師姐是妖。】
【妖就應該跟妖混,大師姐去選吊車尾的小丑蛇,別禍禍我們仙風道骨的墨臨仙君。】
我怔愣,看著三千天階上,最先到達的明媚少女。
再看向天階之下,還在艱難爬行,不願認輸的瘦弱少年。
表白暫停,師尊靜靜看著我,眉間緊蹙。
1
宗門大開,廣收門徒。
我渡完元嬰劫後趕過來。
元嬰之後,我再不用每日偷摸回海裡泡澡半個時辰。
只用每月月圓之夜化作原形即可。
我認為時機到了,忍不住想跟師尊表明心意。
剛喊了一句師尊,便有許多陌生聲音在耳邊蕩漾。
我驚得沒有繼續說下去。
師尊也沒追問。
只順著我的視線看下去。
第一句話是:「為師說過多少遍了,要衣冠整齊才能現身於人前。」
我低頭看了眼我的宗門制服,很整齊,仙氣飄飄。
又伸手摸了一把頭頂的白玉冠。
嗯,確實又歪了。
想了想,自己動手弄正了。
師尊微怔,抬起的手停滯,又落下去。
薄唇張合,問我:「靈犀,如今你也有收徒的資格了,可有看中的人選?」
我在走神,敷衍點頭:「嗯嗯,有的。」
無他,我耳邊又響起了靈音。
【大師姐怎麼突然長手了?以前不是老故意弄歪發冠,強迫症師尊看不下去,親手給她弄好嗎?】
【可能長大了吧,都二百多歲的鮫了,應該把撒嬌的機會讓給小師妹。】
【我們妹寶天生麗質,端莊大方,才不會搞這些邪門歪道爭寵。】
他們說得對。
我師尊是整個仙門最有名望的墨臨仙君。
不僅天資過人,還清冷出塵。
面冷心冷,還有強迫症。
仙門眾仙子趨之若鶩,全都鎩羽而歸。
我是當初爬天階的第一人,一眼選中墨臨仙君,執意拜他為師。
他見我的第一眼,就皺著眉頭幫我重新綁了高矮不一的丸子頭。
後來兩個丸子變成一個白玉冠,師尊又幫我正玉冠。
整整兩百年,我在師尊面前笨拙難教,在每次宗門大比時常駐冠軍。
成為外人眼中驚才絕豔的大師姐,師尊眼中實力不詳的怪徒兒。
師尊幫我正了二百年的玉冠。
他的門下,只有我一個弟子。
不分內門外門,也不分親傳不親傳。
我也驕傲至極,認為自己是特殊的存在。
可這些靈音,讓我動搖了。
2
我是鮫人,是妖。
在人類和仙門眼中,是異類。
從化形之初,我的族人就不斷提醒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被發現真身。
我聽進去了。
這兩百年來,也做得很好。
若靈音所言屬實,那我這兩百年來做的努力,很可能付諸一空。
想到這裡,我的眼神又落到明媚少女身上。
師尊跟著看過去,唇角輕抿。
「此女根骨極佳,確可收為徒弟。」
那少女頓時睜大眼,眸光流轉,嬌俏明媚。
擲地有聲:「仙尊,我想拜入您的門下,如若不然,我寧可棄修仙道!」
師尊微微一怔,看我一眼,眉間舒緩。
「倒是比你當初更有魄力。」
我淺笑,「師尊誤會了,我沒有強人所難的愛好,看中的也不是她。」
說完,遙遙指著還在山腰下苦苦攀登的少年。
「我看中的是他。」
師尊剛鬆開的眉頭又皺起來。
「眼光怎如此之差?此人根骨拙劣,恐無法攀上這天階。」
他說得對。
其他門下的師弟師妹們都看出來了,議論紛紛。
「大師姐是怎麼了?那人都站不穩,手腳並用爬行而上了,居然選他?還不如選我呢!」
「難道是看臉選人嗎?髒兮兮的也不好看啊。」
「你們不知道大師姐除了比賽時有實力,其餘時候都笨得很嗎?哎,我都懷疑她比賽前作弊吃了靈丹……」
「仙君還不收下一個徒弟嗎?真希望有個人能被仙君收為徒弟,我看夠大師姐盛氣淩人的樣子了。」
他們說得很小聲,但我還是聽到了。
偏頭,斜著眼掃了一眼他們。
「有本事嚼舌根,沒本事打敗我?
「你們不會以為我成為大師姐,靠的是靈丹吧?下次你們多吃點試試?」
他們敢怒不敢言,噤若寒蟬。
師尊抬手,示意我閉嘴。
「你身為大師姐,當以身作則,不可過於驕矜。
「怪我把你寵壞了。
「罷了,為了壓壓你的傲氣,這回我便破例,給你收一位師妹,你日後不可像從前一樣驕縱,好生幫為師教導弟子才是。」
這麼簡單就破例,那我還算特例嗎?
我苦澀勾唇,才不聽他的。
「師尊,自己的徒弟自己帶,我也會有徒弟,沒空管師妹。」
我偏頭,朝那少女抬了抬下巴,「況且,你瞧瞧師妹的樣子,都快哭了。
「她既不願意拜我為師,想必也不樂意被我教導,師尊還是收回前言吧。」
師尊清冷疏離地走到那少女面前。
淡漠垂眼:「你,報上名來。」
3
還挑剔地打量了少女渾身上下。
看到她略歪的腰封,皺眉。
又看到她攀登天階染髒的衣擺,唇角下落。
很是不滿。
少女看懂他的表情,眼眶微紅。
還是畢恭畢敬地行禮,報上名諱。
「弟子名為蘇素。」
看他這樣子,我耳邊的靈音炸了。
【現在這麼冷漠,以後有你的好果子吃!】
【哼,以後妹寶不搭理你,你就紅著眼睛敲一扇不會開的門吧!】
【救命,他知道他以後會拿命寵小師妹嗎?知道以後會因為小師妹被妖族重傷,他為了救她,九死一生闖南海生剖鮫丹救她嗎?他不知道!】
【蘇蘇都快哭了!快哄她!】
【別急,等蘇蘇修煉到金丹,她的破虛眼就能開了,到時候揭穿靈犀是妖的事實,看她還敢不敢作妖!】
師尊聽不見這些。
他是仙君,向來矜傲,斷沒有毫無緣由哄他人的想法。
「修仙之人,怎可如此脆弱?
「我還並未說什麼,你可不要學你師姐,上來就因頭髮淩亂而羞愧哭了。」
點我呢。
我心裡其實有些開心。
為師尊願意記住關於我的芝麻小事。
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恐慌。
為那些來歷不明的靈音。
我雖不知真假,但南海確實是我的故鄉。
為了躲避人類和仙修的捕殺,鮫人一族深藏海底,不敢輕易露面。
鮫人生來就有鮫珠,裡面蘊含大量妖氣。
逆天改命修仙,鮫珠會漸漸轉為鮫丹,靈氣代替妖氣。
整個南海,只有我一個能幻化出雙腿敢於修仙的鮫人。
師尊剖的鮫丹屬於誰,不言而喻。
我不知前因後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蘇素看我一眼,眼中染上羡慕。
她並沒有哭,只是落落大方地調整好自己的腰封,藏起微髒的衣擺。
「弟子謹遵師命。」
師尊臉上多了些贊許,「倒是乖覺,你師姐不願帶你,那你便做我唯一的親傳弟子吧。」
蘇素一愣:「師姐不是親傳弟子?」
師尊淡淡看我一眼,「不是,她只是我的第一個弟子。」
他好像是為了懲罰我不聽他的話。
但我不懂他為何要這麼做。
心尖微疼,我扯起唇角,附和他:「對,我沒有頭銜名號,只是命好成了師尊的第一位弟子。
「恭喜師妹成為師尊的親傳弟子。」
師尊回身,高高在上,垂眼看天階。
「你要在此等到他力竭?」
他不相信那位少年可以爬上來。
其實我也不確定,靈音沒有再說到他。
但我願意等。
「是。」
師尊面色微沉,甩袖轉身。
「蘇素,隨我回雲頂。」
4
宗門其他人都漸漸散去。
有的選了好苗子,有的空手而歸。
我在天階上等了三天三夜,幾乎放棄。
卻在天光乍現時,看到手腳都被乾涸的血糊住的人影,穿過清晨的水霧,跪在我面前。
他抬起慘白的臉,沖我笑:「仙子可要收我為徒?」
下一瞬,他就支撐不住現了原形。
真的是一條又黑又醜的小蛇。
慌亂地盤成一團,有氣無力地將腦袋藏起來。
氣若遊絲地說:「對不起,我是妖,但你能不能不要嫌棄我?我……我真的不會害人。」
我透過他,仿佛看到了南海千千萬萬的鮫人。
實力弱的,早就被仙修抓走煉丹了。
南海現在只剩不到百餘鮫人在苟活。
妖族化形,需修煉數百年,還要得機緣才行。
我偶然吃了礁石上的一朵野花,才化成人形。
聽說是某位神仙喝仙霖時漏了幾滴下凡,灌溉出來的野花。
這條小蛇,不知是何機緣。
我伸手,指尖點在小黑蛇尾巴尖,灌入靈力。
小黑蛇拉長,放大,又變成清瘦少年。
我站起身,淡淡囑咐:「在外人面前,切不可如此不小心。」
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怔忪良久,嘴角顫抖:「我叫辛塵,辛苦的辛,塵埃的塵。」
我皺眉,「這誰起的,不好。」
辛塵局促地揪著衣擺,「樹妖爺爺給我取的,說賤名好養活。」
好吧。
說起來,我也算是辛苦的塵埃一粒。
我領著辛塵回雲頂。
雲頂是開雲宗最高的山峰,靈氣充盈,環境清幽。
我住在師尊隔壁的廂房。
剛到雲頂,就看到蘇素從我的廂房出來。
看樣子,是住進去了。
雲頂的每一間廂房都差不多。
我身為大師姐,不該因為這點事就生氣。
但依然有酸澀從心尖蔓延,流經四肢百骸。
蘇素見我盯著她看,若有所悟。
「師姐,這是你的廂房?
「抱歉,我問師尊能否住這裡,師尊說可以,我以為……」
師尊從隔壁出來,清雋絕塵,淡漠如水。
「住哪裡都一樣,不會因此提高修為。
「靈犀,你重新找一間廂房便是。」
他掃了一眼辛塵,頓了頓。
「宗門雖未規定時長,但三天三夜才爬上來,還有修仙的必要?」
我握拳,掌心發疼。
話中帶刺:「師尊,你也覺得修仙分三六九等?
「世人都說墨臨仙君仙風道骨,視眾生為平等,如今看來,都是虛言。」
師尊唇角拉直,雙眸如寒潭。
「靈犀,你從前驕縱也就算了,這幾日跟為師講話為何總是夾槍帶棒?
「若沒有為師,你如何坐穩開雲宗首席弟子之位?」
他語氣帶著淡淡的失望,說:「為師教導你二百年,到頭來,你竟還沒有進門三天的蘇素乖覺。」
不是的。
我從前也並不聽話。
但只要沒有惹下大禍,師尊都不會同我置氣。
畢竟,他已經活了八百年,心境與常人差之千里。
何須同小輩認真?
如今他說我說話夾槍帶棒,他又何嘗不是?
【笑死,靈犀不懂什麼叫偏愛,就是那個人一旦出現,就會不由自主地向著她,為她說好話,她做什麼都是好的,別人做什麼都是不如她的。】
【這才叫愛情!之前仙君除了強迫症發作給她收拾爛攤子外,有過情緒波動嗎?沒有!】
【等著吧,以後就算蘇蘇的發冠被頂歪,衣衫亂七八糟的,我們仙君也只會紅著眼發瘋狠狠愛,不會責怪她衣冠不整,當然,還是會一件件一點點幫她穿好啦~】
我捂住耳朵,不想聽。
甚至懷疑這不是靈音,而是我的心魔。
才會有這般魔音穿腦的效果。
心累,我不願多辯。
恭敬行禮。
「師尊,我還要帶徒兒熟悉宗門事項,就不打擾您和師妹修行了,先行告退。」
師尊衣擺晃動,好似走了半步。
又停下,冷眼看著我走。
我沒看清,也不想去追問。
從來都是我纏著他,現在不纏了。
我們的距離,大概無法再變短。
我得抓緊時間,在蘇素修煉到金丹前,在他們面前消失。
否則,我和師尊之間,連最後的體面都留不住。
5
我選了一間離他們最遠的廂房。
第一次知道雲頂這麼大。
大到我不特意去找師尊,就會一整天看不見他一眼。
我總走神。
教導辛塵時亦然。
辛塵很笨。
他的底子真的差,我教了許久才學會引氣入體。
練劍也是慘不忍睹,歪七扭八像沒有骨頭。
我想著他是小蛇,身子軟也能理解。
只得一次次扶著他的身子,調整他手腳的位置,告訴他如何發力。
晃神Ŧū́⁴時,苦中作樂。
當初我練劍若能模仿他一二,我師尊怕是懶得指點我,而是直接將我踢出門派了。
「師尊師尊,我是不是很笨?」
清越的嗓音喚回我的神智。
每次都是這樣。
我一分神想起師尊,辛塵都能及時打斷我的思緒。
我淺笑點頭。
「是有點笨,勝在勤勉。
「你發現為師發呆的敏銳勁兒若能用在修煉上,為師也能少操些心。」
辛塵傻笑撓頭,那張瘦削的臉飽滿了些,清俊非凡。
不比我師尊差。
我恍惚察覺,這二百年來,除開修煉,似乎從沒將眼神從師尊身上挪開過。
趕緊晃了晃頭,將雜念甩走。
沉下心來指導辛塵。
偶爾出雲頂,去丹雲峰取靈丹回來,會碰到蘇素。
她身姿綽約,衣冠端正。
已經挑不出半點差錯。
修為也是一日千里。
師尊將她教得很好。
每次見到我,都會躬身行禮。
「大師姐,好久不見。」
這一次,她剛說完,師尊就從她身後走出。
掀起眼皮,不鹹不淡地將我從頭掃到尾。
「沒盡過半分大師姐的職責,無須如此敬她。
「三月未來跟為師請安述職,你倒是齊整不少。
「看來收了徒兒,你也有幾分像樣子了。
「早知如此,就該早日讓你收徒,省得為師操心許久。」
我有些恍惚,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那現在,不是正如師尊所願?
「師尊該開心些才是。」
一靠近他們,腦子裡就會出現靈音。
【大師姐怎麼陰陽怪氣的?墨臨當然開心,這三個月,他每天都盯著蘇蘇修煉。】
【我們蘇蘇就是聰明,三個月就築基了,離金丹只剩半年,這喜歡耍心眼子的大師姐肯定嫉妒死了吧?】
【她當然嫉妒,小師妹不僅天賦比她好,還奪走了墨臨所有注意力,她嫉妒死了。】
【笑死,墨臨已經完全不在意小師妹是不是一直雅正端方了,練劍時出現誤差,也只會說小師妹練得不錯,這才是真愛!也就是小師妹自律,沒有故意出錯引起墨臨的注意,不然這大師姐早一邊玩去了。】
我聽得頭疼欲裂。
抬手揉摁額角。
急匆匆告退。
師尊凝眉看我,喚停我,問:「為師是洪水猛獸,你一看到我就不耐至此?
「過來,為師看看你是否被人奪舍,為何變得如此冷漠。」
我從前巴不得他喊我過去,貼著他撒嬌賣癡。
現在也忍不住朝他走過去。
走到一半,看到他身邊嬌俏的少女,硬生生止住腳步。
他身邊,早已不是我的專屬。
「師尊,徒兒愚笨,需抓緊時間精進自身,就不打擾您了。」
說罷,不顧他驟沉的臉色,轉身離開。
耳根清淨了。
辛塵在老老實實練劍。
劈了半天,連一塊山石都沒劈開。
我扶額,將一整瓶靈丹丟給他。
「多吃點,實力不夠,法寶來湊。
「以後出去,努力保全自身就好,別說我是你師尊。」
辛塵紅了臉,跑過來抱著我的手臂晃。
「師尊,你放心,我在外面一定不會讓你丟臉。」
難說。
我不太信。
他又不是我。
他是真的笨。
6
又是三個月過去,宗門大比揭開帷幕。
新弟子入門後,每半年就會舉行一次宗門大比。
綜合考量各弟子的實力。
避免明珠蒙塵,或者魚目混珠。
這一場大比,我沒抱什麼希望。
蘇素的名聲,早就一日比一日響亮。
辛塵……活著就行。
誰知他竟撐到了最後,還奮力打敗了即將晉升金丹的蘇素。
奪下魁首。
眾人驚呼,直呼不可能。
我也愣住,腦中他淩厲的劍術和迅捷的身影還未淡去。
台下,他髮絲淩亂,唇角溢血。
抬起頭,看向高臺,朝我彎唇一笑。
說:「師尊,看吧,我沒讓你丟臉。」
我師尊坐在我身後更高一階,冷哼一聲:「藏鋒扮拙,心術不正。」
我怔怔回頭。
「師尊,你看出來了?」
師尊甩袖離場,餘音繞耳。
「雕蟲小技,一眼便知。」
啊。
我平時總看著辛塵,都沒看出來。
師尊從未尋過我們,又怎麼知道?
那我呢?
我曾經的演技,比之辛塵,更顯拙劣。
師尊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遲來的羞愧和難堪將我席捲。
我失魂一般回到雲頂。
不防看到蘇素站在師尊面前,眼眶通紅地道歉。
「師尊,是弟子不爭氣。」
她背對著我,背影挺直,堅定如初。
師尊有所察覺,抬眉看向我。
又垂下去,溫柔地擁住蘇素瘦弱的肩。
「無妨,盡力即可。
「宵小之輩,隱藏實力,勝之不武,你在為師心裡,已是第一。」
我呆呆看著,腦中轟鳴。
【嗑死我了!誰懂啊。】
【我敢打賭他是在點某個大師姐,上樑不正下樑歪!】
【還是我們蘇素老實,平時都拼盡全力修煉,就算沒拿到第一,也是最棒的!】
蘇素原本沒哭,被師尊這一擁,爆發出無限委屈。
眼淚浸濕師尊的衣衫。
「師尊,我真的很努力了。
「師姐可以奪下魁首,師侄也可以,為什麼只有我不行?
「我不甘心,我明明是師尊的親傳弟子,卻只能停步第二,我不甘心!」
師尊平日裡最愛乾淨整潔,我從前有一次不小心將灰塵弄到他身上,他三天沒讓我近身。
如今,他不僅沒推開蘇素,還替她抹去眼淚。
原來這就是偏愛啊。
不用爭不用搶,不用費盡心機去騙去求,就可以得到。
我捂住耳朵,捂不住腦子裡沸騰的聲音。
他們在歡呼雀躍,恭喜蘇素和師尊首擁。
而我在慌亂退後,狼狽離去。
7
蘇素晉升金丹的時間提前了。
聽說是輸了宗門大比,越發圖強。
師尊也許久沒有閉關,手把手指點她。
天材地寶不要錢般往她身上堆,以至於我去領的時候,丹雲峰說雲頂的份額早就領完了,讓我去找墨臨仙君要。
還揶揄我:「你不是墨臨仙尊最寵愛的弟子嗎?」
多好笑啊。
從前師尊都不屑讓我用這些東西,讓我靠自身去突破。
雲頂每月的份額,都是用不完的。
如今,我領都領不到了。
我開始準備離開開雲宗。
蘇素晉升金丹時,劫雲滾滾,劫雷轟鳴。
師尊親自給她護法。
我抬頭,看著漫天烏雲,釋懷一笑。
想起當初我晉升元嬰,獨自艱難扛過雷劫後,趕著跟師尊表明心意的事了。
原來一切早已註定。
他早已在天階前等他的命中註定,我再怎麼費盡心思,也抵不過天降小師妹。
也罷。
修仙之路漫長,情情愛愛終究是點綴。
我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我回頭,問迷茫地望著我身後包袱的辛塵:「你可願放棄開雲宗的資源和名聲,同為師一起遠走高飛?」
辛塵詭異地紅了臉,化作原形。
小黑蛇變得粗大了些,在地上扭來扭去。
最後纏在我的腿上。
嬌羞道:「弟子願意!」
哪裡怪怪的。
但他還小。
可能只是單純地親人。
蛇嘛,喜歡纏人很正常。
8
我帶著辛塵回到南海,舉族遷居南極冰川之下。
辛塵也迎來了金丹劫。
劫雲中竄動的劫雷奇粗無比,我震驚之下本想給他護法。
妖族渡劫,比人修更難,脫胎換骨不為過,還要強撐著不要變回原形,以免被發現是妖。
劫雷之下,十妖九死。
我擔心他扛不住,但辛塵婉拒了我。
「師尊,請你相信我。」
他拉著我,讓我待在百里之外。
「別被誤傷,等我回來。」
我看著漫天的雷劈裡啪啦一整天,塵埃落定後,辛塵許久都沒回來。
心下一沉,以為他身死道消。
趕到巨坑中央時,看到坑底多了一條巨大的蛟。
獨角,黑鱗。
威風凜凜。
蛟是接近龍的存在,是傳說中的物種。
我沒忍住,摸了一把。
「辛塵?」
他顫了顫,在坑中遊弋,遲遲不化作人形。
「師尊?我身體有些奇怪,又熱又癢。」
這感覺我熟。
我每個月月圓夜恢復本體,就是為了度過鮫人的發情期。
難挨至極,獸形比人形好過一些。
以前愛慕師尊,但又不敢褻瀆。
怕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無轉圜。
便總是獨自挨過去。
哪承想,不管做沒做,我們都會分道揚鑣。
愣神間,我的身子被辛塵整個纏繞起來,小心翼翼地收緊。
獸形的他,連聲音都透著雄渾。
引得空氣震動不止。
「師尊……師尊,你好香,你怎麼這麼香……」
他的大腦袋不斷地輕蹭我的脖頸,粗重的呼吸打在臉上身上。
勾得我常年積累的欲望都要爆發了。
我抓住他的角,輕喘道:「辛塵,化形。
「你太大只了。」
下一瞬,我被明顯大了一號的辛塵抱在懷裡。
他的衣服都被劈得灰飛煙滅。
手感極好的胸腹就在我的手下。
我下意識捏了一把,他和我同時嘶聲。
「……練得不錯。」我誠心誇讚。
「……師尊,別撩撥我了。」他臉紅支吾。
我眨眨眼,「那你先放開我。」
辛塵垂著眼皮,很不舍,手臂似松非松。
皮膚越來越紅。
我看笑了,手指輕淺下滑。
「辛塵,我們雙修吧。
「聽聞雙修有助於修煉,可以日進千里。」
摸著摸著,我察覺到不對勁。
視線往下,悚然一驚。
原地反悔。
「呃……不然你還是跳進寒池冷靜冷靜?」
我轉身要跑,被一條漆黑的尾巴纏住腰身,朝後猛地一扯。
摔進辛塵的懷中。
「師尊,說話要算數,你怎麼能欺騙小輩?」
也沒人告訴我蛟有倆啊?
辛塵平時看著乖,其實很凶。
到最後,我都化出魚尾了,他還不放過我。
修長的蛟尾纏住我的魚尾,輕輕擺動。
饜足感歎:「師尊,玄色與赤色最相配,你看,多漂亮。」
我淚眼蒙矓,根本睜不開。
眼前一片模糊的黑紅光點,閃爍不止。
不知今夕何夕。
體內靈力流轉,舒緩至極。
自此,我沉溺于雙修,境界攀升。
9
很快,開雲宗下一次的宗門大比即將舉行。
大比開始前,一方秘境開啟。
如果是以往,宗門叫得出名號的,都會帶著徒子徒孫進去尋找機緣。
秘笈或是靈氣,尋到就是賺到。
即便是誅殺妖獸,也可以大幅增長實力。
我和辛塵都沒去。
聽說蘇素去了,墨臨仙君親自帶進去的。
我不想跟他們碰面。
蘇素在秘境遇到機緣,被守護妖獸重擊。
但有墨臨仙君護著她,她並無大事。
宗門大比照常舉行,我當然也沒去。
在我心裡,我已經不是開雲宗的弟子了。
這次,是蘇素贏得了魁首。
四海八荒都知道開雲宗又出了一個首席弟子。
還是墨臨仙君的小徒弟。
至於上一任,失蹤了。
沒人好奇,大家都在誇讚蘇素。
僅僅一年,連破兩個境界,除了曾經的墨臨,無人能及。
我和辛塵在距離開雲宗半個大陸的人界遊歷,還是能聽到許多關於他們的消息。
我聽了,很不屑。
我的徒兒比他們都強。
誰先得道升仙還未可知。
遊歷到藏寶閣。
我想給辛塵挑一樣本命法器。
看中了一把天玄鐵鍛造的長劍。
正要跟招掌櫃的談談,身後響起一道熟悉又冷淡的聲音。
「這把劍,我們要了。」
我聽過二百年的聲音。
我手一緊,扶了一把帷帽,轉身想要離去。
與他們擦肩而過時,手腕被攥住。
「靈犀,為師不是說過,要衣冠整齊後,才能現身於人前?」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扶正了我歪掉的帷帽。
「為師找了你很久,玩夠了就回去。」
辛塵從另一邊過來,拽著我另一隻手,「師尊?」
墨臨周身滿是寒意,「這半年,你們一直在一起?」
我推開他的手,摘下帷帽。
回頭打量他和他身側的蘇素。
他還是那樣,表情淡漠,清冷出塵。
反倒是蘇素,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端方。
白玉冠歪了寸許,腰封也是斜的。
臉上多了些嬌憨。
看到我,愣了一瞬,眼底微紅。
這回,不再行禮喊我師姐了。
我覺得怪異,開口:「墨臨仙君,你的親傳弟子也未穿戴整齊,不如你先管管她?」
墨臨神色一僵,「什麼意思?為何這般喚我?」
我彎唇淺笑:「意思是,我現在不是你的徒弟,你管不了我。
「辛塵,我們走。」
沒走兩步,氣勢龐大的威壓震得我們寸步難移。
這就是我早早逃離的原因。
修仙界,一個境界如隔天塹。
墨臨已是煉虛期,他若殺我,不費吹灰之力。
墨臨嗓音沉滯,命令我:「靈犀,我若讓你回去,你斷不可能離開這裡一步。
「即便是斷絕師徒關係,也該由我決定,你說得不算。
「蘇素,拿上你師姐想要的劍,回雲頂。」
蘇素咬唇,下唇幾乎溢出血來。
卻還是聽命行事。
抱著那把玄劍,亦步亦趨。
辛塵想掙扎,我搖頭。
白費力氣的事,我只幹過一次。
那就是愛慕墨臨,長達二百年。
他知道,但佯裝不知。
如今,又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瘋。
我側頭,看向蘇素。
只見她死死盯著我,見我看她,擠出一個笑,嘴唇微動。
無聲說出兩個字:「妖物。」
久違的靈音乍響。
【大師姐沒事瞎跑什麼?待在雲頂老實等死不好嗎?讓墨臨一頓好找,都沒時間跟小師妹發展感情!可惡!】
【墨臨也是,這麼嬌美的姑娘天天在眼皮子底下,談戀愛不好嗎?天天找個白眼狼做什麼?】
【以前沒見他這麼執著于大師姐,難道是那個沒表完的白惹的事?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呵,我就知道男人只有掛在牆上才老實,別管什麼時代,男人都只會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不是,沒人為辛塵發聲嗎?他去醫美了嗎,怎麼長得比墨臨還帶感?】
【我不管,我是女主控!甭管是師尊還是師侄,都應該是女主的!】
【別急,大師姐是妖的事還沒暴露呢,墨臨可是出了名的嫉妖如仇。】
我無言。
想不通。
修仙明明是為了升仙,即便有了心悅之人,也不該滿心情愛。
這些聲音的主人,聽上去就不像仙門中人。
眼界頗為狹窄。
10
我想了想,軟下嗓子,久違地跟墨臨撒嬌。
「師尊,我聽你的話,你行行好,收收靈通,徒兒身子好疼。」
墨臨淩厲的腳步一頓,緩了神色。
「你早該如此。」
我的身體一松,能自如活動了。
但辛塵不行。
「師尊,我跟你回去就好了,你帶一個半吊子幹什麼?」
我不知道蘇素什麼時候會暴露我們是妖的真相,但最好,能逃一個是一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墨臨淺淺勾唇,「先前為師就跟你說過他心術不正,你不聽,如今開竅了?
「罷了,為師便再寵你一回。」
他隔空抬起手,作勢要將辛塵送走。
若是從前聽見他這麼說,我大概會被欣喜衝昏頭腦。
現在聽著,莫名有一股子作嘔的衝動。
但我得忍住。
眼看辛塵就能脫險,蘇素按住了墨臨的手。
「師尊,三思。
「徒兒有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墨臨淡淡瞥她一眼,「講,支支吾吾是同誰學的?」
可不就是跟他學的?
蘇素抿唇,滿臉委屈。
「師尊也知曉徒兒覺醒了破虛眼,可以看透一切偽裝。」
我想捂住她的嘴,卻被墨臨攬住肩,不讓我離開他身邊。
蘇素的臉色愈發難看,甚至發白。
眼底卻閃過一抹不明的快意。
「徒兒懷疑這二人不是師姐和師侄,他們一個是蛟龍,一個是鮫人,都是妖。」
?
墨臨仙君真好啊,教的徒弟沒一個好東西。
第一個覬覦師尊。
第二個不僅覬覦師尊,還愛撒謊。
我垮下臉,準備殊死一搏。
還沒來得及動作。
墨臨靜默一瞬,說:「為師不可能認錯靈犀。
「他可能是妖,靈犀不是。」
他還是把我們都帶回了雲頂。
不同的是,我被關進他的廂房,造了結界。
我出不去,別人進不來。
辛塵被扔進了開雲宗的煉獄中受審。
我焦慮得啃指甲,硬闖結界,頭破血流也沒能出去。
第二日,墨臨回來了。
潔白的衣擺染上了點滴血漬。
他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我。
「靈犀,為師很失望,你竟如此自甘墮落,與妖為伍。」
我顧不了他,問:「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墨臨突兀地笑了。
手伸進結界,撫摸我的臉頰。
「你以前,只會為我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什麼要變?」
我心急如焚,求他:「師尊,辛塵是無辜的,他什麼錯都沒有,也沒害過人,你放過他好嗎?」
墨臨的手指蹭過我的發冠,拆開,指尖穿過我的髮絲,一絲不苟地幫我盤好頭髮。
病態憐愛地彎唇。
「Ţůₗ怪徒兒,他是妖,仙妖自古不兩立……」
他俯身,湊到我耳邊,曖昧道:「你要同為ŧṻ₋師一起修道成仙,便不能像從前一樣是非不分。
「師尊會像從前一樣,親自教你,何為殺生證道。」
他將我帶到獄中,指著被鎖妖鏈吊起,渾身是血的辛塵,命令我:「你去殺了他,剖出他的蛟丹,吞掉。
「妖物化形本就不易,蛇化蛟更是難得,你吃掉他的蛟丹,可以增長百年修為,百益而無一害。」
我紅著眼搖頭,「不,師尊,他是我的徒弟,我不能這樣做。」
不止我不懂墨臨在想什麼,靈音也不懂。
【我緩緩打出一個問號?蛟丹不是給蘇蘇吃的嗎,為什麼要給大師姐吃?】
【救命,這個劇情我已經看不懂了,一群癲公癲婆!】
【棄台了,什麼鬼東西也敢給尊貴的會員看。】
【不是,就我一個人想看兩男爭一女的戲碼嗎?我們大師姐也沒做錯什麼啊,而且長得不比蘇素差,換個女主很正常。】
【蘇蘇快黑化,打大師姐的臉!搶走她的男人們!】
我的男人只有辛塵一個,哪兒來的們?
要殺生證道也是殺師證道。
11
我心一Ṱű̂⁼橫,召出本命靈劍,指向墨臨。
「師尊,說起來,我心悅過你整整兩百年,你可知曉?」
墨臨深深看著我,眸光閃爍。
點頭。
「為師知曉。」
我慘笑,「但你卻假裝不知道,看著我想盡辦法靠近你,不拒絕也不逾矩。」
墨臨沒有半點愧疚,「以後不會了。」
我問他:「你不是心悅小師妹嗎?」
墨臨不解:「我只是覺得你對那妖物青眼相待,同你置氣,蘇素只是我的弟子。」
「我看見你抱了她。」
「那是故意做給你看的,你若當時就來給我道歉,我就會原諒你那段時間對為師的冷待,我們亦會像從前一樣親密。」
我不懂,喜歡一個人,是可以這樣的嗎?
「我看不懂你。
「師尊,我最後一次求你,放了他,如若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墨臨微怔,輕輕笑了。
「調皮,這種大話,你以前也說。」
他閑閑抬手,風輕雲淡,握住我的手,手起劍落。
噴濺的血落ṭūₘ在我臉上,鹹腥溫熱。
我無意識落淚,看著辛塵發怔。
辛塵艱難睜眼,沖我笑。
「沒事的,師尊,別哭。
「你乖乖吃掉蛟丹,肥水不流外人田,為此而死,徒兒雖死猶榮。
「師尊不是想升仙嗎,不要因為我入魔,不然,徒兒死也愧疚……師尊,答應我吧,好不好?」
我從未給過辛塵什麼。
只是收他為徒而已。
即便是跟他雙修,更多也是為了修煉。
但辛塵不是,他給了我很多很多愛。
不像墨臨,總是高高在上,等我走過去。
辛塵從來,都是奔我而來。
我也從沒有想過,靈音說的不是鮫丹,而是蛟丹。
早知道,我就不收辛塵為徒了。
是我害了他。
當一個普通妖,他也能活好久好久。
我哽咽地說不出話,只能沉重點頭。
墨臨沉臉,劍尖轉動,剜出蛟丹。
粗暴地塞進我的嘴裡。
「聒噪。
「看在靈犀寵愛你的份兒上,本君留你全屍。
「蘇素,將他丟到鎮妖穀。」
妖丹是妖的命,丹失妖亡。
辛塵沒了氣息。
被丟進鎮妖穀。
鎮妖谷中,除去萬妖屍骸,便只有被鎮壓的無數妖魂。
進入鎮妖穀的東西,不論是什麼,都會被撕碎屍體和魂魄。
墨臨當真殘忍至極,斷了我的所有後路。
我沒有實力,沒資格哭。
除了修煉,別無他法。
12
墨臨變了,他不再無視我。
即便我沒有需求,也會每日為我束好發冠。
甚至想替我更衣。
我無動於衷,他也沒有強求。
蘇素不解,墨臨為何不相信她的話。
每隔幾日都會告訴墨臨,我真的是妖。
墨臨聽而不聞,派她去宗門外伏妖。
月圓之夜,墨臨將我抱到半山腰的寒池中,不錯眼地看著我。
子時已過,我卻沒有化鮫。
他不解,「鮫人月圓之夜會化鮫抒發情欲,你為何毫無動靜。」
我淺笑,如實回答:「若有人雙修,緩解症狀,自然可以控制化鮫。
「你不懂嗎?我早就移情別戀了。」
墨臨紅了眼,發狠地掐住我的腰身,用靈力逼我化鮫。
強行佔有我。
我嘲諷他:「區區人類,怎麼比得上蛟龍?
「辛塵比你強多了。」
他眉間陰鬱,我也不輕鬆。
我們之間的雙修,仿佛打架。
沒有一點溫情可言。
我殺不了他,只能誅心。
他不殺我,只能強佔。
還給我下禁言術。
下了也不開心,問我:「靈犀,你以前不是最愛抱著我的手臂撒嬌嗎?
「我允許你驕縱些,但別說我不喜歡聽的,我就解除禁言術,嗯?」
我偏開頭,無聲拒絕。
如此反復,冬去春來。
墨臨破境受阻,問心劫難過。
他產生了心魔。
蘇素說心魔因我而起。
他該殺妻證道。
墨臨沉吟片刻,抬頭道:「對,一定是靈犀還不是我的妻。
「我去找掌門,尋個最近的良辰吉日,跟靈犀辦合籍大禮。」
蘇素傻眼了。
轉眼憎恨地看著我。
墨臨走後,她站在結界外譴責我。
「如果不是你,師尊怎會如此不成體統?你當初就該藏起來,為什麼要出現在他面前ŧū₀!」
我無法說話,淡漠地凝視她。
她又氣又悲,「我都學你不修邊幅了,師尊為什麼就是看不到我?
「我也可以撒嬌,我也是新一屆首席弟子,我有哪裡比你差?
「難道,先來後到就如此重要麼?」
沒人回答她。
那些靈音她也聽不見。
【很少看到天降敗北欸,我們大師姐還是太可口了。】
【女主現在的樣子,我有點不喜歡了,男人而已,有必要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嗎?沒了這個,還有下一個,沒出息。】
【笑死,當初對她讚不絕口的也是你們。】
【許願來生當大師姐,不僅可以睡兩個絕色男人,還能享受三根。】
【三根什麼?我聽不懂。】
【正常的戀愛固然重要,但畸形的戀愛更加美味!就是這個強制愛,對味兒!】
【一群癲公癲婆。】
13
合籍大典在春分舉行。
萬物復蘇,百花競放。
參加大典的弟子們竊竊私語。
「小師妹拜墨臨仙君為師後,大師姐分明備受冷落,怎麼突然就要合籍了?」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從前大師姐雖然驕縱,但若是沒有墨臨仙君放任,她哪能瀟灑二百年?依我看,大師姐消失的半年,讓墨臨仙君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唄。」
「不管怎麼說,師徒相戀,有悖人倫!」
「你真好笑,修為沒有他們高,道德底線倒是不低,人家又無血緣關係。」
「但我聽說不僅大師姐的徒弟是妖,她也是,若傳言為真,墨臨仙君還算得上正道魁首嗎?」
「你還不懂嗎,這世間規則,向來是由高位者制定,來規束下位者。若整個大陸的掌權者是妖,這人呐仙的,一樣是異類。」
「……」
就連掌門,也是青著臉主持大典。
看一眼墨臨,就長歎一口氣。
我被摁著拜天地。
但我腰板挺直,死活不彎下腰身。
墨臨早已丟了冷靜的樣子,沖前來賀喜的客人笑意融融。
見我不願,笑意僵在臉上。
低聲喚我:「靈犀,大喜的日子,讓為師體面一點,嗯?」
我給過他體面的離別方式。
是他不要。
如今,如何體面?
他染上心魔已有數月,見我不配合,眼底血絲蔓延,表情痛苦。
揉著眉宇,耐心哄我:「最後一次,以後為師都寵著你,讓你開心,你聽話。」
我不聽。
我連話都說不出來。
憑什麼聽話。
僵持許久,山頂上突然竄上來一條粗長靈活的藤蔓。
如龍似蛇,纏上我,迅速回縮。
守山弟子急忙飛上來,稟告掌門。
「鎮妖穀中突生妖樹,吸幹了穀底陰魂,竄上此處,弟子們無力阻攔!」
墨臨死死盯著我,驀然扯唇,笑得陰森。
「正好,我心情不佳,就再斬這陰魂不散的妖一回,給我們的合籍大典助助興。」
我按住藤蔓,灌入大量靈力。
藤蔓扭曲,外表破碎,露出內裡。
玄色長身,頭生兩角。
是龍。
辛塵妖身又突破了。
我坐在他的頭上,握著他的雙角,驚喜不已。
想喊他,一張口,卻被禁言術阻攔。
於是召出本命劍,直指墨臨。
墨臨的雙眼愈發猩紅,別說是仙君了,說他是魔都不為過。
他懸在空中,「區區妖物,算什麼東西?
「靈犀跟隨本君數百年,本君一手將她培養成才,你不過才認識她兩年不到,憑什麼從本君身邊搶走她?」
辛塵垂頭俯視墨臨。
「我沒有搶,我只是跟著師尊走,不論她去哪裡,做什麼,我都跟著。
「仙君,你呢?」
墨臨怔然,說不出話。
只能禦劍攻擊。
但他渡劫失敗,境界不穩。
這段時間,我跟辛塵雙修,跟墨臨做恨,又吃了蛟丹,修為暴漲。
和辛塵加起來,有一半的勝算。
如果沒有蘇素搗亂的話。
14
蘇素見形式轉變,指著我和辛塵,大喊:「靈犀也是妖!掌門,若想讓我師尊回歸正軌,必須趁此機會降服這兩隻妖!」
眼看整個開雲宗都同仇敵愾,氣勢懾人。
我面色一冷,果斷收劍,拍拍辛塵的頭。
辛塵快如閃電,一爪將沖上來的墨臨甩到護宗結界上,結界碎了。
不是辛塵厲害,是墨臨的身體比結界更硬。
我被帶著,直沖雲霄。
三十六計,走為上。
我靈犀向來能屈能伸。
只要墨臨心魔不破,就沒辦法再拿我怎麼樣。
逃跑後,聽聞墨臨愈發瘋魔,下令全宗翻天倒海都要找到我。
不僅如此,見到長條的,蛇或者長得像蛇一樣的東西都要毀掉。
就連開雲宗整個山脈,都沒放過。
死蛇遍地,其中不乏開了智的靈蛇。
開雲宗怨聲載道,說他算什麼仙君,魔君還差不多。
我和辛塵,東躲西藏。
躲了百年,我們同步破境晉級煉虛境。
劫雷聲勢浩大,整個大陸都察覺了。
渡劫完成後,墨臨立刻殺了過來。
每一招都是殺招,直指辛塵。
「靈犀只能和我一起飛升,你,該死。」
可惜,同為煉虛境,他有心魔,我們沒有。
我們為強,他為弱。
我挖出了他的內丹,讓他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凡人。
心魔與修為,一同隨內丹化為齏粉。
他呆呆地看著我,唇角溢血。
「靈犀,你為何如此狠心?」
我對他早已無話可說。
卻仍是歎了一口氣:「墨臨,你從前如高山之雪,清冷孤傲,心境穩固,何苦把自己變成這樣?
「我們不殺你,也不屑殺師證道,你去當一回凡人,若有緣,還能看著我們飛升。
「若無緣,便只能可惜,你無法看到人間第一隻妖飛升成仙。」
說罷,冷眼看他從雲端墜落,在空中被蘇素接住。
蘇素將墨臨抱得很緊,哭著咒駡我。
罵我恩將仇報,狼心狗肺。
咒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靈音跟我一樣不解。
【蘇素正常嗎?墨臨自己死纏爛打,還殺了辛塵一次,囚禁大師姐半年,大師姐只是剜走了他的內丹,把他變成普通人欸,很善良了好嗎?】
【殺人誅心啊大師姐,真颯。】
【雖然墨臨很可憐,但是我慕強,大師姐還是帥的!】
【都這麼強了,還非要找個男人談戀愛,這大師姐不行,升不了仙。】
【樓上真絕,誰說女人變強了就得斷情絕愛?況且辛塵也不是男人,是男龍!有倆!】
【樓上話雖糙,但有理。】
我懶得看蘇素一眼,拍拍蹭我的龍頭。
辛塵帶著我,於雲層中穿梭。
人間盛景,皆入我眼。
細看之下,滿目瘡痍。
不知仙界是否也是如此,經不得細看。
番外—辛塵
我是一條小黑蛇,樹妖爺爺心善,讓我盤在他的樹枝上,飲晨露,吃果子長大。
我纏了他好Ṭṻₒ久好久,樹妖爺爺很喜歡我。
他是大妖,最後一次渡劫前,給我賜名。
我得此機緣,化形為人。
他還給了我一粒種子。
說是他養了千年的寶貝,名曰枯木逢春。
塞給我吃了,入口即化, 全身暖融融的。
然後,他叮囑我,若他失敗, 讓我即刻修仙。
說我的未來,在雲頂之上。
我生澀開口, 喊他爺爺,鄭重答應。
他無聲落淚,應了我那聲爺爺。
轉身迎接雷劫。
他留給我Ṱŭ⁽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的種子,春風過時, 見風就長;我們妖族的意志,生生不息, 代代相傳。
我聽不明白。
雷劫過後,世間再無樹妖爺爺。
我去問了凡人, 他們說雲頂是開雲宗最厲害的地方。
我爬呀爬, 剛化形的身子並不協調, 總是摔跤,爬了好久。
抬眼,看到了仙子。
仙子成了我師尊。
師尊心裡,修仙第一, 她的師尊第二,我第三。
後來, 師尊心裡, 修仙第一,龍蛋第二,我第三。
我不吃醋, 我很歡喜。
我的師尊,永遠堅定。
她飛升比我快,不等我也沒關係。
因為她相信我,永遠會朝她奔去。
我心悅師尊, 白天黑夜, 日日都說。
師尊也日日回應我。
即便她飛升了,沒辦法回應, 我也說。
番外—蘇素
成為凡人的師尊,老得好快。
也不願意從頭修煉, 陷在自己的世界。
總是固執地問我, 人為什麼會突然就變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何時, 我突然就不再崇拜他。
他還是那樣高傲淡漠, 我卻想不起曾經愛慕他的理由。
我也是白眼狼,我拋棄了他。
我想起了被我拋棄的自己, 後悔。
再也不想見到這個男人。
師姐飛升時,舉世震驚。
她是下界第一個飛升成功的妖。
師姐在下界期間,開派立宗, 對人與妖一視同仁, 因材施教。
世人對妖族從忌憚辱駡, 到讚譽崇拜,花了千年。
而師尊,早已在悔恨和哀怨中作古。
我, 在煉虛境止步不前。
我不再憎恨嫉妒師姐。
我仰慕她。
這是一個慕強的世界。
師姐很早就懂得了這個道理,從未被任何人絆住腳步。
而我只看到了眼前的風景。
鼠目寸光,才難有寸進。
我開悟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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