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早爾破局

我穿越後的親娘,是一個一步三喘、柔弱不能自理的美嬌娘。
出嫁前靠父兄,出嫁後靠夫君,本是一株實打實的菟絲花,可偏偏一夜間兩座大山皆倒,美嬌娘一下子沒了依靠。
前有狼後有虎,身為穿越者,我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當起了這個家的頂樑柱。
這五年,無論是賺錢養家還是和吃絕戶的親戚對罵,我都擋在她前面,主外又主內。
本只當得了個笨蛋美人姐妹,相依為命罷了。
可萬萬沒想到,她和我準備招的上門女婿好上了。
晴天霹靂間,我突然想起來,我這哪裡是普普通通的穿越,我這是穿書了。
01
我真瞎,真的。
柳如娘還在哭。
要是換以前,我早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哄她了。
而現在,我只想給自己一個大巴掌。
我真是瞎。
居然覺得她一點用都沒有。
雖然她交際和生存技能為零,甚至沖她大聲說話都會掉眼淚,可是她主意大的很,始終覺得女子當家不靠譜,找個男人依靠才是正經過日子。
虧我以為對她「女人也能頂半邊天」的教育成功了,可我居然忘了,恨嫁女從古至今都有,誰也攔不住。
只是萬萬沒想到,不光家裡的洗腦失敗,家外的也失敗了。
想到一柱香前,那道熟悉的身形翻牆而走,我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等到看到柳如娘的躲躲閃閃的眼神和蓋不住的痕跡,我這才發覺我真是瞎了。
一下子看錯兩人。
枉我自命不凡。
我真瞎,真的……
02
「棗棗」
柳如娘哭哭淒淒半天見我不為所動,乾脆擦擦眼淚,傲氣的微微側身,說道
「娘知道瞞著你不對,可是你該議親了,我在這時候再嫁不合適,是怕你被說閒話才決定先瞞著你的。」
她轉過身來,偷偷看我一眼,微微撅起嘴,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你爹是個好人,可我也為他守了五年了,我還年輕,不想將來孤苦無依,娘知道娘沒用,可我也不想總給你當累贅。你勝叔之前是混了點,但這幾年越發上進,也有些家底了,等將來你有了弟弟,萬一夫家給你氣受,也有娘家人為你撐腰。」
她紅著臉,拽著我的袖子不自覺的晃起來,雖然三十多歲了,可這模樣分明是個涉世未深的傻白甜。
也就是這個傻白甜,在原劇情裡知道魏勝對原身女主有意思後,給原身下藥,成全了人渣母女共侍一夫的美夢。
她如果傻的徹底就好了。
我心裡天崩地裂,艱難的回憶著這幾年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將他們和腦海中斷斷續續的劇情一一對應,最後不得不說服自己接受穿進古早小說的事實。
一想到狗血的劇情即將在自己身上發生,絲絲縷縷粘膩的故事線正在如同蜘蛛網一樣逐漸將我包裹,當下,我心裡只剩下一個想法,那就是飛速的和這一切撇清關係。
我努力平復心情,從頹廢的情緒裡組織語言,說道
「你不必等我,我八字還沒一撇,他如果已經給你承諾了,你就嫁他吧,我沒意見,只不過你的陪嫁可以帶走,李家的家產得給我留下。」
「嗯,行。」柳如娘笑著點頭答應,哭紅的眼睛還帶著淚,真是人比花嬌。
「你放心,李家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我什麼都不帶,當初要不是你和那些人據理力爭,我什麼都留不下,嫁妝我早就給你備好了,你放心,都給你。」
聽著她一樣一樣的和我說為我攢了什麼東西,字裡行間洋溢著開心幸福,我心裡更加五味雜陳。
但如今的事兒告訴我,哪怕眼前的人看起來人畜無害,可她還是極有可能和背叛原身一樣背叛我。
信任一下子沒了兩份,我不想賭。
「好,不過我不會讓你空著手嫁人的,我會清點家當,給你留一些銀子首飾,別拒絕,你留點東西傍身吧,將來如果出了意外我不在身邊,你好有能力打點。」
柳如娘聽話的點頭,並且答應了處理家產的這段時間先不和魏勝見面。ţùₑ
她想起我風塵僕僕的剛回來,又積極的安排婆子燒水準備飯菜。
曾經她什麼都不懂,我忙一天回來還要聽她哭訴遇到的不順心,廢了好大勁兒才矯正了她美麗廢物的屬性,有了點女主人的樣子,只是她長出來的心眼子都和我用了。
看著低頭為我剝著橘子的柳如娘,手指頭都是漂亮的,剛穿越時我還有些遺憾自己只有四分像,但剛才晴天霹靂間我除了想起了故事走向,又想起了她和男主大戰八百回合詳細描寫,再聯想到這雙手之前在幹什麼,我一點吃橘子的胃口都沒有了。
從十二歲到十七,五年的相處啊,她連娘家弟弟的話都不聽了,在我三番四次的強調下,終於明白「棗棗」是第一位的,只有「棗棗」不會害她,怎麼還這麼容易被野男人勾走了呢?
我不死心,繼續問道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不告訴我,是你的主意,還是魏勝的主意?」
「啊?他的主意,你剛及笄,說出去不好,我覺得也對才沒告訴你的,你別生氣,你的話我沒忘,我以後有事兒肯定第一個和你說……」
「好了」我打斷她。
「我知道了。」
死心了。
03
我打著算盤,琢麼著如何避開魏勝眼線賣掉手裡兩個鋪面。
一個是李家的老綢緞鋪子,一個是我利用穿越女技能和男主合開的衣裳鋪子。
五年前,跑生意的李家家主和老丈人遇到了山匪,一行人只活了個報信的,柳如娘抱著李早爾哭暈了過去,我就在這時候穿過來了。
面對一屋子的心懷鬼胎的親戚,我想當家非常沒有說服力,那群想吃絕戶的用幫忙的名義住在李家,唬的柳如娘一愣一愣的。
我先廢了好大勁讓柳如娘和我一條心,然後找上了身為鎮中一霸的魏勝。
我給了他一筆銀子,說這是保護費,收了你得保護我。
魏勝嚇孩子那套對我沒用,他覺得有點意思,當見義勇為了,叫著他的弟兄們為我出頭。
那些親戚還要臉,怕流氓,我又在魏勝的牽線下認識了縣老爺的夫人,明著暗著送走了那群豺狼虎豹。
可人走了我和柳如娘的日子也不好過。
略有家產的孤兒寡母,幹什麼都受欺負,期間魏勝又幫了我幾次忙,我覺得他為人仗義不是大奸大惡的人,便乾脆主動邀請魏勝入夥,提出開第二個鋪子,我出錢,他出人,六四開。
對外說,所有的銀錢砸在鋪子裡了,絕了那些還想打秋風的心思,他們痛心疾首的說我引狼入室,可如果狼能看家,給些肉又怎麼了。
何況魏勝是個人才。
別看他一副武夫模樣,但粗中有細,非常懂得人情世故,又孑然一身,雖然比李早爾大十歲,可還沒有我上輩子的年紀大,所以我覺得他是個入贅的好材料。
看對眼後相互拉扯不必多言。
這就是我和魏勝的故事線。
至於原本的——
她們母女倆被擠出了李家,女主在醫館當學徒,救了小混混男主,男主幫她奪回了宅子,一來二去的有了感情,以為是本大叔文,結果女主出門回來就發現親娘成了心上人的小妾。
魏勝本想將女主騙出去兩年,沒想到半年女主就回來了,柳如娘挺著大肚子,滿眼只想把男主留在自己身邊。
於是,前夫的女兒就成了奪寵工具。
後來,女主一跑再跑帶球跑,男主賺錢當官當大官。
再後來,女主帶著孩子獨自生活,聽說男主死了,放下一切芥蒂開始懷念他,之後男主死而復生,他們便重歸於好了。
至於柳如娘,一直看著他們倆人糾糾纏纏,生了孩子後終於硬氣了一回,讓男主給他扶正,當了幾年官夫人後聽到魏勝死訊,她惶惶不安,帶著家當和另一個男人私奔了,最後和自己前夫一個下場,遇到山匪,一命嗚呼。
我的童年陰影。
唉。
枉我以為自己自立又自強,比思想守舊的古人強了不是一點半點,結果沒想到,居然和女主走了一樣的路。
李早爾如果知道後續還會救男主嗎?
不知道。
反正我現在只覺得噁心,膈應。
我不否認魏勝身為男主擁有的各種優點,但我更加噁心他是個勾搭女主又睡她老娘的人渣。
和柳如娘有了瓜葛的魏勝,哪怕他日後當皇帝,我都不想要了。
04
太陽已經移到了頭頂上,初夏的溫度漸漸攀升,不遠處的丫鬟僕人架著馬車在陰涼處等我。
等我什麼時候能發完呆。
三天前,在我下定決心遠離魏勝和柳如娘後,恰好魏勝留信說要走一趟遠鏢,我覺得機不可失,在他走後飛快的收拾行李也離開了這個鎮子。
然後剛出城就後悔了。
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我驚訝的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哪怕我和「李早爾」性格不一樣,哪怕在我的影響下柳如娘和魏勝也都發生了變化,可一些事情該發生的仍然發生了。
例如,柳如娘和魏勝勾搭在一起。
例如,我正在幹的事情——
我跑,他追,再跑,再追,纏纏綿綿磨磨唧唧,插翅難飛……
搞什麼,我氣勢洶洶的還是走劇情了?
這難道是劇情的不可抗力嗎?
細枝末節無足輕重,但主要故事點一定會發生?
那我還跑什麼!
如果最後結果已經註定,那還有必要白費力氣嗎?把話挑明,讓魏勝自己去解決問題,我就等著劇情推進,跟著他升官發財就行了,不比每天辛苦賺這三瓜倆棗強嗎?
當他的大老婆,金錢與地位輕易都能得到,代價就是忍一忍他的種馬屬性罷了,畢竟哪怕在現代社會,我也不敢保證未來丈夫身心忠誠。
未來的一品大員呐——
我現在對著縣太爺夫人都要卑躬屈膝,可只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躺平就能飛黃騰達了,這樣的日子難道不好嘛?
至於其他的,沒有情深,也就沒有虐戀,我老老實實的在後宅躺平,自己不去找不自在不就行了?
……
我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努力的進行自我洗腦,把頂層貴人能過的好日子想了一個遍,眼淚流的帕子都濕透了,可還是無法說服自己。
這是一個多簡單的事情啊——
無論我是否重複「李早爾」的故事,只要和魏勝綁定,那就能實現自己達不到的階級樓中樓。
未來金碧輝煌,只需忍耐伴隨的惡臭就行了。
道理都懂,可我,還是忍不了。
現在的魏勝披著一層正人君子的偽裝,連我的手都沒碰過,和背地裡的種馬形象形成鮮明對比。
他說的是,越珍重越捨不得,可欲壑難填,便只能找別人解決……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李早爾」和根豆芽菜一樣,激不起他的興趣,等日久生情後魏勝的理性和本能分裂,狂妄自大的本性讓他做起了母女兼收的美夢。
前期不潔,後期「浪子回頭」,典型古早文渣男。
忍一忍就行了?忍一忍他就變好了?
想起原文中「李早爾」的經歷,我打了一個寒顫。
不行,我當不成古早文女主。
絕對不能讓啟蒙讀物裡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不能……
絕對不能……
05
「李老闆,您的信件。」
我也不忌諱對面的人,打開信件一掃而過,然後面露喜色。
「怎麼了?李姑娘可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兒?」
對面的婦人微胖,長著一副討喜模樣,夫家姓周,負責貴人府邸在城中的採買,這大半年我們一來二去的打交道也算熟悉了,她偶爾會來找我喝口茶。
「是我那位繼父來信,催著我回去,想必是我娘終於想通了,答應和他成親了。」
「呀,這想開了就好,既然緣分到了,那何必為難自個兒呢,你娘能有你這個貼心為她打算的孝順孩子,真是她的福氣……」
我笑著點頭,又重複說了遍祝願我那養我不易、可憐寡居的母親覓得良人的故事,她跟著附和,還說到時喜事將近,她一定隨份喜錢。
我樂的仿佛發自內心,一直到送走周夫人,等回到房間屋子裡沒人了,翹起的嘴角才耷拉了下來。
第三封了。
從上個月開始,這是魏勝催我回去的第三封信了。
一年前,在城郊的那次思想鬥爭後我明確了自己的心意,隨後對未來進行了重新規劃,帶著銀子僕人來了兩百裡外的紅鎮。
紅鎮有奇景,算個小型旅遊城市,最重要的,紅鎮城外住著個郡主,深受當今和未來皇帝的恩待。
由於我只糾結于文章的情感糾紛,對於裡面的權謀描寫一掃而過,所以具體什麼時候改朝換代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叛軍對此處繞地而行,魏勝準備帶著他弟兄們去投軍,將李早爾和柳如娘送到了這裡,李早爾借此機會逃走了。
我帶著手無寸鐵的一行人不敢亂跑,選紅鎮落腳本來只圖個平安,隨後為了安身立命盤了個綢緞莊想繼續老本行,可生意並沒有什麼起色,直到一日聽說郡主如今三代同堂,如今有個小小姐正陪她一起住著,靈機一動,找繡娘用邊角料做了幾個棉花娃娃,先當贈品,隨後開始售賣。
絞盡腦汁的想著幾十年看過的卡通動畫和盲盒,做普貨、限量版、定製版,不光為它們編好故事,更是結合紅鎮特色設計不同花紋衣衫,把它包裝成紅鎮特產。
「夫人小姐是全家來的?買個娃娃當紀念吧……」
「先生是自己來的?買個娃娃,送給家中兒女吧……」
慢慢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我隱含期待的大主顧也大駕光臨,大手一揮,把定制豪華限量版買走了。
每次來的人都規矩森嚴,我並不多問,只保持著禮貌客氣,耐心等待。
等到過年前大主顧從我這兒訂了十幾個各不相同豪華限量的版玩偶,等到過完年,我終於被帶著去見了現在能接觸到的、身份最高貴的人。
郡主雍容華貴的坐在主位,沒和我說兩句話,倒是她身邊的小姑娘多說了幾句。
大概是過年回京,她將玩偶送給了送給了京中夥伴,反響不錯,讓我以後有新花樣了給她送來,不會少了我的銀子。
我感恩戴德。
隨後的時間,我努力控制好分寸的攀關係抱大腿,而那一邊的故事線,也和我預料中的一樣推進著。
06
我剛在紅鎮落腳,就寫信告知他們我在紅鎮做生意,和魏勝說如果過來就帶著柳如娘一起來找我,我們在此處住一段時間,和柳如娘也說,如果想來找我,就讓魏叔送來就行。
之後,兩人果真一個都沒來。
據我留在家中的眼線通報,魏勝走鏢回來,見我不在,便痛痛快快的去找了好幾次柳如娘,然後又去走鏢,等再回來,柳如娘肚子就大了。
他想騙柳如娘打掉,可柳如娘這時候聰明了起來,說要是沒了孩子,就想另一個孩子回來陪她,一拖二拖,拖到早產生了下來。
大活人不好藏,魏勝左騙右騙還要偷偷摸摸,等柳如娘的事情忙完,他可能終於反應過來,我們自從上次分別,已經有一年多未見了。
然後就開始費心思誆我了。
而我也沒閑著。
和郡主府的人熟了之後,我自然而然的被問及身為女子孤身一人遠走他鄉的原因。
第一次第二次問,我只委婉的透露出家中只剩我們母女二人,女子當家不得以而為之,等到我和周夫人之流熟悉了,便開始和他們講述我那「可憐」母親的故事。
青年守寡、英雄救美,相愛卻不能相守,精彩曲折堪比戲文。
不過幸好他們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兒,得知自己的存在影響二人感情發展,便主動孤身一人跑出來做生意,只為給他們留出二人空間。
「唉,這些家事不好拿出來說,家母也是怕影響名聲,才和魏叔拖了又拖……
「好姐姐,我也是那你當親人才和你說的,我也不知道改如何了,您要是有方法,也好幫我拿拿主意……」
我朝不禁止女子二嫁,只是人言可畏,人數不多,而我這種支持親娘二婚的更是少之又少。
如此大度就連郡主也問了我幾句,等到後來再聊到我之前的事情,我乾脆以「繼父」稱呼魏勝了。
這也算是達到了我另一個計畫。
那就是在階級分明的時代,在一位位高權重眼裡,錘死我和魏勝的關係。
07
馬車慢悠悠的走,距離城門還老遠便聽到一陣馬蹄聲漸漸逼近。
我一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一手掀開簾子,只見一人騎著高頭大馬迎面賓士而來。
遠看威風凜凜,近看也是一表人才,具備小說中男主角該具備的所有特徵,如此具有迷惑性,也不能怪我看走眼。
魏勝停下馬,面含喜色的看向我,說道
「可終於知道回來了,老闆娘,一走一年多,將鋪子就這麼抵押出去了,背水一戰,你可以和項羽一比了。」
「那我又有什麼法子,鎮子就這麼大,人就這麼多,可著一個鍋吃飯嗎?賬上的銀子就那麼點,根本不夠開新店的,便宜些折現給縣太爺夫人,我就當送個人情了。」
「行行行,你對你對,怎麼,不舒服嗎?那快將簾子放下,別受著風,剩下的咱們回去說。」
我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努力讓自己如往常和他說著話,可實在比不了他的演技,只能撫著眉心裝頭痛。
等他「貼心的」結束這段談話,我放下簾子,才敢讓自己的厭煩表現出來。
回了李宅,魏勝跟到外院便停下了,讓我好好休息,有事兒改天再說,
我點了點頭,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路進來,宅子裡的人我一個不認識,於是我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帶回來的丫鬟接手內院。
吩咐下去,讓和所有紅鎮來的人謹言慎行,大家雖不懂我為何回家卻如臨大敵,但毫無異議的照做了。
這次和我回來的人不多,可全是我在紅鎮培養的心腹,他們對於我的故事全部靠我描述,覺得我自立自強孝順能幹,對我言聽計從。
又過了兩日,魏勝帶著媒人登門,說為了和我成親,東西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我點頭了。
我問,我娘可同意?
他答,出門前提過,岳母當然同意。
我問,那你準備何時成親。
他說,下月初五可好。
我點頭。
「那我寫信請一些紅鎮的朋友來參加婚禮,到時候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他開心的差點蹦起來,和個愣頭青一樣,七嘴八舌的開始和我說起婚禮規劃。
我說你拿主意,聽你的,然後便轉身去磨墨。
看著魏勝眼裡的光,喜悅仿佛要溢出來了,此刻我真想一個巴掌呼上去,挑破這層窗戶紙。
可是挑破之後呢?
小不忍則亂大謀,明搶不行他還會暗奪,沒到翻臉的時候,我想變被動為主動,借力打力,只能先一個字——忍。
08
「李姐姐?」
人走了,我身邊參觀完全程的丫鬟疑惑的看向了我。
「噓——」
我讓她將門與窗戶都關上,皺著眉頭說道
「真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人……」
將要流的淚憋回去,拽著她的手與她說道
「我娘留下信說她去散心了,看來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魏勝簡直人渣敗類,貪圖我李家產業,居然騙完我娘還打我的注意……
「不知我娘在哪兒,我只能先穩住他,我勢單力薄,黃妮,好妹妹,讓你哥接著送信的名頭回紅鎮,魏勝和此處縣太爺交好,我只能期盼郡主能幫一幫我……
「我娘……
「我現在只期望我娘安然無恙……」
我紅著眼睛,一字一句在她的耳邊囑託,黃妮差點也哭了出來,又迅速的憋了回去,恨恨的跟著點頭。
我怕她露餡,又囑咐她敵眾我寡、敵強我弱,不可貿然出手。
她深吸幾口氣,情緒平靜了才拿著信出了門。
看著黃妮的身影出了院子不見了,我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下敲著把手。
黃妮剛才端茶倒水的,魏勝沒有注意到她,可她根本不是我的丫鬟。
她親姨在郡主的身邊服侍幾十年了,郡主想投我的玩偶鋪子哄孩子開心,有意安排自己人在京城開店,培養黃妮和她哥,而我不光沒意見,還毫不吝嗇的當他們的半個師父教他們做兒童玩偶,關係早就套好了,這次也是在我的邀請下陪我回家湊個熱鬧。
唉。
鋪墊了這麼久,不知道郡主能不能破個例,「路見不平」一次……
我心裡沒底兒,寄希望于外人幫我根本不是我的習慣,可那位造反的王爺目前一點動靜沒有,我想一直躲在紅鎮,可是魏勝已經搭了一台大戲等著我了。
我可以接著躲一年兩年,那要躲到他出人頭地嗎?
他現在結交的弟兄有不少綠林好漢,開鏢局也是幫那群人洗一洗身份,現在和他硬剛就剛不過了,我能想到的法子,只能是賭一賭那位不問俗世郡主的善心了。
不知私德有虧對他的官運影響有多大,羽翼未豐,不知道他會不會對我找的靠山有所忌憚……
如果賭輸了。
那也好辦。
我想著積攢的各種毒藥,一定能送他個難忘的「洞房花燭」。
09
婚前不能見面減少了我的麻煩。
為了不引起魏勝疑心,我假模假樣的給柳如娘寫信,催她不要再在外面「散心」,早日回來參加婚禮。
我很快收到回信,大意是某地風景獨好,她趕不回來,姑爺怎麼怎麼好,她很滿意,讓我好好和他過日子……
字跡仿的挺像。
我撇撇嘴,將信扔一邊,之後不再大張旗鼓的找柳如娘。
「待嫁」的這幾天,我明面上操心婚禮各項事宜,準備大擺筵席邀請四方,私底下對著黃妮一副忍辱負重要哭不哭的模樣,惹得黃妮提到魏勝就是一副要刀了他的表情,但她的同仇敵愾救不了我這場火,我等及時雨等的著急萬分。
終於。在婚禮前三天,我等到了我想要的人。
郡主身邊的趙嬤嬤大駕光臨,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李姑娘放心,大婚那日,自然各歸其位。」
如此,我才終於放下心來,安心等待大戲開場。
10
越往北,氣候越是寒冷。
我想在下雪前趕到范陽,只能加快行程,不然范陽王若是來年開春造反,那我可能要成為流民一員了。
至於李家的事情……
我不知道魏勝見到新娘子是柳如娘會是什麼反應。
炸彈埋下了,沒有欣賞到當時的精彩瞬間雖然有些遺憾,可我更怕魏勝翻臉後和我來硬的。
趙嬤嬤是七品女官,為無名小民證婚是給了大臉,又有街坊四鄰的見證,他今後哪怕從軍「妻」那欄也得填柳氏,「子」那裡更是不會空著。
他是我繼父,以後若是還想從底層一層層往上爬,為了名聲必須要掂量掂量該怎麼做。
他不敢翻臉。
當然我說的是明面上。
所以我跑了。
給黃妮和趙嬤嬤留了信,大意是受了郡主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留下玩偶畫冊一本,略表心意,今後我去浪跡天涯,不給她老人家添麻煩了。
然後就帶著銀子和胖丫開始北上。
這段時間我根據腦海裡的種種資訊,鎖定了北面的范陽王就是後來造反的王爺。
我不知道下一站去哪兒,要住多久,只覺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去范陽定居。
至於胖丫,她是我去年買下的丫鬟之一,特別之處在於她不光人如其名長的壯實,力氣也大的很,我親眼看到掄起石磨砸向要把她賣給青樓的老爹,氣的她老爹嚷著要告她不孝。
我想今後隱姓埋名告別「李早爾」的身份,和以前的一切說拜拜,除了銀子別的都不想帶了,可我手無縛雞之力,怎麼上路是個大問題,此刻見到胖丫簡直和看到寶一樣,當即挺身而出買了她,後來告訴她我需要她陪我去范陽,賣身契會給她,等到了范陽更是會給她一筆銀子,到時是去是留隨她決定,她只需要把我送到目的地就行了。
一次好買賣,胖丫爽快的答應了。
只是路途並不順利。
許久沒有Ťű̂⁹動靜的山匪又活躍了起來,我和胖丫一零的女子組合更是非常顯眼,然而更可怕的,是我長了蝨子。
我雖然做好了風餐露宿的準備,知道肯定沒有之前洗漱的條件,怕臉顯眼還天天蓬頭垢面,可蝨子這種東西實在超出我的認知,更是還產生臆想自己長了跳蚤。
糾結了兩天,我決定剃了頭髮。
我將防身匕首遞給胖丫,胖丫使勁搖頭,給我看她一根頂我兩根的手指頭,表示幹不了這精細活,我便尋了處尼姑庵,出了點香火,軟磨硬泡的讓住持幫我剃了頭,得知我們要往北走,她又送了我兩件法衣。
一穿,覺得裝尼姑上路也不是不行,只不過路上遇到的流民皆把我當成和尚,都叫我「大師」。
頭髮長出來了一點,看不出戒疤,胸前胸後一般平,怨不得別人認錯。我想著路上不太平,當和尚更方便些,那就當和尚吧。
男裝的胖丫配著一間橫肉仿佛被我降伏的妖魔鬼怪,再加上我裝模作樣的「阿彌陀佛」,我們騎著毛驢有驚無險的趕了幾個月的路,終於趕在天氣驟冷前,到達了范陽。
11
到了范陽也並不是萬事大吉,新篇章開啟,我和以前一樣得考慮如何維持生計。
我沒有再裝和尚,買了一身普通的男裝後租了個院子落腳,胖丫說要跟著我她「開了眼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去哪兒,還不如繼續給我打工,我欣慰的表示我一定是個好老闆,同時手都不停照著大門上的鎮邪符往脖子上描,隨後又收穫了胖丫的目瞪口呆。
出門在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給的,如今我的自我介紹是:馮二牛,年十六,跑出來自己闖天下。
身份不明來歷不明,板寸,脖子上還有個張牙舞爪的紋身,再擺著一副流氓做派,我在大街上閒逛兩天根本沒人懷疑我的性別,後來又得了風寒啞了嗓子,我更是徹底放飛自我。
不過裝街溜子不是我的目的,等明年天氣暖和了,一出汗塗的粉和墨都會和成泥,我得趁著這身行頭趕緊做市場調研,好再來個華麗變身站穩腳跟。
幹什麼好呢?
我只懂綢緞生意,可因天氣文化差異范陽的綢緞並不暢銷。
那做山貨藥材買賣?可我對於這些一竅不通,萬一被騙呢?
三教九流,是研究火鍋底料開個火鍋店,還是開個青樓楚館整個選秀節目,是賺快錢還是踏踏實實紮根做長期買賣,我對未來不敢打保票,想賭又不敢賭,心中有些糾結。
可還沒等我糾結出個所以然,意外先發生了。
12
那天,我正在戲樓一邊吃花生一邊四處溜達,聽著下面咿咿呀呀,琢磨要不寫幾個霸道王爺愛上我抨擊一下群眾的三觀,隨後又認真考慮吃牢飯的可能性,這時一個拐彎,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撞進我的懷裡,腿腳不穩的往下倒。
我撈住她,看她面色潮紅呼吸急促,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什麼了,有人吵吵嚷嚷的往這邊來,我急忙把人拽到隔間,打散她的頭髮又扯下紅色的紗帳披在她身上,等某個狗腿子闖進來,就看到我正壁咚某個姑娘。
正好比我矮半頭,我面色不悅的把她摁在懷裡,披風再一甩將人蓋住,外人就只能看到拖地的紅紗。
我本來就是不好惹的模樣,茶杯再一砸,不速之客立馬點頭哈腰的退下關門。
我當沒看見腰上抵著的匕首,掂了掂桌上的茶壺遞給她,問道
「可還能走?」
她豪放的灌了半壺冷茶,點頭。
怕人殺個回馬槍,我半摟著她的開始往外走,從後門出去後又拽著她左拐右拐的繞巷子。
後面過分安靜了,一回頭,發現這個姑娘是個狼人,臉色這麼不好還是一聲不吭。
隱隱約約能聽到街上的叫賣聲了,我停下腳步,讓她把手貼在牆上降降溫,又問了一遍可還能走,看她俐落的點頭,我又把披風蓋在她身上裹住腦袋,指著對面的藥鋪,說道
「從這條街往南走就是西大街了,你如果能回家便回家吧,要是熬的難受就去對面的藥鋪,那個郎中銀子給的夠就不會多話,哦,你有銀子嗎?」
看她又點頭,我也就不再廢話,抱拳說了句「告辭」就瀟灑的轉身走了,省著讓人以為我有所糾纏。
做好事當然不能留名。
不過嘛,我這麼好認,她要是報恩肯定報的了的。
當然,她要是當什麼都沒發生也沒關係,我就當行善積德了。
我忙著研究怎樣讓錢袋鼓起來,很快把這事兒給忘了,仍舊四處晃悠考察民情,想著要不先盤個鋪子囤些糧草軍資,等到時候發個戰爭財。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仔細規劃,一個麻袋從天而降,我被人綁了。
13
對面的好漢是胖妞加長版,彎著腰觀察我時一臉一言難盡。
不知道是什麼來路,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對瞅半晌,在他臉上讀出了想刀人卻又不能動手的表情。
這是惹到誰了?
剛打算問,好漢先開口了。
「你家中還有什麼人,可有妻妾?」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可也老實的搖頭說道
「有一母親,沒有妻妾。」
他似松了一口氣,手一揮,後面的一群人蜂擁而上,七手八腳的給我鬆綁又給我套衣裳。
我還沒來的及研究這身紅衣裳是個什麼情況,好漢提溜著我的領子帶我走過一段回廊,長臂一甩把我扔進了一間屋子。
背後傳來大門「啪」的一聲,我抬頭看向房間佈置,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一個巨大的喜字掛在正中央,再看坐在床邊紅蓋頭的新娘子,我終於明白了怎麼回事。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我居然被搶親了。
走上前,蓋頭一掀,果真是之前被算計的那個漂亮姑娘。
我一時有些無語,救她一回她就以身相許嗎?
我拿著蓋頭看著她,想等她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可沒想到她搶親,她居然還會害羞。
我只好先開口說道
「姑娘,可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她抬頭,「我想嫁你罷了,你不想娶我嗎?」
美麗的一張臉上滿懷期待的看過來,她這個條件,任何一個正常老爺們應該都拒絕不了。
我也不想拒絕,可我有心無力,再不主動招了恐怕收不了場了。
我歎口氣,走到水盆邊開始洗臉。
粉太多,只能邊洗邊搓,氣氛安靜到尷尬,我開始找話說,和她講述我的「悲慘」故事——
鎮中惡霸騙我早年守寡單純可憐的母親嫁給了他,可等婚後卻發現我家產業都在我名下,我娘做不了我的主,惡霸便想強佔我,讓我母女二人共侍一夫。
我勢單力薄,別無他法,只能隱名埋名,背井離鄉……
我為什麼會救姑娘?因為「我」也曾面臨過那種情況,當時只希望能有人從天而降,救「我」一次……
洗完臉又開始解衣裳,正琢磨萬一上面脫完了沒什麼說服力的話要不要脫褲子,她卻突然起身,來到我身邊壓住了我脫衣裳的手。
添油加醋又惹人聯想的一番話顯然有效果,這姑娘恢復了上次看到的女俠模樣,小小個子卻一身正氣,仿佛下一秒拔劍而出就能行俠仗義。
她走到門邊,發現門推不開,叉著腰嚷了一句「給姑奶奶我開門」,隨後大刀闊斧的出去了。
等再進來時身後跟著一行人,她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說道
「我家和吳家一直不對付,我父親和大哥這段時間又在外行軍,那吳德便想算計我。雖未得逞,他卻四處嚷嚷我壞了名節,不嫁他也嫁不了別人了,我氣不過,覺得嫁她還不如嫁給你,才讓我哥把你給搶來,沒想到是誤會一場。
「姐姐對不住,我太冒失了,你別怪我。」
我受寵若驚的表示當然不怪你,當然沒關係。
她讓我今晚先在此處先休息,已經傳話給我的家人,其他事情可以等明天再商議。
我當然點頭嗯嗯可以勞煩謝謝,然後在她身後侍女的服侍下洗漱。
14
第二日醒來,我被邀請去前院吃早飯,又見到了鄭驍驍和她哥鄭勇。
鄭勇看向我的表情一言難盡,大概正在使勁聯想這副模樣怎麼能和女人聯繫在一起。
我當沒看見,接過鄭驍驍遞過來的熱粥,認真傾聽她講述詳細版的來龍去脈。
「我爹常年在外,我娘拉扯我和大哥長大,平時就和姓吳的一家不對付,幾年前我娘去世,大哥又調到外地,那吳家見我無人撐腰,便時不時的欺辱於我。
「平時要是撞見了,老的口頭上占不了我便宜,小的手頭上打不過我,我也沒吃過什麼虧,可沒想到那吳德來陰的!」
聽鄭驍驍講,那吳大人是文官,和她家交惡多年,但因王爺坐鎮,兩家並未鬧出過太大動靜,可自從鄭勇調到別處從軍,吳家,或者說吳德便開始時不時騷擾鄭驍驍。
范陽王妃不知從哪裡聽的耳旁風,覺得鄭驍驍厲害些正好能管一管吳德,所以第一次鬧到王妃眼前時居然還被說是天作之合,氣的鄭驍驍差點問出人生問題「你瞎嗎」,於是從那以後有問題她自己解決,不指望著有人做主了。
我認真傾聽,跟著義憤填膺,十五歲的鄭驍驍很快引我為知己,牽著我的手,說要與我結拜為姐妹。
天降好事兒,我當然答應。
我們不約而同的忽略了旁邊冷哼的一聲,鄭驍招呼下人在院中設壇,從今天起,我用馮素珍的名字與四品將軍的女兒正式結拜為異姓姐妹。
15
鄭勇回軍營去了,我帶著胖丫在鄭家住下。
鄭驍驍與我說,那日計畫落空,吳德懷疑上了我,正在滿城找脖子上有花繡的小子,我若是回去,肯定會被他找麻煩的。
我認真聽從鄭驍驍的建議,恢復女裝身份,出門被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戴著帷帽都擋不住一身昂貴。
我的來歷被外人傳的神乎其神,我裝作什麼都不知情,老老實實吃著鄭家穿著鄭家,當一個虛張聲勢的鎮宅神獸。
————
既來之則安之。
外面大雪紛飛,我在屋子裡又發揮我的藝術細胞,設計一些新式衣裳,偶爾為鄭驍驍提供一下情緒價值和人生引導,日子過得非常滿意,就連胖丫都胖了十斤。
鄭驍驍不知是過意不去還是怎地,與我說等春季去踏春,我的頭髮也長出來了,帶我去認識認識城中的夫人小姐們,擴展下日後做生意的人脈,我當然感激的點頭說好,只是等到了春暖花開,甚至夏日炎炎,她都沒有帶我去結交的意思。
我不好開口,並且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更不好意思問,然而我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今年八月,范陽王終於反了。
16
鄭驍驍與我說了很多范陽王造反的原因,大意是京中欺人太甚,范陽王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老皇帝忌憚這個弟弟處處為難,不顧百姓死活,天怒人怨。
我點頭表示理解,鄭家父子替天行道追隨正主,我當然不會有異樣眼光。
外面兵荒馬亂影響不了我吃飽喝足,雖然發戰爭財的夢泡湯了,但是便宜白占不少,甚至還想著若是鄭家升官,我也能跟著沾上點光。
知道結局,我本來把自己當旁觀者置身事外,可隨著氛圍越來越緊張,我也沒心情再歲月靜好了。
戰事前期還算順利,鄭驍驍擔憂在前線的父親與大哥,眉頭略有些緊鎖,找我來就是發呆,等到冬季降臨,大雪封路,戰事陷入膠著,整個范陽城都彌漫起緊張氣氛。
在鄭驍驍眼裡,老皇帝不得民心,范陽王應該一呼百應才對,可事實上各路人馬心懷鬼胎,甚至有人被京中策反讓范陽王損失慘重。
這個新年,城中處處是白幡,每次戰報傳來都有人家哭的聲嘶力竭,鄭驍驍到底還是個孩子,已經沒有之前的鎮定自若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勸她。
我知道范陽王肯定會贏,可我不知道鄭家父子是不是能活著封侯拜相,甚至仗要打多久我都不知道。
我只能在鄭驍驍得知鄭父重傷後,因思慮過重發高熱昏迷時,當好鄭家的「表姐」,壓下一眾不安分的妖魔鬼怪,守好鄭家。
等她病癒,我不再躲起來,和她一起施粥放糧,再幫她懟一懟想要趁虛而入吳德之流。
終歸是年紀小,成年人的花花腸子不多,時間一長,她對我頗有些相依為命的意味了。
17
拉鋸戰拖了一年又一年,立秋剛過,終於收到了范陽王入主京城的消息。
城內城外一片歡呼雀躍,將士凱旋,流民也也可以歸家。
我幫著鄭驍驍組織全屋大掃除,幫她做新衣裳,等她舉家去京城,也就是我們分別的時候了。
我和她表達了想留在范陽的意願,拒絕了她再三邀請,鄭驍驍有些失落,但很快振作起來幫我相看鋪面,我們約好了經常寫信聯繫,隨後就陪著她眼巴巴的等著鄭氏父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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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起,天氣漸涼,鄭驍驍穿著我給她設計的改良版風衣外袍去王府赴宴,回來又興高采烈的告訴我收穫了多少好評,日後肯定會有多多的訂單,我能賺多多的銀子。
我笑著跟著點頭,並不打算說破她人家恭維她應是因為她父兄,和我做的衣裳沒多大關係。
鄭家此番還是比較好運的。
聽說鄭父在京中養傷,鄭勇隨范陽王的小兒子來接人,估計再有七天就到了,雖然正式封賞估計得等王府眾人回京,可觀如今的情形,范陽城中已分三六九等,從鄭驍驍落不下的嘴角和那吳家對她退避三舍的態度來看,鄭家應該在那上三等裡。
希望鄭驍驍走以後,我能夠狐假虎威,順風順水一陣吧。
18
有時候,意想不到的東西會像一支箭一樣紮進視線裡。
我陪著鄭驍驍佔據酒樓二層的一間包廂,站在窗戶邊,和街道兩旁熱情的百姓一起,等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迎接大軍進城。
鄭驍驍伸著脖子張望,高興的回過頭來告訴我鄭勇在哪,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卻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紮了眼。
一行人騎著高頭大馬,為首的少年估計就是王爺王妃的小兒子,而僅次於他的兩個人,其中之一是我最不想見到的。
陰沉著一張臉也沒阻擋有女郎向他扔帕子,端著是一副不苟言笑,正人君子的模樣。
我不動聲色的往旁邊一挪,讓窗戶將我們隔開。
外面是震耳的歡呼聲,我卻有一瞬間如墜冰窖。
魏勝的地圖裡有范陽這個地方嗎?
我努力搜刮腦子裡的劇情資訊,可還是一片空白,只記得女主在戰亂中四處行醫,遇到了溫柔和善的病弱男二。
二人心意相通,互生情愫,可她自覺配不上男二,拒絕了男二的表白後不告而別,可才分開沒多久,又遇到了位極人臣的魏勝。
……
算一算,我遇到魏勝的時間甚至比「李早爾」還快。
為什麼?
因為劇情的存在嗎?
我的掙扎都是徒勞麼?
不,不是。
一定是巧合。
我定了定神,告訴自己:如今和原書偏離了十萬八千里,我的選擇改變了我和魏勝糾纏的命運。我沒有被柳如娘哭哭啼啼指著鼻子大罵是搶她男人的賤人,沒有陷入令人不恥的三角關係,更沒有去尋找和「李早爾」緣淺情深的男二。
這些都是重要劇情,可是這些都沒發生。
劇情改變了。
所以,今天一定是巧合。
他又成了皇帝眼前的紅人,奉命接女眷入京是正常工作。
來范陽,是再正常不過的。
王府,甚至所有范陽的家眷們早就收拾俐落了,半月後的良辰吉日就會啟程,我躲一躲,這次意外也就過去了。
純粹的意外。
躲一躲就行了……
19
我見到了回家的鄭勇,他又瞪著眼睛費勁的將我和馮二牛聯繫起來,我客氣的行了一禮,將大廳留給他們兄妹敘舊。
之後的各種接風宴、踐行宴,ţú⁵我都稱病不再出門,鄭家所有人的行囊已經收拾好,我也找好了新宅子。
離半個月只剩幾天了,我由緊張變為冷靜,將又做好的新裙子送給鄭驍驍,臨行前一晚,我設宴祝鄭氏兄妹一路順風,然後便分開,各自早早休息了。
20
深夜,房門被人撬開,一盞燭火被不速之客點亮,搖曳的影子像張牙舞爪的猛獸,在我的床幔上緩緩升高。
事到臨頭,我沒什麼慌張了,坐在床頭靜靜的看著魏勝將床幔掛起,放下燭燈,大刀闊斧的坐在了我的床邊。
我對於他的到來毫不吃驚,他見到正襟危坐的我也毫不意外,我倆相顧無言了半晌,還是他先開口說道
「為什麼?」
「你說呢?」
「你早就知道了?」
「不然呢?」
「為什麼?」魏勝怒火燃起,質問道
「你不生氣嗎?
「你為什麼不問我原因?
「你對我說過無數次,如果選擇你,那必須身心忠誠,我沒有遵守誓言,你卻什麼反應都沒有的走了?
「如果在乎,怎麼會大度!還是你之前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只是利用我才說出來哄我的?所以你能脫身的乾淨迅速,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的團團轉……」
「魏勝」看他像個棄夫一樣在那發神經,我懶得再聽,直接打斷道
「柳如娘的胸大不大?」
燈光昏暗,不影響我倆目光相接火光四濺。
「豐乳肥臀,模樣身材簡直長到你心坎去了,可是我卻一點沒遺傳到,你是不是很可惜?
「不過,半醉半醒間仿佛夢想成真,你快爽死了吧?醒後發現認錯人,你後悔了一陣,可等發現柳如娘腦子不好使,往你身上倒貼,你當不成柳下惠,也就笑納了,對吧?
「我說的過程有問題嗎?
「你覺得我應該理解你,去責怪柳如娘勾引你,還是該又吵又鬧,然後又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彆扭的實現你左擁右抱的美夢?」
我挑眉,諷刺的看向他
「可能嗎?
「柳如娘好歹生養我一場,你算什麼?我看上的贅婿,背叛我勾搭我娘,我憑什麼要給你解釋?把你送給她哄她開心,就當我盡孝心了。
「先前眼瞎,把你當人,結果是禽獸一樣的東西,讓我看見就覺得汙了眼睛,可偏偏柳如娘把你當個寶,我才只能眼不見心不煩。不然你當你是個什麼玩意,還想讓我為你傷心勞神,做什麼夢呢。」
21
「呵」
「呵呵呵……」
魏勝聽著我罵他先是怒目而視,然後又笑了起來,等發完神經,他隨意的彈彈袍子,惡意的看向我
「我本來還在想,這些年你背井離鄉是為什麼,賺的產業一間兩間的輕易送人,張嘴閉嘴的親娘也不聞不問,是不是因為恨死我了,所以一點動靜都不想讓我知道?
「不過現在也算明白了,之前我有用,你願意哄我兩句,等發現我讓你失望了,我便什麼都算不上了,多看一眼都你都嫌膈應。
「你追求上了你念叨過的詩和遠方,至於我,大概就像其他人說的爛泥,你不信邪,粘上了,後悔了,甚至為了蹭乾淨鞋都不要了,哪怕你曾經說過爛泥是種花的上好的花土,是能成為工藝品的泥坯。
「如此,也就好辦了。」
他大手伸過來的一刻,我將手中的匕首迅速紮向他的胳膊,魏勝毫不閃躲,三下五除二就將匕首奪過扔到床下,我的三腳貓功夫在他眼裡如隔靴搔癢,他一隻手就將我輕鬆壓制。
好在藥效很快,他像個死豬一樣重重的壓在我身上,我費力把他掀開,下地撿回了匕首。
拔開他鬆散的袍子,露出了他胸前巨大的饕餮花繡,獸頭猙獰,我瞄準它兩眼之間,直接捅了下去。
22
還是沒經驗。
一刀下去再拔出,血濺了我一臉。
腎上腺素刺激的我手有點抖,我覺得第一刀可能紮在了胸骨上,捅淺了,便又補了一刀,第二刀有點偏,沒到饕餮的兩眼之間,便又補一刀,可還是覺得不准。
燭火搖曳,血流的到處都是,我也看不出哪是饕餮的頭哪是饕餮的腚,血腥味刺激的我噁心,我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便直接對著他身上開始隨機按鍵。
我像個機器人,手上不停的搗爛這只「李早爾」噩夢裡的猛獸。
他們再相遇是什麼劇情來著?
哦。
白天遇見,魏勝夜裡就來了。
「李早爾」拿著刀子對著他,魏勝讓胸口迎著刀尖抵上來,說你捨不得,然後「李早爾」直接就是一捅,魏勝這個老六及時一斜身子,「李早爾」捅偏了。
魏勝那時官不小了,殺害朝廷命官是能定罪的,「李早爾」在大牢裡被關了好多天,魏勝不顧重傷來見她,扯開紗布,說李早爾捅瞎了饕餮的一隻眼睛,明白了兩人再也回不到過去,便決定放她走。
「李早爾」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外面有人在吵鬧。
我可能不小心劃破了手,自己也沾了麻醉散,頭昏腦脹的很,撐著整理整理衣服頭髮站起身,去開門。
外面天還黑咕隆咚的,院子裡卻站了一群人,火把照的挺亮堂,我一開門,認識不認識的都望了過來,鄭驍驍更是尖叫一聲向我跑來。
我想告訴她,我沒事,只是身子不聽話,一隻腳剛邁出門便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23
我認真的在想,劇情到底存不存在。
魏勝命硬的超乎我的想像。
那天晚上,哪怕他成了漁網,可是他還是沒有死。
匕首卷刃,捅的不深,我塗了厚厚的麻醉散很快藥倒了他卻也適得其反:血液流通緩慢,居然還起到了止血效果。
總之,我廢了那麼大力氣,還是沒有傷及魏勝要害。
這也是我只被禁足沒被抓起來的原因。
大部隊已經出發,鄭勇和一個不認識的大官留下來處理我的問題。
可能真相大家已經心照不宣,沒有三堂會審,也沒人問我原因,由於當事人不予追究,我被勒令帶著行李,今後再也不許出現在魏勝面前。
一輛馬車,一個安靜的車夫,一個不停進行頭腦風暴的我,就這樣離開了范陽。
結束了嗎?
魏勝還沒來扮演一回傷心人,我更是還沒欣賞到那只捅爛了的饕餮,這就放我走了?
之前的毒藥包沒敢帶進鄭家,等想用的時候發現泡了水,只能用家庭藥箱裡的麻醉散頂一頂,想了要是捅死他我就認罪認罰,要是死不了我頂多再等著「李早爾」劇情上演,總之不虧。
甚至輕輕放下的讓我有些後悔——
只顧著上半身,沒有把他下三路系統廢掉。
時機已失。
可惜,太可惜了……
那麼,真的,今後再也見不到了吧?
我不去認識男二,不會為男二四處求藥,也就不會主動撞進魏勝的網裡。
所以,我終於跳出劇情了?
……
我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腦補,一會兒想哭一會兒想笑,直到行駛的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問了我一句話,才讓我回過神來。
「李姑娘,您要去哪兒?」
去哪兒?
去哪兒呢?
一瞬間,惶恐襲來。
我該去哪兒呢?
為了擺脫魏勝,我仿佛把遇到的所有都當成過客。
費盡心血的生意,努力維持的人際關係,為了躲他,說不要就不要,現在魏勝放手了,沒有人拉著我走虐身虐心的小黃文劇情了,我自由了。
那去哪兒呢?
天下之大,好像哪裡都能去,又好像哪裡都去不了,人在異鄉為異客,好像去哪兒都一樣。
再去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嗎?
巨大的孤獨將我籠罩。
我發現我沒有目標。
24
我只仿徨了片刻。
馬車裡的的小包袱鼓鼓囊囊,裡面裝了幾件我常穿的衣裳和滿滿的銀票,不用想都知道是誰放的。
包袱下的食盒裡裝滿了味道熟悉的吃食,肉乾還是我教胖丫和她丈夫做的,還是我喜歡的甜辣口味。
有吃有穿還有錢。
這些還不夠嗎?
不知是否還有回家的機會,尋死或者自暴自棄都不是我的風Ṭũₒ格,之前也是我行我素,怎麼年紀越長還越矯情了。
我擦去辣出來的眼淚,整理好包袱,心想去哪兒不能活?
有這些,足夠了。
25
我讓兼職車夫的士兵將我送到了紅鎮,便讓他回去覆命了。
我不想當「李早爾」了,所以在去范陽前,李家的一些不需要出面的就能轉手的財產我都轉給了柳如娘,至於經營如何,我都沒再過問過。
但紅鎮的鋪子是我一手做起來的,京城的玩偶店是貴人為了哄自家孩子開心,可紅鎮的可是我為了賺錢的,三年了,我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帳。
掌櫃的拿來帳本,我看了幾頁就知道不對,意思意思的詢問了一下,掌櫃的流著冷汗磕磕巴巴編了原因,然後往地下一跪不說話了。
我剛回來,正是無人可用,如果刷下去這個,短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替補。
我敲著椅子,想了想,冷笑著說道
「這段時間不太平,生意是不好,所以接連兩年買了大量綢緞卻銷售不佳,導致放在倉庫被水泡被蟲蛀都成了廢品,不過如今新皇繼位,天下太平,肯定是風調雨順,虧的這些錢,過段時間肯定能找補回來,你說對麼?」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便不再窮追猛打,如今鋪子裡沒幾個是當初的老人,猴子稱霸王這麼久,我這個甩手老闆要是想重新接手,還是先穩住為妙。
處理完鋪子的事情,我便向郡主府遞了拜帖,在門房等了兩盞茶的時間,裡面傳出話來說郡主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我點頭表示理解,客氣一下便回了城。看來以後逢年過節,便不必再去叨擾了。
26
玩偶是非必需品,我計畫還是得做老本行。
衣食住行,得吃飽穿暖才有心思琢磨其他,紅鎮四季分明,可以再開間衣裳鋪子。
那麼,將新鋪子交給誰管呢?
想什麼來什麼。
就在我發愁缺少人手時,青魚趕過來,投奔我來了。
27
青魚是我在李家的丫鬟,從小就機靈,我在紅鎮落腳後讓她回了李家,不過她是帶著任務的。
我搞的神神秘秘,青魚是一臉懵懂的走的,還哭哭啼啼的以為我不要她了,等回到李家,她一留意就發現怎麼一碼事兒,第一回寫信罵了那倆人整整五頁紙,害得我強調了好多遍稍安勿躁,擔心她可別露出馬腳。
我與她說,若是查到你頭上了,你便有什麼說什麼,賣身契早就給你了,你領的是我發的銀子,自然要聽我吩咐行事,誰來了都說不過這理去。
青魚讓我放心,隨後時常給我傳來李家消息,哪怕後來被調到鋪子裡,也沒耽誤她買通柳如娘的新丫鬟打探資訊。
她辦事兒讓我放心,還對我死心塌地,但這次跑來找我簡直出乎我的意料。
她說,是她哥跑貨見到我了,回來說像是我,她一鼓作氣收拾行李,第二天就來找來了。
爹娘回了鄉下,有田有地,她在鋪子裡也沒什麼可幹的,還不如找我來,跟著我拼事業。
她還繪聲繪色的講了我走後的事情——
婚禮那天,計畫的是魏勝來李家與等候在門口的新娘子相聚,再進去正廳拜堂。
不知魏勝抽了什麼風,大門口見到新娘子就把她蓋頭掀了,然後臉就沉了下來。
這時候趙嬤嬤和縣太爺縣太爺夫人等等父老鄉親都在門口催促他,魏勝像要赴刑場一樣進了門拜了堂。
拜完堂魏勝說臨時有要事,一切從簡,可趙嬤嬤說再大的事也比不過婚姻大事,一筆一劃指點著讓他們把禮走全了,不光讓大家都祝魏勝和柳氏百年好合,還讓縣太爺夫人夫人好好照顧這對「恩愛」夫妻。
「客人剛走那畜牲就把所有人叫到了院子裡,擺開架勢就要刑訊逼供。
「我呸,他也配!
「他話音剛落我就站出來了,當著所有人的面,我說我是李家的丫鬟,侍奉的是李家唯一的姑娘,她讓我幹什麼我自然幹什麼。閨女關心下被搞大肚子的親娘天經地義,縣太爺和趙夫人都挑不出理!這位老爺,您是以什麼身份,在李家家產裡耍威風!」
魏勝臉黑如鍋底,帶著他的嘍囉們出了李家再沒回來,柳如娘則相反,白著一張臉不停向她打聽來龍去脈。
「我只說,魏大爺拿來的婚書上寫的都是姑娘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姑娘將那張紙做了手腳,把自己的名字擦去了把她的名字填上了,她不是想嫁嗎,我祝賀魏夫人得償所願!」
後來,青魚仍在鋪子裡做工,不回李家了,不過也沒什麼有用消息了。
柳如娘反應過來魏勝騙她,想找我也不知道我去哪兒了,周圍又傳出來她未婚先孕,她沒臉出門,窩在家天天哭。
至於魏勝,後來青魚再沒見過他。
……
我對她表示肯定,給她包了個紅包,新鋪子開業後準備讓她當掌櫃的,青魚拍著胸脯說交給她沒問題。
28
衣裳鋪開業,除了賣當下的常規服裝,我還做一些改進的新式衣裳,一年下來,生意也算說的過去。
又是一年春來到,大街上幾名賣山貨的獵戶說今年暖和的早,北山的杜鵑開的也早了點,如今正是漂亮的時候,可惜沒多少人能欣賞了。
我一聽,我也沒看過,或者說來紅鎮之後。這兒的奇景我一處沒去過,如今生意進入正軌,又有時間,正好去逛一圈。
帶著幾名認識路的丫鬟僕人,拿著自製登山設備,先坐馬車又走山路,走了一天一夜,終於在半山腰上見到了一望無際的紅杜鵑。
我被景色震撼到了,回來不停念叨,一名本地的小丫鬟見怪不怪的說,這只是冰山一角,紅鎮除了有直入雲霄的高山,還有飛流直下的瀑布,山腳山腰山谷氣候不同,四季景色各有千秋,我如果想全逛過來,得花個一年半載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郡主不在京城居住,跑這兒來定居。
回來後沒多久,我又一次收拾行李,準備進行沉浸式旅遊。
手中沒有相機,無法記錄見到的景色,於是我出銀子招了一名速寫型的畫家,邀請他一起出遊,看到什麼好看讓他畫下來,這次滿意了那下次還請他。
除此之外,招導遊,聘護衛,大包小包每次出門都得有十來個人,再一去十天半個月,只要我想,天天都是旅遊黃金周,只是銀子吃不消,不過,每次我都感覺不虛此行。
一日,走到一處山坳,導遊指著高處一處峭壁說,那裡有某大家的真跡,之前也算是一處景點,直到某一年發山洪,把上去的路沖斷了,雜樹再一瘋長,那裡便鮮為人知了。
我興致勃勃找著印泥準備去拓一份,可如今能上去的方法只剩下沿著山壁邊緣走上去,而隨我上山的這些人,男人塊頭太大,女人膽子太小,我觀察這處地形,更像是個陡坡,琢磨不能白來一趟,思考片刻後便決定我這個老闆親自上。
我將工具背在背上,抓著石頭有驚無險的到達了目的地,只是有些可惜,字跡模糊不清已經無法辨認了,正打算返回,卻看到不遠處的縫隙裡有顆臉盆那麼大的靈芝。
賊不走空,讓我看到了,那就是讓我拿走的。
又往前挪了挪,一手抓石頭,一手使勁往前伸過去。
我聽到底下擔憂的呼叫,默默告訴自己沒事噠沒事噠,緊接著重心一偏,我像顆皮球一樣,從十幾丈的地方滾了下來。
29
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
再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宅子裡燈火通明,大夫還讓我動一動,可我身上真像被車碾壓過一樣,動哪兒哪兒疼。
青魚眼睛已經哭腫了,我忍著眩暈噁心,和她說別哭了,這幾天恐怕得靠你操持了,看她點頭,然後放心暈了過去。
隨後發了高熱,我在夢裡像被油炸一樣,無一處不在疼。
疼痛讓我只想快睡過去,睡過去就好了,然後夢裡又開始被打碎重組,再打碎。
我知道青魚給我喂藥上藥,塗上之後舒適了很多,她哭哭啼啼的念叨說姑娘別抽抽了,塗上就不疼了。
塗上是舒服了不少,只是別塗這兒不塗那兒的,都疼,你也是都塗上啊。
唉。
傷筋動骨一百天,不知道這麼難受的時候還得熬幾天。
30
我本來擔心當下的醫療水準,可一通內服加外敷下來,療效十分顯著。
敷完藥後,疼痛在忍受範圍內,頭上的大包消了不少,我以為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可今天剛喝完一碗十全大補粥,青魚卻跪下了。
「姑娘。」
瞧這架勢,我心裡一個咯噔。
我問道
「你把鋪子賣了?」
青魚搖頭。
「你把鋪子虧光了?」
青魚搖頭。
我送了一口氣。
「那總不能是把我賣了吧。」
對面詭異的安靜。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姑娘,您抬回來的那天,身上沒一處好地方了,一等的續筋接骨膏大夫那只有一瓶,我把全城的都問過來了可還是不夠您用,沒法子了,我只能去郡主府給你求藥了。」
哦,還好。
「那郡主給了?沒事兒,今後人情我去還。」
青魚還不起來,她搖著頭,終於把剩下的話說完
「他們也有藥,可是不多,一位大夫和我一起回來,看了你的傷勢,說如果不好好養著,今後恐怕得是個殘廢,可是最有用的接骨膏城裡沒了,甚至臨鎮的都被我買光了,這時候有人送來了一堆,救命救急,您說,我是用還是不用?
「姑娘,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改名換姓當了大官,聽說是陛下眼前的紅人,我快愁死了的藥材他一拿拿了一箱子過來,甚至杏林聖手都請來給您把脈,我能攔著不讓他進這個屋子,可是這些救命的,我不能攔。
「姑娘,您燒也退了,人也精神了,您現在也能拿主意了。
「您說,您要是就想當殘廢,那咱們把他打出去,您要是能屈能伸——」
她攥著一個荔枝大小的陶瓷瓶,往我手裡一放。
還能怎麼選?
放瓶子的這一下,壓的我的手都在疼。
我認命般閉上眼,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醞釀了一大口氣,我只說了兩個字
「上藥。」
31
我覺得,傷的最重的還是腦袋。
這不,腦震盪又犯了,暈乎乎的睡過去了,醒了吃飽喝足後覺得腦震盪還沒好了,又開始睡,好像睡著了就能逃避現實。
我悔的腸子都青了。
這下好了,以為不管男二死活,就不會再和魏勝有瓜葛,結果我把自己摔成散裝的,還得靠他活命。
不作死就不會死,我怎麼這麼欠呢……
癱了有好久,我能坐起來點了,吃喝拉撒都在內屋,味道很不好聞,我讓青魚叫人把屋子隔成兩半,我挪到左邊的時候右邊通風換洗,反過來也一樣。
我本來想先這麼熬著,當坐月子了,可昨天半夜模糊間聽到有咳嗽聲,也沒細分析他是不是被我捅的還沒好,我就當是被我嗆著了,羞恥心一下子上來,今天必須打掃衛生。
當然,頭髮還是沒敢洗,羞恥心僅限於此。
我問青魚,傻丫頭還自信滿滿的對我說
「我知道,我攔著不讓他進,就說姑娘現在肯定不願意讓別人看見這副模樣,他也就老老實實住外院不進來了。」
我歎一口氣。
你瞭解你姑娘,可你不瞭解人渣的口味啊。
32
半夜口渴,想拿床頭的杯子喝口水,一隻手扶著我的腦袋,杯子就這樣遞到嘴邊給我喂了起來。
我清醒了,見他放下茶杯又往我床邊一坐,還沒走的意思,我問道
「我弟弟呢?」
「他生下來就被過繼給我一年邁無子的叔公,你沒有弟弟。」
「血濃於水,就算過繼了,我與他也是一母同胞,何況他還是你嫡長子,你這過繼,合乎規矩嗎?」
他輕笑一聲說道
「我如果是在乎規矩的人,還會把你氣成這樣嗎?」
「罔顧人倫,我不屑與之為伍,生氣倒是算不上。」
「那是魏勝幹的,我如今叫李百回,你說的這些,和我無關。」
「呵呵呵」
輪到我笑了,可假笑肋骨也疼,便接著打起了嘴炮。
「那請問大人,素不相識,您為何要救我。」
「一見鍾情還是見色起意,你想聽哪個?」
「我想聽,無欺騙,無背叛,對感情真摯,對愛人忠誠。」
……
良久的沉默後,對面歎了一口氣,說道
「棗棗。
「你對我怨氣如此之重,為何對別人確是大度不計較?
「你這些年認識的人,從郡主、黃妮,到胖丫、鄭驍驍,不管身份高低,哪個不是你為了利用他們才去結識的?
「他們又有哪個沒有算計利用你?
「你回了紅鎮郡主就把你的消息送過來了,甚至這次負傷也是郡主府的人連夜往京城遞的消息,鄭驍驍陪她丈夫就在南面的盧城上任,可我都來一個月了,盧家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恨他們嗎?
「不。你只恨我。
「可你哪怕被送人情似的賣給我了,哪怕被所謂的摯友不聞不問,你卻還是無所謂,不介意。
「你這麼大度,怎麼對我卻恨得我要死,是我對你付出的沒有他們多嗎?」
他的一根手指頭毫不留情的按在我手背的一處淤青上。
「我本來很不明白,你恨我,恨到拼盡全力,要送我十八刀嗎?
「看著你瘋了的模樣,我當時特別想問,為什麼。
「我對你不夠好嗎?你讓我戒酒戒賭不准再碰青樓生意,我全都聽了,你讓我怎麼改,我就怎麼改,或者再說,如果沒有我,那幾年,你怎麼站住腳跟的?
「我做的不夠多嗎?你怎麼就這麼恨我呢?
「為什麼呢?
「我想了很久,後來才明白。
「愛之深恨之切,你對我和柳如娘付出的真心真情比他們都要多,所以你接受不了,柳如娘哪怕後悔了也只會哭,而我是找到了你眼前,你就只能拿我撒氣了。」
「棗棗,十八刀,五刀傷及心肺,是我自找的。
「那麼,你消氣了嗎?」
33
對話以我雙眼一閉睡過去為結束。
他可能終於被我氣到了,半夜醒了一回發現人還沒走,還在瞪著我。
不過對我沒影響,我覺好,雙眼一閉又睡著了。
可是第二天,他光明正大的來到我的屋子,不僅將院子裡的廂房收拾出來了準備住下,甚至把我的外屋當成他的辦公室。
青魚被護衛拽走了,再回來時用眼神詢問我,我表示識時務者為俊傑,忍字為上,她點頭,比我還忍辱負重。
不然還能怎麼樣?
一條腿打著夾板,腳趾頭都動不了,不知是骨折還是骨裂,肋骨應該也傷到了,咳一下都疼。
至於全身上下各種青腫擦傷扭傷都不算傷了,畢竟那些只是疼。
我如今,是個大喘氣都做不到的瘸子,除了使勁吃飯和練習拄拐,其餘都做不了。
無所謂了,不想當殘廢者不拘名節,況且就魏勝目前的懷柔政策來看,他不敢對我怎麼樣。
我只想時間快些過吧,快些讓我能跑又能跳。
34
天氣剛轉涼,魏勝就披上了披風,偶爾壓抑的咳兩聲,他白天在我外屋辦公,半夜還常常在我床頭裝鬼,和我好吃好睡的養病觀念簡直天差地別,所以他好不了不怪我。
我心寬體胖,傷元氣掉的一大把頭髮也新長出來了,頭上一圈小絨毛,等不怕風了,午飯後趁著太陽好還會讓青魚把我推到院子裡曬曬太陽補補鈣,扶著簡易版助行器走兩圈,下午再眯一覺。
日子過得飛快,我覺得我好的也挺快。
一日,我拄著拐進了屋,慣常忽略裡面礙眼的存在就往內屋走去,這時突然想起來剛才撿的一支頗有藝術感的樹杈子忘拿進來了。
怕被人掃走,我讓青魚去取,一轉頭,見魏勝看著青魚的背影皺起了眉。
我直接問道
「你看上青魚了嗎?」
魏勝情緒沒一點波瀾,答道
「她和賀一眉來眼去,你看不出來嗎?」
「哦」我點頭
「你還是喜歡人妻。」
「咳咳咳咳」
他氣的一連串咳嗽,我滿意的轉身回內屋準備休息,剛躺下,他氣勢洶洶的追進來,兩手在我兩側一抓,我鋪好的被子毯子褥子都被他抓皺了。
閉眼,想補覺,可是有人拄在我上方,壓抑的低吼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棗棗,你想聽什麼!
「自從婚禮那天發現不是你,我就後悔了,無時無刻不想找回你!
「我想挽回你,只是你!
「你如果還是氣不過,再給我幾刀都行!
「我只求你再信我一次,就一次,行嗎?」
睡不了了。
我睜眼平靜的直視魏勝的眼睛,問道
「攬月樓的花魁呢?」
泛紅的鳳眼瞳孔緊縮,大概納悶我怎麼知道的。
我也不用他回答。
我用我那條好腿把他踹一邊去了,繼續補我的下午覺。
35
我覺得,劇情還是存在的。
它像是星星點點般存在于未來,只要生活軌跡觸碰到它,那就會觸發它。
例如魏勝被捅後回京,遇到花魁,就會為美人一擲千金。
也沒感情,花魁拿錢辦事,當魏勝的純工具人。
她也算是個可憐人。
幼時家變,她被賣到青樓,巧合之下遇到了兒時的玩伴,雖然對方已經不認識她了,但得知竹馬在書院求學,便用自己攢的銀子資助竹馬讀書,怕竹馬知道是她的銀子不收,還是借助他人名義送的。
偶爾偷偷去看一眼就知足了,生怕他和她沾染上瓜葛,汙了名聲。
「李早爾」進京為男二尋藥,郊外遇到了探望故人的花魁,她的馬車壞了,想尋順路的馬車載她一程。
僕人提醒「李早爾」,花魁雖然有所喬裝,但身旁的惡僕兇悍,可能不是從事正經營生的,而「李早爾」覺得她目光坦蕩,為人灑脫,毫不介意的讓她上了車。
一路兩人相談甚歡,約好日後再見,只是偶然間聽說大名鼎鼎的魏侯爺是其裙下之臣,便沒有再聯繫。
後來「李早爾」再一次出逃時已有身孕,身體不佳,還是花魁幫的忙,找地方讓她先住下了。
挺好的人。
不好的只有想玩破鏡重圓的神經病。
36
魏勝把我的屋子當書房,那我就光明正大的翻他東西,他終於意識到他有些東西見不得人,便搬到廂房辦公去了。
他是大人物,有的忙,不能總在我這兒耗著,十天半個月的得消失一回。
礙眼的走了,我感覺我好的更快了,冬去春來,我除了受著涼會疼,正常走路已經沒有影響了。
屋裡屋外全是魏勝的人,如今我是和郡主齊頭並舉的存在,鋪子根本不用我操心,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飽喝足堅持鍛煉,我感覺勝利就在明天。
夏季炎熱,半晚我坐在院子裡的躺椅上乘涼,魏勝走了過來,見我仍不搭理他,便蹲在我身邊,握住我的手,說若他這次還能回來,便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等了好久,見我只搖著扇子不答話,最終歎了口氣,走了。
之後的半個月,京中傳來魏勝身亡的消息,賀一說魏勝把財產和人全留給了我,今後隨我處置。
我一點感動沒有,翻著紅鎮遊記說,過兩天我要去東山看日出。
賀一愣住了。
他憤憤不平,不明白他主子怎麼栽給我這個鐵石心腸,和青魚都吵架了。
我不管這些,把之前出遊的東西又張羅了出來,準備好之後,又一次進山了。
37
按照書中的流程,虐文部分已經走完了,接下來魏勝會王者歸來,只要我和「李早爾」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我就可以享受富貴榮華的後半生。
之前不願意,是不接受過程,現在我不願意的過程跳過了,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到達了大結局,那我要不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或許如魏勝所說,我反應如此強烈,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得知真相之前,我是對他們付出過真心的。
付出越多,越不能接受背叛。
那要不要從頭開始呢?
我認真思考過,我還是不願意。
我或許不應該拿未發生的事情給他定罪,可已發生過的如一道天塹將我們隔離開來,我說不上恨了,我只希望再無瓜葛。
我更不想再試探魏勝的人性。
大團圓結局到男女主重歸於好為止,番外是悲是喜無從得知,我欠的慌在他身上賭未來。
38
我在山中左鑽又鑽便甩掉了他們。
幾座山與山之間有吊橋,僅夠一人通過,等獵犬找到吊橋,我便回到了山腳,等他們到了山腳,我便又回了山上。
我準備再下山便去山腳的一處小渡口,那裡七八月份才會有漁船經過,平時並不顯眼,我計畫在那裡坐船順江而行。
只是我不能不眠不休的趕路,需要休息,而這縮短了我和搜捕隊之間的距離。
幾次我都聽到了有人的呼喊聲,青魚哭著在叫我的名字,可這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心。
我給她留了信,銀子我拿走了,鋪子留給了她,凡事有聚有散,今後如何隨心便好。
我甚至看到了魏勝的身影,看來我讓青魚轉交的互不相欠信件是沒起作用。
————
我第一次覺得狗叫是這麼的煩。
緊趕慢趕終於到了另一座吊橋,黑夜中零零散散的火把被指引著向我這邊彙聚。
我擰開酒葫蘆的蓋子,通過吊橋時邊走邊撒,等到了對岸,我點燃一個火摺子想將繩索點燃,這時,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正聲嘶力竭的喊我的名字。
「棗棗!」
抬頭,對面出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她衣著簡樸,頭髮被風吹的淩亂,早已沒了之前的美麗精緻,眼都不眨的看著我,提著裙子就上了橋。
我的手僵在了那裡,柳如娘回頭看到有士兵跟在了她身後,生氣的回頭推搡他們。
吊橋不穩,士兵不敢有多餘動作,只能任由柳如娘推回了對岸。
看著她提著裙子又要跑過來,我深吸一口氣,將吊橋點燃,將她逼回了對面。
「棗棗!棗棗!棗棗——」
她喊得撕心裂肺。
火焰將她的身形扭曲,更讓我看清了她臉上的執拗瘋狂,這不是我熟悉的柳如娘會有的表情。
這些年魏勝對她不聞不問,城裡也傳魏勝死在外面了,柳如娘如果能記住幾句我三番四次對她說過的話,光憑李家的財產,也夠她後半生富足了。
可她覺得自己不會理財,左鄰右舍的閒言碎語更讓她惱火,她便又做了一個熟悉的決定——
再嫁一回人,讓丈夫給她管家。
她想著,自己當好小嬌妻就行了,而這個新丈夫不負所望,沒過多久便卷著所有李家家產,跑了。
一無所有的柳如娘被趕了出來,流落街頭,這時她的精神就有些不好了,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李家的幾位族老看不過去,給她找了處安身之所,管她一口飯吃。
青魚說,柳如娘糊塗的厲害,偶爾看起來清醒,卻要給人開藥號脈,問她哪裡學的,她說她女兒是個大夫,她女兒背醫書的時候,她也偷偷跟著背的。
如今的見面更加確定了我的猜測。
那麼,更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39
我到了渡口,凍了快一個時辰、天邊微白,才等到漁船經過。
船家是一對夫妻,有些警惕的詢問我為何在此處坐船。
我說我要去哪裡,要去探望許久未見的祖母,大渡口的船費太貴了,才來這兒碰碰運氣。
衣裳鞋子這兩天被我穿的破破爛爛,漁家夫妻打消懷疑,載著我就走了。
群山漸漸落於身後,新一天的太陽漸漸升起,我聞著江水潮濕的氣息和魚腥味,閉上上眼睛,安心的睡了過去。
尾聲和番外
1
在我的設想裡,我應該一路順江而下,到達入海口,再坐船南下,再南下,效仿鄭和下西洋。
然而事實是,我在船上暈了過去,渾身滾燙,怎麼也叫不醒,嚇得漁家夫妻以為我不行了。
不過他們沒有將我丟下,而是將我送到了一處住在江邊獨居的老婆婆家,老婆婆幾碗苦藥灌下,給我苦醒了。
感冒來勢洶洶,我嗓子腫了,看起來病的不輕,船家夫妻拒絕了再拉我上船,讓我養好病再說別的。
我發著燒,自暴自棄的想,這次要是再被找回去,那真是沒臉見人了。
不過過了一天兩天,我燒都退了還沒動靜,我終於反應過來老婆婆一把年紀了還得給我做飯吃,心裡過意不去,不再躺著裝死。
她每天會背著個大籮筐出去采野菜,偶爾回來帶著條魚,我自覺的跟著出門,幫她背著筐,回來她淘米,我燒火,當一名懂事兒的住客。
這叫房子模樣挺稀奇,大火炕一點不像本地的房,進門後中廳燒火做飯,吃完飯後去炕上一躺,整個人都烤暖和了,腿也不怎麼疼了。
我睡炕頭,婆婆睡炕尾,晚上休息的時候與我隔開一道簾子,我看這房子也是磚壘的,可能時間太久了,東屋的瓦已經沒了小一半,牆縫都是雨水,岌岌可危。
我說,這房子品質堪憂,下大雨的話,不怕給吹塌了嗎?
沒想到她白了我一眼,說不然你以為呢?這房子怎麼塌的?
過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覺得自己病的腦袋不靈光了,便不再多話,老老實實跟著她,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一日,天上飄了雪花,我驚訝冬季這麼快就到了,我與婆婆說,天氣冷了,你知道附近的大城是哪個嗎?要不咱們進城吧,我請你去住新院子。
她笑了,我當她同意了,張羅著收拾東西,第二天被她帶著上了路。
先是走了一段,然後坐了老鄉的牛車,到了大道上又坐了馬車,趕了四五天的路,我終於見到高聳的城牆與城門。
終於不用做野人了!
我準備找間客棧,好好洗個澡吃頓大餐,可沒想到婆婆指揮著車夫,一路走到一戶高門大戶前。
門房見到她「嗷」的一聲就跪下開始哭,後面出來的人也差不多,他們大邊哭邊喊著老夫人,你可終於回來了啊。
婆婆步履不停的樣裡走,迎面一名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趕了出來,叫了聲親娘眼看著也要開始哭。
婆婆先說道
「哭什麼,不是給你留信說我出趟門,過陣子就回來嗎!」
「娘,您是說過陣兒就回來,可也沒說一走走三個月啊,更沒說自己一個,連個人都不帶,連封信都不寫啊,您知道把我們急成什麼樣了嗎,嗚嗚嗚嗚——」
婆婆可能終於意識到自己是有點過分了,輕輕拍了拍比自己高一頭的兒子,溫柔許多,說道
「行了行了,我這不沒事兒麼,有客人在呢,把老二老三叫回來,晚上咱們吃個接風宴。」
這位大人似是終於看到了我,拿袖子擦擦眼淚與我行了個禮,說見笑了。
我不好意思的回了一禮,說不見不見。
2
這家人姓顧。
看著這大院子,這大池塘,我驚訝的目瞪口呆,沒想到顧婆婆這麼有錢啊。
我自動忽略顧婆婆在一旁低聲與顧大人囑咐,說我的腦子病糊塗了,別和我一般見識,只顧著驚訝於我的好運氣——
老天爺,我又遇到富婆了!!
我被帶著泡了個熱水澡,換了身新衣裳,還沒忘記囑託丫鬟別將我縫在內衣裡的銀票洗了,然後梳好頭髮,和顧家人共進晚餐。
我山珍海味舒服了兩天,可習慣性的覺得這個地方不能久待,住了幾天就想告辭,可是顧婆婆說以我現在這個腦子,出門恐怕就要被賣了,等她再研究兩味藥,給我治好了我再走。
我覺得也是,就這樣在顧家住下了。
————
快過年了,顧家的門口人來人往,顧婆婆讓我多見見人,別天天在後院窩著,我便被安排個招待客人的工作。
一日,我剛送一位夫人出門,正好碰見一位公子進門。
他有些病態,卻還算精神,長的也不錯,丫鬟與我說他姓裴,之前顧婆婆幫他尋到了一味稀ƭú₎缺的藥,治好了他的頑疾,所以年年都來拜訪。
我點頭。
顧婆婆是杏林高手,肯定能治好我的腦子。
3
一屋子的女眷全是一家人,她們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叫著我,沒把我當外人。
我一邊打葉子牌,一邊聽她們東一嘴西一嘴的聊八卦,找樂子。
其中最大的樂子,大概就是皇帝眼前的紅人李百回李侯爺,被一個瘋婆子一剪子刺死了。
「本來這個瘋婆子不被判淩遲也是要被判斬首的,可據說這個婆子是李侯爺的岳母……」
「啊?我聽說的李侯爺唯一兒子的生母,是侯爺的小妾啊……」
「欸,還有人說這個李侯爺是綠林出身,這婆子是他搶來的呢!為了她被捅了十幾刀呢……
「誰知道呢,說什麼的都有,總之啊,那婆子沒判死,直接給關到瘋人塔去啦。」
「啊,那不是生不如死嗎?」
……
4
刻意忘記的東西像刺一樣又出現了。
我吃著橘子,覺得腦子像是被無數根細線在纏繞,直到顧婆婆趕來,這種感覺才有所緩解。
我覺得,對待大夫,得如實相告病因,便對正把著脈的顧婆婆講了一個倒楣人附身到話本子裡的人物的故事。
顧婆婆平靜的聽完,沒有說我的病情又加重了,只是在我說道如果低一低頭,選擇原劇情裡大結局,說不定在未來的番外裡會圓滿的時候,顧婆婆說道
「你不是想到了嗎,大結局在男女主在一起之後便戛然而止,說明依照原來的劇情,結局之後的番外裡,他們並不圓滿。」
鬼使神差般,我一邊剝橘子,一邊問了句
「那,原來的劇情裡,番外是什麼樣的?」
「柳如娘雖然被扶正了,卻沒被魏勝帶去京城,後來她與人私奔身亡,只剩下幼子魏錯被僕人撫養。李早爾生了個女兒後難再有孕,不忍心弟弟被如此虧待,便提議將他接進了侯府,可是魏錯越長越不像魏勝,也不像柳如娘,再回去一查才知道,魏錯早就病死了,柳如娘怕沒了倚仗,便買了個孩子頂上了。」
「然後呢?」我吃著橘子,想接著聽故事的續寫版。
「然後?權臣權勢滔天卻無人繼承,他被外面的人勸的動了心,想找人留子去母。李早爾過了沒幾年舒心日子,又覺得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或者說是魏勝身邊待不下去,可年紀漸長,又有一個女兒,不是你追我趕的時候了。
「李早爾說,你若真的決定兒子這麼重要,便去生吧,只是不要造那種殺孽,她不想擔,說罷便帶著女兒去城外散心,等回來,便見到大了肚子的妾氏了。
「一瞬間,仿佛舊事重演,但是這次她什麼反應都沒有,更不會想有什麼反應,平靜的牽著女兒走開了。
「魏勝的確做到的,就是確定了李早爾在後院的地位,所有不安分的都被他自己打發了,所有小妾都被嚇得和鵪鶉一樣,只會下蛋。
「他以為這也是李早爾想要,他前朝呼風喚雨,後院多子多福,所以在等女兒遠嫁後,李早爾住進寺院不願再回府時,他憤怒的問道:我對你不夠好嗎?
「好嗎?
「李早爾已經懶得與他爭辯,魏勝盛怒之下下了山,倆人開始了冷戰。
「然後,又開始重重婚後虐文話本子的套路故事——
「男強女弱,他給的臺階你得下,不然就是不知好歹,時間一長他會覺得累,覺得在外面他不可一世,憑什麼回來之後要去看你臉色。
「他會想,他會覺得疲憊,是你不理解他、不支持他造成的,再有善於奉承的解語花一對比,那你更是罪惡滔天了。
「不過還好,夫妻反目成仇的另一個故事沒來得及上演,魏勝翻了船,全家下了大獄,李早爾拒絕了逃走,在官兵到來前,在佛堂自盡了。
「如果說「李早爾」的故事真的是先虐後甜,那甜也就是甜在,她再睜眼,發現自己回到了故事發生的前三十年。
「柳如娘剛呱呱墜地,男女主還未出生,她有和善的父母兄弟,後來更是遇到了恩愛一生的丈夫。
「幾十年間,除了親人老病死,再沒有令她痛苦的人和事發生,她可以選擇濟世救人還是自由的遊覽廣闊山河,無論做什麼,都有至親至愛陪伴關心。
「她是自由的,是真正被愛了一輩子,這才是完美結局!」
5
我瞪著眼,資訊之大讓我已經忘了嚼橘子,好久才反應過來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李、李、李早爾!」
她又白了我一眼,說道
「我不是,你別這麼叫我,你不願意當,我就願意嗎。」
「我,你,不是」我要哭了,有點語無倫次的拍著大腿說道
「前輩,前輩,你知道,你怎麼不管我啊——」
「我和丈夫出海了,有事兒拖了一陣才回來,而等我找回到李家的時候,你已經不知所蹤了,男主角都找不到你,我就找的到嗎?」
「啊?」我愣住了,一想
「也是啊。」
顧婆婆伸手擦了擦我眼角擠出來的淚,接著說道
「或許,你說的劇情真的存在。
「我如今年紀上來了,很少再到處跑了,卻偏偏那個時候想去江邊,想去看看年輕時和丈夫建的房子,並且房子塌了都沒想走,直到等到了你。
「可那又如何呢?
「它就算存在,也只是造成了一些事情發生,可這些事情是否會對你有影響,是靠你自己決定的。
「事實也證明,它發生它的,它無法左右你的選擇,也無法決定大結局之後會發生什麼。
「你也不必背著不必要的自責。
「他們都是依據自己的性格走完了番外,或早或晚罷了,因果是自己造成的與你沒有關係。
「何況一切已經結束了。
「不可能有人再跳出來拉著你走二十年後由愛生恨、苦大仇深的新劇情了。
「你明白了嗎?!
「現在已經是你自己的番外章了,你還在怕什麼!」
6
卿之言如醍醐灌頂,令我耳清目明!
對啊,男主角已經下線了,故事書的最後一頁都翻過去了,接下來怎麼寫,是我自己決定的了。
一直盼著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是罪是孽都不是我犯下的,唏噓兩聲是我能給的最大反應了,不然呢?將前輩的路再走一遍嗎?
那離不了婚我就當寡婦,畢竟我可不走虐文。
……
我嘚嘚瑟瑟的將想法告訴了顧婆婆,她又翻了我一記白眼,說反正人沒了,隨便我去瞎想,說不定還能再寫個三萬字。
我急忙搖頭,說不好意思總占顧家的便宜,準備要自己創事業,要寫的話,這三萬字說不定得寫一個月,得把自己急死。
顧婆婆已經沒力氣吐槽我了,她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麼顧家上下都對我這麼客氣?
我又搖頭,當然不知道。
「我說,你救了我的命,是我認得乾女兒!沒有你就沒有我,顧家也得有你一份!」
我被餡餅砸呆了。
「前輩!乾娘!真的嗎?那我是不是能一直住下了,你不會改主意,再轟我走吧?!」
「你如果再裝傻毀我醫術精湛的名聲,那你就自己滾出去,別讓我動手!」
「不會不會,我從今天起就是絕頂聰明,覺對不給乾娘您丟人!」
……
「你還是得吃藥……」
————————
柳如娘
1
「十二經皆有動脈,獨取寸口,以決五藏六府死生吉凶之法,何謂也?然。寸口者,脈之大會……」
棗棗手腳麻利的在洗衣裳,嘴裡也不閑著,背著書,等需要翻頁了,便將手指上的水擦在衣服上,小心翼翼的將椅子上的醫書翻過一頁。
她好瘦啊——
我擦著淚,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穿著店鋪小二才穿的粗布短打,怎麼也不敢想,這是我的女兒。
————
我從小都沒吃過苦。
我知道自己長的漂亮,無論想要什麼,只要張一張嘴,或者流兩滴淚,什麼願望都會達成。
現如今,怎麼這樣了呢?
我看向鏡子。
鏡中的人淚光瑩瑩略有憔悴,卻還是個美人。
我捋了捋鬢邊的頭髮。
我的女兒,也該是個大家小姐。
2
「柳夫人,吃飯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婆子,端著飯菜進了門。
這是怎麼回事?
前兩天,棗棗開心的和我說,有醫館願意收她當學徒了,雖然沒有工錢,但是一天管兩頓飯,夠咱們娘倆兒吃了,怎麼這兩天沒帶飯回來呢?
這個婆子是誰?棗棗沒有銀子請人,她是誰?
我問她也不回我的話,只說我又犯癔症了。
她居然說我瘋了?!
我發脾氣,不吃飯,這個婆子便將飯往院中一放,頭Ṭű̂₎也不回的走了。
眼看著各種蟲子圍著飯菜在飛,我摸著餓的咕咕響的肚子,委屈的將飯菜端進門。
棗棗呢?你去哪了?我被欺負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3
我覺得日子又回到了從前。
我搬回了原來的宅子,身邊有了英俊強壯的情郎,後來有了身孕,雖然無名無份,可是棗棗快回來了,她會幫我想辦法的。
我孕期不太舒服,棗棗學醫很有天分,只要她回來,我相信,她一定會治好我的。
4
「柳夫人,你又犯病了,李家大小姐做綢緞做衣裳的,你怎麼總說她學什麼醫術呢!」
啊?
我低頭,發現本應該鼓起的肚子一片平坦,一時有點恍惚。
沒學醫嗎?
好像也是。
我腦海中想起一個畫面——
棗棗小小的,擋在我身前,把那些動不動拿大道理壓人的親戚懟的面色漲紅,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對啊。
我們沒住進柴房那麼大的院子,她不用洗衣裳補貼家用,也不用東奔西走的去采藥行醫。
那棗棗沒去尋藥,她幹嘛去了呀,怎麼還不回來?
5
兩個版本的過往混亂交織,我經常分不清那個是現實。
可還算幸福的,畢竟瘋起來的時候,我都刻意逃避了一些東西。
從前,只要棗棗在我身邊,無論什麼情況,我都不害怕,可自從我的臉上出現第一條細紋,我的情緒才開始逐漸崩潰。
我驚訝的發現一個現實。
我在衰老,而我的女兒,正在長大成人。
我躲在她的庇護下,卻嫉妒她變成了我比不上的一類人。
破壞欲作祟。
哪怕是我的女兒。
所以夢裡才會做那些事情吧。
看她因痛苦變得憔悴,也就說明她並不是無比的強大,和我一樣,逐漸衰老趨於平凡,我們都是
然而後面才發現,除了樣貌,其它的一切,也都隨著年齡,漸漸什麼都抓不住了。
6
我被一夥官兵塞進馬車就開始趕路。
我不害怕,因為他們說帶Ţū₀我去找棗棗,我甚至希望他們快一點。
棗棗,我終於見到她了!
她就在橋對面,我想趕快走過去,和她說,那些不是真的,我沒害你,你帶我走吧,我以後絕對絕對的聽你的話。
可是她不給我機會了。
棗棗,不要我了。
7
我的腦子又開始不清醒了。
可清醒的時候,會想起周邊所有人說過的話。
不過沒什麼重要的,棗棗不要我了,也就沒人在乎我了。
我被人帶著趕了好長時間的路,又被關進了新地方,新地方寬敞,偶爾我會鑽出去四處逛一逛,逛完了在自己鑽回去,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沒人管我了。
一天,我在花園裡採花玩,準備將漂亮的都摘到自己的屋子去,將屋子收拾的漂漂亮亮的,等棗棗回來了好給她看。
這時一行人走了過來,為首的兩個人兇神惡煞,一個人拽著另一個一下,說道
「大哥,你看,這是,柳如娘?」
「媽的,你不說老子都沒認出來。」
好多雙眼睛望了過來,他們嘴裡說一些我和棗棗剛流落街頭時聽過的話,可我這兒有事兒要忙,沒功夫聽他們瞎胡說。
一個人走到我跟前,堵了我的路,我剛想換條路走,他卻說道
「柳如娘,他們都說你瘋了,那你還記得李崇白嗎?」
一個模糊的身形在腦海浮現
「崇郎?」
「對,你第一個丈夫,李崇白。」
我正努力想著,對面好像等不及了,他咧開嘴,和後面的一群人一起大笑著,說道
「媽的,老子守了好多天才等到那岳婿倆,你老子跪在那求弟兄們放了他們,我就說,那就給你家裡寫信,讓你那十裡八鄉都出名的漂亮閨女送銀子來,老子就放了你們。
「結果你猜怎麼著?你那男人站起來就沖著我過來了,老子當即手起刀落,把他從肩膀子那劈成兩半,血濺了老子滿臉,氣的老子把一口氣把你們李家十幾口全都砍了。」
後面的人亂糟糟的跟著起哄,在嚷什麼早知你那麼缺男人,弟兄們就去你家自薦枕席了,而我只是愣在那,好像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
8
管家過來說了些什麼,那些人走了。
我本來打算接著採花,可是手卻抖的厲害, 眼淚不收控的流了出來。
當初劫殺我父親和丈夫的山匪居然投到了魏勝麾下。
而他居然收了!
如果父親丈夫未死,那我的生活將會和之前的日子一樣幸福, 我的棗棗會是一名大家閨秀,我會將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嫁,她會和我一樣開心快樂,夫妻恩愛, 子孫滿堂。
可是一切都毀了!
罪魁禍首未受懲處,卻還加官進爵!
9
我沖到魏勝的院子大吵大鬧, 終Ṭů₆於把他喊了出來。
「你居然將城外山匪納入麾下!」
「他們有從龍之功, 賞賜不是我能決定的!」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著說道
「怪不得,怪不得棗棗看不上你,怎麼?侯爺的手段全是對女人使得, 對仇人使不得?欺軟怕硬的窩囊廢,怪不得棗棗看不上, 哈哈哈哈哈……」
10
清醒的時候是痛苦的,然而有時候必須清醒!
魏勝的一句, 等日後棗棗回來,讓棗棗來和我說, 讓我警鈴大作。
我被拽回屋子,還上了鎖, 可以這樣怎麼可能鎖住我!
出門時, 我偷了一把丫鬟做針線用的剪子,在魏勝出門的時候,從狗洞跟著鑽了出去,一路跑著追趕著馬車, 一直追到了大街上。
沒人將我放在眼裡,正好,我貓著腰, 穿過人群,穿過護衛, 在魏勝下馬車時, 我像皮球一樣, 一下子撞進了他的懷裡。
我退後,看著魏勝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口插著的剪刀, 開心的笑了。
11
「經言少陽之至,乍小乍大、乍短乍長;陽明之至, 浮大而短;太陽之至, 洪大而長……」
周邊亂糟糟的,可對我絲毫沒有影響。
我得快點把醫書背下來, 這樣等棗棗來接我時,我就可以和她說, 娘也可以幫你的忙,你不用那麼辛苦了。
可為什麼, 我要流這麼多的淚呢?
我擦擦眼淚, 心想不能哭了,不然棗棗又得哄我了。
「 春脈弦者,肝東方木也,萬物始生, 未有枝葉,故其脈之來,濡弱而長……」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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