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想

重生回來，我第一時間趕回家裡。
前世房改那年，傅焱舟為了給周雪倩一個家，把我們辛辛苦苦存了兩年的錢偷偷給她送去。
十幾年後，房價大漲，周雪倩成了人人羡慕的富婆。
反觀我，日日蝸居在三十平的老平房子裡。
早早下崗後，起早貪黑地在街邊賣小吃，照顧一家老小。
我倒下那天，傅焱舟正帶著周雪倩在全國各地旅遊。

1
「月華，恭喜啊，聽說這次分房你們家可是可以分到一套三居室。」
「嘖嘖嘖，還是月華運氣好，房子有了，要嫁的老公還是個老țű¹師，嘖嘖。」
我在眾人羡慕、嫉妒的嘖嘖聲中，關上了家裡的院門。
一進門，我便直奔傅焱舟睡覺的房間。
我深吸口氣，顫抖著拉出了辦公桌的抽屜。
在一個四四方，鐵質的月餅盒裡，我看到屬於我的那疊錢還好好地放在抽屜裡。
我數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九百多塊錢。
前世，周雪倩用這些錢買了房，十幾年後實現了財務自由。
而我，比她大膽一些。
我準備帶著這些錢，往南去。
我和傅焱舟的婚期原本在下個月的農曆十八。
但是這一輩子。
婚期是不可能有了。
我把錢貼身放好，正要出門，卻聽到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
我愣了一下，忙回了我自己房間。

2
「傅大哥，您的購房名額真的要給我？」女人的聲音清麗，帶著不可置信和滿滿的欣喜。
就連我聽了也愣了一下。
我只知道前世，周雪倩買房的錢是傅焱舟出的。
卻沒想到連購房名額也是。
我雙眼通紅，死死地咬住了唇。
「你和舟舟寄人籬下，比我更需要這套房子。」
傅焱舟的聲音輕柔，和對我說話時那淡淡的樣子，天差地別。
我聽著周雪倩又忙道了幾聲謝，最後她頓了一下，道：
「只是，恐怕就算有名額，我也買不了的。」
傅焱舟沒說話。
「傅大哥，你知道的，舟舟還小，花銷大，我這……我這打零工也沒存下幾個錢……」
周雪倩的話音落下後，外邊靜了一會兒。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半晌，傅焱舟才再次道。
周雪倩推辭了幾句，兩人這才又走了出去。
我等兩人走了，才從里間出來。
我記得前世，當我聽說周雪倩因為當初買的房子而賺了幾百萬的時候，還曾很是羡慕。
可那時候傅焱舟是怎麼說的？
他只是冷淡地吃著碗裡的飯，頭也不抬：
「這都是命。
「不該你的，你想也沒用。」
當時，我深以為然。
只覺得周雪倩當真是鴻運當頭。
哪裡知道，這鴻運，其實是傅焱舟喝著我的血，送她的呢？
前世，若不是周雪倩說漏了嘴，說當初還要剛寫傅焱舟的幫助才能買那套房。
到死，我都還被蒙在鼓裡。
這是有多深的愛，才會寧願自己和我帶著孩子蝸居在那三十多平的房子裡。
也要把錢和房子都給人家周雪倩送去啊？
還和我說這都是命？
現在想來，呵。

3
兩人走後，我在屋裡靜靜坐了半天。
傍晚時，我才去傅焱舟屋裡，把月餅盒子拿了出來，放到了飯桌上。

4
晚上我給自己殺了只雞燉湯，又滿滿地蒸了一大鍋米飯。
吃完飯，我才把月餅盒子的蓋子打開。
裡面除了有我的上千塊錢，還有傅焱舟這兩年的工資。
不多不少，正好兩千六。
另外除了這些，還有這次他單位開的購房證明和一些日常購買東西的票據。
傅焱舟回來時，他看到打開的月餅盒子，皺起了眉頭。

5
我和他，也算是知根知底。
在我們這，訂婚後其實就差不多是一家人了。
日常走動得近一些，也沒有人會說什麼。
所以當初我才會把自己的工資存在他那裡。
哪知傅焱舟卻暗度陳倉，不僅心裡惦記著周雪倩，還把我倆的工資和購Ṫŭ₌房名額都給了她。
卻白白坑害了我一世。

6
「你怎麼把盒子拿出來了？」他擰眉，不悅地看著我。
如果是往日，看到他回來我早就迎了過去。
傅焱舟生得好，儀錶堂堂。
大學畢業後在研究院工作。
曾經我對這個未婚夫很是滿意，甚至把心都掏了出來。
可事實證明，我錯了。
「我今天才知道，我爸爸當初還借了幾個同事的錢，我準備先拿這些錢來還了。」
我媽死得早。
我爸是中學老師。
他一向很是盡職盡責，對學生們更是掏心掏肺。
而傅焱舟也曾是我爸的學生。
那時候，傅焱舟家裡困難，我爸不僅免費給他補課，還曾好幾次偷偷給他塞零花錢。
甚至讀高中的好幾次學費，還是我爸出的。
這樣的學生，當然不止傅焱舟一個。
所以我爸哪怕當了一輩子的老師，也沒存下幾個錢。
有時，家裡有些大事，他還需要向同事挪借一些。
所以我說這話，傅焱舟也沒有懷疑什麼。
「還欠多少？」他頓了一下，淡淡道。
「三千一。」
「怎麼這麼多？」傅焱舟下意識地說。
「借條在裡面，我拿給你看看。」我假意起身。
「你坐，」傅焱舟擺手，「我沒有不信你的意思。」
半晌，他又道：「能不能，延一段時間再給？」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當然知道，他打算把這些錢拿給周雪倩。
我嗤笑。
做夢呢！
我可是準備去南邊闖蕩的，身上沒錢。
可不行。

7
傅焱舟還是沒臉把錢拿回去。
只是說盒子先放我這兒。
傅焱舟回去後，我把我爸的帳本拿了出來。
他雖是個爛好人，但好在有記帳的習慣。
我把這些年他花在傅焱舟身上的錢都單獨列了出來。
不算不知道。
原來我爸除了在高中的時候給他出過學費生活費，就連大學的生活費，我爸也不少給。
我全部算了一下，整整兩千八百多！
這可是我爸不吃不喝三年才能拿到手的工資啊！
我從月餅盒子裡，把傅焱舟的兩千多塊錢拿了出來。
至於剩下的兩百多塊錢，就當喂狗了吧！
我小心地把錢藏了起來，准ťű⁸備明天把盒子給傅焱舟送回去。
該我的，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收起來。
不屬於我的，我一分都不會要！

8
周雪倩上門時，我正在做早飯。
灶台裡燒著火，白花花的米粒在鍋裡翻滾著。
我隱約聽到周雪倩哭哭啼啼聲音。
「他們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打你！」
我正在撈飯的手一頓，出了廚房卻見周雪倩眼睛紅腫著，她長髮披肩，此時幾乎整個人都縮在傅焱舟的懷裡。
「你們在做什麼？」
聽到我的聲音，周雪倩忙轉過頭去擦拭眼淚。
轉而又朝我看來：「嫂子別誤會，我就是……就是沒處去，才來找傅大哥的。」
其實我們仨也算是打小就相識。
十年前，我們這還大部分都是住木頭的房子，大家住得也密集。
那時候傅焱舟和周雪倩就住在一個大院裡，從小就玩在一起。
後來一場大火，那場火雖然無人員傷亡，但這附近好幾條街道的房子都被燒了個精光。
那次之後，大家才各自建了自己的房子。
之後周雪倩和一個裁縫店的學徒結婚，之後喪夫。
去了半條命，才在傅焱舟的幫助下回了娘家。
而傅焱舟之前說周雪倩「寄人籬下」，不過是因為周雪倩回了娘家後，和娘家的嫂子經常有一些口頭上的摩擦。
而每一次，她都會上門找傅焱舟。
傅焱舟也一副管到底的架勢。
可笑的是，前一世的我，竟一直以為傅焱舟真的把周雪倩當妹妹。
「你傅大哥馬上就要結婚了，你這麼往他懷裡撲，不合適。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心二嫁呢。」
這個時候，寡婦再嫁，可不是好聽的名聲。
雖然這場婚約沒打算繼續下去，但我還是忍不住刺了她一下。
周雪倩面色一變，下意識地看了傅焱舟一眼。
傅焱舟皺眉，斥了我一句：「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嗤笑一聲，沒再搭理兩人，繼續回了廚房做飯。
外面哭哭啼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消停。

9
吃過早飯，我去了廠裡。
我是味精廠的質檢員，高中畢業後就分配到了廠裡當質檢員。
廠裡現在還好，可是幾年後大環境不景氣，廠裡面臨改制，我也是那時候下崗的。
重新回來，我當然知道其實現在廠裡的效益就在連年下滑，只是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準備把現在的工作名額賣了。
前世膽子大的，在改革開放初期就迎來了第一波紅利。
那時候的萬元戶可不是叫著玩的。
只是這名額要賣給誰，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下班後，回去的路上，我下意識地繞到了前世周雪倩買房的地界。
這裡現在還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
但是僅僅三年後，這裡的高樓便會拔地而起，十幾年後房價更是翻了無數倍。
前世，周雪倩憑著這套房子穩坐釣魚臺。
這一輩子，周雪晴沒有這幾千塊錢買房，註定只能和這套房子無緣。
回到家裡，傅焱舟竟然在家裡。
一向不愛進廚房的傅焱舟，竟然做了好幾個菜。
「回來了？去洗手，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有人主動當廚子，我當然是樂意的。

10
晚飯還算豐盛，有肉有菜竟然還有魚。
這可是下了血本呀！
果然，不過剛開始吃飯，我便看到傅焱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我吃著碗裡的飯，頭也不抬。
只當沒看到。
傅焱舟很少有被我如此冷落的時候，他想主動挑起話題，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就在這時，周雪倩再次上門。
外面風大，傅焱舟體貼地把人讓了進來。
又塞了一碗熱茶到她手裡。
她一坐下來，便喜氣洋洋地和我道謝。
說謝謝我同意把購房的名額給她，還要借錢給她買房。
我看向她，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名額？什麼購房名額？」
周雪倩一愣，馬上不安地站了起來，看向傅焱舟：
「大哥，嫂子是不是還不知道你把購房名額給我的事啊？」
傅焱舟看著我沒說話。
周雪倩眼裡含著得意，嘴裡卻抱歉地說道：
「哎呀，大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和舟舟。
「但是這麼大的事，你也該和未來的嫂子說說的，雖然你們還沒有結婚。
「東西也是你自己的。
「哎呀你看我這嘴，我先走了，哥哥，嫂子。」
傅焱舟柔聲安撫了她幾句：「沒事，我的東西我做主。
「你安心回去吧。」
人走後，我依然淡定地吃我的飯。
直等到我吃完最後一口飯，起身要走，他才忽然開口：「月華，我們談談。」

11
我淡淡地重新坐了下來。
他斟酌道：「你爸欠的錢，能不能緩緩？」
「不能。」我一口回絕。
這事，沒得商量。
總之，如果他主動給錢便罷了，要是他執意把錢拿回去，我就把我爸的帳本拿出來。
總歸這錢落到了我手裡，他想同前世一樣，拿填周雪倩那個坑，是不可能的。
「還有，她說的什麼購房名額？你把購房的名額給了一個外人？
「傅焱舟，你當我是什麼？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是不是應該和我說一聲？」
是，沒錯。
購房名額是他的，但這麼大的事情，他卻一句話都沒吭一聲。
甚至前世還直接把我的工資也拿給了人家，由此可見，我在他心裡還真是連棵草都不如。
「購房名額我們現在本身也用不上，給雪倩也沒什麼。
「她帶著孩子成日在娘家被嫂子磋磨，你就忍心看著？
「一個名額而已，本就不是你的東西，你有什麼好計較的？」

我點了點頭。
好，這麼說是吧？
那也沒錯：「購房名額確實不是我的，你想給誰就給誰。
「和我沒關係。」
我起身，再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可傅焱舟卻又道：「你爸的債，我們可以慢慢還。
「雪倩這事耽誤不得，你把錢拿來，我先給雪倩送去。」
傅焱舟朝我伸出手，說得理所當然。

12
我回屋，把月餅盒拿了出來。
傅焱舟以為我妥協了，可打開蓋子，卻看到裡面只有一遝票據和一本帳本：「這是什麼？」
我示意他看看再說。
傅焱舟從翻開第一頁後，面色就不是很好看。
等看完了全部，他這面色難看道：「你什麼意思？」
我把摘抄下來，關於他傅焱舟的所有花費的本子拿出來，翻到最後一頁。
「這些年，你花的、用的一共用了我爸兩千八百多塊錢。」
傅焱舟深呼了口氣：「你這是在向我討債？」
我點頭：「你要這麼說，也可以，當看你怎麼想了。
「總之，你想把錢給周雪倩，不可能，按照帳本的記錄，你還欠我兩百多。」
原本想抹去的零頭，我也不願意抹了：「你總不至於讓我爸走了，還讓人戳脊樑骨吧？」
傅焱舟不可思議：「你竟和我算得如此清楚？」
我淡淡一笑，「請兄弟明算帳嘛。」
這下，就是傅焱舟也無話可說：
「月華，我沒想到你竟然和我算得如此清楚，下個月的婚禮，你不想辦了？」
傅焱舟竟然威脅我。
我忍不住還是紅了眼眶。
他傅焱舟一向在我爸面前怪乖巧得很，畢業後工作能力也很出色。
兩年前我爸爸得了急症，擔心我沒人照顧，便托他日後多看顧我一些。
是他傅焱舟，說讓我爸放心，他會娶我。
會照顧我一生一世。
原本我對他的喜歡也從未表露過，若不是他說的那些話。
若不是他陪著我走過了我爸剛走那段難挨的日子，我也不至於後來對他死心塌地。
可他現在，竟為了周雪倩威脅我。
我冷笑，他還真當我沒了他傅焱舟活不下去了？
「你若是想退婚，我當然也Ŧű̂ₗ是同意的。」
傅焱舟似是沒想到我竟如此痛快，很是愣了一下。
不等他做出反應，我忽然笑了一下：「其實，你心疼她，也不一定就要給她買房。
「畢竟錢現在肯定是幫不上她的。」
傅焱舟皺眉：「你什麼意思？」
我笑了笑：「她嫂子針對她，無非是因為嫌棄她在家裡吃白食而已。
「如果我把我的工作給她，她不僅有了鐵飯碗，孩子還有人看顧，豈不是更加完美？」
看傅焱舟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又道：「我當然沒有那麼善良。
「但是，你可以拿你的購房名額和我換。」

13
傅焱舟考慮了兩天，還是應了下來。
周雪倩雖然沒有買到房子，卻有了鐵飯碗。
只要有了鐵飯碗，她在娘家的困境也算是解決了。
她一樣很高興。
而我在拿到購房名額的當天，便花一千塊錢把房子買了下來。
我更高興Ṭűⁿ。
一千塊換日後的幾百萬。
值！

14
傅焱舟還以為，我把工作給周雪倩，只是想好好籌備下個月的婚事。
所以並沒有多想。
可他不知道的是。
我已經買好了南下的火車票，明天就要離開了。

15
傅焱舟回來時，我剛好把我的東西都收拾好。
「怎麼收拾了這麼多東西出來？」
傅焱舟看我還沒有做飯，便去燒了三個小菜一個湯。
我把包袱塞到了櫃子裡：「東西太多了，整理一下。」
傅焱舟幫我打了碗湯，又從口袋裡拿了一遝錢出來：「雪倩剛開始工作，我借五十塊錢給她，這三十你拿著。」
我的手一頓，坦然地收了這三十塊錢。
雖然大頭給了別ƭúₜ人，但這是他欠我爸的。
我拿著不虧心。
飯桌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著實有點尷尬。
他看了我一眼，輕咳一聲：「你放心，結婚後，你就安心地待在家裡。
「往後每個月的錢我都會給你收著。
「這個家裡，你做主。」
傅焱舟說這話時，難得的耳尖紅了紅。
看起來竟帶著一絲絲的期待。
我嗤笑：
「下個月，錢不借你妹妹了？」
我到底還是忍不住刺了一句。
傅焱舟卻詫異地抬頭看著我：「她都自己有工作了，我還借錢給她做什麼？」
我啞然。
竟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但無所謂了。
我走之後，他們到底是和前世一樣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好，或者是他和別人結婚也罷。
都和我沒有關係就是了。
睡前，傅焱舟還拿了一疊請帖出來，問我都需要請哪些人。
我看著大紅的請帖，低下頭：「你做主就是了。」
回到房裡，我把門上了鎖。

16
這次帶上的東西不多，就兩身衣服，還有錢。
錢和重要的東西都被我用針線縫到了衣領、袖口的位置。
其他的則被我包了起來，用襪子踩在腳底板。
我寧願這錢有味道，也不要到了地方，身無分文。
剛要睡著，傅焱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又敲起了我的房門。
我打開一看，卻看到傅焱舟捧著一個楠木盒子站在門口。
我詫異地挑眉：「這是什麼？」
「你過來。」他伸手要來拉我，我下意識地避了一下。
他愣了下，收回手，轉而把東西往我面前送，「看看裡面的東西？」
眼裡，竟帶著一股小心翼翼和期待。
我拿著盒子出來，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打開了盒子。
裡面，是一對銀手鐲，兩個金戒指和一個玉鐲。
我面色複雜地看著裡面的東西。
前世，傅焱舟是沒有給我這些東西的。
還記得在很多年以後，孩子長大了。
某一天我在他書房看到這個盒子，隨手就打了開來。
可他卻不悅地當著我的面，把蓋子合上了。
「這是我媽留下的東西，以後要給兒媳婦的，你少碰！」
後來，就是其中的玉鐲，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周雪倩的手上。
卻原來這些東西，其實早就在他的手裡了啊。
只是讓我想不通的是，前世到死都沒到我手裡的東西，這一世，竟然願意拿給我了？
我忍不住自嘲。
莫不是因為我把工作給了周雪倩，覺得我還算有點用處，所以拿這東西感謝我來了？
只是可惜。
我不稀罕。
「怎麼樣？我給你戴上？」傅焱舟面色微紅，拿起了其中的翡翠鐲子。
我把手收了回來：「我們還沒結婚，這些東西給我，不合適。」
傅焱舟看著我冷淡的面容，心裡忽然有點不安。
他以為，我看到這些東西應該是高興的。
這些東西，可是很有意義，都是給家裡兒媳婦的。
他沒想到，一向在意他的我，竟然絲毫不在意。

17
「月華，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能有什麼事？
不過是不在意，不稀罕而已。
我轉身：「東西你收回去吧。」
我重新關上了房門。
只是一直到半夜，我還是能聽到門外不時來回踱步的聲音。
第二天起來，傅焱舟已經走了。
我拿好行李，踏上了前往北方的綠皮火車。
兩天一夜的火車，車上人很多。
每到一個網站，便有人在車站兜售各種零食、水果、小吃等。
我剛好坐在靠窗的位置，每到飯點，我也捨不得買火車上的盒飯，只是和外面的當地村民買點餅子，蒸花生等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除了實在忍不住要上廁所，其他的時間我幾乎沒有離開座位。
好不容易出了北城汽車站，我發現手裡的袋子和衣服的口袋，皆被劃破了一個長長的口子。
不過衣服口袋裡只有我用來掩人耳目的十幾塊零錢，丟了就丟了。
但人生地不熟，好幾次我差點被火車站附近小旅館拉客的人給拽到店裡去。
我一聲不吭地掙脫那些人，抱著包袱，終於在一個醫院的走廊裡坐了下來。
第二天，我才在醫院門衛的指點下，在附近的民房裡租了一間屋子住了下來。
第一份工作，我在批發市場做起了看店的小妹。
從什麼都不懂，到能和來拿貨的大哥大姐們熟練地配貨，我只用了兩個月的時間。
漸漸地，我發現市場裡賣衣服鞋襪的店很多，但是也相當卷，競爭非常激烈。
往往一個賣得好的款式，如果店裡囤貨不多，很快，顧客拿不到貨就會去其他家找。
而如果備貨多了，款式如果跑不動，貨就要大批次地壓在手裡。
我老闆就經常面對這種事。
外表看起來，一進一出數額大，出貨大，賺了很多。
但是往往壓貨量也很大，一年下來，一個不注意，可能一分錢沒有賺到，還壓了一大堆的貨。
可砸在手裡的貨已經無人問津，是個大問題。
據我觀察，附近的好多店家都有類似的情況。
我想了又想，又算了當初帶來的兩千五百多塊錢和這一年來的工資。
我毅然找了老闆。
商量之後，我把這些貨以極低的價格批了下來。

18
此時的南城和沿海地帶其實已經慢慢發展起來了，各種好看時髦的衣服很是暢銷。
反觀我們內陸，因為路途遙遠，且物流不完善，好看時髦的衣服還是極少的。
如果我能率先其他人把這些貨拉回去，肯定會很好賣。
可衣服批下來了，怎麼帶回去還是個大問題。
我去了批發市場的好幾個貨運公司，但沒有一個公司有到我們市的路線。
我不甘心。
又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找下來，總算找到一家有到我們鄰市的路線，好說歹說加了三百多塊錢，總算讓他們願意多跑一個多小時，把貨給送到我們市。
把東西都走了物流之後，我這才收拾東西，隻身踏上了歸途。

19
這次回去，因為將近年關，所以車上的人比起前一次，只多不少。
但是不知為何，我心裡卻再沒有來時的忐忑。
哪怕車上遇到搶座的大媽，哪怕隨身攜帶的小包一個轉身就被毫無知覺地割斷背帶被人順走。
我都一點不心慌。
好不容易到了車站，我便在我們這一條人流量大的街上，租了一間一樓的屋子。
等了四天，我租了一輛三輪車，總算把貨提了回來。
接下來便是拉著到人流量多的地方擺起了地攤。
這一年來，我在北城幹了一年的銷售。
什麼人兜裡有錢，什麼人挑剔，什麼人愛講價，我都給摸得透透的。
有錢人我就介紹品質好、板型正的衣服。
挑剔的我則讓她們一遍遍地試，半點不擺臉子。
愛講價的我則把早就準備好的襪子手套等搭上，買多送多。
往往這樣下來，買的人還更多一些。
將近年關，買衣服的人多，加上我這兒的衣服新潮，款式多，所以買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甚至附近很多店子裡的人也都過來偷摸地看我的款式。
很快我就把這次帶回來的衣服都銷了個一乾二淨。
連帶著順道帶回來的圍巾襪子髮卡等也都銷得差不多了。
這一趟回來，我賺了差不多快一萬塊錢。
差點成了萬元戶。
年後，我沒有急著再去批發衣服。
年後就是賣服裝的淡季了，這個時候我拿衣服回來，很大的概率肯定是要把貨砸在手裡。
趁著有錢，我又去前面買房的社區買了五套房。
剩下的錢，被我再次帶去了南城。
這一次，我做起了電器銷售。
重生回來，我知道這時候țŭ⁽開始，我們那結婚開始流行起三轉一響。
自行車，縫紉機，手錶和收音機，缺一不可。
甚至有時候想要找到一台收音機還要靠搶的。

20
用了大半年的時間，終於在八月底，我拿到了一個大單的提成。
加上我之前的錢和工資，所有的身家都砸了進去，把一批貨發了回去。
這次的貨物，賣得比去年的衣服還火爆。
而且我拿的還不是什麼大牌子，一台收音機，我賺的差價就是快一千塊錢一台。
加上我帶回來的磁帶，收音機成了我這最暢銷的貨。
都說金九銀十，單是這兩個月，我就賺得盆滿缽滿。
後來我又去了一次，抓著年前許多人「娶個媳婦好過年」的念想，又賺了一波。
哪怕正月，我的生意也依然火爆。
而且這次，我已經和南城那邊的關係也很熟，物流也熟。
缺貨的時候我已經不需要再親自去，一個電話，再把款匯過去，我要的東西幾天之後就能到我手上。
這個時候，打遊擊戰已經不適合我了。
我在最熱鬧的商業街上，租了一間三開的門面房。
除了這間店外，我還另外租了一個一樓的大平層，做起了批發。
做批發雖然沒有零售賺得多，但抵不住進貨的人多啊。
人手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又請了三個銷售。
而我自己則報了夜大。
沒什麼都不能沒有文化不是？

21
「傅焱舟！我們結婚你不辦酒席就算了，連台縫紉機你都不願意買給我嗎？！」
熟悉的聲音，讓我下意識地朝店門外看去。
只見周雪倩強忍著淚水，牽著舟舟和傅焱舟對峙。
兩年過去，傅焱舟似乎變了一些。
原本清冷如高嶺之花的男人，此時卻臉上青黑，看起來很是憔悴。
如果我沒看錯，他頭上竟隱約有了白髮？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目光，傅焱舟下意識地朝我看來。
再看到我的一刻，他愣住了。
「月華？」
周雪倩皺眉，順著他的視線看來。
再看到我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繼而想到什麼，忽然抬起了胸膛：
「喲，這不是月華姐嗎？怎麼？你在這上班呢？」
邊上的員工就要出聲，被我看了一眼，便把到嘴的話吞了下去。
她收起剛才的怒氣，挽著渾身僵硬的傅焱舟走了過來。
她撫了撫頭髮：「好久不見啊，月華姐。」
我笑笑：「逛街呢？」
傅焱舟眼角通紅，嘴巴動了動，愣是說不出話來。
周雪倩狠狠瞪了他一眼，繼而笑道：
「月華姐可能還不知道，我和阿舟已經結婚了。」
我笑笑：「恭喜呀！這是來買結婚用的東西吧？」
周雪倩矜持地點了點頭。
又讓我陪著在店裡轉了起來。
最後在我讚歎又羡慕的目光下，買了一台收音機，一台縫紉機。
還有一台彩電。
這彩電價格可不便宜，是我店裡的最新款。
當然，價格也高。
為了慶祝和兩人相見，我還特別把彩電多報了一千塊錢。
付完價格，傅焱舟肉眼可見的面色黑了幾個度。
可周雪倩卻臨走前，還忍不住笑了起來，對我道：「今天辛苦你了，月華姐。
「在這打工很累吧？不過聽說你們也是有提成的，今天我們買了這麼多東西，想必你的提成不少吧？」
我忍住笑：「那是，真的多謝你們了，」
周雪倩正得意間，外面有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老闆，我要的彩電到了嗎？」
因為男人明顯是在和我說話。
周雪倩臉上的笑容便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朝我看來。
我笑了笑，引著男人往倉庫走：「李老闆，你要的貨我肯定是早早給你留著你，你跟我來。」

22
從倉庫出來，外面的人早走了。
晚上，我等盤了今天的貨，又和店員對了賬，這才鎖門離開。
剛走兩步，我察覺身後有人，正想掏包裡的辣椒水，卻聽那人忙道：「月華，是我。」
上前來的，是傅焱舟。

23
路邊的小吃攤。
傅焱舟點了兩碗炒麵。
一旁的劃拳聲，伴隨著老闆炒麵的聲音開火的聲音，很有煙火氣。
我倆卻是相對無言。
因為在我的世界裡，他傅焱舟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遠離了我的生活。
甚至這兩年來，我想到他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我每天想的就是怎麼賺錢，怎麼買房。
若不是今天他傅焱舟忽然出現，我甚至已經忘記了他長什麼樣子。
炒麵上來後，我剛好有點餓了。
看他依然面色複雜地看著我，我則拿起了筷子。
好半晌，傅焱舟才道：「月華，你這幾年……
「過得好嗎？」
我忙點頭：「好得很。」
我說的是實話。
尤其是在離開傅焱舟之後。
我好得不得了。
他細細看著我，面色複雜：「月華，對不起。」
我吃東西的手一頓，沒想到，傅焱舟竟然知道他對不起我。
傅焱舟面色慘然：
「我知道你的不告而別，是因為對我太過失望。
「我和你有婚約在身, 卻依然沒斷了和周雪倩的聯繫，反而對她多加照拂。
「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對別人說，她已經是我的人。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妹妹變成情妹妹, 挺好。」
本來就不是什麼親兄妹，還「妹妹」「妹妹」的天天在嘴上掛著。
兩人也從不避嫌。
不怪周雪倩說了這麼一嘴，人家就信以為真。
傅焱舟還在絮絮叨叨：
「他家人鬧了起來，非要我娶她。
「可是她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我媽哪裡會同意？
「她就帶著家人去我單位鬧, 去我媽的單位鬧，我……」
「等等等等！」
我忙抬手, 我對他這些破事真的不感興趣啊。
可別對我說這些。
我放下筷子：「你們既然已經結婚, 再和我說這些就不合適了。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我掏出錢，給了老闆一百塊錢，忙溜之大吉。
大家都同住在一片，周雪倩的家人什麼樣, 我還能不知道？
那可是比吸血鬼都還要強上三分。
周雪倩結婚時, 他們家就收了不少的彩禮。
可等到婚禮那天, 卻連床被子都沒有陪嫁過去。
這下好了，周雪倩能被婆家看得起？
婚後的日子自然是過得雞飛狗跳的，不然也不會回了娘家。
這些事, 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當時有了情妹妹的濾鏡在，他自然是覺得人家什麼都好。
這回被吸血鬼纏了上來, 才知道怕了。
但是。
呵呵, 晚了！

24
接下來, 傅焱舟竟又來找了我幾次。
次次猶猶豫豫。
次次欲言又止。
讓我防不勝防。
最後，我忍無可忍, 索性把周雪倩請了過來, 讓她隱在後面，我則面對著傅焱舟。
「你這段時間一直來找我, 到底想幹什麼？」我問道。
傅焱舟似乎也下了很大的決心, 他抬頭看我：「月華，我說, 我是說……
「我們還有可能嗎？」
我嗤笑, 說話再不客氣：「你都結婚了, 你還來勾搭我？」
「不, 我是被她設計的, 我可以和她離婚！」
傅焱舟忙站了起來：「她一個結過婚、帶著孩子的女人，若不是她勾搭我，我怎麼可能會和她結婚！
「你不知道, 自從和她在一起之後，大家都明裡暗裡地嘲笑我。
「說我當便宜爸爸！還丟了西瓜撿了人家不要的破鞋，我……」
傅焱舟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嗷」的一聲, 一個人影沖了出來：
「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貨！
「我帶著孩子怎麼了？她吃你大米和你姓了？
「說我是破鞋，你又清高到哪裡去了，還不是根爛黃瓜？
「還是根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
「早知道你三秒鐘都堅持不了，老娘打死也不會和你結婚！
「我呸！」
一片雞飛狗跳的熱鬧中, 我淡定地戴上墨鏡離開。
人生還很長。
或許他們一輩子的痛苦，才開始。
而我很慶倖，我早已抽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