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曾下旨,凡我孟氏女子皆要入宮為妃。
大姐心氣高,進宮不久就因頂撞皇後被打入冷宮。
二姐能歌善舞,倒是入了皇上的眼。可卻在懷上龍種後,被人推進了荷花池裡,一屍兩命。
三姐老實本分,無意爭寵,卻被皇後誣陷與侍衞私通,為證清白,撞死在大殿之上。
這時,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阿娘拼命向阿爹求情:「雙兒愚笨,斷不可再送去那吃人的皇宮裡。」
我卻上前幾步,跪倒在地:「雙兒雖愚笨,但也想同那皇後爭上一爭。」
1
進宮那日,掌事姑姑領著我去拜見皇後。
鳳儀宮的宮女卻說:「皇後娘娘在禮佛,你且先跪著吧。」
不想,這一跪便是三個時辰。
我始終沒有見到皇後。
此刻膝蓋酸痛難忍,肚子也不斷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我咬緊牙關,生生忍了下來。
從進宮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以後的路不好走。
我暗暗吐了口氣,在心裡盤算著,這次皇後會用甚麼方法來對付我。
思索間,視線卻被地上突然出現的陰影所吸引。
我回頭,看見的便是一個身穿金龍袍的男子。
此人是誰,毋庸置疑。
必然是當今天子蕭延。
我歪著頭眨了眨眼睛,明知故問:「你是何人?」
他沒答,而是定定地看了我兩眼:「可是孟無雙?」
我重重點了點頭,隨後又委屈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袍,說道:「我好餓,你能不能給我拿點吃的?」
蕭延挑眉,眼中閃過幾分笑意:「還以為你會求情。」
我搖頭:「姑姑讓我來拜見皇後娘娘,她說起我才能起。」
「大膽!」
這時,皇後沈琉璃在宮女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孟尚書的女兒孟無雙,本宮豈是你能置喙的?」
我一臉無Ţûₒ辜,眼神中透著無知與懵懂,顯然是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世人都知道,孟尚書家的四小姐自生下來便是個癡兒。
之後雖請過很多名醫來看,卻也不見成效。
六歲尿褲子,七歲追在馬屁股後面跑,十歲還不識字……
種種跡象都能表明我不是個正常人。
好在樣貌還能看,加上先帝曾下旨,凡我孟氏女子皆要入宮為妃,皇上也不好拒絕。
最主要的是,我得為我的三位阿姐報仇。
2
「皇後,適可而止。孟無雙並未說甚麼不妥的話,再說,她本就與常人不同。」
我沒想到蕭延竟開口為我說話。
這下,沈琉璃也不好再說甚麼,只讓我先退下去。
起身的時候,因雙腿麻木,我重新跌回了地上。
蕭延見狀再次開口:「安公公,找個步輦將……」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
只因我還未被寵幸,暫時還沒有封號。
「將孟昭儀送回去。」
蕭延這一聲令下,那些宮女紛紛側目看向我。
我則傻笑著,一瘸一拐地爬上了步輦。
宮牆長廊,路過的每一處,我都細細記下。
蕭延賜了我流華宮,當晚便翻了我的牌子。
我聽從管事嬤嬤的話,將自己洗幹淨,包裹在被子裡。
蕭延來的時候,我等得都快睡著了。
他掀開一側被角,看到我裸露在外的肌膚時,眸光微斂。
我一臉驚喜地拽著他袖子說道:「原來你真是皇上,白天她們說時我還不信。」
蕭延面露困惑:「為何不信?難道朕不像嗎?」
「父親說,當今聖上很兇,從來不笑。
「可我不這樣認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
「是嗎?」蕭延反問。
我卻並未理會蕭延的問題,而是將身體往牀鋪裡挪了挪。
「你快上來吧,外邊冷。」
蕭延看著我一臉單純的糢樣,好笑道:「你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甚麼嗎?」
我煞有介事地說道:「當然知道啊,嬤嬤她們都教了我。你是皇上,不管你要對我做甚麼,我都不會反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從蕭延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心疼的神色。
我不知道三位阿姐的死是否與他有關,但無論如何,他也難辭其咎。
可想要報仇,我就必須先得到他的寵愛。
世人都知道,尚書府的四小姐是個傻子。
這層身份若是利用好了,或許能成為我的武器也說不定。
不過,這一晚,蕭延甚麼都沒有做。
3
我是在孟無雙六歲的時候穿過來的。
原主確實是個癡兒沒錯。
那時她偷偷跑到湖邊想給幾位姐姐摘荷花,卻不小心栽進了湖水中。
她死後我便穿了過來,為了不暴露身份,一直裝傻充愣了十年。
可這十年裡,哪怕我是個傻子,卻體會到了前世從沒有過的溫暖。
孟家的所有人都寵著我,幾位姐姐更是時常跟在我身後收拾爛攤子。
我曾追著侯府世子的小馬駒跑了整整四條街,最後把馬累到口吐白沫。
也曾在課堂上將說書先生氣哭,揚言這輩子都不想念書。
可即便如此,孟家的人對我都未有過半分嫌棄,反而處處袒護。
「不就是匹馬,大姐幫你賠給那小世子便是。」
「書念不進去就算了,以後二姐養你。」
「三姐本事不如她們,但只要你有需要,三姐會一直陪著你。」
可最後她們都食言了。
三年前,大姐到了適婚年齡,被父親送進了宮中。
但不過月餘,就因頂撞皇後被打入冷宮。
接著是二姐,她是我們姐妹中容貌最出色的一個,入宮後深得皇上寵愛,可卻在懷上龍種後,意外溺死在荷花池裡。
兩年後,三姐進宮,依舊沒逃過背後那雙魔爪。
皇後誣陷她與侍衞私通,三姐為證清白,撞死在大殿之上。
我孟家向來家規森嚴,斷不會做出與侍衞私通之事。
幾位姐姐自我兒時落水後,便學了鳧水,二姐又怎麼可能溺死在荷花池裡?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告訴我,她們的死是有人蓄意為之。
而那人便是皇後沈琉璃。
4
第二日起牀時,蕭延已經離開。
門口吵吵鬧鬧的,一直跟隨我的婢女進來稟告:「昭儀,門外有幾位妃嬪來邀你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呢。」
大概是我昨晚侍寢的事傳了出去。
是以,我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她們都在有意無意地向我打聽侍寢的事。
我不以為然地說道:「就睡覺啊,哦對了,皇上身上可暖和了。」
「除了睡覺沒做其他事嗎?」
我想了想,搖頭。
一時間,幾位妃嬪都松了口氣。
細想又覺得理所當然,誰人會喜歡一個傻子,更何況這個人還是皇上。
這下,眾人看向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憐惜。
從昨日來判斷,皇後大概是還想跟之前一樣,以最快的速度將我處置掉。
用完早膳後,我跟隨眾妃嬪一起去給皇後請安。
可剛進入鳳儀宮,就聽沈琉璃大聲呵斥道:
「孟昭ƭũₒ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害皇上!還不給我跪下!」
不止我,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愣,卻也不敢多問,齊刷刷地全跪下了。
畢竟事關皇上,當是第一等大事。
只聽沈琉璃再次說道:
「昨夜皇上去過你那之後,便受了傷,皇上念你癡傻不治你罪,但本宮絕對不會饒了你。」
我在心裡冷笑,沈琉璃果然好手段啊。
面上卻嘴巴一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邊哭邊磕頭邊說道:
「皇後娘娘我錯了,下次皇上要割手指的時候,嗝……我一定攔著,不,嗝……我讓皇上割我的。」
大概是哭得太過傷心,我止不住地打嗝。
「爹爹說過,嗝……讓我進宮要聽皇上和娘娘的話,嗝……我以後不會了。」
「割手指?」左側坐著的蘭貴妃很是疑惑。
「難道這就是皇後娘娘所說的——皇上受傷?」
沈琉璃十分不滿地瞪了蘭貴妃一眼,輕嗤一聲:「雖說是小傷,但皇上乃九五之尊,今日傷的是手指,明日可就說不定。我是不會允許皇上身邊有任何危險存在。」
蘭貴妃笑了笑:「皇上是九五之尊沒錯,可他也是個男人,還不至於被一個小丫頭拿捏,皇後娘娘未免太小看我們皇上了吧?
「再說,這孟昭儀本就不通人事,皇後娘娘又何必跟她計較。」
「貴妃。」沈琉璃語氣中暗含警告之意。
宮裡人人都知道,皇後沈琉璃和貴妃蘭元霜向來不和。
二人一個是丞相的女兒,一個是國公府的掌上明珠。
自出生身份就比旁人尊貴。
在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她們便入了東宮。
這麼些年來,一直針鋒相對。
也只有她敢在沈琉璃面前這般說話。
蘭元霜起身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面上帶了幾分不忍:「瞧把人嚇得。」
說著又拿出帕子給我擦眼淚,嘆氣,「你不比你幾位姐姐……」
「貴妃,皇上早就下令不準再提起這幾人。」皇後突然出言打斷。
蘭元霜反問:「我提她們名字了嗎?」
「……」
而我則眨著眼睛,不動聲色地看著二人交鋒。
5
承乾宮內,我將糕點塞了滿嘴。
蘭元霜給我倒了點水,囑咐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我含糊不清地回道:「不是這樣,實在是因為宮裡的糕點好吃。」
「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個進宮的吧?」蘭元霜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知道,她和沈琉璃一樣,都在試探我是否真是傻子。
「其實,皇上本無意再讓你孟家女子入宮的。」
她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但若是以我的智商肯定是聽不懂這些話的。
不然之前幾位姐姐也不會每次談話都不避諱我,哪怕是入宮後,也一直有書信往來,這才讓我對宮裡的事了如指掌。
我其實是識字的,只是沒人知道。
大姐在入宮後,沈琉璃原先是想拉攏她的。
可大姐本就心氣高,不想被人當槍使,便沒答應。
誰知從那之後,沈琉璃處處針對。
在一次宮宴上,竟當著眾人的面用我來羞辱大姐,大姐氣急,便出言頂撞了幾句。
沈琉璃怒火攻心,當場暈了過去。
丞相聯合眾臣,指責大姐刁蠻任性,公然頂撞皇後以下犯上,當治大不敬之罪,要皇上將其打入冷宮。
據我所知,蘭貴妃也參與了其中。
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父親膝下有四個女兒,若是全入宮,勢必會威脅到她們的地位。
可如今,皇後勢力強盛,想扳倒她沒那麼容易。
能與之抗衡的唯有蘭元霜,我只能先抱大腿。
便說道:「娘跟我說,我要是不進宮,以後怕是也很難嫁出去。」
蘭元霜當即在我頭上敲了一下:「這話以後不許說了,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怕是要不高興。」
她話鋒一轉,又問道,「對了,皇上昨晚為何要割破手指?他,沒臨幸你?」
「甚麼是臨幸啊?」我天真地問。
「宮裡的嬤嬤沒教你?」
我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記不住那麼多。」
「罷了,皇上對你幾位姐姐是有愧的,不然也不會一早就派人給我傳話。不過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皇宮之中危機重重,你需記住,除了我給的東西,別人的都不能吃,明白了嗎?」
我乖巧地點點頭。
6
接下來的好些日子,我都沒見到蕭延。
我知道,這事急不來。
以我現在在宮裡的地位,只能靜靜等待。
那日,我跟往常一樣,請安之後便去了承乾宮小坐。
蘭元霜拿來我喜歡的糕點,看著我吃。
這時,宮女來報,說蕭延來了。
我趕緊扔下糕點行禮。
蕭延進來後見到我,卻並未覺得意外,反而一直盯著我嘴角的位置看。
我回過神來,拿了一塊糕點塞給他。
「皇上,你也饞貴妃娘娘的糕點嗎?那前些日子怎麼沒見你來?」
蘭元霜則拉過我,拿出手帕在我嘴角上擦了擦。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嘴饞,吃得跟個小花貓一樣。」
我一臉懊惱地低下頭。
蕭延輕笑一聲:「無妨。」
說著拿起我塞給他的糕點咬了一口,「嗯,確實不錯。」
一句話,哄了兩個女人。
夜裡,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覺臉上癢癢的。
我沒睜開眼睛,而是在想捉弄我的人除了蕭延應該不可能是其他人。
於是順勢抱住那人的胳膊撒嬌:「二姐,別玩了,雙兒癢。」
那人瞬間僵住了身體。
我像是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睜開惺忪的睡眸,瞬間一臉驚喜。
「皇上,是你。你好久沒來我的流華宮,她們都說雙兒失寵了,雖然我不知道失寵是甚麼意思,但總歸不是甚麼好事。」
蕭延表情有些許無奈:「你都不知道是甚麼意思,又如何知好與不好。」
我臉氣鼓鼓地說道:
「上次你來過之後,宮裡的妃嬪都愛來我這流華宮玩,後面你不來了,她們也不來。
「只有貴妃娘娘不嫌棄我。」
蕭延問:「你很喜歡貴妃娘娘嗎?」
我有些摸不透他這話裡的意思,想了想,說了句:「她很像我姐姐。」
「你跟你姐姐的感情很好嗎?」他又問。
我皺著眉想了好半天,才說道:「說好也不好。」
蕭延突然伸出手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說道:「敢跟朕打啞謎,看來是朕小瞧了你。」
不知怎的,我們鬧騰上了。
我仗著身材嬌小,靈活地將蕭延壓在身下,伸出手使勁撓他癢癢。
大概沒有哪個妃子有這麼大膽,也不會有人知道,堂堂一國之君竟如此怕癢。
蕭延的笑聲嚮徹整個流華宮。
拋開其他,他笑起來還怪好看,似乎也挺享受的。
我卻突然停了下來。
蕭延不明所以,撐起身子看我:「怎麼了?」
我撲上去抱住他,說道:
「你以後能不能保護我?我怕死,不想跟姐姐她們一樣。
「爹爹告訴我,只要我聽話就不會有事,我剛剛不應該撓你癢癢,要不你撓回我吧,我都受得住。」
說罷拉起他的手放到我腰間,樣子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我必須珍惜每次見蕭延的機會,如果我跟後宮的其他女子一樣,那他大概率也不會記得我。
帝王的心是很冷的,他們每一個都是踩著無數屍體上位的,能讓其念念不忘的要不有過人之處,要不就是與眾不同。
而我本來名聲就不好,蕭延一開始有所顧慮也正常。
我必須使出渾身解數。
只見蕭延垂下一雙黑眸看著我,裡頭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說:「雙兒,朕答應你。」
遺憾的是,這一夜蕭延依舊沒對我做甚麼。
不過一連好幾日,他都宿在我寢宮。
半夜來,天未亮就走。
這樣敬事房便不會有記錄。
看起來確實是像在保護我。
7
因著和蘭貴妃走得近,又或許是看我除了吃確實啥也不會,沈琉璃ŧũ₀倒是沒來找我麻煩了。
半個月後,便是中秋佳節。
皇宮上下都布置了一番,因為蕭延要在宮中設宴。
我則準備趁這個機會溜去冷宮看望大姐。
因為只有那日的皇宮是熱鬧繁忙的,自然也不會有人時時註意到我。
中秋節,畢竟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晚上,我在宴席上順了些吃食,用手帕包好,便循著記憶朝冷宮的方向走去。
冷宮位置偏僻,平時也無人打掃,入目之處皆是一片荒涼,偶爾還能聽到老鼠的叫聲。
其實這些日子,我好幾次靠近過這個地方,都生生折了回來。
宮裡人多眼雜,我走的每步路都得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先帝為何要下這樣的旨意。
是榮寵嗎?不,是喪心病狂!
大姐在最好的年華裡,被關在這裡整整三年,二姐三姐枉死,阿娘日日以淚洗面,這是我孟家的災難!
我一定要想辦法將大姐救出去。
而那些陷害我們姐妹的人,一個都別想逃脫!
……
大姐住的是最西邊的宮殿,我找到一處稍矮的圍牆,用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翻了進去。
可我做夢都沒想到,見到大姐時,她已經倒在地上,七竅流血。
那一刻,我腳步像是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最後還是跌跌撞撞爬過去的。
當手指探向她鼻間時,瞬間猶如五雷轟頂。
「不,怎麼會這樣?
「大姐……」
明明她的身體還是溫熱的,到底是誰?
我抱著她,拼命用袖子擦拭她臉上的血跡,淚水糊住了我的視線,血像是怎麼都擦不幹淨。
「為甚麼?是雙兒來晚了,我應該早點來的,大姐,你醒醒……不要離開我。
「你們明明知道,雙兒是最沒用的一個,你們怎麼忍心丟下我……
「為甚麼……」
怕引起動靜,我拼命壓抑著哭聲。
可不多時,還是聽見有人朝著這邊走來。
我迅速抬起頭,目光掃過窗臺的燭燈,有了主意。
「大姐,如果讓他們看見你的屍體,肯定會知道有人來過,原諒雙兒,我一定會查出兇手為你報仇。」
我打翻了燭臺,準備離開。
這時,桌子上吃剩的點心引起了我的註意。
大姐死前的癥狀,分明就是中毒。
而這些一糢一樣的點心,我前幾日還吃過。
就在承乾宮。
8
好在這個時辰流華宮的宮女都在用晚膳,我回來並未讓人看見。
我迅速清理了身上的血跡,然後躺到了牀上。
胸口的位置實在難受得緊,不知不覺眼中又有了濕意。
想起前些日子,鄰國進貢了不少果酒,蕭延給各宮娘娘都賞賜了。
我起身拿了一壺,打開便猛灌了兩口,卻嗆得直冒眼淚。
我索性放開了哭,要是被問起,我就說想家了,反正我是個傻子,沒人會在意。
後來哭累了,酒也喝光了。
蕭延便是這個時候來的。
他說:「冷宮著火了,你姐姐……」
他話鋒一轉,又問道,「你喝酒了?」
我臉頰發燙,頭也有些暈。
「甚麼著火,我的姐姐不是死了?她們都死了。
「爹爹說這是她們的造化,怨不得別人。」
我東倒西歪的,蕭延趕緊伸手來扶我。
「為甚麼喝酒?」
「我想家了,想爹爹,想阿娘。」
我嫣然一笑,突然跳起來掛在蕭延身上。
「也想你了,想跟你睡覺。
「皇上是不是都這麼忙,你今晚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說著噘起嘴,一副生氣的糢樣。
隱約感覺身下越來越硌人。
蕭延似乎有些招架不住,手托著我大腿然後一個轉身,我便坐到了桌子上,也順利將我們貼在一起的身體分開了些。
「想不到你還挺沉的。」
那是自然,該有的地方都有,蕭延要是看過了,肯定會喜歡的。
我暗暗想到,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蕭延呼吸逐漸粗重起來,眼中也慢慢染上了情欲之色。
他問:「雙兒,你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嗎?」
我眼神好半天都無法聚焦,甩了甩昏沉的頭。
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他,我只知道,人我今晚睡定了。
我拉過蕭延,笨拙地送上一個吻。
半晌,我皺眉,略有些嫌棄:「不甜。」
話落,我就被人抱了起來。
眼前景象轉換,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壓在了牀上。
蕭延目光灼灼,埋頭時說了句:「雙兒甜,朕很喜歡。」
「……」
這一晚無疑是漫長的,我哭哭唧唧委屈得不行。
蕭延哄了好久,直至寅時,我才帶著淚痕睡去。
9
次日,蕭延的賞賜源源不斷地進入流華宮。
很快,我被臨幸的事就傳遍了整個後宮。
還是先前的幾位妃嬪,她們看著屋子裡的一堆賞賜,既眼紅又羨慕。
「我進宮一年了,皇上唯一一次來我這,還是走錯了。」
「快別說了,我至今也未被皇上臨幸。」
「孟昭儀,這對翡翠鐲子可真好看,我聽說還是南離國進貢的,極其貴重。」
「孟家的女人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當初的曦妃也就算了,能歌善舞。這孟昭儀人傻傻的,話都聽不明白,沒想到皇上也……」
「皇上的心思又豈是我等能猜透的。」
「可不是,自皇上登基已有五年,可到現在,也只有蘭貴妃生下一女,孟昭儀這次要是懷孕了,那以後的必定是榮寵加身,風光無限……」
那些個妃嬪以為我聽不懂這些話,竟當著我的面議論起來。
我則端著一盤瓜子,晃著雙腿,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一句怒喝聲傳來。
「放肆,後宮之事豈是你等能隨意妄論的!」
是蘭貴妃來了。
我立馬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歡呼雀躍地跑過去說道:「貴妃娘娘,你怎麼來了?」
蘭元霜拍了拍我的手後,便對著我身後的眾妃嬪說道:「還不回去?」
頃刻間,如作鳥獸散,整個屋子只剩下我和蘭元霜。
「這下可算安靜了。」
蘭元霜神色複雜地盯著我看了兩眼,問道,「雙兒可感覺有何不同?」
我眼神發愣,好半晌才「啊」了一句。
「感覺嗎?嗯……我好開心,流華宮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哦,對了,不知道為甚麼,皇上賞賜了我好多東西,但如果他賞的是好吃的,我應該會更開心。」
蘭元霜似是松了口氣,拉著我的手坐下。
「那雙兒覺得本宮如何?」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貴妃娘娘待我極好,跟我的姐姐一樣,我很喜歡娘娘,只是……」
「只是甚麼?」蘭元霜追問道。
我想也沒想:「如果皇後是你就好了,這樣的話我也不用再害怕了。」
蘭元霜臉上閃過一絲喜悅,又問:「你很怕沈琉璃?」
「嗯,她兇,沒你好。」
得到滿意的答案後,蘭元霜又不忘叮囑:「這話以後不許說了,不然要殺頭的。」
我捂住脖子,瞪大了雙眼:「雙兒以後不敢了。」
10
最近,蕭延倒是日日來流華宮。
我將天真懵懂演繹到極致,侍寢時,會用最單純的語氣問一些本就很羞恥的問題。
難得的是,蕭延每次都會很認真地教我。
但很快,我就不滿足於此。
我像是探索般,一點一點占據主導,後更是拉著他解鎖了很多新奇玩法。
大概是總能在我身上找到不一樣的東西,蕭延對我也越發癡迷。
一時間,我竟成了後宮中最受寵的妃子。
沈琉璃不是沒想過找我麻煩,但每回我都表現得怯懦又無能,主動認錯,不頂嘴,不出風頭。
加上又有蘭貴妃時常念叨:「皇後你何必跟一個傻丫頭計較。」
漸漸地,宮中有不少流言傳出,說皇後善妒,有失賢德。
而一直幫我說話的蘭貴妃,則收攏了不少人心。
我也沒閑著,逮到機會就討好她。
看著她越發享受這種感覺,我便知道方法用對了。
蕭延這幾日心情似乎不錯,每次來都帶著好吃的。
大概是蘭貴妃將我之前的話說給他聽了。
這次帶來的是新鮮橘子,我突然胃口大開,一連吃了好幾個,結果剛停下來,胃裡就一陣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
一旁的蕭延立馬給我順了順背,問道:「可是哪不舒服?」
我茫然搖頭:「就是想吐。」
蕭延吩咐安公公:「去請太醫過來瞧瞧。」
其實我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我這個月的癸水推遲了,想來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果不其然,太醫把過脈之後,便跪在地上恭喜蕭延。
蕭延反應過來,看向我的眼神中溢滿了驚喜。
「雙兒,咱們有孩子了。」
「甚麼孩子?」我一臉疑惑地問道。
蕭延攬過我,將手放在我尚且平坦的腹部上,說道:「你肚子裡懷了朕的孩子。」
「我?」我指著自己,「我要當娘了?」
我像是終於明白一般,又下意識地說道。
「可是當娘很累的,我阿娘就常說,我們幾個讓她操碎了心。」
蕭延似乎想到甚麼,臉上閃過幾分不自然:「你好好歇著,別想太多,有甚麼需要盡管跟朕提。」
我沒聽他的,在他走後不久,就去了承乾宮。
蘭元霜正在陪安平公主玩耍,見我來便讓人把公主帶了下去。
「雙兒可是有事跟本宮說?」
我「撲通」一聲直接跪在她面前,說道:「貴妃娘娘,我害怕,你能不能救救我?」
蘭元霜愣了一下,伸手將我扶起:「有話慢慢說。」
我立馬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剛剛太醫來過,說我肚子裡有了小寶寶,皇上似乎還挺高興的,可我知道,這不是甚麼好事。」
蘭元霜先是震驚,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她試探性地問道:「雙兒為何覺得這不是好事?」
「我以前就聽人說,二姐就是因為懷了皇上的孩子才死的。我不想跟二姐一樣,我最怕疼了,更不想死。」
說著便掉起了金豆子。
「流華宮的宮女說,是因為我和皇上睡覺才懷小寶寶的。可是以前也沒人跟我說過這些啊,我就是覺得皇上身上暖和,誰知道會這樣……」
我不停地抹眼淚。
蘭元霜沉吟半晌,再次開口:「雙兒可願信本宮?」
我淚眼蒙矓地點點頭。
「那本宮教你一個辦法,你不但不用死,你之前希望的事也能達成。」
「真的嗎?」
蘭元霜拿出手帕給我擦了擦眼淚,語氣出奇地溫柔:
「本宮何時騙過你,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以後這後宮之中再無人敢欺你。
「不過,這事你知我知。就連皇上也不能說,否則會死的。」
我神色認真,連連應下。
11
不過半日,我有身孕的事便傳開了。
反應最大的莫過於鳳儀宮的皇後,當天便來了流華宮「以示問候」。
「孟昭儀,本宮當真是小看了你。」她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怨毒。
「當初孟無曦仗著一副禍國殃民的容貌,是如何的飛揚跋扈,就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裡,偏皇上還就寵她。
「可到最後,她還不是被老天收拾了。
「如今你一個傻子難道還想效仿當初的曦妃?」
牙齒咬著口中的軟肉,直至血腥味傳來。
我拼命壓制著想殺了她的沖動,眨了眨眼睛說道:「皇後娘娘說甚麼,雙兒怎麼聽不懂?」
「哼,你最好是聽不懂,在這個後宮之中,只有我才有資格生下皇長子。」
她說完便甩袖離開了。
我垂下頭,再也維持不住那副天真爛漫的糢樣。
快了,壞人馬上就要得到懲罰了。
三日後,是安平公主五歲的生辰。
蘭貴妃在承乾宮設宴,還請來了民間的戲班子,好不熱鬧。
但不知為何,蕭延遲遲沒有來。
沈琉璃似不喜這樣的場面,但因皇上沒來,又不好先離開,便在宮女的攙扶下ťû⁻去了湖邊涼亭休息。
這時,蘭貴妃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馬心領神會,跟了上去。
沈琉璃並未讓宮女近前伺候,而是讓她們守在涼亭外的入口處。
自己則倚在闌幹上看著湖中的魚兒出神,頗有幾分落寞的樣子。
也是,誰人不知皇後沈琉璃從十六歲便跟隨在當時是太子的蕭延身邊,如今七年過去,她依舊無所出。
承乾宮的熱鬧何嘗不是在諷刺她。
本也是個可憐的女子,可她不該因嫉ţű⁰妒便去加害他人,她的悲劇不是那些無辜的人造成的。
她已經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只要家族長盛,不犯下錯處。
哪怕沒有子嗣,也無人能動搖她的位置。
二姐極力爭寵,想的也是有朝一日能救出大姐。
本以為有了子嗣,總能為她說上些話。
誰知會落得這麼個結局。
在這個時代,我們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卻也想盡力去搏一搏。
……
12
我讓宮女去通稟,說有事找皇後。
沈琉璃聞言,朝我這邊看了過來。
我立馬舉起手中的果盤,說道:「貴妃娘娘讓我給皇後娘娘送點水果。」
「拿過來吧。」沈琉璃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我屁顛屁顛地過去,見宮女退下,突然說道:「皇後娘娘可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沈琉璃倏地抬起頭看我,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色:「你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嗎?」
我內心發笑,果然裝得久了,所有人都認定我是個傻子。
「我說,皇後娘娘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肚子很不爭氣,人人都能生,為何偏偏你不行。」
「放肆!」沈琉璃暴怒,迅速起身,抬手就往我臉上扇。
我早料到她這一招,挨下這一巴掌的同時,身子也往一側倒去,竟直直越過闌幹,栽進了湖中。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沈琉璃也傻眼了。
她或許想著,即便是眾目睽睽之下打我一巴掌,她是皇後別人也不敢說甚麼。
一巴掌斷不可能會危及我腹中的孩子,可我居然就這樣掉進了湖中。
此時天氣雖還不怎麼冷,卻也讓我身體止不住打戰。
我本來是會鳧水的,但還是故意讓自己喝進去不少水。
掙紮中,我看向涼亭上的沈琉璃。
她也同樣望著我,眼神冰冷,遲遲未喊人來救我。
也是,只要我死了,還不是由她說了算。
我有些脫力了,身體也漸漸往下沉。
腦海中想的是希望蘭元霜不要讓我太失望。
我閉上了眼睛的同時,耳邊嚮起「撲通」的落水聲。
有人抱住了我的身體,奮力將我往上拽。
我忍不住想,雖是為了救我,但敢這樣碰我,來人莫不是蕭延?
想到這,我拼命拽住他的衣袍,將臉貼向那人懷裡。
不多時,我被救了出來。
蕭延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嚮起:「雙兒,你醒醒,你看看朕,別睡過去……」
我猛地吐出一口水,緩緩睜開了雙眼,看到的便是渾身濕透的蕭延,還有圍在不遠處看熱鬧的妃嬪,以及宮女太監們。
我頓感委屈,「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隨後撲進了蕭延懷中。
「皇上,嚇死雙兒了。」
蕭延柔聲哄道:「雙兒莫怕。」
突然又話鋒一轉,眼神淩厲地掃向沈琉璃,「皇後讓丞相拖住朕,就是為了陷害孟昭儀?」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到了沈琉璃身上。
蘭元霜也在此時說道:
「方才,臣妾見姐姐似乎心情不好,又想著姐姐一直不太待見雙兒,便想讓她借著這個機會給姐姐送些果子,不求姐姐對她另眼相待,最起碼能和顏悅色地說說話。
「是臣妾想得不周到,才讓雙兒差點被淹死。明明是一個那麼討喜的丫頭……」
蘭元霜說著還抹了兩把眼淚。
「你放屁!」沈琉璃氣急,似乎忘了自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她又看向蕭延,「皇上,是她們聯起手來陷害臣妾,明明是孟昭儀先侮辱我的,也是她自己跳進湖裡的,皇上你得為我做主。」
蕭延反問:「那皇後說說ṱû⁻孟昭儀是如何侮辱你的?」
沈琉璃一時瞠目結舌,她斷然不會將我說的話公之於眾,要不打的還是她的臉。
蕭延輕嗤一聲,問道:「皇後是說不上來了?」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腹部一陣劇痛。
我扯了扯蕭延的衣擺,小聲說道:「皇上,我可能喝了太多湖裡的水,肚子好疼。」
這話一出,蕭延立馬看向我的裙擺。
上面慢慢暈染出點點血跡,像梅花一般絢麗,與我蒼白如紙的臉色形成強烈對比。
蕭延慌了神:「太醫,快傳太醫……」
本就不大的涼亭上,已經亂作一團。
我只感覺像是有人拿木鑽在鑽我肚子,疼得渾身冒汗,就連扯蕭延衣袍的力氣都沒有了。
耳邊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失去意識前,我想的是,蘭貴妃好狠啊。
這便是她教我的辦法。
不過,也正中我下懷。
13
我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只有流華宮的宮女明蘭。
我問:「皇上去哪了?」
明蘭見我撐起身體,立馬上前給我蓋好被子。
「娘娘,你身體還很虛弱,不可貿然起身。皇上去了鳳儀宮呢。」
「為何在鳳儀宮?」
「娘娘還不知道吧,皇後這次算是栽了。
「她昨日害得你落水沒了皇子,但奴婢還聽說,之前曦妃的死也跟皇後有關,蘭貴妃找到了目擊證人,而且皇後身邊的一個宮女也如實招了,兩位皇子和一位妃嬪的死,皇後這個位置怕是要易主了。」
整個流華宮的宮女都是蕭延的人,包括明蘭,這些話估計也是蕭延讓她說的。
我臉上沒甚麼表情,只說了句:「我肚子還疼,再睡會兒。等皇上回來記得喊我起來。」
明蘭退了出去。
我重新躺進了被窩中,手慢慢撫上小腹,心髒的位置閃過一絲刺痛。
但我知道,我沒得選。
連一個宮女都知道,兩位皇子一位妃嬪的性命,才能讓沈琉璃徹底無法翻身。
當蘭貴妃把方法告訴我的時候,我便知道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扳倒皇後。
我若是成功了,皇後的位置非她莫屬,我若是失敗了不小心死了,她最多再找辦法對付沈琉璃。
她們二人鬥了那麼多年,手中多少有些對方的把柄,除非能一舉成功,不然確實不會輕易出手。
蘭貴妃手上的證據我相信是真的,畢竟皇後今日也是打算眼睜睜看著我淹死。
腦子裡亂糟糟的,睡夢中全是幾位姐姐的身影。
大姐跟我說,冷宮好黑好冷,她很害怕。
二姐身上從來都是濕答答的,手中還抱著一個未成型的孩子。
三姐臉上血肉糢糊,嘴裡一直喊著冤枉。
我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追趕她們,卻怎麼也追不上……
……
再次醒來時,臉上一片濕潤。
蕭延就坐在牀邊看著我。
「可是做噩夢了?」
我抱過他的手臂,蹭了蹭,說道:「是的,雙兒夢見自己掉進水裡,你看著卻不來救我。」
蕭延將我臉上的淚痕擦拭幹淨,聲音裡帶著幾分自責:「對不起,是朕沒保護好你們。」
他說你們。
其實我一直懷疑,蕭延是把我當成了二姐的替身。
宮裡很多人都說,當初的曦妃寵冠六宮,自她入宮後,蕭延便再沒去過其他妃嬪那。
而如今蕭延對我亦是如此,這算不算二姐在幫我?
我突然問道:「皇上會處罰皇後嗎?」
蕭延眸色烏黑,像是外頭漫長無垠的夜。
良久,才說道:「自今日起,後宮之中已無皇後此人,雙兒莫要再提,你只需安穩地待在流華宮養身體。」
14
我聽從蕭延的話,自那之後,已有半月未出流華宮。
但我還是聽說了,沈琉璃在我落水的那晚便被賜了毒酒。
人證物證俱在,丞相也保不住她的。
如今後位空懸,最有希望的人莫過於蘭貴妃。
她前些日子也有來看我,如今我身體已無大礙,也是該去吃吃承乾宮的點心了。
剛走出流華宮,一陣涼風襲來,吹得人汗毛直立,我不由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要入冬了。」
承乾宮裡似乎很熱鬧,不斷有歡聲笑語傳出。
我進去後,便看到蕭延和安平公主在放風箏。
這般溫馨的一幕卻不見蘭元霜的身影。
蕭延發現我後,表情愣了一下。
因著和蘭元霜時常走動,安平公主跟我亦十分親近。
她朝我招了招手,說道:「雙兒姐姐,快來陪平兒放風箏,父皇老是心不在焉的,沒你細心。」
蕭延明顯不信:「她比朕細心?還有,孟昭儀乃父皇的妃子,你怎麼喊她姐姐?」
「是我讓她這樣喊的。」我叉著腰,氣鼓鼓地說道,「宮裡的人都不陪我玩,只有平兒不嫌棄,我就想當她姐姐。」
蕭延輕笑一聲,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些許寵溺:「你開心便好。」
他沒久留,說還有奏折要批。
和安平公主放了會兒風箏,我便問她:「怎的不見你母妃?」
安平公主回道:「母妃聽說你要來,在小廚房做糕點,我想應該也做好了,我們去看看吧。」
說完便拉著我跑。
我看著一臉稚氣的安平公主,心情卻越發沉重起來。
不知道下一步棋該不該走。
可當看到桌子上那些熟悉的點心時,我便再無後顧之憂。
我之前說承乾宮的糕點好吃,確實是實話。
據說蘭元霜曾經為了討蕭延開心,特意花重金找了有名的點心師傅學習。
如今多年過去,她也早青出於藍,光她那獨特的手法別人就學不來。
因此,大姐的死,她絕對脫不了幹系。
我看著這些平時讓我垂涎欲滴的點心說道:「可惜皇上走了,不然也能吃上熱乎的。」
蘭元霜笑了笑:「這個時候還惦記著皇上,算你有點良心。」
我有些得意:
「我不光惦記皇上,還惦記貴妃娘娘,這不身體一好便來看你。在這個宮裡,你們是對我最好的人,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哦,那你想怎麼報答我們?」蘭元霜問。
我想了半天,卻怎麼都想不出來,急得直撓頭。
臨了才憋出一句:「等貴妃娘娘當上皇後的時候,我一定要吃一個大肘子祝賀娘娘。」
「撲哧……」
屋子裡頓時爆發出好幾道笑聲。
蘭元霜在我頭上敲了一記,問道:「為甚麼是吃大肘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我好久沒吃過了,宮裡的飯菜都太過精細……」
對於我這些無厘頭的話也無人會在意,不過我走時,蘭元霜還是給我裝了些糕點。
以前她也常這樣,我便提著回流華宮了。
不想,還未走近,就看見安公公等人守在門口。
很明顯,蕭延在等我用午膳。
有的時候,真覺得連老天都在幫我。
所以一靠近蕭延,我便像獻寶似的從盒子裡拿出那盤點心。
「皇上,你上午走得急,沒嘗到貴妃娘娘親手做的糕點,你快嘗嘗,可好吃了。」
說著拿出一塊親自喂到了他嘴巴裡。
蕭延沒拒絕,整塊吃下了。
我喂完他,像是生怕會少吃一樣,自己也塞了一塊進嘴裡。
蕭延頗有些無奈地看著我說道:「這般嘴饞可如何是好。」
我嘴巴塞得鼓鼓的,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糢樣。
15
這會兒,午膳也全都傳了上來。
每回蕭延來這裡用膳,菜都能多好多。
我食指大動,正準備動筷子,就瞧見蕭延似乎不對勁。
我連忙問道:「皇上,你怎麼了?」
他捂著肚子,額頭的冷汗不斷往外冒,臉色也越發蒼白起來。
「點心有毒……」他剛說完,立馬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與此同時,我的肚子也開始疼了起來。
因著蕭延喜歡和我獨處,每次用膳時,安公公和一眾太監都在門口候著。
此刻我也顧不上蕭延了,跌跌撞撞朝門口跑去,大聲喊道:「安公公,皇上吃了承乾宮的糕點中毒了。」
我說完也生生嘔出一大口鮮血,隨後倒在了地上。
這下把安公公嚇得魂都要飛了,用著尖細的嗓音吩咐道:「快,快去叫太醫,皇上吃了承乾宮的點心中毒了,還有你,馬上去請楊都尉過來。」
很快,我就感覺有人將我抬到了牀上,接著太醫來了,把完脈後又紮針。
我還有意識,隱約中聽見他們在討論:
「還好毒的劑量不大,不然我等就是賠上性命,也無法醫治。」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這點心要是被皇上或者孟昭儀一個人吃了的話,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是啊,是啊。」
他們說得沒錯,我就是嚴格按照劑量下的毒。
若是只毒我自己,不能徹底將蘭元霜拉下來,但如果加上毒害皇上和昭儀的罪名,哪怕是國公之女也無濟於事。
再說,蕭延也不無辜,這點苦算是便宜他了。
漸漸地,我便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去多久,只感覺恍恍惚惚中,有人一直在我耳邊說話。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的居然是安平公主。
她見我醒來,立馬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說道:
「雙兒姐姐,你快去看看我母妃吧,父皇說她大逆不道,還把她關進了冷宮中,你能不能幫我救救她?」
我張了張嘴,發現嗓子啞得很:「平兒莫哭,我會想辦法的。」
想辦法怎麼弄死她,只打入冷宮怎麼夠,大姐的命,我的兩次死裡逃生,如何算?
不過小姑娘一直在我這哭,我還是撐著身子起來了。
「平兒你先回去,我現在就去看你母妃好嗎?」
16
再次踏入冷宮,此刻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有種塵埃落定,終於看到一絲曙光的感覺。
我是光明正大進去的,拿出了昭儀的架勢。
說實話,我竟有些不想裝了。
見到蘭元霜的時候,她正坐在槐樹底下發獃。
「娘娘。」我喊了一聲。
蘭元霜從看見我的那一刻開始,眼中便迸發出徹骨的恨意,她直直地朝我撲了過來。
「是你,是你陷害我,你這個賤人,虧我還那麼相信你。」
我閃身,堪堪躲過,讓蘭元霜撲了個空。
我笑著問:「娘娘為何會覺得是我?」
蘭元霜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起初是懷疑,當看見你出現在這裡,便甚麼都明白了。
「孟無雙,你好歹毒,竟一直裝傻來欺騙大家,沒想到你才是那只黃雀,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你也想當皇後!」
「娘娘說錯了,我進宮可不是為了當皇後。」
我說著走到那高高的宮牆之下,抬頭往上看,只看見一小方天地。
我忍著淚意說道:「娘娘才住進來,而我大姐卻在這裡住了整整三年,那日中秋夜,我本想來看看她,好不容易才翻牆進來,看到的卻只有她的屍體,娘娘不會不知道這事吧?」
蘭元霜眼中閃過幾分心虛,嘴硬道:「我自然是知道,她不是被火燒死的嗎?與我何幹?」
我露出一個悽涼的笑:「不,她是吃了別人送來的糕點中毒死的,娘娘難道不知道嗎?」
蘭元霜眼神閃爍,沒有回答。
但微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她。
我繼續說道:「你跟我大姐的關系不錯吧?不然她也不會毫無戒備地吃你送來的食物。
「我猜啊,我的三位姐姐應該跟我一樣,進宮後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你的幫助。
「確實啊,你演起賢良淑德,差點連我都要被騙了。我的三位姐姐應該是挺相信你的,但你卻辜負了她們。」
蘭元霜笑了:「既如此,我更沒道理害你大姐。」
「我猜,她們應該是知道你的一些祕密。」
我說著從身上掏出幾封信箋,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
「我姐姐她們一直是有書信往來的,我記得大姐曾經提到過,娘娘與侍衞長林牧關系匪淺,所以我猜與侍衞私通的人並非我三姐,而是……」
「孟無ẗŭ̀⁹雙!你到底想幹嗎?」蘭元霜忍不住打斷我。
我語氣咄咄逼人:「事到如今,娘娘為何敢做不敢當?」
蘭元霜突然閉上眼睛,一副置身事外的糢樣。
我沒理會她,繼續說道:
「所以三姐是死在你和沈琉璃的爭鬥中。如此一來,知道祕密的就只有大姐了。不過她一直在冷宮中,還得了你的關照,本也無後顧之憂。
「這個時候我卻進宮了,不但不按套路出牌,還得了皇上的幾分寵愛。
「這明面上我與你交好,但保不齊那天我會跟皇上求情讓他放了大姐。
「為免夜長夢多,所以你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人殺了,卻不知道我正好在那天去見了大姐。
「你就說你該不該死?」
蘭元霜霍然睜開眼睛,看向我的眼神猶如淬了毒:
「你就不怕我將你做的這些事都告訴皇上?如此一來,皇上絕對不會再信任你,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我狀似不介意地把玩著一塊玉佩,蘭元霜在看見玉佩上的圖案後,眼中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她口中喃喃道:「平兒……」
「冤有頭債有主,我之所以不揭露你,便是顧慮到平兒。」
如果蘭元霜私通之事被傳出,那安平公主的身世必定會遭到懷疑,也會成為她此生都洗不去的污點。
還有一個原因,事情已經過去兩年,林牧也早死了,我確實沒有實質的證據。
甚至還需要拿安平公主來威脅蘭元霜。
蘭元霜大概是想明白了。
只一瞬,便猶如那行屍走肉般,沒了一點精氣神。
「孟無雙,我說錯了,你比你幾位姐姐都要狠。
「你大姐確實是我殺的,我這條命會賠給你。但平兒她是皇上的孩子,我求你善待她。」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答應你。」
從冷宮出來,我卻不知該往哪走。
我進宮的目的便是幫三位姐姐報仇,可如今大仇得報,我卻也失了自由。
17
回到流華宮後,天已經黑透,屋內卻沒掌燈。
明蘭看著剛回來的我,欲言又止。
我心裡大概有了猜測。
果然,進來便看見蕭延坐在那張我們曾經歡愉過無數次的牀上,一言不發。
我想了想,還是上前幾步問道:「皇上身體可好些了?」
聽見聲音,他抬起頭看著我,喊了句:「雙兒。」
我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跟以往一樣撲進了他懷裡。
熟悉的龍涎香灌入鼻子裡,我猛地吸兩口。
以後怕是不會有這般親暱的動作了。
果不其然,就聽蕭延問道:「你去看了蘭貴妃?她上吊自殺了你知道嗎?」
我眨著眼睛反問:「難道她不該死嗎?」
蕭延慢慢推開我,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冷意。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孟無雙,你竟敢欺君!」
我卻並未表現出害怕的神色,甚至還有些許無辜:「皇上怎麼能這樣說呢,這難道不是你想看到的?我猜背後也少不了你的推波助瀾吧?」
誰人不知,丞相仗著扶持蕭延登基有功,與沈琉璃裡應外合,在朝中獨攬大權。
蕭延的勢力被架空,他應該是最想廢掉沈琉璃後位的人。
至於蘭元霜,本也不無辜。
不管他怎麼想的,事情已然如此。
蕭延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後宮中的這些個事情,又哪裡能瞞得過皇上的眼睛。
他只是沒參與,不代表不知道。
我又說:「我爹爹清正廉明,只效忠於皇室, 孟家三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 你本就欠我們孟家的。」
他沒辦法為我的姐姐報仇, 我只能自己來。
況且從進宮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想過能活下來。
唯有一個念頭,報仇。
……
「所以你想要甚麼?」蕭延問。
「我要當皇後,再給我一個孩子。」
他既然問了,不管能不能實現,我總不能在口頭上吃虧吧。
蕭延伸出兩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說道:「朕就沒見過你這麼膽大又貪心的女人。」
我趁熱打鐵:「所以皇上能答應嗎?」
「看我心情。」
他說著便湊近我,趁我不註意在我鎖骨上啃了一口,「讓你裝傻,朕差點信了你。」
「你該感謝我,幫你除了一大隱患。」
蕭延沒吭聲, 手已經鑽進我衣裙中了。
我按住他的手問道:「你幹嗎?」
「你不是說想要個孩子, 朕今日便成全你。」
說完惡劣地在某個地方捻了一下,我吃痛, 狠狠捶了他一拳。
他有些惱:「孟無雙,這才是真正的你吧?」
我哼哼唧唧,十分不服氣:「我有千百面, 你看到哪一面就配哪一面。」
蕭延突然停下動作,眯起眼睛, 裡面帶著危險的神色:「那朕倒是要好好探究一番……」
最關鍵的時刻, 我突然伸手擋住了他。
「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
蕭延臉上的隱忍已經接近極限, 只吐出一個字:「說。」
「我要皇上廢除我孟家女子為妃的規定, 因為我希望以後她們都可以自己選擇人生。」
既然已經走到這步,我自然得為孟家謀劃。
「朕答應了。」
蕭延說完便扣住我的後腦勺,落下一個極具侵略性的吻。
與此同時, 快感如潮水般湧來, 在一次次的顫抖中攀向那最頂端……
18
翌日, 蕭延下旨廢除了先帝留下的規定。
一個月後, 我再次有了身孕。
立後的詔書也隨著進了流華宮。
原本丞相他們也頗有怨言,還拿我癡傻之事做文章。
直到立後大典那日,我眼神淩厲地站在金鑾殿之上,所有人都不敢再有異議。
做了皇後之後,便沒那麼輕松了。
得掌管六宮的大小事宜,妃嬪之間有了矛盾, 還得我來擺平。
閑下來時我也會想, 蕭延愛我嗎?
但很快我就摒棄掉了這個念頭,我為甚麼要糾結一個男人到底愛不愛我。
我都已經是皇後了,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以後會有孩子,我還得為孟家鋪路, 這裡面的哪一樣不比蕭延重要。
他身上暖和,在我這頂多算個暖牀的。
想到這,我又重新拿起了書本學習。
這時,明蘭進來稟告:「娘娘, 昨日剛被送進宮的沈家小姐來了,說要拜見娘娘。」
我放下筆,說道:「那便去看看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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